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京城阴沉沉的，团团黑云遮天蔽日。


    萧俊麒开了一下午的会，回到办公室，秘书又送来了一沓要签字的文件。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里，边浏览着文件内容，边麻利地签字。


    这时，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声，有信息进来，他没搭理，等到文件签完，他靠向椅背，长长地舒了口气。


    闭目养神了一会，他伸手从桌子上拿来手机。


    在看到那条信息时，他蹭地一下从椅子里坐了起来。怔愣了几秒，他拨了号码出去。


    那边半天没有回应，他有些急，松了松箍在脖子上的领带。


    终于在最后一秒，那边接了电话。


    “什么时候的事？”他开门见山。


    “她还好吗？”


    就问了这么两句话，他的脸色顿时黯然下去，心里一紧。


    他挂了电话起身就走，乔明从外面进来，看他双目紧蹙，步伐匆匆，还没来得及问，就听他吩咐道：“马上给我订一趟最近飞沪城的机票。”


    乔明诧异：“出什么事了？”


    “斯羽的爷爷过世了。”


    乔明一怔：“什么情况？”


    “突发疾病。”萧俊麒大步朝外面走去，乔明震惊的同时跟上前，“那明早看婚礼场地的行程怎么办，夫人和周小姐那边......”


    “就说我出差了。”萧俊麒风风火火，打给司机。他一刻也没停留，回去拿了行李就直奔机场。


    飞到沪城，梁帆接上他一路疾驰。抵达西镇时，已是半夜。


    程星出来接的他俩，她本来没打算告诉他。但乔斯羽的那对养父母实在是过分，先是怪她没把老爷子照顾好，后又计划着全家搬回老屋住。


    看那情势，是想把乔斯羽赶出门的节奏。而乔斯羽的状态也非常不好，从老爷子离开到现在。她就跟丢了魂似的，不吃不喝不睡，在这么熬下去，也得丢半条命。


    萧俊麒曾经对她说过，要是乔斯羽遇到难事一定知会他。


    他一根手指头抵得上别人的一双手，有他在，没人敢欺负乔斯羽。有他在，或许能将她从失魂落魄中拉出来。


    夜深人静，宾客散去，留下的几个人都是老爷子的至亲。


    乔斯羽正靠墙站着，她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头发绾在脑后，碎发散乱，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萧俊麒仅仅是看了一眼，心里就跟荆棘捆绑似的，隐隐作痛。


    乔斯羽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过去，眸子一惊，但很快又恢复到空洞的状态。


    萧俊麒祭拜完老爷子朝她走来，她看着他的双腿渐行渐近，鼻子一酸，泪水不由自主，说来就来。


    这个人曾经也能为他遮风挡雨，但是现在也不属于她了，她爱的人最终都离她而去。


    萧俊麒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了捏她肩膀：“节哀。”


    乔斯羽眉眼颤了颤，抬起头来。


    她双眼通红，脸却白得像张纸，嘴角抽搐着，像是要说什么，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萧俊麒心上一扯，控制不住地顺手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斯羽，坚强些，世事无常，有些事没有办法。但你要好好的，想想爷爷对你的期望，别让他走得不安心。”


    乔斯羽像个没有骨架的木偶，就那么任由他搂着。


    刺目的灯光戳进眼里，她双眸朦胧，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他黑色的西服上。


    纵使他的怀抱宽大温暖，传递而来的也只是无边荒凉。


    乔斯羽嘴角轻扯，似笑非笑：“为什么......”她声音嘶哑，语调颤抖，“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


    为什么！为什么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都要抛弃她，是她不够好吗？是她不值得拥有爱吗？


    萧俊麒听到这句话，喉头哽住，心上像是被千军万马踩踏，疼，疼到难以呼吸。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任何回答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双眸湿润，只能紧紧地抱着她。却听她说：“你走吧，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秦朗从外面进来，看到这幕，眉头一蹙：“他来干什么！”


    说着就要冲过去，程星一把拉住他，将他拽了出去。


    “怎么了？”他脸色黑沉。


    “她需要他。”


    “他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跑这来干什么？以什么身份，这不是给斯羽添堵吗？”


    “你不懂乔斯羽的心，不知道她现在需要什么？”


    秦朗哼哧一声：“她需要什么？需要一个有妇之夫送来的安慰？”


    “你小点声。”程星看了眼坐在内厅的乔平夫妇，两人正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秦朗气不过，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程星跟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只要有他在，斯羽就不会有事。即便他们没有缘分成为恋人，也是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明明都还爱着，怎么做朋友？”秦朗算是看明白了，乔斯羽自始至终都没放下那个人，“他有必要来吗，来了只会让斯羽更加伤心。她只会觉得自己珍视的人都离开她了，都不要她了，够不够残忍？”


    程星一时哑口，她当时看到乔斯羽那副状态，看到他们乔家人的嘴脸首先想到的就是萧俊麒。


    她才不管他有没有结婚，她只知道她必须把这事告诉他。即使他不能来，也要让他难受一阵。


    没想到他来了，心想着有他在，乔斯羽的心里会好受点。可听秦朗这么一说，她开始担忧了。


    次日，亲朋好友送老爷子上山。回来的时候，乔斯羽晕倒了，秦朗把她带到医院打能量。连着几天未合眼，未进食，加上悲伤过度，任谁也吃不消。


    秦朗早有准备，和程星随时侯在她身边，进医院在他预料之中。所以当乔斯羽晕倒时，邻居们急得一团乱时，他从容镇定地把她背上车，带到了医院。


    乔斯羽躺在病床上，睡不着，醒不来。一双失神的眸子，在虚无中失去焦点。


    程星说尽了安慰的话，鼓励的话，到现在已经手足无措。只能坐在边上陪着，照顾着。


    一道身影闪现在门口，程星看过去，见到来人，从椅子里起身，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萧俊麒还没走，他在车子里熬了一夜，后来又跟去了墓园，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有现身。再之后，就跟到了这里。


    眼前一道阴影压下来，乔斯羽迟钝地眨了眨眼，看到那身西装时，空洞的目光有了反应，视线上移，双目交汇。


    她本能地转头，看向另一边。


    萧俊麒见她这种反应，不自觉地深吸。


    “我下午的飞机，跟你说几句话就走。”他顿了几秒，方才继续开口，“斯羽，生老病死不由人，每个人都要面对。我知道你很难过，觉得自己的世界塌了，甚至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但是你还有很多爱你的人，外面坐着的是你的邻居，朋友，同事，他们从早到晚地陪着你，和你共同面对，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记得你说过，你爷爷对你最大的期望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做一个快乐的人。不要辜负他，带着他的期望好好生活。我知道你非常难受，非常悲痛，没关系，慢慢来，但不可以消沉，不可以自暴自弃。否则，我还是会出现在你面前。”


    这些话对于处在如此境地的乔斯羽来说，就如一阵风那般，只是拂过耳畔，而后飘向远方。可听到最后一句时，她的眉宇间不自觉地动了动。


    萧俊麒从椅子里起身：“保重，我走了。”


    乔斯羽没有回应，没有回头，看着窗外漫天阴云，眼睛如针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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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她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滑落，世界一片黑暗。


    萧俊麒晚上抵达京城，到家时，两位老人正由看护陪着从外面遛弯回来。他叫了声，径自回屋。


    老太太看他一脸疲惫，追上来问怎么了。


    梁安舒听到门口动静，放下手中的水果刀，从餐厅急急匆匆出来。


    “事情处理完了？”她问。


    萧俊麒站在门边拖鞋，面无表情地嗯了声。他穿上拖鞋转身就走：“我去冲个澡。”


    梁安舒看了眼地上东一只，西一只的皮鞋，神色暗了暗。转眼，他已经上了楼梯，脚下像是有千斤重，一步步沉重而疲惫。


    “麒儿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心事重重的。”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忧。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没事。”梁安舒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安。


    过了会，她端了水果上楼。萧俊麒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他一只眼睛进了水，红通通的。


    梁安舒看他一副疲态，有些心疼：“这段时间就别出差了，手头上的工作先缓缓，马上要办婚礼了，没点精气神怎么当新郎官。”


    萧俊麒没回话，拿毛巾擦拭头发。


    “我今天和你爸，还有昕昕爸妈去看了婚礼策划，选了几个主题，你俩空了确定下。”梁安舒把水果盘放在桌上，继续道，“昕昕想给四个老人买套结婚那天穿的衣服，你明天陪她去逛逛。”


    萧俊麒依然没回应，在旁边沙发里坐了下来。


    梁安舒见他沉默，眉间轻轻蹙起：“你这是怎么了？”


    萧俊麒擦完头发将毛巾扔到一边，语气淡淡地道：“没怎么，累，不想说话。”


    梁安舒闻言，目光审视地看着她。都是过来人了，又是做母亲的，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她刻意不去深究，维持表面安稳，心想着只要办完婚礼，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那就早点休息吧！”


    话音刚落，老太太推门而入，她手里拿着一杯刚冲泡好的营养补品：“麒儿，快把这个喝了，强身健体，营养神经的好东西。”


    “您喝吧，我不想喝。”


    “味道挺好，放心，不苦。”老太太把杯子递到他面前，他无奈接下，浅浅地尝了一口。


    “麒儿，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难事了？还是跟昕昕闹别扭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别憋着。”


    “妈，他没事，就是累到了。”梁安舒说，“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休息。”


    老太太却在他旁边坐下来，拉着他的手问：“工作太累了？”


    萧俊麒默了几秒，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奶奶，我要是不结婚，您会生气吗？”


    “萧俊麒，你又在胡说什么？”梁安舒出口制止。


    老太太愣了愣，道：“真和昕昕闹矛盾了？”她拍了拍他的手背，“男子汉，哪有和媳妇儿闹矛盾说这种气话的！你不结婚，我当然会生气。我和你爷爷最近激动得觉都睡不踏实，就盼着2号那天呢！”


    “是不是因为婚礼布置的事和昕昕产生分歧了？没事，你让着她点，尊重女士意见。”她拉着萧俊麒的手，粗粝的掌心一遍遍在他手背摩挲，“奶奶这辈子最大的期盼就是你跟昕昕的婚事了，那孩子我非常喜欢，我们全家人都喜欢，你要好好珍惜她。爷爷和奶奶都老了，说不准哪天就走了，不过没关系，只要看到你成家，我们就没有遗憾了。”


    “麒儿，乖，婚姻是门学问，得好好经营。你把企业做得那么好，相信也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


    萧俊麒眼眸低垂，看着那双皱纹横生的手。


    他想到了乔斯羽的爷爷，想到了乔斯羽的悲伤，心如海上浮木，摇摇晃晃，无法靠岸。


    人生有太多生不由己，他从来不信命，直到命运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