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天涯地角寻思遍·其七

作品:《云山雪

    在汉中短暂停留一夜后,众人便改行水路,乘船顺着汉水而下,向襄阳行去。


    有卢定七打点过漕帮,一行人便顺利地搭上了一艘漕舸。


    初夏时分,汉水粼粼湛湛,映着头顶的云淡天青,两岸秀峰如黛,江上数舸排行,一派秀丽祥和。


    得了好处的聂霜霜像只吃饱了的馋猫,成日里安分的很,慵懒窝在船舱内,看着舷外的晴暖天光,捻着一颗出行前一哭二闹强行被装入包袱里的金桔蜜饯子,时不时便啃上一小口。


    咚咚咚——


    舱门外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敲响。


    她是北人,第一次乘船,难免有些眩晕不适。


    甄姐姐出门前给她抹了冰片薄荷油,现下凉凉晕晕的,半点不想挪身起床。


    咚咚咚——


    那敲门声还在房外持续,如魔音贯耳,不依不饶。


    聂霜霜烦不胜烦,怒从心头起,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冲到舱门前,扯开门的动作粗暴如扇人脸,没好气骂道:“聂小五,你最好是真有事,否则我就把你十二岁还在尿床的光辉战绩告诉甄姐姐!”


    聂云骏脸色一瞬涨红,又如落日隐入山头之后转瞬苍白下来,没精打采道:“甄姐姐成日里和那个木先生混在一起,你怎么都不拦一拦。”


    聂霜霜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人家木先生写得一手好字,甄姐姐找人家求字帖罢了。求人办事,自然要在一旁侍候笔墨,这不是很正常吗?”


    见自家老哥一副丢了魂似的没出息样,她恨铁不成钢,小腰一插,又骂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甄姐姐喜欢练字,你有本事就自己上啊。男子汉大丈夫,怀着心意不敢说,天天来扯着我一个弱女子叽叽歪歪的,你也真是出息!”


    聂云骏被骂得面色惨白,一句口都还不出,憋了许久,竟是红了眼眶,咬牙道:“可都已整整三日了!甄姐姐日日都在他房里,什么字帖要写三日!”


    “哎哎哎,你别哭啊——”聂霜霜叹了口气,揽过自家傻哥哥的背,拍了拍给人顺气。


    数了数日子,好像是待得略久了些。虽然这金主钱多事少,实在好宰,但外一他真把甄姐姐拐跑了,那可就大大地划不来了!


    少女转了转眼珠,便踮着脚尖出了房门。谁知她都走到拐角了,回头见傻子哥哥还木头似的杵在原地,忍无可忍一个眼刀丢过去,示意他跟上。


    两人偷摸蹭到木先生房外,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偷偷窥向内里——


    金主就是金主,财大气粗,大约是打点过了,竟住了这艘舸中最大最明敞的一间房。


    毕竟是漕船,房间内里装饰简素,可也十分讲究地分了内外两间。外间窗边天光最好的地方,置着一张宽大的书桌,其上铺着笔墨纸砚,一副附庸风雅的模样。


    甄姐姐正站在书桌前,低垂着长而纤白的颈子,悬腕提笔,认真写画,优雅如一只临水信风的白鹭。


    船行并不比岸上,书桌再大再稳,遇见风浪都难免颠簸。


    一个浪打来,船板也跟着颤了颤,钟滟手中的笔不免失控,漏下一个墨点,一幅字便又毁了。


    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笔搁下,晃了晃已酸疼不堪的腕子,有些沮丧。


    三日前,初登船安顿好,她惦记着情丝绕的钱还没给,又不好空着手去道谢,便泡了杯茶,去寻木先生。


    若没有他仗义相助,她的首次黑市之行,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波折。


    她不会做饭,也实在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技艺,想来想去,也只有于茶道略通一二,便借了船上的茶房,泡了杯清茗端过去。


    船茶粗劣,她已使尽法子去除那涩味,临到门前,还是心头忐忑。


    会不会太简陋了。


    她还没敲,门便自动开了。


    男子今日竟换了件白衣,道袍简素飘逸,一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青竹簪挽了额前碎发。


    一眼望去,他的面容分明还如昨日一般平淡普通,整个人却平添一股皎然清华之气,如梅里谪仙。晨曦照在他身上,懒洋洋地不肯移走,连穿门透过的江风都清浅舒缓下来,柔柔地拂过他的衣袂,恋恋不舍。


    钟滟莫名觉得颊边有些热,低下头不敢再看,端着茶语声微颤:“……木先生,早。我来给您送一碗茶,多谢您……前夜里帮忙。”


    木先生接过茶,他似是心情不错,连带着语气也比前些日子里松快了许多:“小事何足挂齿,房中正好有茶点,一起来用些吧。”


    他侧着身子让出了门。


    房里很简素,一眼到底,侧案上放着只香炉,染得整个房间里都是松竹新雪的清香,宽大的书桌旁还挨着张用餐的小圆桌,其上一只烟水青碟中,放着一小摞糕饼。


    像是山楂饼,圆圆小小的,做成恰好一口一个的合适大小。烤得金黄的外皮已反了沙,泛着层油润的光亮,一枚已被切开一半的躺在旁边的小碟中,饼皮下竟还夹着一层软白的奶酪,包裹着最中间暗红的山楂泥,不用想也知道有多么的香甜开胃。


    钟滟有些犹豫,她晕船倒不是很严重,但是毕竟被装在箱子里摇晃着憋闷,看见这么舒适的房间,又有酸甜适口的糕点,便不自觉地想进去待一会儿,尝一尝。


    反正乘船闲着也是无事,卢七爷这趟也不知发了什么善心,一路上什么活都不给她派,巡逻也不用她参与……于是她很没出息地点了点头,缓缓地挪进了房中,对着那碟山楂饼跃跃欲试。


    木先生喝了口茶,仔细放在书案一侧,提笔蘸墨,落笔如行云流水,似是在誊抄经书。


    钟滟啃着山楂饼,忍不住探头一望——


    往日里云山的书信往来,林维清多用正体小楷。而木先生写的虽是行草,但字里行间,竟是与师父如出一辙的神韵清致——笔锋间见孤峰绝壁之奇峻,转折处如寒松劲竹之风骨。


    比那老叟卖的字帖,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她一时惊喜,脱口道:“先生这字,可否卖与我几帖?”


    话一出口,钟滟便觉唐突,木先生是他们此行的金主,又不是灯会街边上卖字的摊主。


    她那点儿私房钱,怕是都入不了他的眼。


    她正忐忑地绞着袖摆,却见木先生停了笔,面上一派温和,丝毫不以为忤,好脾气地问:“你想习字?”


    钟滟拼命点头,耳垂又涨红了,声如蚊讷:“我的字写得很难看……一直在寻字帖,但是没有合适的。”


    木先生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习字最好有师父领着,行笔示范,圈点矫正。你若只对帖描摹,一知半解,徒具其形,终是落了下乘,恐入歧途。”


    听那话音中的隐隐拒绝,钟滟眼底一黯,到底舍不得那字,强扯起一抹笑,与他打起了商量:“我也不打算练成什么名家,只想略矫正一些,先生若愿意赐我几帖字,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三娘一定竭力相报。”


    木先生沉吟了片刻:“倒确有一事,想求甄姑娘应允。”


    钟滟:“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竭力相助。”


    木先生却摇了摇头:“现下不便相告,待这趟镖送完,姑娘自然知道,但求姑娘不要食言。”


    什么事这样神秘,钟滟眨了眨眼,不解,又见他一指案上:“习字非一日之功,还要看缘法心性。姑娘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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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这卷《南华经》,这两日便试着在此临摹,如若在下船前能工整抄完,这卷经便赠与姑娘。”


    这听上去就很好办,钟滟大喜:“那便借先生书案一用,不消两日,三娘定能抄完。”


    可只抄了一张纸,她便后悔了。


    船上写字竟和在陆上完全不同,稍有颠簸,墨点便洒的到处都是。再加上她腕力不足,即便风浪给她面子,稍平缓些,略一摇晃,她那字也写得歪歪扭扭,旁逸斜出,与工整二字丝毫搭不上边。


    木先生好静,她抄经,他就在一旁喝茶看书。


    每每听到她因一幅字又写毁了而心浮气躁、长吁短叹时,也不嘲笑她先前夸下海口,还会十分体贴地替她瞧上一眼,指点几句。


    木先生可真是个好人。


    看着眼前又写毁了的这篇字,钟滟咬唇,数了数还剩下未抄的那一大叠,开始担忧起进度。


    门外的聂霜霜掐了把聂云骏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你不是说甄姐姐被勾搭吗,她一个人好端端地在这儿写字,木先生的影子都不见,勾搭个屁!


    内间传来响动,聂霜霜忙转头再看,便见木先生端了一碟糖水凉糕出来,对着甄姐姐柔声道:“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再写,嗯?”


    米白色的凉糕,圆圆胖胖地躺在瓷盘中心,周身簇拥着晶莹剔透的浅碧茶冻、削了皮切成薄片的甜脆雪梨、粒粒饱满圆糯的桂花醪糟,再浇上冰凉的红糖汁,看得聂霜霜直流口水,顿觉午食的鱼汤拌饭简直粗劣得堪比狗粮。


    她收回刚刚幼稚的想法,这样精致的小食,肯定是昨夜停船时去岸上买的食材,今晨现做的。对一个随行镖师这么好,这个木先生心里没鬼才怪,甄姐姐是她孤烟镖局的,不允许任何人抢走。


    钟滟道了声谢,接过小碟,看着碗中玉雪可爱的凉糕,十分惊喜。她写得正是烦闷,看见酸甜开胃的小点,一时贪嘴,不待在桌上摆好,端着碟子便挖了一勺凑至唇边。


    不巧船行正路过个急滩,船只斜晃,她身子便不稳一趔趄,眼见碟中的凉糕就要飞脱出去——


    “小心。”


    木先生一手稳稳笼住小碟,接过那凉糕随手摆在桌上,一滴汁水都没洒出来,另一手还拉了她一把,止住她不稳向前的去势。


    钟滟摔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清浅干净的冷香,一瞬脸色涨红……


    卧槽,这还得了!


    窗外的聂霜霜看得怒从心起,磨着牙就要冲进门捉奸……不对,打死这个轻薄甄姐姐的奸人。


    谁料还未动作,她与聂云骏便被卢定七一手一个,拽着后衣领拎了起来。


    卢定七将兄妹俩扔进镖队轮休的客房,怒斥道:“谁允许你们在雇主门外偷看的,若是被发现了,孤烟镖局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聂霜霜不服气,怒瞪回去:“我看这木老板分明是不怀好意,一路都缠着甄姐姐。”


    卢定七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小屁孩儿懂什么,他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何况我看甄三娘也并非无意。这可是一桩好姻缘,你们俩给我安分一点。”


    聂云骏不服道:“你都不知那个人的身世姓名,只凭他有钱,就能说是好姻缘么!”


    卢定七不耐烦了,挥挥手:“实话告诉你吧,你以为我们这一路为什么这么太平?傥骆道沿线好几处窝子都被他在前一夜直接挑干净了。这样的高手,一个打我们十几个都绰绰有余,怎会需要我们护镖?他就是冲着甄三娘来的,这样有钱有本事还有诚心的男人,甄三娘跟了他吃不了亏,你俩瞎搅和什么。”


    聂云骏被噎得一句话再说不出,暗自红了眼,握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