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贰拾 慧心筹义

作品:《【GB】朱衣宴烛龙

    最后,这到一半办不下去的“文斗”,以宓语柔上去写了两幅字为终结。她上去写的时候,周遭学生都围过来看,素日给梁大小姐当拎包客的女子很冷静,从从容容,写出一手端凝紧凑的好柳体。


    梁慧秀大为惊叹:“你书法写这么好,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宓语柔笑着说道:“学校里课无聊,又花钱得厉害,总要做些喜欢的事情。咱们的国文老师再擅长柳体不过了,我跟着她学,只当一门顽乐。”


    “也是,怪不得你有两门学科考得比我还差,都放在顽上了。”梁慧秀摇摇头,又看她的字,“等到过年,你也来写两幅春联。”


    宓语柔顺着她的口气把这一回折过去,却听身后一声轻笑,以及耳语般一句:“毛笔字算什么顽乐?想练成这样,可非一句‘喜欢’能打发得了的。”


    话中有拆台之意,好在没让梁慧秀听见。她嘴角不禁往下一撇,头一摆,摆得耳朵上坠的两只长丝悬的玉环摇摇荡荡,提醒她时刻注意美态——接着撞上一双垂下的清眸。


    这距离太近了,原来是那谢姓女学生不知何时凑到近旁,正仔细观她的字。对方比她高一头,虽然是女学生,却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作男子打扮。头发也剪得很短,贴着耳朵,额发分成两绺,梳成梨花式的分刘海。


    宓语柔心底一嗤:简直不伦不类!


    直到赏完字,互相道过姓名,乔璃才终于知道来“砸场子”的领头人身份。对方是爱华女校高级班的班长谢定波,据说极擅长谋事策划,近来正拜访海市租界一带有名头的女校,既是惯常的拜访结交,也是四处物色才情出众的学子书画——她的算盘打得精细,打算在秋日渐深、桂香满城之际,操持一场邀人捐款的慈善义卖会。


    正巧赶上高级班两位文采大员白知梦与邹采珊不在,苏真脾气太软、独木难支,而梁慧秀又与谢定波“结过梁子”,话赶话很是顶到一起,好好的合作,最后变成“文斗”。


    打听清楚情况,乔璃目光又落向谢定波本人。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半新旧白色的衬衫,因为身量高,男式装扮把她衬得既清爽,又笔挺,俨然成为个人气质的一部分,绝不显突兀。再看到她的双手,布满执马鞭、勤勉锻炼过的粗粝。


    白、邹不在,梁慧秀虽然纨绔,可也撑得住场子,一通胡搅蛮缠,反手把乔璃推出去:“我们上西女学的主事人就是乔璃,慈善义卖种种安排,要告知我们,搞投票,而不是你谢定波来做总指挥——那样我们才不参加!”


    “就是,就是!”苏真小声应和。


    谢定波站在人群中间,气定神闲:“那是当然,慈善义卖办什么、怎么办,大家商议,民主决定。只是秋末时间不算松弛,我来牵头,自然已定下几种周程,由诸位拿定;增添删改,也望有理有据,使人信服,更兼容易施行才行。”


    “嘿!”梁慧秀一拍桌子,“我们已办过演出与小话剧,都办得不错,今年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主意!”


    谢定波一笑:“那便简单说一说:今年我不愿循旧例卖糕点、织物、手工花,咱们是女校学生,打出‘文气’才妙。各校才女之墨宝丹青,既有楷隶的书法卷轴,也有山水花鸟的粉彩小轴,甚至有人擅新派写意,凭什么卖不上更好的价钱?”


    “咱们的义卖所得,向来捐予教会育婴堂,救济孤苦婴孩。这次我想分出一份,爱华出力,各校出名,办一份女子扫盲教育。”


    “扫盲教育?”梁慧秀听得出神,又下意识想挑她鸡蛋里的骨头,“你教那些妈妈仆妇识字念书,人家也用不到哇。”


    乔璃向着梁慧秀,适时接入话头:“慧秀,我想谢同学的意思,不是为了让她们都去念书做文章——她们识得几个大字,便能看得懂药方账簿,收着的契纸不至于让人随意调换。哪怕学不了什么大道理,也能明白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会因为糊里糊涂便被骗了钱去,还反倒帮着人家数银子。你说,这是不是也算救人?”


    既然好友都这么说,梁慧秀自然也无从反驳,倒是谢定波忽然问道:“若你们赞同,我倒想问,为何梁同学推这位乔同学做主事,而不是写字出力最多的宓同学?”


    “字如其人,想必宓同学胸中也自有一番沟壑。”


    宓语柔站在那里发愣,刚想赶紧把话岔开去,就听梁慧秀很不在意地一撇嘴:“咳!你让她去,她能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这乔妹子是什么身份,又长了什么样一个聪明脑袋?”


    话一出,宓语柔重重把手握紧了,面上苍白一分,撑住笑赞同道:“慧秀说的很是,我在策划一道是不很通的,乔同学才合适。”


    梁大小姐点点头,赞许地看了跟班一眼,到底还知道乔璃的新身份不便当着大庭广众说,便推搡着谢定波,要她赶紧同意:“反正乔璃当主事人,只有你的好处,绝不会亏了你——有空赶紧带她去你们那圈子里结交结交,肯定给你把事办得妥妥当当。”


    谢定波瞧出些端倪,一时也不便多话,便道:“有梁同学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这里是我的电话,乔小姐方便,咱们再约时间商议探讨。”


    又聊过一会,送走人,满屋剑拔弩张的空气,也倦怠安静下去了。梁慧秀抹一抹额头不存在的汗,像是废过好大力气,坐下来自夸:“幸亏我在,不然咱们就让谢莹莹占去便宜了!”


    乔璃眉一挑:“谢莹莹?”


    “嗐,你当谁家给女儿取那种男孩子气的名字?那姓谢的本名谢莹莹,长到十岁,跟家里人顶嘴,气她老父整整两年,换成谢定波的大名。”梁慧秀四下看一看,凑到她耳边,“我告诉你这件事,你可不要同外人讲,尤其是姓谢的,她一准知道是我传出去的,会过来找麻烦。”


    乔璃忽然笑:“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梁大小姐,也有能辖制你的人。”


    “她都敢跟自己的富宦爹对着干哩,又怎么会怕我?这并不是说我就怕了她了,只是我爹倒爱她那副模样,从小就要我学人家好,我就是不想听他唠叨!”


    笑过一阵,乔璃起身面对梁慧秀,给她正式作了一揖,唬得大小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还未谢过慧秀推举,更因你是真心待我,把我当朋友。而我当初接近你时,却带着结识利用的心思,说不上全然清白。”


    梁慧秀仰头看着她,脸上微微红将起来,却还装着镇定:“我当什么,呵,你以为本小姐傻得不成?结识利用……围绕在我身边的人,哪个不是抱着利用我这师长独女的心思?只没你这样优秀的,值得高看一眼罢了。”


    乔璃贴着她坐下,揽过她的手:“慧秀大气心宽,虎父无犬女,梁师长很不必去羡慕旁人。”


    梁慧秀极力的忍住笑,拨了拨新烫过的波浪小卷,鼻子快要翘到天上:“我推举你,不过是看你还算符合本小姐胃口,也是互赢!”


    “慧秀就是这样,心思坦诚,乔同学什么结识利用的话,可不必再说了。”宓语柔手藏在袖子底下,温温柔柔地点一点头,顿一顿,问乔璃,“上次与慧秀送你回家,迎出来的那位姐姐,可还好了?”


    “还好。”乔璃唇角微扬,“我那莲姐姐么,嘴硬心软,打了我一巴掌,其实疼在心里。语柔怎么想起这件事?”


    宓语柔道:“不是我说三道四,只是我看那位姐姐面善,你那时又实在做过一件危险的大事,心里便总惦记着,可不要与家里人起龃龉。”


    梁慧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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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半晌,才记起那日亲眼见这向来胸有成竹的朋友露出尴尬模样,不由笑出两三声:“是真的,你那时……哎哟,像只呆头鹅!”


    宓语柔拿帕子掩着嘴,眼底流光微转:“慧秀和我以为你只有孟家一房远亲,现在知道还有个姐姐关照你,真为你高兴。”


    乔璃抬眸深看她一眼:“因缘际会,便有深交,我与你,与慧秀,不也是这样么?”


    宓语柔低头,弯唇浅笑:“是呢,是我多思,担忧过头了。”


    梁慧秀结了慈善义卖一事,难得与谢定波针锋相对不落下风,便叫嚷好累,与宓语柔同坐汽车回梁家去了。临近下学,乔璃又去教师办公室见一回年级负责人布朗女士,将新翻译的经济杂志交给她。


    教会女校向来注重德育才艺与西式实践思维,一边上学,一边为裴宗邺办事并非乔璃无的放矢,她筹办银行一事,也与英吉利上流社会出身的艾瑞丝·布朗女士商议过。以办事为课外实习,布朗便替她与校方协商错开部分课程,乔璃作为青帮一员骨干,在女校上学,本身就是一种回报。


    更何况,全校老师也拿不出几位如她这样精通各国语言的优才,因为出席率开除,中西犯傻才会干呢。


    “Brilliant, Miss Qiao,”艾瑞丝笑着点头,欣慰地看着她,“你若愿意,毕业后我可为你写推荐信,去剑桥大学继续读书。”


    与乔璃说话,布朗尽可用母语,她对中文的运用,到底还差两分。


    乔璃顺手接过这位英吉利老小姐塞来的新期刊,粗略一番,这回是俄语。


    “您对我课余时间的规划安排,真让人叹为观止。”


    “哦,密斯乔,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那么多专门为你安排的例外,需要一点点额外付出。”她直直地看着乔璃,没有一点血色的苍白双唇绽开笑容,“顺便问一句,我知道你晚上还要去帮派那边,未来可见忙碌,你撑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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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在裴公馆,听过乔璃一天行程的裴宗邺,也禁不住问她同样的问题。


    “这么多专门安排的例外,撑不住,也只能撑着了。”


    “你现在比我忙。”裴宗邺亲手为她斟一杯茶,又抽出手绢递给她擦汗。“我这腿是经年旧伤,不差一日两日,你下学家去休息,何苦一定赶着今晚来。”


    乔璃直起身体喝口茶,看着男人似笑非笑:“裴大董泡药浴喝辅药的日子,我记得清清楚楚,今晚过来施针,也是赶着暑气未全散,适宜驱体内淤积寒气。好,那我冬天再来。”


    说完,作势卷起针包要走,坐在榻上的裴宗邺连忙把自己撑过去,大手往下一按:“我怎不急?这左腿一日不动,我一日要怄死,亏乔小姐妙医,给我一寸希望。是我话多,不识抬举了。”


    遒劲的一只手,按着她的针卷,修长的指与她的指贴近,能挨到彼此的体温。


    灯光照下来,男人的灰眼睛目光灼灼,灰中稍微带点绿,糅合成深翡似的色泽。乔璃视线扫过他袖子卷起的小臂,前臂和手背上青筋明显,脸上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皮肤随着骨头高低起伏,让他的五官深邃得像是雕刻出来的。


    她忽然就按住延到腕间的那条青筋。


    裴宗邺耐心地等着她,甚至将手腕翻过一点,方便她抓握。


    “脉象强健,只有几处淤堵,咱们早就该开始针灸了。但你语气里让我下次再来的意思,又不是假的。”


    “裴先生,”她的指尖碰碰那条鼓得更狰狞的青筋,莞尔一笑,“就这么怕我看到你的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