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这一天醒来之后，又一次来到了鹤丘。


    去到鹤丘的这一天，雪已经停了，碧蓝的天空没有云层，只浮起朝阳的一点淡金。


    临街的店铺开了门，伙计正打扫门前的落雪，蜀葵来到了店铺里，她刚进门坐下，小二就给她上了热汤和包子对她道：“姑娘，这是那边的小姑娘给你点的！”


    蜀葵刚抬起头，就看见朝阳下镜蓝坐在了她的对面。


    蜀葵只在姑墨和镜蓝有过几面之缘，但后来她很快就消失，而且她知道镜蓝是殊尘的人，因此对她自然有了几分警惕。


    镜蓝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对着她非常友好地道：“今天这么早啊？”


    蜀葵道：“哈哈，你也很早呀！”


    虽然话说得客气，蜀葵却心里很警惕。


    不过她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毕竟这里是鹤丘，辰非在附近一定也留了人，在这里，她不用害怕。


    镜蓝道：“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只是听说你跟着辰非来了鹤丘，所以想找你聊聊天。”


    蜀葵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道：“聊啥天？小妹妹，咱俩好像没啥好聊的吧？”


    镜蓝咯咯笑道：“其实我比你大，你应该喊我姐姐！”


    蜀葵用手比了一下镜蓝的头的高度，道：“年龄是可以乱编的，你说的话我也不太信，总之你比我矮！”


    镜蓝道：“按你的意思，矮的人年龄还一定小了？”


    蜀葵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年龄比你大。你来找我到底有事没？没事我就走了！”


    蜀葵不想和镜蓝多说，毕竟她们之间算不上朋友。


    不过镜蓝也懒得和蜀葵因为年龄的事争辩，毕竟她年龄不知比蜀葵大了多少，也实在没必要在意称谓，她此行来到这里，还有别的目的。


    镜蓝道：“你来到鹤丘找辰非，是因为他手里有蛊水的魂魄碎片，你想帮他复活魂魄，对吗？”


    蜀葵道：“是，那又怎么样？”


    蜀葵还是很警惕，她猜到了镜蓝和殊尘的关系应该不一般，而现在，殊尘的同盟正是她的敌人。


    镜蓝道：“但辰非是想用你的命复活醉云，到时候他活过来你却死了，这样值得吗？”


    蜀葵看了她一眼，道：“我觉得值得就是值得。殊尘当初费尽心思接近我，不也是为了杀我吗？不留在辰非这里，我就有安全的地方吗？镜蓝妹妹不用再多说了，也不必挑拨我和辰非的关系，你请回妖界复命吧！”


    蜀葵做了一个手势，意思便是让镜蓝离开。


    镜蓝却笑了笑，道：“姐姐，我不是替殊尘来劝你的，我是想问，你难道就不想和蛊水都活着吗？”


    蜀葵白了她一眼，道：“所以镜蓝妹妹是觉得，我是活腻了想死吗？”


    镜蓝道：“既然不是活腻了想死，那不如先不要着急，听我一番话。我不是替殊尘来的，我是替我自己来的。”


    蜀葵狐疑道：“你自己？”


    镜蓝道：“是，我自己。我和你一样都出身人界，只是因为意外，魂魄不得已在灵木中重聚，所以才会变成妖身。我的确认识殊尘，但并不为他而来，我只为我自己而来。”


    蜀葵道：“你的意思是你死过一次，你为啥死的？”


    镜蓝道：“是因为九灵散。”


    九灵散这三个字一出，蜀葵瞬间脸色沉了下来。


    因为镜蓝是殊尘的人，所以她对镜蓝十分提防，可如今听到了九灵散三个字，蜀葵一下子想到了茈岚，心里的防备降了一些，也不由得对镜蓝多了几分好奇。


    蜀葵道：“你也被制成了灵苗？”


    镜蓝并不知道蛊水的灵力匮乏也是由于九灵散，她心里讶异蜀葵的那个“也”字，但也不便多问，便回答道：“是，我当年是一个孤儿，被魔尊玄卿的妻子领入溦山，拜在卿客来前辈的门下。魔尊玄卿最后和他们都反目成仇，便将我也做成了灵苗。”


    蜀葵听到了孤儿两个字，心里多少也会想到自己的身世，她看向镜蓝，道：“你说的这些事我都知道，灵苗之事实在可恶，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自保无门，姑娘是不是找错人了？”


    蜀葵听到这些事，心中也浮出了茈岚对她说的话——“溦山白氏，还有如今的的叶扶疏，我最恨的一直都是他们！”


    如果不是九灵散，茈岚也不会灵脉碎裂，落到如此下场。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她是个才刚学会一点入门术法的人……


    镜蓝道：“我没找错人，我就是来找你。”说完，她很轻地低过身，在蜀葵耳边说了什么话。


    蜀葵只是听着，脸色一直都很凝重。


    镜蓝把要说的话说完，便看向蜀葵笑了笑，道：“蜀葵姑娘，我就不在这里久留了，没关系，这件事情你可以再想一想，我们有机会再会……”


    ******


    蜀葵心事重重间，不自觉就到了中午。


    店里人来人往，很快就比早晨多了很多人。就在这时，一个人坐在了她的对面。


    “有心事啊？我看你在这里坐一上午了……”


    蜀葵刚想说关你什么事，一抬头就对上了茈岚的目光。她愣了一下，沉默少许，突然对茈岚道：“有件事情问你，你知道修引吗？”


    茈岚做出一个很滑稽的表情，道：“他的大名如雷贯耳，我好歹也当了好多年护法，很难不知道！”


    蜀葵愣了一下，想想那个讨人厌的家伙，难道竟然还是什么厉害人物？她立刻八卦道：“他是什么厉害的人吗？”


    茈岚想到修引，便不由得想嘲笑他：“他嘛，虽然大名如雷贯耳，但本事一点不厉害。估计，比我还要更差些。”


    蜀葵道：“那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他？”


    茈岚道：“殊尘从前在妖界只有一个朋友，就是修引。但现在殊尘最恨的人，也是修引。修引这个人本领虽然很差，但心思之深之毒令人发指，若是见到，最好绕远些。”说到这里，他看向蜀葵又道：“怎么突然问起他？”


    蜀葵前天夜里见到修引之后，心里就一直想着这个人。她总觉得此人很奇怪，出现在辰非这里大概有些深意，但具体原因是什么，她又不方便找辰非探寻。


    而且辰非和莲奚的关系也有太多奇怪的地方，只是因为禁言咒，她不能对茈岚吐露半句。


    蜀葵道：“昨天我在辰非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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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见过他，所以想问问你他的来历，他是殊尘曾经的朋友，那他有什么家世吗？”


    茈岚道：“没有，他和归韶一样，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妖奴，而且也不得妖王重视。”


    蜀葵想想，又道：“那时候青之一族对他好吗？”


    茈岚道：“你是说辰非的父母？还不错，不过他父母是妖界出了名的善人，对待谁都不差，所以辰非叛逃妖界时才会有将近一半的人宁可叛离妖界也要拥护他。你怎么突然问这些？”


    茈岚说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已经浮上了忧虑。


    蜀葵问得越多，他心里越是不安，因为知道这都是蜀葵本来不应该关心的事。


    茈岚虽然灵脉受损，但这么多年能在妖界一直做护法，靠的就是心思机敏。蜀葵虽然没有直接和他说太多辰非那里的事，但只是问了几个问题，他就已经心里有了猜测。


    蜀葵也知道茈岚聪明，于是她直接道：“其实你不希望我帮辰非，是吗？”


    茈岚点点头，道：“嗯。他与殊尘的事太复杂，你我这样的普通人，卷进去没什么好下场。辰非这个人做事太浮于表面，没有几分真心，我讨厌他甚过那个没脑子的莲奚。”


    蜀葵道：“我现在有个想法，但你肯定会不同意，不过即使你觉得荒谬，我也希望你能帮我。”


    茈岚警惕道：“啥，你不会打算把他们都杀了吧？”


    茈岚实在不能预期蜀葵会说出什么话，毕竟她的脑子实在是有够奇怪。


    如果放在从前，茈岚一定会离这种人远远的，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做对的事，选最适合生存的路，远离那些空有一腔热情的笨蛋。


    不过曾经自己最鄙夷的人，如今却是他的挚爱，他也不得不承认，蜀葵有的正是他缺失的，她补上他内心的缺口。


    可他也担心，这样的热情并不总会有好运，那时候的她，又要怎么办？


    蜀葵道：“我知道我这条命是你帮我捡回来的，可一个人活着太内疚了，我想我两个人都活下去，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茈岚道：“呃，所以你打算找个悬崖跳下去？”


    茈岚实在猜不出蜀葵的意思，她这是要殉情吗？


    蜀葵瞪了他一眼，道：“跳你个头，我怕疼！”


    茈岚道：“那你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到底啥意思？”


    蜀葵道：“没什么，我就是有点乱。茈岚，如果我做错了事情，选错了路，不但把自己害死了，也没有让你活过来，你会生气吗？”


    茈岚道：“这有啥好生气的，人本来就不能确定自己选的路是不是对的，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生气，我只是觉得可惜，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像太阳一样活着。”


    蜀葵愣了一下，她伸手过去想摸茈岚的碎发。


    但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她又有些犹疑，她已经知道这不是活着的茈岚，温度是假的，触感是假的。


    蜀葵道：“茈岚，我……”


    茈岚很轻地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莲奚到附近了，我走了。你记住，我对你只有一个期望，就是照顾好你自己。真选错了也没什么，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