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敛骨吹魂」
作品:《奸佞》 春雨寒气袭人,不断吹着策勒格日的青丝。
他重生那年就发现了一切的不对劲,本该在初次相遇时对他一见钟情的崔瓷,竟在大殿上公然拒绝了他联姻的意愿,明明温婉胆小的崔瓷,却变得足智多谋,自荐做了阎涣的谋士。
她不再害怕血腥,会调制古怪的药丸,甚至能预见一切事情的走向。
“原来如此…”
他苦笑着接住檐角滴落的雨水。
掌心的水洼里,浮现出前世记忆中,那个会为一只受伤的雏鸟神伤落泪的少女。那个总爱拽着他衣袖说“阿漴不要离开”的姑娘,早在他重生的那一刻,就永远消失在时光的长河里。
原来,他的阿瓷不是死在十年前。
而是,十三年前。
殿内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策勒格日转身时,透过雕花窗棂,看见阎涣正抓着太医的衣襟质问。老太医跪在地上不住叩首,官帽歪斜,冷汗顺着花白鬓角滴在御前金砖上,晕开一片深色。
“万岁爷这是郁结攻心啊!”
老太医颤抖着捧出银针,颤巍巍道:
“若您不能疏导心绪,纵有仙丹也…”
话音未落,阎涣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溅在明黄色床帐上,宛如雪地红梅。
策勒格日冲进来时,正看见兄长抓着胸口的龙纹里衣喘息,那些狰狞的疤痕在烛光下泛着青紫,那些因刺杀或征战而留下的伤,至今未愈。
“你们都退下。”
策勒格日挥退众人,轻轻拾起地上的银针。针尖映着烛火,让他想起前世崔姣姣替他缝制战袍时,被针扎破指尖的模样,那个会为他哭为他笑的姑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漴…”
阎涣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你说…千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兄弟二人同样泛红的眼眶。
策勒格日望着这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突然想起前世自己伤痕累累,呕血后跪在草原火海之中,崔瓷哭得痛彻心扉模样。
如今,命运倒转,竟比凌迟还要残忍。
五更时分,雨势稍歇,策勒格日坐在阶前,望着泛白的天际无言。
侍从捧着密报匆匆而来,被他抬手制止,那些边境军情、朝堂奏折,此刻都比不上殿内那个日渐消瘦的身影重要。
“单于…”
老太监跪着递上一卷画轴,毕恭毕敬道:
“陛下让老奴务必交给您。”
宣纸徐徐展开,是一幅阎涣最新为崔姣姣完工的画像。
她穿着大红的衣袍,腰间别着那柄青白玉匕首,笑容明亮得刺眼。策勒格日的指尖抚过画像边缘的小字:
“吾妻姣姣。”
他低声念出这四个字,口中反复咀嚼,仿佛是在轻唤着自己的妻子一般。
事到如今,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爱的是阿瓷,还是这个叫崔姣姣的女子。一个是前世与他结为夫妻、恩爱五载,最后一并殉国,长眠在一处的妻子。一个,则是今生让他魂牵梦萦、苦痛难忍、反复求之不得的人。
他低头看向那字迹,兄长的墨迹有些晕染,像是被水渍浸过。
“姣姣…”
他读着一个并不熟悉的名字,脑中浮现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你…”
“不是我的妻子。”
策勒格日如释重负般笑了,双眼之中却不见半点欣喜,反之,是更为沉重的颜色。
殿内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策勒格日冲进去时,看见阎涣倒在棋盘旁,黑白玉子洒了满地。他慌忙扶起兄长,却听见对方气若游丝地问:
“阿漴,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们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策勒格日叹息一声,自从重病后,阎涣便总是这样自说自话,把那些痛苦的回忆反复咀嚼,直到受不了为止。
“我和姣姣说过,你是草原太子,她是中原公主,你们又在闹市初遇,如何看,都像是前世命定一般。”
“可为何偏偏阴差阳错,让她这样明媚的人来照亮我这逼仄的阴暗之地。”
话毕,策勒格日却并没有接下去,他并不打算把前世今生的事告诉面前的兄长,阎涣这一生太过坎坷无奈,本就失去一切,再不能承受任何了。
“兄长。”
“前世,也不过是前世。”
“今生、来世,谁又说得准呢。”
晨光穿透云层,照在策勒格日瞬间惨白的脸上,前世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晴空万里的夏日,崔姣姣确实先遇见的是他。
阎涣没有说错,策勒格日和崔瓷是生生世世的姻缘。
可崔姣姣生生世世的姻缘,是阎涣。
太医们跪了满地,银针在药汤里泛着寒光,策勒格日坐在龙榻边,看着昏迷中的阎涣,明明意识不清,却仍旧眉头紧锁。
窗外,梧桐叶落,一片枯叶飘进来,落在崔姣姣的画像上。
“其实…”
他对着空气轻声道:
“我早该明白的。”
床榻上的阎涣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渗出血丝。
雨又下了起来,策勒格日望着窗外朦胧的雨幕,想起前世自己临终时,崔瓷哭着对自己说:
“今生同生共死,来世再续前缘”。
他如今才懂,原来冥冥之中,他们三人的命运早已纠缠成死结。
“大哥。”
他握住阎涣滚烫的手,低声自语着:
“若真有千年之后…”
话音未落,他的掌心突然被反握住。策勒格日抬头,对上兄长清明的目光,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的灵魂,在这一刻终于读懂了彼此眼中最深的痛楚。
打更声穿透雨幕,太极殿内的烛火已燃至根部。
策勒格日跪坐在龙榻前,银刀横置膝上,刀身映出他通红的眼眶。阎涣的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中愈发灰败,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大哥。”
他忽然抓住兄长滚烫的手腕,触到那些凸起的疤痕,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他道:
“若嫂嫂真来自很久很久之后…”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哑得不成调:
“那你更要康健平安,活得长长久久,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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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才能与她再相见。”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阎涣骤然收缩的瞳孔。策勒格日感觉掌下的脉搏突然变得有力,像枯井里涌出的一线活水。
“再相见…”
阎涣喃喃重复,干裂的唇瓣渗出鲜血,自嘲地开口:
“天子万岁,可惜,这万岁之词不过黄粱一梦罢了…”
“可我…多想…再见她…”
五更时分,老太医战战兢兢来请脉,却在触及皇帝腕脉时瞪大了眼睛,昨日还如游丝般的脉象,此刻竟有了春草破土般的生机。
“这..这简直是神迹…”
老太医胡须颤抖,口中念念有词着:
“陛下的脉象…竟….大有回转…”
策勒格日立在纱帘后,亲眼看着兄长自己撑坐起来,晨光透过茜纱窗,在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阎涣伸手去够案头的茶盏,这个简单的动作昨日还需他搀扶。
“阿漴。”
阎涣突然开口,声音仍哑,却有了活气:
“我要活。”
“我不要来世,我就要今生,再见她。”
他猛地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阎涣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瞪大了眼睛激动道:
“那时她消失了整整一年,她告诉我,后世一日,我朝一年,她好不容易找到了方法回来…对…也就是说在姣姣那儿,她只不过离开了我十日罢了,她一定在找方法回来,她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策勒格日跑上前,一把抱住兄长颤抖的身躯,任由他口中的话语越来越细碎,直到微弱下去,变成一声声呜咽。
在策勒格日的心中,崔姣姣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兄长说的一切不过是无法接受妻子死亡的事实而编造的梦罢了。
可阎涣不这样认为。
崔宥当年也以为自己杀死了崔瓷,可姣姣还是好端端的回来了,那时她尚且能从乱葬岗里爬出来,今日怎么就不能再回到他身边。
更何况…
崔姣姣死后,阎涣担心下葬后肉身腐烂,崔姣姣就没办法好好地回来,于是,特意命天下最好的匠人打造出世间唯一一副水晶棺,将妻子的肉身安置其中,陵寝更是不许封死,有重兵把守看管,保证通风。
世人都说,夏帝思妻成疾,百官默认这是天子对自己的安抚,就连策勒格日都认为兄长在自欺欺人,天下间,唯有一人信他,就是阎槐,他们的孩子。
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从小从父亲的口中描摹着这位举世无双的母亲是何样貌,何等聪慧动人,如此,他也成了唯一一个和阎涣一样无比相信崔姣姣会回来的人。
即使这个愿望的实现遥遥无期。
雨水在檐角积成小小的瀑布,阎涣竟自己走到了廊下,苍白的手指接住几滴冰凉的雨水。
策勒格日捧着大氅追出来,看见兄长仰头望着阴沉的天幕,喉结不住滚动,像在吞咽某种无形的希望。
“姣姣说,她知道我害怕一个人,她说她再也不会让我一个人…”
“她不会骗我的…”
屋檐下,一代开国君主就这般对着雨水偷藏泪水,默默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