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蓝梦之征」
作品:《奸佞》 夏州的盛夏,日光灼烈似火,晒得戈壁滩上的砂石滚烫。
远处,祁山的雪线在热浪中微微浮动,像一条银龙盘踞天际。
阎涣站在军帐外,玄色轻甲被晒得发烫,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下颌滑落,砸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被蒸腾殆尽。
帐内,崔姣姣正伏案批阅军报,素白的单衣被汗水浸透,贴在纤细的脊背上。
她刚搁下笔,便听见帐帘掀动的声音,抬头便见阎涣大步走来,靴底沾着黄沙,眉宇间还带着未散的肃杀之气。
“今岁夏季甚至难耐。”
他一把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上几道新鲜的抓痕,那是他们昨夜缠绵时留下的。
崔姣姣轻笑,抬手替他拭去额角的汗。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阎涣不答,径直走到她身旁,高大的身躯一歪,直接倒进她怀里,降头枕在她的腿上,闭目长叹道:
“有些乏了。”
崔姣姣的指尖抚过他紧蹙的眉,笑道:
“世人若知晓,曾经让人闻之色变的‘活阎王’,成婚后私下竟这般粘人,怕是要惊掉下巴了。”
阎涣睁开眼,眸中褪去战场上的凌厉,只剩下柔软的倦意。
他握住崔姣姣的手腕,轻轻摩挲那些尚未消退的淤青,低声道:
“姣姣,我从前从未想过,我这样的人,也能有家。”
崔姣姣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柔声回应:
“我早就说过,我会给你一个家的。”
帐外,夏风卷着热浪掠过军营,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而帐内,只有彼此的呼吸交织,安稳如斯。
晨光透过薄纱帐幔洒进来时,崔姣姣正梦见一片金黄的麦田。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身侧,却只触到冰凉的锦褥。睁开眼才想起,阎涣昨夜批阅军报到三更,此刻想必已在校场练兵。
她撑着床榻慢慢坐起,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来得猝不及防,她慌忙扶住床柱,指甲深深掐进雕着缠枝莲的檀木纹路里。干呕了几声,却只吐出些酸水,喉间火辣辣的疼。
“姣姣?”
帐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裹着沙砾的风。
阎涣大步跨进来,玄色轻甲上还沾着晨露,右手握着未归鞘的佩剑。他显然是直接从校场赶回来的,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
“无妨,许是酷暑磨人…”
她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眩晕。
阎涣的眉头拧成死结。他随手将佩剑掷在矮几上,“铮”的一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沙雀。温热的手掌贴上她汗湿的额头,带着练武后特有的茧子,粗粝,却令人安心。
“我去叫军医。”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人已经旋风般冲了出去。崔姣姣望着晃动的帐帘苦笑,这人总是这样,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她低头整理松散的衣襟,突然发现素白中衣上沾着几点淡褐色的痕迹,这还是昨夜阎涣研墨时不小心蹭上的。想起他专注批阅文书时微蹙的眉头,唇角不自觉扬起。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须发花白的老军医提着药箱小跑进来,身后跟着面色阴沉的阎涣。
老人跪坐在榻前时,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艾草香,这是军中防治疫病的药烟味。
“公主请伸手。”
苍老的手指搭上她腕间,帐内静得能听见铜壶滴漏的声音。阎涣站在阴影里,指节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
不多时,老军医布满皱纹的脸舒展开来。
他退后两步郑重行礼,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恭喜千岁,公主这是喜脉!”
阎涣的表情顷刻间凝固了。
阳光透过帐顶的透气孔,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几下,却只发出一个干涩的声音:
“你说什么?”
老军医笑得见牙不见眼,提高嗓门重复道:
“夫人有孕了!约莫一月有余!”
崔姣姣下意识抚上平坦的小腹。
穿越前,作为现代人的常识让她立刻反应过来,最近战事吃紧,她竟没注意到月事已迟了半月。
帐内弥漫着安神香的青烟,恍惚间她想起成婚以来这三个月,阎涣最喜欢从背后拥着她入眠,湿润的呼吸喷在耳畔。每每转过身,都能看见黑暗中,一头雄狮炽热的眼。
“姣姣…”
沙哑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
阎涣不知何时已单膝跪在榻前,铠甲冰冷的边缘硌着她的小腿。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浓密的睫毛上竟挂着细小的水珠。
他猛地将她搂进怀里,铁甲寒气逼人,却能听见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崔姣姣被他勒得生疼,却感受到颈窝处落下的温热液体。
“生育辛苦…”
他的声音闷在她肩头。
“又凶险异常…”
帐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与更漏滴水声交织在一起。阎涣突然抬头,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唇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开口:
“若你害怕,不想要,我们也可以一生不育。”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崔姣姣心尖发颤。
在这个视子嗣传承为天经地义的时代,这个手握重兵的诸侯,竟愿为她放弃血脉延续。她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盛着毫不掩饰的疼惜与忐忑。
窗外的沙枣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几片黄叶飘进来,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崔姣姣缓缓绽开笑容,指尖描摹着他眉骨的疤痕: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嫁给你。”
她拉过他的手掌,轻轻按在自己小腹,柔声道:
“因为感受到你爱我,所以我想要我们的孩子。”
阎涣的指尖在她腹间微微发抖。阳光突然大盛,将两人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远处传来战马嘶鸣,而帐内,两颗心脏正以同样的频率剧烈跳动。
阎涣喉结滚动,终于低头吻住她,泪水却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她的指尖。
晨光刚染白戈壁的地平线,中军大帐内已飘起药膳的苦涩香气。阎涣赤着上身坐在矮榻边,肩背肌肉随着研药的动作起伏,结实的臂膀上还留着昨夜崔姣姣情动时咬出的牙印。
“千岁,,该加茯苓了。”
老军医战战兢兢地提醒,看着这位杀伐决断的诸侯小心翼翼地往陶罐里添药材,就像在布置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阎涣头也不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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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药匙却精准地指向帐门:
“站住。”
正要进帐的副将僵在原地,听见千岁侯冷冽的声音:
“褪了铠甲再进来,寒气冲撞公主。”
即使成了婚,阎涣也习惯让外人称她公主,崔姣姣以为他是习惯了,后来阎涣告诉她,女子立于天地间,不必仰仗夫君头衔、不必寄于儿子篱下,应当以自己的身份来活。
那时她更加坚信,面前的男人,定是个能改天换地的明君。
崔姣姣醒来时,正看见阎涣端着药碗坐在床边。
晨光透过纱帐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光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遮出一小片阴影,他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今日是黄芪炖乳鸽。”
他舀起一勺吹了吹,药膳的雾气模糊了他紧蹙的眉头。
“我尝过了,不苦。”
崔姣姣无奈地推开碗,嘟囔着:
“这都第三碗了,我又不是瓷做的,有这么金贵吗。”
她指了指案头堆积如山的军报。
“你该去…”
话未说完,阎涣突然俯身含住那勺药膳,直接渡进她口中。
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却被他炙热的吻冲淡。
阎涣退开时,舌尖意犹未尽地舔过唇角:
“的确。”
“不苦。”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
阎涣神色一凛,却仍固执地端着药碗:
“再喝三口,我就去处理军务。”
他的眼神暗了下来,拇指抚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满眼心疼。
“姣姣,你瘦了。”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校场,玄甲军的操练声震天响。阎涣站在点将台上,手中令旗翻飞如鹰隼,眼神却不时瞟向中军大帐。
那里垂着厚重的帘子,帐内有他在世上最珍惜的人。
”报——!”
“潼关急件!”
传令兵的声音让阎涣猛地回神。
他展开军报时,余光瞥见帐帘微动,立即将染血的帛书藏进袖中,随即飞奔进营帐。
“姣姣?”
他三步并作两步跃下高台,接住摇摇欲坠的妻子。
“日头这么毒,你怎么还要出来。”
崔姣姣苍白的脸上沁着细汗,手中却稳稳端着冰镇酸梅汤。
“你嗓子都哑了。”
她踮脚凑近他耳边,小声道:
“我偷听到军医说,你这两日气血淤滞。”
阎涣浑身一僵,突然打横抱起她往大帐走。
士兵们识趣地别开脸,只听主公压抑着怒气的声音随风飘来:
“谁准你顶着日头出来了,再有下次,我可不带着你在军营了。”
崔姣姣娇嗔地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千岁侯可不能不带我,我可是玄甲军的谋事,若是没了我,千岁岂非少了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
曾几何时,他们的身后,还站着阎泱和赵庸之的。
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不再言语。
这一路,皇权之下死了太多人,忠臣、良将、智者,他们全都不该死的,他们应该长久地陪伴在明主身侧,与君一通指点山河,共看秀丽江山、百姓安稳的。
想到此处,阎涣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