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忠尽管面上再冷静，身子却不受控制地猛颤。


    “周姑娘休要胡说，别忘了方才可是被玲儿指认为要伤害她的人。”


    竟然还敢提林姑娘，周茹楠不爽地眯起眼，搭在罗玉忠肩上的手缓缓收紧，甚至能听到因为用力骨节发出的咯吱声。对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和得意，仿佛很满意周茹楠此时的反应。


    “老爷莫慌，审完孙平，就轮到林姑娘之事了。夫君怀疑我是陷害林姑娘的主谋，那到时候便请县令老爷来主持公道吧。”陈蓉对此毫不畏惧，也给足周茹楠底气。


    她松开罗玉忠，退到一旁，而那人似乎重心不稳身形轻晃了几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地上的孙平屏住呼吸，头紧紧贴在地面，像是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几人就会忽视他的存在，将此事放过。


    “孙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可惜陈蓉铁了心要把这件事解决，话题很快又转回来。被提到名字的孙平颤巍巍抬起头，面上一片湿润，神情绝望又带着些纠结，“夫人……小人不是有意谋害周姑娘……小人，小人也是有苦衷的……”


    说完这话，孙平垂着头不敢再看罗玉忠。“小人是受到他人指使，但求夫人能保小人和家人性命。”


    “可以。”


    简单的二字却给了孙平极大的勇气，他平复情绪，举起微微颤抖的手，毫无意外地指向了罗玉忠。


    “你这条背主的狗东西！”被指认的人睁大眼，这次没有周茹楠的阻拦后，他冲过去对孙平拳脚相待，“谁教你指认我的？说我指使的你，证据呢？”孙平护住脑袋身子蜷缩着，一边躲着罗玉忠的拳脚，一边嘴上喊着“老爷饶命”。


    “罗老爷，冷静。”此话出自宋郎中之口，对方上前握住罗玉忠的手，交换了个眼神后，方才恼怒暴躁的人竟然冷静下来。见状周茹楠提起精神，明白对方还有后手准备。


    “孙平，你指认罗老爷可有证据？”比起跪在地上害怕的人和恼羞成怒的罗玉忠，宋郎中出奇冷静，“到底是真的受人指使还是为了保命不得不指认罗老爷，这二者是有差别的。”


    不等对方回答，宋郎中又看向周茹楠，“周姑娘，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一旁观者了解事情全貌后，倒也生出许多疑惑，可否请姑娘为我解答？”


    “当然。”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周茹楠除了答应没有别的选择。她也很好奇，如此情形对方还有什么打算，莫不是要将所有的线索疑点和罪责都揽在孙平一个下人身上？


    “周姑娘还记得当时徐汇如何描述那股香味的吗？”


    周茹楠眉梢一挑，“说是空中传来一阵甜腻的香味。”


    “甜腻的香味？”宋郎中点点头，“可这香囊的味道与徐汇描述的不一致……”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又落回在孙平身上，“孙平你当真与周姑娘无冤无仇吗？”


    “之前你替罗老爷取药时，我记得你抱怨自家娘子为了听周姑娘的妇科学堂，竟然忘了干活。而你娘子又听信周姑娘的话，处处变得矫情，原来都没什么事的，现在反倒处处生疑，觉得自己这也病了，那也病了，囔囔着想让周姑娘帮忙看下身子……”


    看向孙平越来越白的脸色，可见宋郎中说的都是实话，周茹楠心中冷笑一声，宋郎中不会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件事就揪着孙平不放吧？“那又如何，孙平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想要害我性命？”


    “只是这些小事还好……可孙平的娘子听闻周姑娘近日在为罗府的陈夫人和林姑娘做些美颜养颜的东西，无比心动，撺掇孙平向姑娘讨要点东西。”


    “然而孙平因为对周姑娘抱有偏见，不愿求姑娘，便收买林姑娘身边的人，拿点林姑娘的东西带回去给自己娘子使用，结果——”


    “孙平娘子的皮肤发痒溃烂……孙平娘子因此十分气恼，认为孙平是随意拿些东西来糊弄她，最近似乎闹得不可开交。”


    “……”听完这一段话，周茹楠心情十分复杂。她望向孙平，叹了口气，“当真有此事？”


    “……是的。可我……”孙平还想开口说什么，目光触及宋郎中的瞬间，话语堵在喉里被咽了下去。周茹楠明白宋郎中手上恐怕有孙平其他把柄，方才那些话看似是在提出他的疑问，实则是威胁以及暗示孙平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要再挣扎了。


    线索再次被掐断，周茹楠有些烦躁地揉揉头，要是陈姑娘现在能带着好消息回来就好了。她与陈蓉交换了个眼神，双方都陷入了同样的苦恼。


    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宋郎中短短时间，用几句话便转变了局面，好在周茹楠一开始提及这件事并不是为了翻旧账找到真凶问罪。


    但也很可惜，这件事似乎不能继续下去，帮她拖延时间了。


    “来人，将孙平绑了先扔入柴房。”陈蓉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追究下去也没什么用，孙平会一口咬死就是他怨恨周茹楠，才做的这件事。


    见孙平被拖下去，罗玉忠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喝时，发现是林姑娘的茶盏后，尴尬地放下。周茹楠走过去，将茶壶打开放在鼻前闻了闻，没有发现异常，投去不解的目光。


    罗玉忠笑着解释：“林姑娘的事情还未定夺，周姑娘不是将此茶盏当做关键证物吗，我当然不能乱用。”


    对了！周茹楠灵光一闪，由于当时接过香囊传来的眩晕感让她没有时间思考，现在回想起香囊的味道，竟然有几位药材与林姑娘摔碎茶杯中的药重合。


    到底是巧合，还是……


    她将打碎的茶盏再起拿起来放在鼻尖嗅嗅，保命丸带来的效果消退了些后，周茹楠感受到相同的轻微的眩晕感，她放下茶盏轻笑了一声，再加上自己被林姑娘掐后也有差不多的反应，她心中便有了猜测。


    “周姑娘……周姑娘……救命！救命！”床上沉睡的林姑娘发出锐利的尖叫，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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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林姑娘像溺水的人，双手在空中胡乱扑腾，整个人仿佛在挣扎着什么。


    周茹楠和陈蓉正要上前，却被罗玉忠抢先一步，他握住林姑娘的手，故作深情地贴在自己脸颊旁，细声低语道：


    “玲儿，我在这里，不要害怕。”


    “不要……你别过来……”


    “玲儿我是你的夫君啊……”


    “不要过来，不要——！！！”


    见林姑娘状态不好，周茹楠快步上前将罗玉忠拨开，然而林姑娘忽然死死掐着罗玉忠的手，尖尖的指甲陷进肉里，甚至有血色从皮肤渗出，与此同时罗玉忠发出阵阵惨叫。


    “啊——！！！疼疼疼！周姑娘快帮我！！！”


    方才的温柔的神情被痛苦揉碎，周茹楠觉得可笑的同时，故意放慢动作，露出苦恼的模样，“罗老爷，林姑娘太用力了，我掰不开她的手压，要不然你忍忍，等林姑娘姑娘没了力气，她自然就能松开收了。”


    “你不是郎中吗，怎么可能连这种事都办不到！果真废物一个！”罗玉忠望向宋郎中向其求助，“宋——”话还没说完，林姑娘双手脱力垂落。周茹楠连忙握住林姑娘双手，“看吧，这不就好了？”对方却并不领情，狠狠瞪了她一眼。


    对此已经习惯了，周茹楠低头正要帮林姑娘清理手上的血渍，却又发现了线索——


    林姑娘指甲里以及袖口沾有白色的粉末。


    她装作为林姑娘清理，悄悄用手帕抹了点药粉放在鼻前，果不其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眩晕感。


    余光中，罗玉忠皱眉吹着自己手背上的抓痕，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忽而，周茹楠的视线落在一抹红痕上，她迅速捉住面前人的手，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将袖子掀开——


    只见罗玉忠手腕上有几道刚结疤新鲜的伤痕，与他手背上的十分相似。


    “罗老爷，不解释一下这些痕迹吗？”


    罗玉忠眼里闪过一丝阴鸷，“这还不是拜周姑娘所赐，玲儿喝了你的药后，肚子剧痛异常，我见她难受便把手借给她，才有了这些伤口。”


    “当成如此？我还以为是你给林姑娘下药后，想强行与林姑娘发生关系，林姑娘挣扎时留下的痕迹呢。”


    “你个姑娘只能满嘴胡话——”


    “周姑娘！”陈盼急匆匆地跑进来，打断了罗玉忠的话，她跑到周茹楠面前，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她，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这是李郎中托我带给你的，说是能帮意识混乱之人清醒过来的解药，对孕妇无任何副作用。”与此同时，陈盼在她手上连续画了几下。


    “至于服用方法口服或者将粉尘吸入都可以。”说完，她重重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只见方才还要与周茹楠争论的罗玉忠，脸色“唰”地变得铁青，而一旁的宋郎中也抬眼紧紧盯着陈盼手中的东西，皱眉沉思。


    周茹楠接过解药的同时，将两人的反应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