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贰壹 暗潮心影

作品:《【GB】朱衣宴烛龙

    沉默,流动的空气也像是突然间停滞了。一只夜鸦在窗外嘶啼。


    裴宗邺的手忽然扣住乔璃手腕,力道温和却不容质疑,他的表情虽然依旧平静如初,可开口时语气中还是带有一丝沉意:“害怕。你是这么想我的?”


    乔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两人距离那么近,她脸的轮廓好像被囚禁在他灰绿色的瞳仁里。


    “上次把我当作懦夫的人,现在是什么下场呢?”裴宗邺佯作思考,指腹温柔而缓慢地蹭过她的指侧,“腿当然是给打断了。我想你见过后院里的孙园丁,不仅要干苦活,还得伺候马。”


    像是因为同情,又像是害怕,女子低下头。浅蓝缎面绣蔷薇花的单袄领口,一枚猫眼扣随着呼吸轻抖漾着光。


    虽然在想语气中威胁之意是不是太明显,但裴宗邺随即发现,这种暗示对乔璃来说根本就是徒劳。


    她捻着手中银针,抽出最长最粗的一根,对准光打量,同时也是亮给他看:“孙园丁的腿是小儿麻痹落下的病根。裴先生的语气表情很妙,但方式不对,举这种容易揭穿的例子,就显得笨头笨脑。您想在医生面前耍大董的威严,这可不行。”


    裴宗邺突然笑起来,比大笑收敛几分,再开口时声音里稍有几分沙哑,音色却更松弛。


    “我确实有那么一点儿怕。”他承认道。“不过,不是怕你看。”


    “你是怕我治不好你,折腾半天,又得到一个悲观的答案?”


    “先给人希望,再夺走,的确是残酷的刑罚。是,也不全是。”


    “那裴先生说,您在怕什么?”


    裴宗邺缓慢地眨一下眼,质感如硬水晶的瞳仁转向她,里面流连着水色柔光:“乔小姐是这么一位高明的大夫,剖析不明病患的担忧?这可不行。”


    “我是外科大夫,也兼研究制药,可不是心理学家。”乔璃松开他的手,将一块高温消毒过的白布铺在特地打造的施针床上。“病患是裴先生,治不了搞不好要断一条腿,我会努力的。”


    裴宗邺正撑着自己往施针床上移,闻言眉头轻挑:“只是努力?”


    “我的努力。”


    他就这句重复的话语的深意思考片刻,还没回过神,裤子就被哗啦一下全拽了下来。


    男人一下子僵住了,就像遭受突然袭击一样,身体条件反射般做出回击,动到一半又骤然收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腰背皮肤下的肌肉鼓起又松开,忠实记录了冲动的轨迹。


    “从现在开始,我只是您的医生。”


    乔璃半途接住他手里掉下来的菩提子念珠,递回裴宗邺眼前。


    她的声音低柔悦耳,说的话也很体贴,裴宗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外裤里面还穿着一条细条纹纽扣腰的西式内裤,特意为施针准备的。


    但不是这样,远不止这样。投诸于残缺肢体上的目光分量十足、仿佛带有热度。


    异样的不适感在脑中散开去。不适、悲哀,自觉软弱与可怜。裴宗邺无法自控地攥紧拳头——他的愤怒大多源自三年后自己还会产生这样的情感,而他又无法驱除这情感。他自己才是根由。


    这种软弱自怜的酸意,简直让人把自己厌恶得发狂。


    表面,他倒是将表情维系得相当平静,甚至还有余暇与乔璃闲谈:“康大夫想必已把我的伤情告诉过你。”


    “我看过病历。”


    裴宗邺正面朝上,乔璃扶着只剩膝盖上方一截的右腿,有规律地揉按,让他放松。


    “但我还想再问一遍,当时发生了什么?”


    裴宗邺的喉咙猛地一紧。当时发生了什么?


    现实比记录纸上要残酷得多。另一辆车是从右侧撞来的,小腿以下被钢铁战马残忍地挤压粉碎,不得不完全截去。余下一团肉中央留着惨白突兀的疤痕,往上,又是一道粗暴贯穿侧腹的深红旧伤。


    和能动的右腿相比,失去知觉的左腿则显得十分细瘦,定期按摩也不能掩饰其正在萎靡的状况。不受控的一部分重要肢体正被人拿捏在手里摆来摆去,哪怕其中不含任何鄙夷之情,也让他产生一种想要呕吐的错觉——


    刺耳的撞击声伴随某种噼啪的断裂声,节奏很合拍。他好像一下子就昏了过去,不多时又痛醒过来,手和脚都软绵绵的,一股血从喉咙里涌出,使他叫不出要说的话。


    他知道驾驶座的司机没了生息,而他在后座,听着自己的血汩汩流淌,闻到从鼻子一直钻进口腔的血的腥臭,脱身不得。


    她掌心轻柔触碰的动作又唤起当日被扯碎、被摧毁的幻痛。


    乔璃理解地点点头,撑着他翻了个身:“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对么?”


    裴宗邺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是林锦镛。我挡了他上头主子的路。”


    “保持这样,不要动。”乔璃低声说道,接着双手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后腰。


    涔涔冷汗立刻渗透中衣,幻痛变成撕裂全身的真实的痛楚。裴宗邺用力抓着台头,久经锻炼的胳膊十分有劲,肌腱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根根青筋从皮肤上跳出来,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被大力摁得慢慢渗出血。


    “很疼?这是好兆头。”


    裴宗邺感觉到她的手打转揉过后腰与上臀,针扎似的痛楚随她的动作延展开去,能与之相比的只有车祸当时的烈痛。


    最后乔璃把银针刺入左腿的穴位时男人双眼已有些涣散了,手慢慢松开,脸颓然歪向一侧。


    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裴宗邺阖上眼:“……乔小姐的本事,我今日算彻底领教了。”


    “痛是好事。”她重复一遍。


    对身体彻底失去控制权的滋味很古怪,很陌生。乔璃不在意裴宗邺的沉默,专心调整银针的分布,目光落到腰往上、被汗浸湿的部位,拿过毛巾,掀开衣服给他擦汗。


    “嗯?”


    她将衣摆往上卷,发现男人的身体更加僵硬,直到画面完整展现在眼前,才明白过来。


    就在这一刹那,他陡然觉得她凝视来的眼神沉甸甸擦过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定死在后背腾飞的那条烛龙身上。


    不,不仅是那片纹身。裴宗邺前臂汗毛直竖。她把他整个人全都看进去,目光炽热而极富存在感。


    乔璃把衣服继续往上卷,辅助他脱下。裴宗邺没有配合,也没有阻止,直到一具修长而健壮的肉||体尽数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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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示在灯光下。


    为方便诊疗施针,这屋子里除电灯外又多添好几盏油灯,照得很亮。


    人被迫笼罩在极致的光亮中,可算一种刑讯了。男人的五官棱角分明,躯体也保留着锤炼后的痕迹——紧绷的肩胛、结实的后背与劲窄的腰,无一不在强调过去——过去,没有一根线条会是多余的。


    那烛龙的颜色非纯红也不鲜亮,更像沉积的血的色泽,动脉之中的血。它傲然盘桓在腰背之间,指爪扣于肩头,眼瞳中透出食肉动物特有的残忍凶悍。


    往下……伤疤犹如一条脆弱的分割线,分出完美与缺憾、生机与衰败,分出孱弱、残毁与丑陋之物。


    乔璃的手虚抚过那条龙。


    她的大脑从不遗忘看过的东西——并不是按照传统认知的记忆宫殿那样形成的,而是一帧帧凝固在琥珀里的影片,敲开便能唤醒最鲜活的细节。


    她注视着他的身体,帕特农神庙苏醒了,昔日的辉光倾泻在断裂的石柱上;蒂亚戈挥笔作画,笔锋游走间描摹出最肃穆、也最隐秘撩人的耶稣受难。


    他苍白的皮肤就如画中神邸的皮肤一样,蒙着残照的金辉,烛龙盘旋在残柱上方,食肉者的残酷便显得色厉内荏。


    她俯下身,眼瞳如两盏鬼火,嘴唇微动,吹开挡着他后颈的一缕黑发。


    “我们应该一起去一个地方。”


    她的指尖与呼吸随着纹身蜿蜒而蜿蜒,最后停在左腿。分散的注意被慢慢收回。他今日毕竟还是她的患者。


    他的声音哑得如砂纸磨擦。“去哪?”


    “各各他。”


    裴宗邺恢复正常的呼吸,不自觉轻轻打了个寒战,接着松开握紧的拳头。她正在按顺序往小腿扎银针,不再用那种过分压迫的视线把他当靶子扫,所以男人也有余裕调整自己的节奏。


    他没有问各各他在哪,因为乔璃语气中并没有往下延伸话题的意思,而且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话题往正确的地方扯,而不是一味沉迷她那让人摸不准深浅的目光里。


    “你挑了个好时机出现。”


    “嗯?”


    “自车祸以后,我脾气很是古怪了一段时间,尤其得知一条腿残废、另一条腿也再没有站起来的希望以后。任谁过来安慰,都非得被我打出去不可。除了康大夫,只有你……”


    “好啦,我的时机的确很巧,我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捕猎者自有的天赋,他在自己也没察觉的境况下,逐渐换了一种拉扯的技巧——示弱的技巧,然而裴大董显然从没对女人用过,略显生疏,对她来说还不够好。


    乔璃的手又虚抚过那条龙,往下是没那么坚实、攒出一层软肉的臀||丘。看来这里靠一个双腿皆废的人还是没那么容易锻炼到啊。


    “但很妙。”


    她咕哝一句话,得到一道疑问的气声。


    “看这里。”


    他感觉到她动了一下,那是种很奇怪的滋味:看见自己左脚大拇指忽然弹动,但还是什么都感受不到,左腿只有死的滋味。可乔璃看着挺满意。


    “我会治好你。”她说。“今年年底,你就可以开始做康复训练,试着重新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