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为谁流下潇湘去·其八

作品:《云山雪

    渡厄峰,雷火轰鸣的大阵外。


    韩维德看着林维清消失的方向,又急又怒,楚雄砰得一声杵在地上,将经风历雪的顽硬山石都震开几道碎缝。


    徐维衡落后几步才到,赶上前低声安抚:“掌门师兄莫急,天风玄火阵虽无解法,但以林师弟之能,一力降十会,未必真会被困死在里面。”


    一想到方才任他如何呼喝阻拦,林维清竟头也不回地偏要往死路里去闯,韩维德便双目通红,怒吼道:“你当他是神仙,还能开天辟地不成?为了个妖女,连命都不要了!简直是冤孽!”


    眼见别门各派的江湖中人也陆续赶到,徐维衡眉梢一抖,按在韩维德肩上的手便多用了分力,压着嗓子劝道:“他已修至九重,便是真要成亲娶妻也娶得,何况只是偏疼个女弟子。韩师兄何必苦苦苛责,反倒伤了同门和气?”


    “荒唐,简直败德乱纪,污我云山门风!”


    韩维德怒瞪了徐维衡一眼,到底低下声叱道:“我倒不知这世上还有师父娶徒弟的道理!滦江的水都灌到你脑子了?成日里就会和稀泥!”


    徐维衡叹了口气,一抚长须,也不多劝,只与众人一齐望向烟火弥漫的大阵。


    忽然之间,原本阵势汹涌、雷火喧嚣的天地间阒然静了一刹。


    下一刻,整座渡厄峰都摇晃震颤起来,一道螺旋气劲自阵心凭空而起,似蕴含着天地洪荒之力,风卷残云般向外扫荡,一瞬摧枯拉朽般地毁灭了整座大阵。


    一时劲风灼灼,烟尘四起,众人皆被那气劲击得站立不稳,连伏牛门的力士都要靠抱着千斤坠才勉强未被刮飞。


    “师父——”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一声声惊惧的泣音刺入耳膜,众人才从那骇人风暴中缓过劲来。


    只见风烟渐平的残阵一角,一具老叟的尸首已被风刃刮得血肉模糊,而阵心处一个满身尘灰却掩不住容颜灼华的少女,正抱着倒在地上昏厥不醒的林维清,哭得天崩地裂。


    ……


    随着阿耶那被诛于渡厄峰,一场大战终以云山大胜告终。


    云山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一边要安置各路江湖英雄养伤调息,一边还要筹备七日后的庆功宴,弟子不分内外,几乎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片刻不得歇息。


    只除了玄晖峰。


    林维清本就内伤未愈,又兼强行破阵,卧床整整昏迷了三日才醒转。


    钟滟不吃不喝,在夕照居守了三日,哭得几乎断了气。


    林维清一睁眼便见小徒弟两只眼肿得跟桃儿似的,动了几次,才勉强抬起手,摸了摸小徒弟凌乱的发顶。


    少女惊得一颤,猛得抬起头,见到师父分明疲倦至今,唇角却仍强撑起一抹安抚笑意……忍不住爆出一声呜咽,转而将脸埋进林维清掌中,从抽泣转而大哭起来。


    “好了,滟儿……为师还没死……咳……”


    林维清无奈,想安抚她,喉间却又干枯一片,多年以来他几乎从未有过如此虚弱的时刻,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被那声微弱的轻咳震得抖了抖,钟滟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倒了盏温水,送至他唇边。


    林维清倚着床头,也不推拒,就着小徒弟的手缓缓喝下。


    见到眼前人白如霜纸的面上终于有了些人色,钟滟吊了三日的魂魄落地,茫然无措间,头重脚轻地重复了遍动作,又是一盏温水递到林维清唇边。


    林维清恢复了些精神,看着小徒弟蓬头垢面比自己还憔悴的样子,转而将水推回她面前,低声吩咐:“喝水,然后去洗漱休息,听话。”


    钟滟机械地喝了几口,却又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喉中哽咽几声,泪水似得了补给般,汩汩流下,毫无断绝。


    不知怎么又惹了她,林维清头皮发麻,声色愈发低缓,只哄着:“好了,你看,师父已然没事了。”


    “谁说没事的!”小徒弟一瞬便似被踩了尾巴的猫,跳着脚哭道:“大师兄说您浑身经脉俱损,至少要好好修养一年不得妄动真力!”


    大弟子已将他卖了干净,再辨也没什么说服力,林维清叹了口气,只得转移话题,故意蹙眉逗她:“你多少日没洗了,身上都臭了。”


    钟滟果然慌了一瞬,抬袖凑到鼻下便闻。


    除了发间还沾着几分天风玄火阵中的硫磺气息……那日她裹了伤后便一直待在玄晖峰顶守着林维清,这里凉得草木都经年带着雪色,哪里会将人闷臭!


    却已没有哭的心思了。


    “师父!”钟滟鼓着腮,习惯性地扯着师父的衣袂摇了摇,忿忿道:“答应滟儿,以后不许再用两生决了,无论怎样都不可以!”


    林维清眉心颤了颤,很快掩住面色的异样,近乎小心地打量了会儿眼前人,才在她切切灼灼的期盼目光中点了头:“好。”


    钟滟却未察觉说漏了话。


    她太累了,得了许诺后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正想起身去取些吃食来,转身时却被拂了睡穴,整个人软倒下来,昏天暗地地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她却睡在夕照居师父的床榻上,滚得一片狼藉,发丝都和被褥床单绞成了一团。


    慌忙间撑起身,肩头骤然传来一阵抽疼。


    低头去看,左肩处先前只被潦草对待的伤已被人重新细致裹好,药香清凉氤氲,舒服得让人都快忘了那处还曾有恙。


    外间传来细碎的声响,似乎是大师兄上山来送饭食汤药——


    “玉儿知道师父您不想见我,只是您大伤初愈,玉儿须得斟酌药方,不得不来请脉,回去自会领罚。”


    “师父,您就算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也要想想师妹……她那日都吓坏了,若您再有什么事,叫她怎么办才好?”


    静默了许久,才传来沉玉惊喜的声响:“多谢师父!”


    “这是师妹的换洗衣服。女子私物徒儿不便触碰,是劳郑师叔整理的。”


    细碎声响,是林维清接过了东西——


    “玉儿,你没有错,也不必自罚……”


    “你该回去闭关了,不必再在玄晖峰守着为师。待你功成,灵霄峰也好,别的无主之峰也罢,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是为师最用功的弟子,师父相信你,会比为师走得更远。”


    沉玉似乎愣了许久,再开口喉间已带了分哽咽:“……是。”


    回到内室,林维清放下食盒,将包裹递给钟滟,温声道:“去洗漱。”


    大师兄就要出师了啊。


    钟滟下意识间有些不舍,嘟哝着抱怨道:“大师兄都不提,师父怎么还主动赶大师兄走,二师兄又……”


    咬了下舌头,钟滟抬头飞快地觑了眼师父的面色,才继续道:“往后玄晖峰就只有林师弟了,多寂寞呀。”


    林维清不答,只将包裹塞进她怀里,无声地催促。


    已有四日未曾好好盥洗,钟滟也知自己现下形容有多狼狈,师父好洁,大约是不能忍受……她吐了吐舌头,抱着包裹一头钻进净室。


    待她细细将每一根发丝、每一寸皮肤都洗得干净清香,确认不会有任何有碍林维清敏感观瞻的异味后,钟滟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她还想继续方才的话题,却被林维清一把抓去镜前,劈头丢了张能罩住她整个人的软布,让她擦干发上余湿。


    铜镜宽阔清晰,钟滟擦着发尾,照得十分满意。这桌子虽无初昀阁里二师兄为她打得那张繁复精巧,满是可藏香囊发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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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格抽屉,但却清爽大气,很是实用。


    奇怪,夕照居里素来简朴,何时添了这张镜桌?


    她的思绪乱飞,骤然被肩头痛楚打断——不知何时林维清已站在了她身后,正将她肩头沾湿的绷带剪下,要为她换药。


    “我自己来就好。”她惊得一跳,她昏睡脱力时也就罢了,如今人好好的,怎么还能劳动师父。


    林维清却一把按住她的肩头,将她塞回座上,语气有些严厉:“怎么湿成这样,你几岁了,不知道自己有伤,还泡在水里?”


    左右已经命不久矣,这点小伤算什么……


    钟滟很坦然,嘴上却不敢犟:“是,徒儿知错。”


    整日里就会卖乖,林维清叹了口气,手上动作惩罚性地加重,擦干水渍,厚厚地抹了层膏药,紧紧地束上了干净布带。


    钟滟疼得龇牙咧嘴,眼角都带了分泪光。她委委屈屈地穿好衣衫,快退几步缩到房内一角,警惕地看向林维清,决定先下手为强:“师父的药喝了吗?!”


    林维清眉梢一跳,看着小徒弟的脸色立刻由阴转晴,蹦蹦跳跳地从食盒里取了药碗,又得意洋洋地端到他面前,差点被气笑了,接过一饮而尽。


    放下药碗,林维清接过小徒弟殷勤递来的温水,认真解释道:“沉宥并未入为师门下,只你韩师伯如今事忙,不过容他在此暂住几日。待山中客人走后,为师自会遣他回青钢峰。”


    钟滟一愣。


    可是过不了几天,待段铭辞行时,她也要跟着“走”了。


    到时偌大的玄晖峰,不是只剩下师父一人。


    见小徒弟只一味发呆,林维清面色也有些不自然,低声道:“往后为师再不收别的弟子,玄晖峰……只为师与你二人,可好?”


    钟滟却有些焦急,根本未听清那句几乎混在窗外风声中的轻语,病急乱投医道:“师父,要不您还是将林师弟留下来吧?”


    林维清怔了怔,眸色似深海中震颤的烛影,明灭一霎。


    钟滟有一瞬恍惚,待定睛再望,眼前人的面色却已恢复如常,如云山每夜冰雪凝霜的月光一般,望之生静。


    她的思绪流转,忽而又生出心思,小心翼翼道:“师父……其实二师兄,在神焰教过得很不好。”


    长睫微垂,林维清侧头望向窗外,并不答话。


    钟滟仔细观察了一阵,见他似是对这话题并无抵触,才缓缓道:“二师兄被苏潋骗入神焰教后,虽想借机策反苏潋手下的六堂部众,可惜不幸事败,被苏潋投入了万蛊池,中了生灭蛊。”


    林维清回过神来,眉间一蹙,若有所思地重复了遍:“生灭蛊?”


    “是,那蛊好生厉害,将二师兄折磨得……”钟滟喉间微哽,几乎不敢回想上次见到沉樾时,他那狼狈憔悴的模样。


    见林维清眉间更紧,面色深沉,钟滟心头一紧,忙继续道:“好在后来二师兄身上的生灭蛊总算解了,只可惜生灭蛊王在认主羽化时,被苏潋杀了……苏潋说,吸收了生灭蛊的精华,二师兄至少能得常人苦修五十载的功力……是真是假,我也不敢肯定。”


    默然许久,林维清忽然开口问:“那日,你可曾探过樾儿的脉象?”


    钟滟一愣,摇了摇头。


    那日事发仓促,她甚至没来得及探问清楚,也不知苏潋之后会如何安置二师兄。


    绞了绞手指,钟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二师兄毕竟已踏入五重之境,就算此后功力难再精进,若他愿意回来,是不是在云山也还能有一峰之地?如今渡厄峰正好无人看守,不如……”


    林维清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只转身向外间快速行去。


    看他的模样也不似生气,钟滟不解,匆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