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晨曦照进了院子里。蝶萦睁开眼睛，在刺眼的阳光中向窗外看去——那个熟悉的人影站在窗外，让她真实地知道，他回来了。


    蝶萦觉得这像是一场梦，她本来以为楚陌回来之后她会安心，可如今的结果是，她更慌了。


    楚陌没有回来的时候，他是一个活在她梦里的人，因为是梦，所以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那时候她无比笃定地相信，只要楚陌回来，她的人生就会一片光明！


    可如今他真的回来了，她却突然意识到，她根本掌控不了他，他与她之间，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从小身体羸弱被欺凌，又被尚息忽视，对她而言，楚陌是唯一对她好的人。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好像也是想向自己证明，这个世界上是有人在意她的。


    不顾一切复活他，也是她想要证明这件事。


    可他真的复活之后，蝶萦反而恐慌起来——如果楚陌其实不在意她呢？如果不在意，她就会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果然这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她……


    蝶萦想到这里的时候，楚陌的声音正好从院子里传来：“起的这么早，在看什么？”


    听见对方的声音，蝶萦心里一紧。


    她愣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书，回头道：“没什么，闲着无事，看哥哥从前留在这里的书。你醒了？”


    楚陌道：“我今早煮了粥，你快去盛了喝吧，再晚就凉了。”


    楚陌很好，他很体贴她，可这份体贴让她失落。


    她曾经以为那是爱，最后发现，那是怜悯，是同情，是把她当做了一个可怜的人。


    蝶萦点了点头，刚回去把粥盛好，就听见院子外面又传来了楚陌的声音。


    “对了，尚息去哪儿了？我在这里住了几天也不见他。你说他去去就回，我看时间也不短了。他还不回来么？”


    蝶萦答道：“哥哥他回妖界了。妖界事务繁杂，可能他一时无法赶回来吧。你放心，哥哥心思缜密，不会出什么事。”


    “妖界……尚息一向不喜欢殊尘，为什么这次会去妖界？是谁来找他的？”


    蝶萦不想提起醉云，便道：“是殊尘的手下，我也不认识。我都离开妖界多少年了，你如今问我，我怎么答的上来？”


    楚陌只觉得很是奇怪，但并未再多问什么。蝶萦一边低头喝粥，一边佯装镇定。还好楚陌没有再追问下去，不然，她实在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露馅。


    她不能告诉他，来的人是归韶和醉云，如果楚陌知道醉云的下落，一定会去找她！


    自她出生开始，她便与楚陌成日玩耍在一起。尚息是妖界护法，事务繁忙，有空陪伴她的便只有楚陌。


    他们自小在一起长大，互相陪伴彼此最多，但楚陌只是将她看作幼时玩伴。楚陌喜欢醉云，整个妖界都知道。而她对楚陌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局。


    但是，她不甘心。


    明明她陪伴楚陌更多，明明他们一起长大，明明……


    明明她有那么多他应该属于她的理由，可感情没有理由。


    明明她已经做了很多很多，明明牺牲了所有她可以牺牲的东西，却依然换不回一个人的心。为什么人心如此难以预料难以把控，为什么她做了能做的所有事情，还是换不回一个想要的结局？


    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的楚陌只知道醉云已死，尚息带着蝶萦离开了妖界。既然醉云已经不在了，楚陌自然也没有理由回到妖界去，他也就顺理成章地留在这里等尚息回来。


    只要尚息回来，他们就又可以恢复到从前小时候的生活。而她，也可以慢慢地去改变，去温暖他冰冷的心。


    所以，她决不能让他知道醉云还在。


    她好不容易将他复活，让他重新生活在自己身边，怎么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她而去？


    蝶萦喝完了粥，刚准备离开，突然听见楚陌在她身后道：“我还是不太放心，我想去妖界一趟。尚息走了太久，又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我担心他会出事。”


    蝶萦道：“你如今身体还未痊愈，需要多静养。你放心，哥哥很聪明，他一向可以解决所有事，况且妖界也没什么危险……”


    楚陌道：“尚息是很聪明，但他一个人也未必可以应付所有事。如果妖界真的没有危险，我去见了他之后，很快就会回来。”


    蝶萦道：“你与殊尘又不熟悉，去妖界做什么，又能帮上我哥哥什么？”


    楚陌道：“尚息一向不喜殊尘，这次肯去妖界，一定有他的原因。我猜，这件事必然与醉云有关，与妖王之血有关……”


    蝶萦很冷淡地否认道：“什么醉云，什么妖王之血？醉云早就死了，妖王之血也已经断绝了。”


    楚陌道：“不，如果妖王之血真的断绝，尚息绝不会回妖界，也不会去见殊尘！”


    蝶萦没有说话，她只是低头喝粥。


    粥是热的，心却很冷。


    她以为醉云已经死了，那样他就会在这十多年间陪在自己的身边。可是不是的，他一再地提醒着她，他的心跟本就不属于这里。


    楚陌道：“这件事很蹊跷，我会回妖界去看看。蝶萦，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会回来。”


    蝶萦下意识想拦住对方，可她刚伸出手时却突然想到，她拦不住。


    就在这时候，天空很轻地落了一滴雨，滴在她的脸颊上，那滴雨正好落在眼下的位置，像是一滴泪水。


    可是，她好像已经不会哭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见了这点，所以替她落了一滴雨。楚陌不会为她留下，尚息也不会，她如今已经长大了，但永远都还是当年那个不被任何人看见的小女孩。


    蝶萦只是道：“你现在的是普通人的身体，进去妖界会被察觉的。”


    楚陌道：“我虽是青之一族旁支，也有责任担起妖界存亡。没事，我不会去危险的地方，只是去打听一下消息，很快就会回来。”说完，没有再和蝶萦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蝶萦很轻地在心里蔑笑了一声，她想，骗子。


    你不是在意妖界存亡，你只是在意一个人而已。


    不过，算了。


    挑明刺破他的心事又能怎么样？


    蝶萦知道这是楚陌的性格，他要做一件事就必须做，谁都说服不了他。


    楚陌转身走了，而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蝶萦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好像完全不为楚陌的离开波动，但她内心知道，这并不是真的不在意，只是她的掩饰罢了。掩饰自己的失败，掩饰自己的愚蠢，掩饰自己为了别人费尽心力，最终仍然一无所有。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走到了她的院门前，很轻地敲了敲门，道：“姑娘，我能在这里躲雨吗？”


    蝶萦这时候心绪很乱，懒得搭理来者，便冷冷道：“院门没关，自己进来屋下站着，别烦我！”


    蝶萦刚说完，余光突然扫到了那个来躲雨的人影。


    那个人穿着灰黑色的宽大外衣，外衣的兜帽很低，掩盖了他的面容。他悄然无声地走了进来，静静地站在了屋檐下。


    蝶萦看到那人穿着诡异，宽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那人的脸，她看不见对方的五官。虽然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但不知为何，她心中生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因为心中的直觉，她伸手运起了灵力。


    身后，传来了带笑的声音：“我没有恶意，况且，你的术法也伤不到我。这么说来，你也真的是很宽心，让楚陌一个人回妖界，就不怕他回不来吗？”


    脸色一白，蝶萦扭头，怔怔看着眼前的人。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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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身后的人微微笑了笑，将帽子拿了下来。


    一张无比英俊的脸自阴影中显现。蝶萦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一步。


    是殊尘！


    蝶萦冷冷道：“是你，你想怎么样？！”


    殊尘温和无辜地笑了笑：“蝶萦姑娘误会了。我来这里，没有半点想要伤害姑娘的意思。”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店外的雨帘，又道：“姑娘费尽心思让楚陌活过来，可是看起来他也不怎么领情，他一醒来就立刻回了妖界，也实在让人太心寒了。”


    蝶萦笑笑，道：“你说完了吗？”


    殊尘微笑着道：“我是想帮你。我们一起铲去醉云，只要她不在这里，楚陌就是你的，完完全全，从头到尾，只属于你一个人。”


    蝶萦冷笑了一声，道：“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人是真的属于我的，就算留在我身边，也不过是身不由己。我不想要，那没有什么意义。”


    殊尘笑了一声，道：“真心留在你身边的人就不会走吗？管他是不是身不由己，只要留下不就好了？”


    只要留下不就好了？


    雨还在瓢泼落下，蝶萦看向殊尘。


    是啊，真心留在她身边的人就不会走吗？如果最终都会走，那是否真心也许没什么意义，殊尘说得对，只要留下就好了，管他是不是真心？


    不是真心也许还更好，省得她忧心反复，总担心他会离开……


    殊尘的确很会猜，一句话就说中了她的心事。


    可是，那毕竟是殊尘，反复无常，不可信任！


    蝶萦淡淡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你利用完我，当然会把我扔到一边去，到时候我和楚陌，都会被你杀了！”


    殊尘道：“我的确杀过很多人，但是杀人总要有一个理由。如果你们没有阻碍我，为什么我要杀你们？如果你们不再理会这妖界的纷争，那我们再也不会有交集。不过，如果你们一定要和我对抗，那你们的确离死不远了。”


    蝶萦没有说话，她紧闭双唇，一言不发看着殊尘。


    殊尘轻轻走上前一步，道：“你知道尚息和楚陌不可能赢我的。既然如此，不如站在我这边，只要一切尽快结束，你就可以和楚陌永远远离妖界。不想赌一局吗？赢了的话，你不想见的人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楚陌也没有继续在这场混战中停留的理由，他将和你远离尘世，他的世界里永远只有你一个人……”


    永远……


    这两个字实在很吸引她，但蝶萦忍住了。


    卑鄙！


    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个殊尘实在很会蛊惑人心，实在很讨厌！


    蝶萦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问道：“哥哥呢？你把哥哥怎么样了？”


    殊尘心里暗笑一声，他出现了这么久，这个妹妹却到了现在才想起来尚息吗？


    如果他没记错，蝶萦应该是如今尚息唯一的亲人。


    当初，尚息把一切心力都放在了辅佐上任妖界之王卿辕身上，如今卿辕死了，他就像是个游荡在世界上的孤魂野鬼，没有人在意他，连他世上唯一的亲人都不。


    殊尘的心中浮起了四个字——丧家之犬。


    想到这里，殊尘心里有报复的快感。


    尚息啊尚息，你也实在是有些可怜啊……


    殊尘笑了：“哦？尚息啊。你倒是终于想到他了。如果他不找死的话，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条命。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能来妖界救出他吧？和我合作的话，他活命的可能反而更大一点……”


    看着远处雨中楚陌的身影走近，殊尘轻笑着从旁边的侧门走入了雨里。远处，他的声音自缥缈处传来。


    “好好地想一想吧，希望你是个聪明的人……我等你的消息……”


    那句话讲完的刹那，那个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雨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