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丹墀如梦」
作品:《奸佞》 “忠烈王阎垣之子阎涣接旨。”
卷轴缓缓展开,恍惚间,阎涣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父亲接旨的画面。
“九千岁万户侯阎涣,朕今日禅位于你,望你能…”
“有命可接!”
就在他抬起头的瞬间,诏书末尾寒光乍现。
图穷匕见。
父亲…
时隔二十二年,他竟再一次置身当年父亲被先帝构陷逼死的场景。
阎涣恍惚看见父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那个雨夜所有的痛苦、愤怒与无助如潮水般涌来。他的动作迟滞了半拍,瞳孔剧烈收缩。
巨大的痛苦使他神情恍惚,一时间竟盯着刺来的匕首愣住了。
“小心!”
崔姣姣的白衣在阎涣眼前绽开如雪,崔宥手中那柄匕首刺来的瞬间,阎涣仿佛听见了父亲临终时的闷哼。时光在雨幕中重叠,他看见八岁的自己跪在府门前,看着父亲的尸体被草席卷着扔在自己面前时的模样。
“将离!”
崔姣姣的惊呼如同利刃划破凝滞的空气,阎涣猛然回神,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那道素白身影已经挡在他身前,崔宥手中的青白玉匕首“噗呲”一声没入她的腹部。鲜血顺着织锦衣料迅速晕开,像一朵妖艳的花在雪地上绽放。
崔姣姣闷哼一声,却仍死死扣住崔宥的手腕不肯松手。她的指甲深深陷入对方的皮肉,血珠顺着她腰间玉佩的流苏滴落,在金砖上溅开一朵朵细小的血花,发出“嘀嗒”的轻响,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姣姣!”
阎涣的声音变了调,他一把接住妻子下滑的身体,掌心立刻被温热的液体浸透。
崔宥还想再刺,却被他一脚踹中胸口,瘦削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去,重重撞在蟠龙金柱上。
“咔嚓”的骨裂声伴随着鲜血从崔宥口中喷出,在柱子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太医!传太医!”
阎涣的嘶吼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崔姣姣搂在怀中,手指颤抖着去捂她腹部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汩汩涌出的鲜血。
崔姣姣却在此时笑了。
她染血的手抚上阎涣扭曲的面容,指尖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柔声安慰着:
“将离,不要难过…”
殿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如同万千马蹄踏过。雨水顺着檐角飞泻而下,在丹陛前汇成一道道血色的小溪。
崔姣姣的气息越来越弱,却固执地想要说完:
“记得吗...我告诉过你...我本不是此间人...”
“我来自,很久很久以后的时间…”
阎涣的泪水砸在她脸上,与血水混在一起,在苍白的面容上冲出几道蜿蜒的痕迹。他疯狂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否定眼前的事实。
崔姣姣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息。
“这一世…我是特来解你劫数的…现在…该走了…”
殿外传来崔宥的惨叫,玄甲军正在执行凌迟,那凄厉的哀嚎与雷声交织,却盖不过崔姣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可惜…我只改了你的命…”
她的瞳孔开始涣散,目光却依然温柔。
“我没能救赵先生…阿泱…还有…崔瓷…”
阎涣将脸埋在她渐冷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领,他像个孩子般啜泣着:
“你说过要当我的皇后…姣姣…”
“别走…”
崔姣姣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再摸一摸他的脸,却最终无力地垂下,口中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
“你送我的匕首…能陪我…下葬吗…”
她很想很想用力地抱紧阎涣,告诉他,不要怕,他独自走过二十二年,她不过是出现了三年的一个人罢了。可转念一想,最残忍的不是从未拥有,而是给予后又剥夺。
于是,崔姣姣又想说,不要怕,我会想办法看看可不可以再回来。
可是,如果再也回不来了呢?
如果她直接在崔瓷的身体里真的死掉了呢?
更何况,匕首刺入腹部真的好疼,她已经没有力气把这些话说出来了,于是,只能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声泪俱下。她的唇角勾起一抹遗憾的弧度,呼吸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阎涣抖着声音道:
“就差一点…”
“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
最后的尾音消散在雨声中,阎涣呆滞地抱着怀中渐渐冰冷的身躯,耳边回荡着她未说完的话。
殿外,一代昏君的血肉正被暴雨冲刷进御沟,而殿内,新朝的缔造者跪在“事在人为”的匾额下,哭得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那柄青白玉匕首静静躺在血泊里,刃上映出一道转瞬即逝的虹光,雨水拍打着窗棂,仿佛在诉说一个永远无法圆满的结局。
三日后,新帝登基。
二月初三,泗京城飘着细雨。
新裁的夏字旗在城头湿漉漉地垂着,直到午时才被阳光晒出些挺括的轮廓。
阎涣站在太极殿前的汉白玉阶上,听着礼官宣读诏书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他今日难得没穿铠甲,一袭玄色龙袍被春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依旧挺拔的轮廓。
“怀朔单于策勒格日,率部归附——”
诏书上的朱砂印还没干透,北疆三州的降表已经送到了案头。草原铁蹄千百年来偏安一隅,策勒格日宣布归附后,各地眼见大势所趋,纷纷响应,一并投靠了刚刚建国的大夏。
这本该是件喜事,可阶下的百官只看见新帝垂在身侧的手。
那握惯了剑的手指微微发白,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策勒格日接到消息时,正抱着襁褓中的小阎槐辨认星斗。前些日子兄嫂领兵直捣泗京皇城,未免危险,特将幼子送往怀朔,托付于他的祖母和叔父。
草原的暮雪初融,草甸上还留着残冰。信使跪在地上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手中的银刀“嗡”地劈开了矮几。羊奶酒洒在羊毛毯上,洇开一片暗色。
“王…”
老萨满捧着骨笛进来,看见他跪在地上,十指深深插进泥土里。月光从帐顶漏下来,照见他满脸的水光。
“她,死了?”
策勒格日的口中已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心中仿佛被人抽走了什么,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怀中小儿也不再有笑意,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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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毛看着面前的叔叔。
“阿瓷…”
他喃喃自语着,心跳仿佛在一瞬间被强行停止了。
次日清早,四海诸国接受到了一封来自夏朝新君派人快马昭告天下的诏书。
夏帝诏曰:
“故贺朝长公主崔氏瓷,温恭淑慎,德配坤仪。昔朕微时,倾心相付,戎马倥偬,生死与共。清心殿之变,以身蔽刃,护朕躬于危难,竟至玉殒香消。今追封爱妻为元珍皇后,谥曰"昭懿"。太子槐承嗣宗祧,永怀慈训。”
“即日起,夏朝椒房空置、后宫虚设,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夏阎帝,月还元年,二月。”
天下皆知,原贺朝千岁侯与妻子崔氏是多么的恩爱入骨,甚至三载的同生共死、同甘共苦都熬了过来,却在天将破晓时阴阳相隔。
特地派了人到诸国报这一道追封旨,阎涣就连自己改朝换代、登基为帝都不曾有这样的阵仗。
那方凤印就供在凤仪宫的梳妆台上,胭脂盒开着,玉梳还摆在该放的位置上,好像女主人随时会回来一般。只有每日清晨扫去的薄灰提醒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夜深了,太医令第三次来请脉,纱帐里只传出一声沙哑的“退下”。
阎涣靠在龙纹枕上,望着帐顶出神。
二十二年前,他抱着父亲的尸骸发誓报仇时,没想到会走到今天。
赵庸之教他下棋时说过,落子无悔,阿泱替他挡箭时喊过,千岁先行,崔姣姣最后笑着安抚他,不许哭。
这一切,都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动。
“陛下,药都凉了…”
阎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一朵红梅。他恍惚想起崔姣姣生产那日,也是这样的血,浸透了夏州送去的捷报。
三更的梆子惊醒了浅眠的帝王。
阎涣睁开眼,恍惚看见屏风后有人影晃动,恍惚间,是故人的模样。
“姣姣?”
脱口而出的呼唤在空荡荡的寝殿里回荡,守夜的宫人吓得打翻了灯盏,连忙跪地请罪。
阎涣摆摆手,自己撑着坐了起来,月光透过云翳,在龙床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伸手去够案头的奏折,却碰倒了药碗。
褐色的药汁在青砖地上蜿蜒,好似那日清心殿上蔓延的血迹。
人人都以为,他赢得漂亮,如今大半土壤皆入他国土,反目所视皆插“夏”旗。他记着亡父之冤,即位后定都夏州,此刻天下最好的木匠和工人皆在夏州,为这位开疆拓土的英武帝王修建王城,只等他搬迁国都、坐拥天下。
可他虽赢了,却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胜利者的喜悦。
一路走来,整整二十二年为父报仇的血路,他一个人踽踽独行,失去了如父如兄的师长、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弟弟、失去了同甘共苦的妻子。
他得到了万里河山,却似乎输的一败涂地。
现在的他,贵为天子,再也没有人可以压在他头上,杀死他的父亲、抢走他的母亲。可他心里空落落的,唯有疲惫。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窗外,春风掠过新发的柳枝。
又是一年将绿江南岸,只是故人,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