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一般的世界里，现实很早就教会男孩——相对弱小的女人和小孩容易被当成猎物，任何有意接近自己的人都值得警惕。


    先前被男人们赶走的流浪狗们重新围到男孩身边，借由安抚它们的动作，男孩蹲下身，脸颊仅擦过女孩拿着的手帕边缘，只留下一道灰黑色的尘土痕迹。


    “谢谢你帮忙。”蓝色鸭舌帽的帽檐遮住他的神情，“但我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不，你有。”女孩突然抢走他的鸭舌帽，露出他银白色长发的发顶，以及，如幼兽般警惕的双眼。


    “……”男孩浑身紧绷，调整成便于发力的姿势，“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蓝色鸭舌帽在女孩的手中旋转，她迟迟不发话，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


    旋转停止了。


    “你是孤儿吗？”女孩笑眯眯的问他。


    什么意思？


    “……是。”男孩选择说实话，他的目光紧咬着女孩的表情和动作，试图从中揪出些许端倪。


    流浪狗们已经察觉到男孩紧张的情绪，因为男孩的安抚，暂时没有展现出攻击性。


    “正好我也是孤儿。”女孩愉快地冲他眨眨眼，“我们真是太有缘啦！”


    “……”不需要这种缘分。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又问。


    “凯特。”


    “名字也不错，好记。”女孩点点头，“小风筝（kite）。”


    “是凯特（Kate）。”男孩纠正。


    “好啦好啦，反正都差不多。”女孩把蓝色鸭舌帽重新扣回他头顶，“我是职业猎人，爱普利。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职业猎人……是什么？”凯特抬起头，满脸困惑。


    其实他并非一无所知。


    街边橱窗里的电视机播放新闻的时候，不止一次提到过职业猎人。那是一群由猎人协会认证，全世界总共仅有数百人的精英人士，拥有远超普通人的能力，被赋予各种特权。由于人数稀少，基本只能在电视里见到。


    如果要谎称自己是职业猎人，形象是不是差太远了？


    看看她要怎么大力吹捧职业猎人吧？那样可以肯定这八成是个骗局。


    “啊？你不知道啊。”结果爱普利懒得解释，“总之就是很厉害的正经职业。简而言之，为了获得职业猎人的最高荣誉——三星猎人。我需要培养出一星猎人徒弟。”


    “以后你叫我‘师父’就行。”她不由分说，抓住凯特的手，“我会对你严格培养，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殷切期待。”


    “首先，带上你的动物朋友们，一起去医院处理伤口吧。”


    没有拒绝余地的凯特只能跟随爱普利的脚步，流浪狗们则继续跟在凯特身后。


    繁华都市与贫民窟仅仅一街之隔，却存在着无法跨越的，看不见的界线——贫民窟居民的穿着与气质，跟都市居民格格不入，每次走入都市，不是遭遇轻蔑与白眼，就是被执法人员当作重点关注对象，仿佛每一个贫民窟居民都是潜在的犯罪分子。


    凯特压低帽檐，隔绝周围那些令他感到不适的视线。


    流浪狗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需要比较长的时间进行检查，于是爱普利先付清了宠物医院的钱，带凯特去人类医院处理膝盖的外伤，再返回宠物医院。


    留下凯特和狗狗们，爱普利暂时离开，去租房和买书。


    “我的徒弟不能是文盲。”她说。


    严格来说，凯特并非完全不识字，他认识一部分常见的字，应该属于半文盲。


    一只毛茸茸的狗爪搭在凯特小腿上，狗狗不清楚他在烦恼什么，努力摇着尾巴，脸上满是讨好的神色。


    “别担心。”凯特抚摸它的头，“坏人应该不会想着先给你们治疗。”


    说是全然的好人，又不太恰当，毕竟爱普利不是做慈善，她的目的十分明确，是为了获得荣誉。


    追逐名利往往附带虚伪的言行，但爱普利在一开始就表明了目的，坦诚得令人难以置信。


    只能说……她是个奇怪的人。


    “……”


    书店里，爱普利仔细挑选要买的书。


    养成游戏嘛，简单！


    总之就是给孩子安排好日程，提升对应属性，平时注意互动，适当引导，就能打出想要的职业结局。当然，在这里，爱普利只接受小风筝达成“一星猎人”的结局。


    学习识字的书——启蒙用。


    小学必读教材——进阶用。


    动植物图鉴——培养兴趣用。


    菜谱——爱普利自己用。


    再买个手机给小风筝，方便随时联系，完美。


    租房就更简单了，钱给够，什么房子都能租到，比如，允许养五条狗的房子。


    有两条狗需要留在宠物医院继续治疗，最后是三条狗跟着凯特和爱普利来到刚租的，带小院的独栋小屋。


    接着，爱普利马不停蹄地拉着凯特去买生活用品，凯特根本来不及熟悉全然陌生的环境，一路上随波逐流，脑袋都是蒙的。


    做梦吗？他找机会捏了自己的大腿，很疼。


    爱普利告诉他怎么用浴室的东西，灯光反射在雪白的防滑瓷砖上，他有点晕眩，再次感觉一切变得遥远。


    清醒了又好像没清醒。


    “太累了吗？”爱普利叹了口气，“好吧，今天先这样，我带你去卧室睡觉。”


    狗狗们在陌生环境同样感到不安，跟凯特一起睡在次卧。


    床铺软得让他非常不习惯，他也不想弄脏干净的床，于是和平时一样，在狗狗们的包围中睡在地板上。


    这一觉睡得断断续续，迷迷糊糊，直到敲门声令他惊醒，他才猛然发觉一夜已经过去。


    “小风筝。”爱普利打开门，对他睡在地上的事情没有多做评价，“起来吃早餐。大家一起。”


    大家一起——包括了狗狗们。


    餐桌附近的地板上，放了三盆满满的狗粮。


    等凯特在餐桌旁坐下，对狗狗们点头，它们这才放松警惕，用鼻子嗅了嗅狗粮，浅尝一口，紧接着便纷纷埋下头，大快朵颐。


    “放心吃，管够。”爱普利穿了一套浅蓝色的家居服，围着草莓图案的围裙，看起来和普通女孩没什么两样，“吃饱了才能锻炼身体，积极备战明年的猎人考试！”


    “……”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就是想把他培养成一星猎人。


    真的假的？


    从小到大的流浪经历教会凯特，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无论要做什么事，填饱肚子是首要问题，凯特第一次面临不用为了食物奔波的早晨，热腾腾的食物香气钻入鼻子，胃部受宠若惊，迅速发出无比响亮的咕咕声。


    “……”凯特的帽檐压得更低了。


    “我先去洗澡。”爱普说。


    她转身离开。


    帽檐的阴影下面，凯特感激地瞄了眼她的背影，明白她是在照顾自己的尊严。


    早餐是一大盆三明治，里面夹了火腿、鸡蛋和蔬菜，应该还有别的，凯特分辨不出来，只知道好吃。


    他本来就处于长身体的年纪，丰盛的食物在此刻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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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积攒已久的饥饿记忆，本能跨越理智，让他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以至于噎住好几次。幸好旁边有一大杯牛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等爱普利再度出现，凯特和狗狗们面前的盘子都吃得干干净净，仿佛刚刚洗过。


    “谢谢你。”一见到她，凯特立刻离开椅子，深深地低下头去，话语里尽是真切的感激与尊敬，“师父。”


    “汪汪！”狗狗们更是热情地迎了上来，一个劲地对爱普利摇头摆尾。


    爱普利脸上在笑，动作却有点拘谨，凯特想起，爱普利似乎始终在注意与狗狗们保持距离——难道她怕狗？


    凯特招呼狗狗们回到他身边，同时观察着爱普利。


    “师父。”凯特斟酌了一下用词，“你不喜欢狗吗？”


    “我比较喜欢适当热情的狗。”那种冲上来一顿乱舔的狗实在很没有边界感。


    不多说废话，爱普利跟凯特交待了要做的事情：洗碗，洗澡，打扫，照顾狗，两天内背熟通用语五十音表。


    她工作比较忙，白天只在饭点回来，家里有什么食材就做什么菜。如果想吃别的，可以看看菜谱，买好相应的食材，等她回来做菜。


    凯特说他自己可以学着解决吃饭的问题，爱普利严词拒绝了他。


    这可是同时刷【烹饪】等级和师徒互动的有益活动，于情于理都必须保留！


    “食材记得买三倍。”爱普利拿出10万戒尼交给凯特，“万一做坏了还能重做。”


    在未来亲自体验过爱普利时高时低的做菜水平后，凯特深刻地理解爱普利要求多备食材的重要性——那些做坏的菜感觉连狗都不能吃。


    关于工作内容，爱普利目前在巴巴德大学读研究生，研究古代语，还会进行生物调查，后者也是爱普利想要凯特走的工作路线。


    “其实职业猎人都很随便，对什么感兴趣就研究什么，没有任何限制，只是猎人考试比较难考。”爱普利回忆道，“根据我通过猎人考试的经验，猎人考试主要考核的是身体素质。这两天你好好休息，第三天就要开始体能训练，趁早做好觉悟吧！”


    除了爱普利做坏的菜，从小就每天挣扎在温饱线的凯特不觉得有什么苦是他不能吃的。


    “……”


    好吧，他确实没吃过负重训练直至昏迷的苦。


    意识彻底断线之前，他听到爱普利的叹息：“如果比斯姬在，该有多好啊。”


    比斯姬是爱普利的师父，拥有一种特殊的按摩手法，能让人在半小时内获得休息八小时的效果，因此可以每天进行20小时以上的训练。


    ……啊？


    这就是职业猎人的世界吗？


    “不过，这样也好。”爱普利露出理所当然的笑容，“体力耗尽，等待恢复期间，可以用来学习。差点忘了你的文化课进度为零呢！我希望你在一年内补完小学课程，明年正好上初中，和同龄人一起体验正常的学校生活，有益身心健康。”


    “……”


    在那之前就不考虑身心健康了吗？！


    凯特衷心希望自己能活到一年以后。


    此时，出门在外的爱普利正在进行所谓的“生物调查”，这次练习的变身内容是鸭子。


    小鸭爱普利轻盈的身体可以轻松地浮在水面上，鸭子360度的视野令她惊叹，唯一的问题是她划水速度比别的鸭子慢。


    “嘎嘎！”小鸭爱普利的双脚奋力划水，一着急，结果变成原地打转。


    鸭妈妈视若无睹地带着一群小鸭游得越来越远。


    等等我啊，鸭妈妈！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