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天涯地角寻思遍·其八

作品:《云山雪

    船行六日,一到襄阳,便见城中武林人士激增,十有八九都是赶赴华阳山庄名剑大会的。


    处处茶楼客栈皆挤得爆满,众人几经周折才寻得一处落脚,安顿下来。


    襄阳是重镇,街衢间巡哨不绝,治安井然。难得夜宿于安定之所,卢定七不免放松心神,谁知他一晚酣睡后,次日清晨,整装待发时,队中竟遍寻不着聂云骏的踪影。


    聂云骏虽是幼子,性子却沉稳听话,这些年也跟着镖队走过不少地方,从未出过差错。


    谁知这臭小子竟给他玩孤身出走这一出——这愣头鹅大约是受了什么刺激,见不得木先生与甄三娘每日里在队里卿卿我我,留下封信,说会与大部队在华阳会合,便偷了匹马,夜半跑了个没影。


    卢定七面色铁青,把那两个与聂云骏同住却丝毫没有察觉的镖师瞪得腿都软了,一拍桌子咬牙道:“不管他!孤烟镖局规矩,人死事小,失期丢镖事大。名剑大会近在眼前,还有一车紧要物事等着押送,没工夫耽搁去寻他。”


    聂云骏好歹是聂总镖头的儿子,没想到卢七爷竟真能狠下心不管,钟滟一时担忧不已,转头看向聂霜霜,悄声安慰道:“你别着急,这是有雇主在,卢七爷要撑着面子。他私心里也定是着急,我跟他说一声,私下里去找找,定将小五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聂霜霜心比天大,啃着个包子气定神闲道:“这里离华阳山庄也就几天的路了,我哥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爱咋咋地,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小姑娘咽下包子,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半天,到底虚了下来,没好气地补了句:“就算真出了事也算他活该,没本事就不要瞎折腾……尽给大家伙儿添乱。”


    钟滟知她最是嘴硬心软,揉了把她的脑袋,去寻卢定七说话了。


    华阳位于江陵八岭山,从襄阳过去,若走便捷的水路,要经双龙口换船进入长江,沿途须路过九曲寨、赤壁岗、江水三十六舵的地界,聂云骏孤身一人,打不通这些关节,想去江陵,十有八九要走陆路。


    而陆路的选择就太多了,最稳妥的官道,是自宜城出发,经当阳再至江陵,可少年一人一骑,来去如风,也不知会走到哪处犄角旮旯里,会不会迷了路。


    钟滟思来想去,还是告别了大部队,决定先到宜城探探再说。


    她仗着内力深厚,弃马一路以轻功赶路,到达宜城时,日头方才偏西。算算脚程,已与聂云骏夤夜出走、骑马前行的距离相差无几。


    钟滟在茶摊前买了碗粗茶,要了个蒸饼,草草两口垫了肚子,便向摊主打听起聂云骏的行踪。


    摊主略想了想,竟真回忆起了这么个人:“大约半个时辰前,就有个蓝衣少年路过,瞧着十六七的模样,穿得很好,就是性子有点腼腆,不太好意思和人说话。”


    钟滟大喜,忙问他的去处。


    摊主:“他向我打听了去云梦泽的路。我当时还奇怪呢,好端端金尊玉贵的一个少爷,去那处沼泽泥地里作甚。”


    钟滟道了谢,将最后一口蒸饼塞进嘴里,便向城外渡口处掠去。


    可惜她的运气总是一茬好一茬坏,待她匆匆赶至渡口时,先一班驿船已离岸了一刻有余,岸边也早无了少年身影。


    她搭上了渡江的船,刚在船舱中坐下,便见一人掀帘而入,白发白衣,气度清远卓绝。


    钟滟呆了一瞬,起身打了个招呼:“木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木先生看了眼她因疾行而有些凌乱毛躁的发丝,淡声道:“聂小姐担心你一人在外遇到危险,特意托了我来助你。我的剑有卢七爷护送,他们又要行五六日的安稳水路,船坐久了无聊,我便来了。”


    钟滟有些不服气。


    她有心想辩解几句,说其实她很行,一人在外行走惯了,根本不需要陪同保护。张嘴刚欲反驳,脑中就自动浮上那晚在黑市时,她紧紧跟在他身后,生怕落后半步就回不来了的没出息形象。


    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霜霜也真是的,局里的事怎么好去麻烦雇主。


    她泄了气,偷偷狠踩了地板一脚,拧着衣摆苍白解释道:“其实我很靠谱的,你看我这样快就知道小五要去云梦泽了,若不是隔着条汉水,方才就要抓住他了。”


    木先生笑了笑,平凡的面容上徒生一股清雅之气,温声道:“自然不会信不过甄姑娘,只望姑娘不嫌弃我碍手碍脚便好。”


    钟滟连连摆手,郑重一礼道:“怎么会,还未多谢先生仗义出手呢。”


    两人渡过汉水,往东向云梦泽行去。


    钟滟自己轻功不错,生怕木先生真力不济,便走走停停,时不时便寻个地方歇上片刻。


    又寻了一处茶摊,钟滟向老板打听后,依旧未探到聂云骏的消息,不免有些沮丧。她捧着两碗熟水来到桌前,不免惊奇——这种路边小摊,桌椅间难免遍是尘垢泥污,勉强能坐下歇息罢了。可自从木先生与她同行后,每次木先生坐的那桌,永远都是干干净净,半点灰尘都无。


    她自然不会觉得是木先生主动清理的,毕竟她初见这人时,他一身不干不净的灰衣,毫无形象地醉倒在酒肆大堂里,虽然后来在船上拾掇得干净了些,大约也是在船上使了银钱有人伺候之故。


    她思来想去没个头绪,最后只得感慨一句运气真好,简直是先天赶路圣体。


    她正端着熟水小口啜饮,便听旁桌有人议论——


    “最近这云梦泽可不大太平,大荒教教主自觉大限将至,正四处寻找年龄合适的继承人,要将一身功力尽数传于他呢。”


    “大荒教长于奇门玄阵,盘踞于云梦泽深处,一心钻研,不问世事。泽中地势诡谲,迷阵环环相扣,便是当年苏千秋那老儿横扫中原,也不敢上门找他们麻烦。如今教主亲授衣钵,此等机缘,怎可说是不太平?”


    “唉,此言差矣。所谓福兮祸之所倚,便宜难占屎易吃。那大荒老怪在沼泽里深居简出了几十年,继承人就算是颗蛋也该孵出来了,怎会死到临头了才想起找人继承家业?近来此地人流密集,各门各派都遣了人来赴名剑大会,保不齐就有哪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着了道。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惊动了家中长辈,硬闯云梦泽去讨公道,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钟滟听着心焦不已。她本来还奇怪,云梦泽去江陵并不顺路,为何聂云骏放着坦荡的官道不行,偏要绕行这处沼泽。她起初还以为少年为了隐匿踪迹,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桩曲折。


    也没办法,聂小五毕竟才十七岁,哪个少年没有幻想过自己偶遇机缘造化,从此神功盖世,成为一方大英雄呢?


    钟滟叹了口气,转头对着身旁的木先生劝道:“此去云梦泽或有危险,先生不必陪我涉险,还是改道先去华阳吧。”


    木先生却扫了她一眼,突然问道:“九星逆转,天蓬居乾,死门临震,三奇皆陷墓。丙奇孤悬兑上,太阴临坤不起,四门皆闭。你欲破此局,该如何应之?”


    从他念出第一个字开始,钟滟的脑瓜便嗡得一炸,一瞬仿佛回到了幼年在玄晖峰被林维清逼着背书的日子。


    她下意识露出了个心虚的表情,低着头绷紧了脊背半天才意识到……不对啊,现在又不是师父在考校她的功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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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上来也不会被打手心,便握拳给自己壮了壮胆,色厉内荏道:“别念了,我不知道!”


    木先生也不懂她哪里来的理直气壮,被气得凉凉一笑:“阵势略微一变,你便答不上来了。就这点斤两,还想孤身一人去闯云梦泽?怕是连大荒派的门槛都还没摸到,就迷了路被困死在里面了。”


    钟滟眨了眨眼,绞尽脑汁,很想举一个她答题正确的例子来反驳。


    但想来想去,偏她还真就是一个学渣,榆木脑袋笨得如假包换,这些玄门遁甲于她,听着就像听天书,粗浅的题型还可以靠死记硬背勉强应付,像这种稍微上点难度的,她从小到大就没有答对过一次。


    她委屈了半天,无奈人在屋檐下,为了救聂小五,只好咽下这口气,能屈能伸地挤出个讨好的笑:“是我眼拙,原来先生竟精通奇门玄阵?”


    木先生慢慢饮了一口熟水,又看了会儿天边的风景,才在她盈盈期盼的目光下,高冷地挤出两个字:“略懂。”


    钟滟:“……”


    好了好了知道你很厉害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于是她只得好声好气,做小伏低地哄着这条大尾狼,与她一同走一趟云梦泽。


    ……


    三日后,两人终于抵达了云梦泽边缘。


    这一路上钟滟多方探查,聂云骏却像断了线的风筝,再无一丝音讯。


    她忧心忡忡,木先生却气定神闲,直到他们深入云梦泽数里,在道旁发现了两具身着神焰教服饰的尸身后,才微微色变。


    钟滟一眼便认出,这两人应是神焰教猛虎堂弟子。神牛、猛虎二堂乃凤凰山神焰宫的亲卫,这两人出现在此,是不是说明……二师兄可能也在?


    她正恍惚,耳畔响起木先生的声音:“当心。”


    话音未落,她骤觉腰间一紧,身子便如柳絮随风般,被人揽着向左飘出了三丈。


    两人原先所在的位置不远处,那泥沼竟似活物般翻涌蠕动,如一张腐肉拼凑的巨口,将两具猛虎堂弟子的尸身一寸寸吞下。血肉与污泥绞缠的黏腻声响里,隐约还夹杂着骨骼被碾碎的脆响,嘎吱窸窣,令人作呕。


    落地后,木先生已迅速看向四周检查阵势,钟滟却怔在原地,目光剧震——太像了,此前她从未见过木先生出手,可方才危急之间带着她脱身的那一招,熟悉得令人心悸。


    这个人……怎么会师父惯用的招式?


    念头一起,她的心口仿佛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


    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纷至沓来,她忽然惊觉,眼前这个男人,其实和师父像得可怕,若不是她之前从不敢往那方面想,早该起疑了。


    不对,她怎么会这样想,师父……早该回云山了。


    此番华阳的名剑大会,也不知他会不会出席。


    师父素性冷淡,不喜喧闹,随着这些年功力愈深,更懒怠与人交游论道,想是不会来的,多半只是韩师叔一人应邀罢了。


    她一心惴惴,忐忑不安地望向身边人,木先生却似毫无所觉。他眉心微蹙,目光牢牢锁着远方的阵势,沉声道:“是九幽噬魂阵,方圆百里,只进无出。维持这阵法的消耗颇巨,此番阵启,必有大事,我们要抓紧了。”


    不及钟滟继续多想,她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小心跟紧我,别乱走。”


    木先生的声音自头顶落下,低而稳。


    笼在她手背上的长指触感温凉,如玉一般的细润惊心,钟滟头皮一紧,险些迈错了步子。她咬牙定神,将纷乱如麻的心绪强压下去,紧跟着木先生的步伐,与他一同踏罡步斗,在幽怖凶阵中如灵鱼般游走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