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失之我命」
作品:《奸佞》 阎涣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
“你怎么…”
后半句生生哽咽在喉咙中。
曾几何时,他的第一句也是这般:
“此地危险,不是告诉你不许来吗。”
崔姣姣喘息着,将染血的地图拍在他胸口,而后道:
“这是李澈留给我的地道图。”
“崔宥的三条密道都已堵死,眼下他的伏兵便成了瓮中之鳖。”
阎涣低头看向地图,那些精细的标注与李澈清瘦的字迹刺得他眼眶发热。这个被世人唾骂的“贪官”用生命留下的物件,竟在今日救了数万将士的性命。
战局在黎明时分尘埃落定。
崔姣姣站在河谷高处,看着初升的朝阳照在遍野尸骸上,阎涣从身后为她披上大氅,指尖在她肩头微微发抖。
“槐儿可好?”
他低声问。
“临行前喝了足量的奶,睡得正香。”
她靠进丈夫怀中,突然哽咽。
阎涣收紧手臂,将脸埋进她带着血腥味的发间,低沉着声音道:
“等天下太平,我们带槐儿去他坟前祭拜。”
崔姣姣点点头,手背却被一滴泪打湿。她茫然地抬起头,竟看见阎涣泪眼婆娑的模样,正满脸歉疚地望着自己。
“这是怎么了?”
“是伤口疼了吗?”
崔姣姣关切地想要查看,却被阎涣抱得更紧。
“姣姣,我错了。”
他喃喃自语着:
“你身怀有孕,我却因战事没能陪你走过这段时日,错过了最珍贵的这半年,我心中愧不能言,实是不知要怎样弥补你才好。”
崔姣姣笑意盈盈,轻摇了摇头道:
“将离征战是为天下百姓,我这边算不得什么。”
“若有一日、河清海晏,你再想办法弥补我吧。”
二人相拥,分别半年,如今终于能好好说说话。
三日后,司州刺史府的那棵老槐树下。
一壶新酿的梨花白静静摆在树根处,酒香混着积雪的清气飘散开来。树下的泥土有新翻动的痕迹,但已被落雪温柔地覆盖。
远处官道上,凯旋的军队正浩浩荡荡经过。为首的马车里,崔姣姣掀开车帘,望向刺史府的方向。她怀中熟睡的婴儿突然动了动,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襁褓一角。
“槐儿乖。”
她轻抚儿子细软的发丝,一阵穿堂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轻轻落回树根处那壶酒旁。
恍惚间,似有书生模样的清瘦身影倚树而立,朝着远去的车队举杯示意,而后消散在冬日暖阳里。
一月后,贺朝,泗京城。
暮春的雨丝缠绕着贺朝王城的金瓦,将那些雕龙画凤的檐角洗得发亮。
阎涣的玄甲军如黑潮般涌入宫门时,最后一道夕阳正斜斜地照在“事在人为”的匾额上,给鎏金大字镀了一层血色。
崔姣姣跟在阎涣身侧,素白的手搭在腰间的青白玉匕首上。
她抬起头,望着熟悉的宫阙,一时间感到时光流逝,匆匆不回头。三年前她从这里逃出去时,还是个为拒婚而狼狈出逃的公主,而今归来,却即将成为这座宫殿的新主人。
“报——!”
传令兵踏着积水飞奔而来,军靴溅起的泥水打湿了朱红宫墙,他却一刻不敢懈怠,高声禀报:
“崔帝退守清心殿,声称要见千岁与公主!”
阎涣闻言冷笑,玄铁战靴在跨步间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他身形高大,逆光而立时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传令兵整个笼罩。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前形成细密的水帘,却遮不住其中凛冽的杀意。
道路两旁,昔日耀武扬威的禁军此刻跪伏在地,有个年轻侍卫偷偷抬头,正对上阎涣扫视而来的目光。
那眼神,比抵在咽喉的寒剑更冷。侍卫顿时浑身发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四海之内,连阎王爷听了阎涣之名都要思忖一二,更何况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卫。
崔姣姣站在阎涣身侧,素白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臂甲。她注意到丈夫太阳穴处暴起的青筋,知道他正在极力克制杀意。
雨幕中,她清丽的面容宛如一幅水墨画,唯有那双杏眼亮如明灯。
清心殿内,崔宥端坐在龙椅上,明黄龙袍的下摆沾着暗红的血迹,他瘦削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扶手,在看到并肩而入的二人时,突然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帝师与皇姐联袂而来,真是让朕…”
“倍感荣幸啊。”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眼神飘忽不定,时而盯着阎涣的佩剑,时而瞟向殿外的雨幕。
崔姣姣敏锐地注意到他右手始终藏在袖中,下意识向前半步,挡在阎涣侧前方。她今日特意穿了件月白色劲装,腰间的匕首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着。
“陛下何必再做困兽之斗?”
她声音清冷,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若是陛下还在等你埋伏在城外的三万精兵,我劝您还是不必了。”
崔宥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猛地站起身,玉冠歪斜着滑向一侧,几缕散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他的眼球突出,嘴唇颤抖着吐出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
“不可能!那些密道只有…”
说到一半突然哽住,喉结上下滚动。
崔姣姣从容地从怀中取出油布包裹的地图,展开时发出血迹干涸后的脆响。
“只有司州刺史李澈知道?”
她将地图转向崔宥,一字一顿:
“可惜李大人是个心怀百姓的好官,即便被你胁迫,临死前仍是给我留了份大礼。”
殿外一道闪电劈过,惨白的光照亮崔宥扭曲的面容,他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竟变成诡异的笑容。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癫狂刺耳,在雷声中显得格外渗人。
“好一个李澈!好一个长公主!”
他边笑边拍手,龙袍宽大的袖子随着动作飞舞,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寒光。
说着,他竟真的俯身从案下取出玉玺与诏书,动作夸张得像在演戏一般。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明黄龙袍的下摆拖过满地碎瓷,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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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的脆响。
“朕输了…哈哈哈…朕竟然输了…”
笑声戛然而止,年轻的帝王突然呜咽起来,泪水冲花了脸上未干的血迹。
“八岁…”
他颤抖着伸出沾满朱砂的指尖。
“朕八岁那年,亲眼看着帝师在清心殿外连斩二十七人。”
猩红的双目突然瞪向阎涣,口中念念有词:
“那些大臣的血溅在朕的龙袍上,朕觉得好刺眼、好烫…”
殿外残阳如血,将崔宥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大吼着:
“朕那时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这大将军好生厉害…就像…就像画本里的大英雄…”
哽咽突然变成嚎啕大哭。
“可后来,父皇被你逼死了,朕成了你手中的傀儡皇帝!”
雨水顺着破碎的窗棂泼进来,打湿了崔宥散乱的鬓发。十八岁的天子瘫坐在地,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蜷起双膝,喃喃自语:
“朕每天夜里惊醒…都以为是你要来杀我了…”
“整整十年,朕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神经质地啃咬着自己的指甲,已行状疯癫:
“就像…就像你当年逼死父皇那样…”
“后来皇姐回来了…”
崔宥突然爬向她,却在触及她裙角前被阎涣的剑锋逼退。他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开口道:
“朕以为…朕在这宫里终于有个亲人了…”
“可没想到,确实黄粱大梦一场空…皇姐投靠在帝师的麾下,朕到头来和父皇一样…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残阳最后一缕光掠过他手中的禅位诏书,崔宥突然平静下来,用袖子仔细擦净脸上的污渍。
“朕。”
“愿赌服输。”
他颤抖着举起一卷诏书,抬眼望着阎涣道:
“只求帝师,圆了朕这一世的帝王江山梦,最后以君臣的身份,接一次旨。”
阎涣玄甲上的雨水滴在金砖上,他盯着那道明黄绢帛,又看了看少年脸上远超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绝望和淡然。
皇室的争斗千百年来从未停止,崔仲明多疑残暴,害了他的父亲,害了自己,也害了他的孩子。
“好。”
“你既是禅位,孤自当敬你以天子身份接旨。”
阎涣走上前去,躬身抬手,这场景却让二人忍不住觉得讽刺。
崔宥即位十年整,阎涣从未有一日对他俯首躬身,崔宥知晓他是手握权柄、不服他这小儿的。十年来,他所做的一切恶事、蠢事、荒唐事,除了人尽皆知的守着这龙椅外,还有的,便是想得到这睥睨天下之人的认可。
少时,阎涣文武双全、战功赫赫,崔宥那时不懂这些争斗与仇恨,只觉得阎涣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后来,这位他心中仰慕之人,却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而他的父亲崔仲明,竟也是阎涣的杀父仇人。
他们之间,若要成为友人或师徒,永生永世,再无可能。
似乎于崔宥而言,留给他对阎涣的情感,只能是恨了。
所以,他开始恨他,这一恨,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