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双剑合璧」

作品:《奸佞

    晚宴时分,策勒格日亲自为兄嫂主持仪式,骆绯则是含笑坐在主位,看着一对新人浓情蜜意,小声说着什么,看上去十分欢喜。


    细细打量去,阎涣一身枣红色的婚服,衣摆绣着暗金麒麟,崔姣姣则着正红嫁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回想起白日婚仪之时,大祭司高喊“礼成”,阎涣一把将崔姣姣打横抱起,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转了好几个圈,如同百战百胜的将军。


    草原的风掠过他们的衣袍,扬起交缠的发丝。


    从此,千岁侯再不是孤身一人。


    夜幕遮盖了这片广袤的草原,骆绯不知何时来到小儿子的身旁,手指轻轻抚过他肩头的银狼扣饰。


    “不去和他们热闹一下?”


    策勒格日摇摇头,目光落在阎涣为崔姣姣撩起鬓发的动作上。那样轻柔的姿态,完全不像个杀伐决断的诸侯,倒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母亲。”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歌舞声淹没:


    “倘若当年…”


    骆绯的指尖颤了颤,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出清脆的声响。她知道小儿子没说完的话,这一句“当年”,藏着太多风风雨雨。


    一只夜蛾扑向篝火,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子夜时分,狂欢的人群渐渐散去。崔姣姣提着裙摆溜出金帐,赤脚踩在微凉的草地上。银河像一条缀满钻石的缎带横贯天际,她仰头数着星星,直到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裹住她的肩膀。


    “千岁侯也会逃酒啊。”


    她没有回头,笑着往旁边挪了挪。


    阎涣在她身边坐下,大红的婚服铺陈在地上,两个人肩并肩坐着,像一支并蒂双生的曼陀罗花。


    他身上的茶香混着淡淡的酒气,在夜风中格外清晰。


    “在看什么?”


    崔姣姣指向天空,声音俏皮:


    “北斗七星。”


    “先生同我说过,军队若迷路时,就会找它。”


    阎涣突然沉默下来。


    他想起少时赵庸之教他观星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盛夏。青衫先生羽扇轻点,谈及“紫微星暗,恐有刀兵之灾”。那时阎涣还不懂这些道理,总以为赵先生是天上派下来的神兵,总是无所不知。


    “阿漴送了贺礼。”


    他转移话题,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银盒。


    “说是…”


    他顿了顿。


    “为大嫂补上初见时没送出的及笄礼。”


    崔姣姣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镶嵌着蓝宝石的耳坠,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她想起那个差点成为她和亲丈夫的青年,此刻或许正独自在某个帐中饮酒。


    “策勒格日,他是个好男儿,草原的好单于。”


    “他会遇到真心爱他的好姑娘的。”


    夜风掠过草原,带来远处牧羊犬的吠声。


    崔姣姣靠上丈夫的肩膀,听见他胸腔里平稳的心跳。


    七月的草原之夜,银河倾泻如练。怀朔部的金帐内,盏盏蟠螭灯将四壁映得通明,帐顶垂落的红纱被夜风撩起,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崔姣姣端坐在铺满芍药花瓣的婚床上,嫁衣上金线绣的百鸟朝凤纹在烛火中流光溢彩,竟似要振翅飞去。


    她第三次抚平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指尖触到腰间悬着的骨哨,赵庸之的遗物此刻缠着红绸,成了最特殊的婚饰。


    阎涣仍穿着白日祭天时的大红礼服,只是摘了玉冠,墨发用一根赤金缎带松松束着,衣襟前沾染着未散的酒气。


    崔姣姣仰头看他,发现他眼尾泛着薄红。


    “这是喝多了?”


    阎涣不答,只是单膝跪在榻前,突然握住她搭在膝头的手。常年握剑的掌心粗粝温热,带着轻微的颤抖,与她十指相扣时,玉扳指磕在指骨上,泛起细密的疼。


    “这儿还疼吗?”


    他问的是她腕上未愈的鞭痕。


    崔姣姣摇头,另一只手抚上他肩膀上的旧疤。


    烛花突然爆响。


    阎涣猛地将她压进锦被,芍药花瓣惊飞而起。他埋首在她颈间深嗅,呼吸灼热:


    “那年你自荐于我麾下,你说你懂相面知微,你那时便知晓我会爱上你吗。”


    他沉沉的呼吸着,崔姣姣轻轻摇摇头:


    “其他的我都知道,只有这件事,我无法预料,因为它变了。”


    阎涣轻声问:


    “变了?”


    “你是说,你从很远以后的时间而来,可我爱上你这件事,和那个时候你所知道的故事不同?”


    她点了点头,心中感叹着,跟聪明人说话果然一点就通。


    “不过将离,我…唔…”


    话尾消失在相贴的唇齿间。


    崔姣姣尝到他舌尖残留的马奶酒味,嫁衣的盘扣一颗颗崩落,珍珠滚过青砖地,发出细碎的声响。


    当阎涣的唇贴上她腹部的箭伤时,眼泪混着爱意消融在这个复杂的夜晚。


    “将离。”


    她的指尖陷入他后背的肌肉,摸到那一片片纵横交错的旧伤。


    “我们活下来了。”


    阎涣手中动作不停,既像迫不及待地拆掉一份惊世的礼物,又像呵护一件脆弱的珍宝。


    “姣姣。”


    他的嗓音已在炽热的目光中变得沙哑。


    “今后,我是你的丈夫,你我同生共死、永不背弃。”


    帐外忽有夜鹰啼鸣,与更漏声重叠。


    他心爱的人,那个与他相识两年有余,如同救世仙子一般从天而降,把他带离出曾经黑暗恐怖的噩梦里的人,在与自己历经无数的艰难坎坷后,居然成了他的妻子。


    从此在这世上,他又有家人了。


    “将离…”


    崔姣姣摇摇晃晃的声音缥缈传来:


    “不要怕…我给你一个家…”


    阎涣在进入时落下泪来,咸涩的液体滴在妻子锁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次日,是个难得舒服的好天气。


    黎明前的草原起了雾,乳白的雾气缠绕着每一顶毡帐。策勒格日独自站在马厩旁,抚摸着爱马“盖雪”的鬃毛。


    他今日换下了王族的盛装,只着一件普通的靛蓝色骑服,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单于这是要独自策马赏景了。”


    崔姣姣的声音从雾中传来,惊得他手指一颤。


    转身时,她已走到近前,晨露打湿了她素白的裙角,发间只簪着一支简单的木钗,是阎涣为她亲手雕的。


    “大哥呢?”


    他避开崔姣姣的目光,假装整理马鞍。


    “还在帐中睡着。”


    雾气渐渐散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策勒格日突然单膝跪地,执起她的手郑重地印下一吻。


    “愿长生天保佑你们。”


    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眼金帐的方向,对她释然一笑,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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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们一定会平安的。”


    “大嫂。”


    朝阳终于冲破云层,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崔姣姣望着那匹黑马消失在晨光中,手中的骨哨不知何时已被捂得温热。


    三日后的清晨,通往夏州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新婚夫妇这才过了三天的甜蜜厮守,便匆忙启程。纵使骆绯与策勒格日多番挽留,却也明白此刻危急存亡之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阎涣勒马停在界碑前,玄铁铠甲反射着刺目的阳光。身后三千玄甲军肃立如林,枪尖上系着的白麻布在热风中翻卷,那是为二十二年前枉死的阎氏旧部戴孝。


    “千岁,前面就是泗水关了。”


    副将递上水囊,水面还浮着几根草屑。


    崔姣姣的马车缓缓靠近,车帘被掀开,那张戴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今日换了胡服,腰间却仍悬着那枚骨哨。


    “探马来报,崔宥调了禁军驻守潼关。”


    阎涣冷笑,摘下水囊淋在脸上。水流冲刷过下颌新冒的胡茬,在铠甲上汇成细流。


    “他怕了。”


    水珠顺着睫毛滴落,映出远处起伏的城墙。


    “怕我带着父亲的冤屈打进皇城。”


    他突然扬鞭,惊起路边一群麻雀,尘土飞扬中,那是忠烈王遗孤的身影。


    岁和十年,七月初七,泗京城骤降暴雨。


    清心殿前的侍卫踩着积水疾奔,手中漆盒里的绢帛已被雨水浸透。崔宥展开讨逆诏书时,朱砂写就的“阎”字被水晕开,像道狰狞的血痕。


    “好个忠烈王之子!”


    少年天子摔碎茶盏,瓷片溅到跪着的宰相脸上。


    “他当年怎么没跟阎垣一起去死!”


    暴雨冲刷着皇城的大街,将张贴的檄文浸成纸浆,唯有酒肆檐下还贴着完好的那份,墨迹力透纸背:


    “忠烈王之子阎涣谨以血泪告天下,先帝崔仲明戕害忠良,强掳臣母,今少帝崔宥同为残暴,是故谨以家父所遗阎氏玄甲,携妻崔瓷,清君侧,正乾坤!”


    阎涣终于向贺朝宣战了。


    贺朝之中,朝廷内几乎人尽皆知的这桩“皇帝因嫉妒臣子才华而绞杀其满门”的丑事,终于大白于天下。


    迟了二十二年的复仇,在阎涣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和崔宥反复的逼迫后,再也无法忍受。


    夏州大营的夜,总带着铁锈与血痂的气味。


    崔姣姣掀开主帅营帐时,阎涣正对着沙盘出神,烛火将他侧影投在帐上,像柄出鞘的剑。


    “夜深了,你该好好休息的。”


    他语气温柔,手指划过代表潼关的陶土模型。


    崔姣姣径直走到沙盘前,解下骨哨按在代表皇城的木雕上。


    “清心殿地下有密道。”


    阎涣猛地抬起头。


    他眼角还残留着连日未眠的血丝,下巴冒出青黑胡茬,整个人像张绷到极致的弓。崔姣姣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触到一手湿冷。


    原来,夏州的夜露这么重。


    帐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崔姣姣吹灭蜡烛,在黑暗中准确找到他的唇,轻声安慰着:


    “所以,我们可以走密道。”


    月光从帐缝漏进来,照见案头两柄交错摆放的剑。


    一把是阎垣死后留给他的。


    一把是阎泱死后留给他的。


    他身上有那么多的冤魂,哪怕合眼一刻,都自认是一种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