等二人走到吴家夫妇所住的院子门口时，院子里已经黑了下来。


    这，正中颜清越下怀。


    她是要问话，可首要却是要找一样东西。


    陆行说道：“人都睡下了……”


    “所以我们悄悄潜入。”颜清越笑得贼兮兮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陆行失笑：“你要找什么东西？”


    “找他们的钱。”


    颜清越蹑手蹑脚打开门，贴着门扇溜了进去。


    内室传来轻微的鼾声。


    二人倒是睡得着。


    颜清越大胆了些，直接走到书桌旁，拿起一个木盒。


    木盒里放着数张银票，粗略估计有一千两之多。


    没错！就是这个。


    “把烛火点上，将他们叫起来。”


    陆行点燃烛火，毫不顾忌地拍了拍内室的门。


    “起来回话。”


    这声音很沉，却足够夫妻二人惊醒。


    “什么人？！”


    颜清越坐在小厅的主位上。


    “是我，有事要问你们，自己出来吧。”


    吴熙的声音带着气愤。


    “郡主和殿下这是何意！深夜不请自入，是不是太无礼了些！”


    “我有没有礼数是我爹娘的事，等出去后你去找他们说，或者去宗庙找我祖父他们念叨也行。”颜清越敲了敲桌子，“动作快点，少废话。”


    内室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过来片刻，吴家夫妇才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二人都气得面色发青，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忍住气行了个礼。


    “不知郡主有何贵干？”


    颜清越点了点桌上的木盒。


    “这钱是哪儿来的？”


    二人面色一红。


    吴熙强装镇定。


    “是在下的积蓄。”


    “你的积蓄？你的这些银票和苏台的银票出自同一个钱庄。”颜清越掏出在苏台房内带着的小额银票，拍在桌上，“你可不要告诉本官，苏台一个致仕的郎中所存的银票不足白两，你一个国子监的主簿却有一千两？”


    吴熙被问住了，垂下眼不作声。


    颜清越直接说道：“这钱是不是他给你的？若是不说，本官就把你们拿去顶罪了。”


    “你怎能如此！”吴熙仓惶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不行？”颜清越眨眨眼，“苏台致仕前可是礼部郎中啊，还有那么多学生都在朝为官，他的死总得有个结果吧？你们是他死前见到的最后两个人，又拿走了他的一千两银子……不正好可以用来顶罪吗？嗯？”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一直带着笑，却让吴家夫妇吓得满背是汗。


    还真是那个废帝的女儿……一样的暗里阴毒。


    颜清越不耐烦地站起身：“想好没？”


    “说！”吴熙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说。”


    颜清越这才坐回去。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非要她威胁人。


    “说吧，这钱是怎么来的？”


    吴熙拍了拍自己妻子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才说道：“这钱是我们借的。”


    “你们做什么事，要借一千两？”


    吴熙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家中小儿要娶亲了。”


    “你小儿子最多也就个七品官吧？娶什么亲要一千两银子？”


    吴家虽然家底不厚，但是不可能这么多年连儿子的聘礼都没存下，就是缺钱，最多也就缺个小几百两。


    吴熙自己也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和小儿议亲的是刺史之女，家里准备得聘礼确实不够，凑来凑去还是差了四百两。所以，下官才厚着脸皮找苏兄借了四百两。谁知，昨日苏兄叫我们过去，直接塞给了我们一千两。”


    “给你你就要？就不怕自己还不起，还是……”颜清越的眼神在他脸上打转，“这钱你根本就不用还？”


    “不是不是！”吴熙连连摆手，“苏兄虽然这样说，可我不能做这样不要脸面的事情啊！”


    颜清越撇撇嘴。


    “你就不能好好说实话吗？你们家就是一个普通官宦人家，去哪儿找一千两银子还债？”


    四百两都要凑。


    吴熙还是嘴硬，坚持着说道：“这不是只需要花费四百两吗？我想着先收下，到时候只需要凑四百两就够了。”


    颜清越已经完全没有了耐心。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做替死鬼？”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


    颜清越直接说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大儿子的事情吗？”


    夫妻二人面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颜清越盯着二人。


    “你们想清楚了没？”


    吴熙叹了口气：“是……是我无耻，利用了苏兄愧疚之心。但是我之前确实是只想要四百两，是苏兄自己非要给我们一千两。”他竖起三根手指，“若有半分虚言，我不得好死！”


    颜清越见他确实不像是在说谎。


    “当时情形如何？苏台可有什么异常？”


    “他情绪很是低落，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还说了许多从前的事……”


    “本官很是不解，当年你家大儿子死于火场，说到底不过只是个小小的意外，苏台为何如此愧疚？”


    吴熙垂下眼，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失火的时候他也在，但是他没能救出小儿，所以才觉得愧疚吧。”


    “那你呢？”颜清越走到他面前，将装着银票的木盒递到他的面前，“你恨他吗？”


    吴熙抬起头，眼珠子微微颤动着。


    “不。如您所言，当年，不过只是个小小的意外。”


    颜清越将木盒放到他手上，直起腰，勾唇一笑。


    “吴老先生，当真大气。”


    颜清越一路黑着脸，一声不吭就回了房，窝在软榻上坐着。


    她在生气。


    陆行感觉得到。


    他挨着坐了下来。


    “你说的没错，当年的事情的确有问题。若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苏台不至于有如此大的愧疚之心。”


    颜清越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也是这样想的。吴大郎死于火场，苏台也是被火烧死，这不会是巧合，吴大郎被烧死的案子就是苏台纵徒行的那个‘凶’。苏台是知情人，害死吴大郎的事情他也有份，他才会如此愧疚。”


    陆行说道：“有没有可能是吴家人以此威胁苏台？”


    “不像。吴大郎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凶手为了杀吴大郎竟然不惜在国子监引起大火，可见背后牵扯的绝非是什么小事，而凶手的权力应该也极大。吴家夫妇要是还敢反过来威胁就不怕像吴大郎一样被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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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那杀死苏台的凶手应该就是当年的知情人之一，他是在为吴大郎报仇。这样看，还只有吴家夫妇嫌疑最大。”


    “也不一定，这里的仆人和戏班的人可不少，谁知道凶手是不是混在其中呢？还有苏台的死……刚刚哪些人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鬼迷心窍。”陆行皱眉，“这话是离谱，可是他们有一点说的很对。”


    “门锁！”二人异口同声。


    颜清越和陆行击了个掌。


    “我们果然默契。没有人能保证在苏台被杀到起火这段时间内，管事等人一定不会过来。所以门窗一定是锁住的。我看过那些门锁，并没有任何异常痕迹，我实在是想不到凶手能做手脚的地方。如若如此，那苏台很有可能是自杀。”


    握刀的姿势可以刻意改变，这一点不能算是什么铁证。


    “自杀的话，一切都说的通了。”颜清越掰着指头，“他首先约了谢参军来，就是为了交待后事。谢参军和他相交多年人品可靠又是京兆府的刑名官员，可以帮他将遗嘱上的事情办妥。接着，又是主动过来的那群世家子，苏台对他们的到来并不在意，说了客套话就把人赶走了。最后又是吴大郎的父母。这是他这辈子最愧疚的事情，所以，即使吴熙只要四百两，他却一口气给了一千两。在送走所有人后，苏台选择了自杀。放火也是因为吴大郎当年是被烧死的，所以他也给自己安排了同样的结局。”


    “判词。”


    颜清越嚎了一声。


    “我知道……看着说的通，判词又是个大问题。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只有出去了她才能查到吴大郎之死的真相，现在困在此处，她连个卷宗都找不到。


    “出事之后我就发了信号，丰茂定然会去找人来查看，但是那出口被堵得很死，前前后后怎么也要好几日的时间。”陆行温言道，“先休息吧，明日再去找谢参军问问当年案子的具体情形，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颜清越搂住他的脖子：“那你抱我。”


    “好，抱你。”陆行将人抱起放到床上给她将被子掩好。


    一个吻轻轻落在眉心。


    “好梦。”


    “救命啊！”


    呼救声骤然响起，颜清越惊醒，一下坐了起来。


    陆行已经站在门口，披着外衣：“出事了。”


    颜清越慌忙套上衣裳。


    “怎么了？”


    陆行带着她走出门。


    只见一个年轻郎君正抱着一个孩子跪在门口。


    这不是那个戏班老板张知乐的两个儿子吗？


    “这是怎么了？”颜清越走了过去。


    张大郎抱着孩子，一脸慌张。


    “求求您救救小弟！求求您……”


    颜清越这才发现，那孩子面色死白，嘴唇毫无血色，发着青，和今日下午那健康的模样迥然不同。


    她蹲下身，摸了一把孩子的脉象。


    “你先冷静，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大郎用力喘匀气，说道：“今日一入夜，这孩子就上吐下泻了起来，本来我们都以为只是孩子脾胃虚弱，可是吐着吐着，这孩子就晕过去了。一个仆人说是看着像中毒，我听人说郡主懂得医术，这才来求救。”


    “确实是中毒。”颜清越收回手，“先去熬甘草汤来，你先把孩子抱进去，让他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