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灰眸锐塞闷闷的声音传来，他摘下我头上沉重的头仪，对一旁研究我身体数据的执掌者说：“恐怕要配新药了，从数据上看，她的身体很缺养分。”


    “新药需要多久，种子可不能缺少养分。”执掌者眸色淡淡地撇了我一眼。


    “最多三天。”


    长时间的佩戴之下，生出了一股窒闷感，仪器离体，身体一下变得轻盈，头上的昏沉感倒是重了几分。


    我手撑着脑袋，晕晕乎乎地略过他们说的话。满脑子都是醒来之前看到的最后一眼，一块新地和全新的......人类？


    是梦吗？


    是梦吧。


    “10715，你可以先回去修养一段时间了。”灰眸锐塞点了点我的手腕，说道。


    “好。”我轻轻一点头，慢吞吞地顶着沉重而晕眩的脑袋回到住宅区。


    我撑着眼皮，游魂一样飘着来到巨坑边一屁股坐下，大脑还处在晕眩中，我放空双眼，对着水坑里冒出的波纹发呆。


    一只手在我眼前晃出残影，紧接着一张虚弱的笑脸随之出现，是711。他嘴巴一张一合，声音时远时近，他问我：“纪林，你在想什么？”


    “我想，见到她。”我喃喃道。


    “她？”


    “嗯。”


    “她是谁？”


    我回忆了一下那白发美人的轮廓，遗憾摇头道：“我不知道。”


    “要是，我不是纪林就好了。”我缩着身子，下巴搁在膝盖上，小声嘟囔着：“我还想再见到她们。”


    “江如，江如？还是没醒。”轻柔的声音围着我转圈。


    另一道声音含着笑意也绕到我身边：“断断续续都睡了三年了，这丫头睡眠质量不错啊。”


    我眼皮颤了颤，挣扎着从沉睡中将它用力掰开。


    “醒了醒了！”朦胧之中，两道人影推推搡搡地靠到我边上，“你好啊！”


    我迷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两位笑容满面的美人，先前检查残留的晕眩余韵还在，我用力晃了晃脑袋，稳住了涣散的意识，使劲儿眨眨眼睛，喃喃自语：“原来不是做梦啊。”


    “自我介绍一下，常寻，江岁。”白发美人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黑发美人，“你是，江如？对吗？”


    “我是纪......啊对，江如。我是江如。”话说道一半，突觉不对，生生在半道拐了个弯儿。


    “你是从天上冒出来的？”叫江岁的美人气定神闲地看着我，问。


    “什么？”我歪头装傻。


    “你是神选，不对，小精灵吗？”常寻接着问。


    “什么？”我继续装傻。


    江岁眯着眼看我半晌，轻笑一声：“有意思。”


    "这是哪？"我对着四周看了看，问。


    “你不知道？”江岁挑眉问。


    “不知道。”我老实摇头。


    我当然知道这是哪，这是圣西亚，但我不知道这是圣西亚哪啊？


    这江岁长得挺漂亮一姑娘，就是好像脑子好像不太好。


    哎。


    “要出去走走吗?”常寻朝我伸手。


    “好啊，不过我可能会随时睡过去。”我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这好办，你现在这里面待几天，几天后想去哪去哪。不过，你的蓝发金瞳太明显了，出去可能要伪装一下。”江岁在一旁搭话。


    “现在这房间里待几天，王宫和圣西亚我们带你一起去逛。安心休息吧，江如。”常寻揉了揉我的脑袋，利落起身。


    我愣愣地看着常寻和江岁在我面前变成了两个巨人，好半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幽幽道：“这里的女孩子都长这么高的吗？”


    “高吗？我们都这种身高的。”常寻低头看了看她的身子，茫然回道。


    “那男子呢？也这么高？”


    “这你要问他了。”常寻晃了晃江岁的手，笑着说。


    “你是男生？”我盯着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又看了看一旁同样长得过于美艳的常寻，愕然。


    “如假包换。”江岁气定神闲地看着我，罢了还靠墙凹了个姿势问我：“好不好看？”


    “好看。”我来回看着这两张惊为天人的脸，呆呆地说。反应过来后又低头扯着衣角同他道歉：“不好意思，把你认成女孩子了，你......”


    “你是想说我怎么没有别的反应是吗？”江岁抱臂，头顶的灯光倾泻而下，他的脸落在阴影里，一阵轻微的闷笑从他胸膛溢出，“还不是因为本人生得实在太过优越，从小就被人认错性别。人人都夸我俊美，那说明我是真的俊美，被人夸好看，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因为认错性别这件小事而耷着个脸。长得太好看或许也是一种烦恼吧。小江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的脑子被他的话绕得发懵，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这般想着，我颇为认同地狠狠点头。


    “别逗她了江岁，你要去开会了。”常寻拉着江岁的手，同我笑嘻嘻的告别：“我们先走了，江如你好好休息哦，一会儿见！”


    告别二人后，我坐直身子环顾了一圈敞亮的房间，和圣西亚一样雪白的墙壁，还有这个包裹着我的舱体，我心下一紧，平缓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整个人开始无意识颤抖。直到视线触及到墙壁和舱体周围延展着柔软的、正在蠕动的机械触手，房间里也没有响起监测仪发出的连续不断的揪人心弦的声音后，我才堪堪将悬到嗓子眼的心缓慢地吞回肚子里。


    常寻江岁的速度极快，好像只是睡了一觉，我就看见了在舱头立着的泛着黑冷色光的巨大铁盒。


    “这是什么？”我爬下舱体，围着这比我还要大一些的铁盒问他们。


    “类人机甲，进去试试？”常寻按了机甲的一侧，舱门开启，我侧头看了眼兴致勃勃的二人，一股脑钻了进去。


    想着常寻和我介绍的各个按钮，我抬手按住其中一个，舱门关闭，原本留有许多空隙的机甲外衣严丝合缝地贴上了我的皮肤。面罩专门上了一层防窥透视屏，从透视屏里看见的外界和眼睛看见的没有任何差别。


    我试着蹦蹦跳跳了一会儿，这机甲竟出奇的轻盈，重量与衣服无异。


    真是神奇！


    “好有意思！我们现在能出门吗？”我迈着步子，轻快地走到二人身边，仰着头问。


    “走吧，小机器人。”二人一左一右拉着我贴着机甲的手，带着我慢悠悠地逛完了皇宫和圣西亚。


    这就是我梦里的世界吗？


    整个王宫比疗养院的还要大上一些，宫中有一处奇异的湖，是银色的，这湖的脾气古怪得很，谁来都碰不得。银湖周围光秃秃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听着江常二人的介绍，来到了王宫最显眼也最庄严的地方，是一块环形祭坛，祭坛最顶端立着一尊半身雕像，龙头蛇身。


    我和这尊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雕像无言相望，就听见江岁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这玉雕是整个大陆最重视的一样圣物，雕的是圣西亚的创世神，她叫多林。”


    他看似随意地瞥了我一眼，又转头看向玉雕，继续说：“每年大陆都会举行一次盛典，借此来赞颂她的降临，祈求她的护佑。”


    我抿了抿嘴，避开二人的视线，默不作声地随他们登上机甲，飞遍了整个荆棘丛林。


    我站在机甲里，通过显示屏看着脚下掠过的一幢幢房屋，内心说不出的畅快，我竟然上天了！


    常寻江岁说的果然没错，这里的人都是巨人，比逢生711他们还要高出半个身子。这里住民都吃的什么，长得这般高大，这要是让那群人知道，他们怕是要高兴坏了。


    这机甲谁发明的，怎能如此好玩！


    贴合的机甲松开了我的皮肤，我走出来，就看见常寻和江岁半蹲在我面前，冲我笑着说：“怎么样，圣西亚是不是还不错？”


    “非常不错！”这到处都是冷白的光线，外部都罩着一层漆黑的铜体。这里和关押着怪物的圣西亚不一样，浓厚的热意源源不断的渗进我的皮肉，钻进我的大脑，这里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温暖的巢。


    我见到那尊遗失在意识海的雕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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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呢？它会出现在这里吗？它会和我一样喜欢这里吗？


    应该会吧。


    明珠啊明珠，我能在这里见到你吗？


    在这个不需要担惊受怕，不会麻木同化的，只属于我的圣西亚。


    “纪林，他们最近没叫你去吗？”711的声音落到我的耳朵里，方才我还在和常寻江岁有说有笑的，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又回来了。


    “嗯，说是换了个疗程，现在我的身体在适应中。”我耷拉着肩，轻轻叹了口气。


    “话说，有一段时间你怎么老照镜子？”711怼了怼我的肩膀，问。


    “我在想，它会是什么样的，是同我一样，还是同我不一样。”我手撑着处于晕眩状态的脑袋，慢吞吞地回答。


    “你还不知道你的宝贝长什么样吗？”711眉头一挑。


    “不知道。”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样？”


    “我希望会是它愿意的样子，那样我们都会开心。”


    睡了十多天，我再次从舱体里爬出来。床头贴着一张字条，是江岁常寻留下的，本该是鬼画符一样的字在他们的手里就成了令人赞叹的艺术品。每次我醒来的时候他们都会在我的床头留下字条，告知我他们的去处，防止我找不到人。


    江常二人在忙事情，我钻进机甲里，来到那湾银湖边上坐下。这湾银湖非常漂亮，它静静地卧在这里，像金紫芙画纸上清冷的月。月亮表面被微风吹皱，皱皱巴巴的被风推到边陲，成了人人赞叹的水滴瀑布。


    我躲在机甲里，看着银湖水花荡漾，热闹的源头是带着安心的宁静。


    “江如！”常寻从身后窜出来，一手将我举过头顶，转了几个圈后，又笑嘻嘻地贴了贴我的脸颊。


    江岁也凑过来笑着捏捏我的脸。


    即便如此，也没能遮住藏在笑容之下的疲惫和躁意。


    我指尖轻点了下常寻的眼尾，小声询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生病很难受的，也很痛苦，我深有体会。


    常寻江岁他们这么好，我不希望他们生病。


    “敏锐啊小江如！”常寻顿了顿，抱着我的那只手臂往上抬了抬，让我靠得更舒服点儿。


    “是心焦，是大陆很多年的老病了。”江岁头疼地揉着眉心，恹恹开口。


    “能治好吗？”我有些急切地问着。


    “好像不能呢。”江岁无奈地双手一摊。


    荆棘丛林的住民身高和江常二人差不多，都是巨人。肤色冷白，在光下可与墙面媲美。上次江常带着我飞遍大陆的时候我有注意到，虽然大陆住民生活潇洒自在，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消不下去的焦躁。


    心焦。


    我看着他们难受的样子，脑中浮现出一道身影。要是维吉斯在就好了，或许对心焦有用呢。


    “纪林，一会儿你先下去不用等我，他们叫我过去一趟。”逢生揣着臃肿的身体，挪到门口，气喘吁吁地同我说。


    “好，你走慢点儿。”我蹙眉看他在多克的搀扶下离去，手心里躺着掉落的一片叶子，小心放进了衣兜。


    头晕得厉害，我没有下楼，转身躺倒在床上，进入了我的美梦。


    “个子窜得挺快啊江如。”江岁绕着我走了几圈，新奇地对我左看右看。


    “这机甲有点小了，等我给你改改。王宫里不用遮也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大家都很清楚，嘴巴严得很。”常寻凌空点开一块显示屏，扫描我的身体数据，又指了指我的眼睛和头发，委婉开口：“要出宫的话，也可以，就是......会有点显眼。”


    我懵懵地对着他们眨眼睛：“什么意识？”


    “大陆的子民几乎都是多林信徒，《多林记》被翻来覆去地念了很多遍，蓝发金瞳仅你一例。”江岁沉吟片刻，幽幽开口解释。


    在他们看破不说破的眼神里，我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没事，我呆在这里就好。”我使劲儿眨着快要黏住的眼皮，强撑着睡意对二人笑着说：“不出意外，我应该又要再睡上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