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千年一梦」
作品:《奸佞》 阎涣突然笑了,眼角细纹里盛着未落的泪。
“陛下该用药了。”
老太医捧着药盏过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突然好转的帝王。
阎涣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他皱起眉来,那模样竟因此有了几分鲜活气。策勒格日望着他这般颓然的样子,心中一时说不出任何。
暮色罩住皇城时,阎涣心中难安,还是起身批阅了三份奏折。朱砂笔迹虽不如从前遒劲,却已能看出执笔人的力道。策勒格日拗不过他,便站在烛台旁替兄长研墨,一时无话。
“阿泱,茶。”
一语出,两个人都呆滞在原地。
“阿漴…”
他改了口,却无法抑制心中已喷涌而出的痛。
“对不住。”
阎涣轻轻开口,却见策勒格日摇头安抚道:
“大哥,我知道堂兄与你手足情深,这没什么的。倘若他还在世,看到你我兄弟相认,也会欣慰。”
堂兄…
策勒格日竟随着阎家的辈分,唤阎泱堂兄。
阎涣突然停下笔,凝眸看着窗外,想起他失去的一切,再看看他现在坐拥江山,却一无所有的模样,着实感叹。
无可避免地,他再一次想起了那个人,他的妻子,崔姣姣。
“若我能活到百岁…”
他皱眉,砚台里的墨汁突然荡起涟漪。
策勒格日低头,发现是兄长的泪水砸了进去,他急忙用袖子去擦,却被兄长按住手腕。阎涣的掌心仍有些发烫,却不再像昨日那般枯槁。
“到那时,我已垂暮老矣,姣姣她…她还会认得我吗。”
阎涣轻声问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奏折边缘:
“她说过,喜欢我长眸剑眉、气宇不凡,可百年后,若我还活着见到她,定会老得让她嫌弃罢。”
殿外春雨渐歇,一缕月光破云而出。
策勒格日望着窗棂上渐渐干涸的雨痕,突然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至少此刻,这微弱的希望正像春雨般抚慰着兄长几乎枯死的心田。
他二人再次沉默下去,不再开口。
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玻璃窗,心电图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崔姣姣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她本能地抬手遮挡,却扯动了手背上的输液管。
“姣姣,你醒了?!”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从陪护椅上跳起来,险些打翻了手里的半杯奶茶。
“崔姣姣你吓死我了!”
她茫然地看着闺蜜鹿桐熟悉的脸。
消毒水的气味,手机充电器的亮光,还有窗外高楼的霓虹,这些现代社会的痕迹让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怎么了?”
“你还问呢!”
鹿桐赶忙按响呼叫铃,嘴上给她解释着:
“上周五我去你家,敲门没人应,手机却在屋里响,把我吓坏了,赶紧报了警,警察破门进去发现你晕在书房,我们又把你送到医院,医生说你是什么…应激性心肌炎?”
她掏出病历本翻看,念了一句:
“反正就是突然休克,昏迷了四天。”
护士刚进来给她拔掉针头,崔姣姣就迫不及待地抓过手机。指尖触到屏幕的瞬间,她透过漆黑的屏幕看着自己这张脸,恍惚想起最后一次抚摸阎涣脸庞时,他睫毛上凝结的霜。
指尖停在打字键盘上,崔姣姣犹豫了很久还是不敢输入,可她太想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就这样,崔姣姣颤抖着在百度搜索框输入“阎涣”两个字。
词条加载出来的瞬间,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阎涣(公元前191-289),夏朝开国皇帝,在位七十六年,享年九十八岁。封建王朝最长寿帝王,开创“永初之治”...】
往下滑动,更多信息像潮水般涌来:
【…虚设后宫,独抚幼子…】
【…著《明月传》颂元珍皇后崔瓷之德,开女子立传之先河…】
“着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鹿桐凑过来,看到手机上的内容,突然笑了。
“哟,研究阎涣呢?这位可是我们历史系的‘老熟人’了。”
崔姣姣仿佛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猛地抬头,喉咙发紧,哑着嗓子问:
“你…知道他?”
鹿桐一脸奇怪地看着她,说着:
“姣姣,你这是怎么了,生病糊涂了?”
“阎涣哎,千古一帝,谁不知道啊。”
鹿桐翻出手机相册,满脸欣喜地分享着:
“你看,上学期我还去参观过夏朝文物展呢,你看这个,我排了好久才拍到的。”
照片上是块刻着《明月传》节选的青铜板。
“我告诉你啊,最近这个可活了,好多人特意去拍,配个音乐文案,随随便便几万赞。”
“最感人的是这段,说他每年都会在妻子忌日这天…”
后面鹿桐说了什么,崔姣姣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话没说完,病床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鹿桐扭头一看,崔姣姣正蜷缩成一团,手机滑落在地,屏幕上还显示着阎涣陵墓的复原图。墓室主棺旁,赫然放着副精致的透明棺椁。
“这是…”
崔姣姣不可置信地问,鹿桐有些奇怪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
“这也没发烧啊,水晶棺你都不知道?”
崔姣姣茫然地看着她,鹿桐忍不住跟她分享起来:
“你也觉得很漂亮吧,我跟你说,这幅水晶棺是阎涣专门给妻子打造的,据说是因为妻子死的时候太年轻,阎涣舍不得她,总觉得她还会回来,怕肉身腐烂后灵魂回不来,就做了这么个水晶棺。”
“说起来也是稀奇啊,那个年代什么技术都没有,崔瓷的肉身居然保存的完完整整,陵墓被发现的时候,新闻上说她看上去跟睡着了一样,特别美,不愧是史书记载的大美女。”
“只是可惜了,她死的时候才十九岁,孩子刚出生,一路陪着阎涣过关斩将,好不容易得到了江山,就这么没了,要是她知道自己死了以后,老公一辈子没再有别的女人,就专心把他们这一个儿子养大推上帝位,应该也会安息了吧。”
鹿桐自顾自说着她喜欢的这段历史,却没发现,一旁的崔姣姣早已泪湿眼眶。
月还四十三年的秋雨来得格外的早。
彼时,七十岁的阎涣站在观星台上,一头白发束在玉冠里,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小太监捧着《明月传》最新的刻板跑来时,还差点滑倒在湿漉漉的台阶上。
“陛下,这是国子监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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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老人转身,接过沉重的竹简,指尖抚过“崔瓷,字姣姣”五个篆字。雨丝打湿了墨迹,晕开淡淡的青灰色,像极了那年清心殿上,她裙摆浸透的血色。
“父亲。”
已是而立之年的阎槐撑着伞走来,肩头落着几片梧桐叶。即便他已是天子之位,却一生没叫过阎涣“父皇”,天家父子,何其难得。
阎槐的身后跟着个八九岁的孩子,正有些怯生生地走来,拽着祖父的衣角。这孩子眉眼如画,甚至有些像崔姣姣的模样。
“《明月传》该增补了。”
阎涣将孩子抱上膝头,指着远处新建的女学堂说道:
“再加上这段。”
阎槐点点头,转身看着父亲落寞的神色,暗暗心疼。
病房内,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段纪录片。
“…考古学家在夏太祖陵发现大量珍贵典籍,其中《元珍皇后起居注》详细记载了…”
崔姣姣死死攥着被角,看着屏幕上闪过一件件她再熟悉不过的物件,那些华丽的器具,此刻却早已锈迹斑斑。
“奇怪。”
鹿桐歪着头说自言自语:
“历史上说这位皇后叫崔瓷,可出土文物都写的是‘姣姣’虽然古代人也会用小名,可一般女人连名字都留不下来,阎涣居然给他老婆留了这么多东西。”
“姣姣你说…姣姣?”
鹿桐恍然大悟,扭头一脸兴奋地问道:
“难怪你最近对阎涣那么感兴趣,是不是发现自己和崔瓷的小名撞了,觉得特别神奇特别有意思,所以要多了解了解?”
崔姣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笑着摇摇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六天了。
崔姣姣想着。
她已经离开了他六十年。
月还七十三年的春风掠过瀛洲皇城时,九十八岁的阎涣正坐在南薰殿的窗前。窗外新柳抽芽,几只早归的燕子掠过琉璃瓦,消失在远处的宫檐下。
“太上皇,该用药了。”
老太监捧着药碗的手抖得厉害,褐色的药汁在瓷碗边缘晃出细小的涟漪。阎涣缓缓抬头,浑浊的目光扫过殿内,可这里没有夏州阎府那棵老槐树,没有崔姣姣最爱的青瓷笔洗,连阳光都是陌生的温度。
“今日,初几了?”
他的声音很是平静。
“回太上皇,二月十八。”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微微一颤。
六十年前的今日,崔姣姣在清心殿为他挡下那致命的一刀。
他还记得崔姣姣,记得关于她的一切,她的样子,她的笑容,她的勇敢和善良。可如今,记得这件事的人,除他之外,都先他一步入了土。
“姣姣,他们都没我想见你,都离我而去了。”
阎涣喃喃自语着,他已没有最初的痛苦,更多的,是时间洗涤后的麻木。
他们的儿子阎槐在数年前就驾崩了,而今的天子是夏朝第三代君王,他的孙子,阎兆。
策勒格日为他打了大半辈子的仗,为他守边疆,于二十年前伤病复发,不治而亡。母亲骆绯而后被他接回中原,却因丧子之痛郁郁寡欢,撑了几年也一并走了。
天地间,除了阎涣,再也没有一个见过崔姣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