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青玉案(二)
作品:《吾曾年少有一友》 “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
“出五道题就差不多了吧。”
温遥珩将写完的纸条放到一旁晾干,再将先前已晾干的纸条卷起来放进玉盏里、放到了小房间外。
之后不久便有脚步声传来,再之后温遥珩透过门缝向外看,玉盏便已被来的宫女拿走了。
随后她便又放了第二盏,然后走到了房间的另一侧,看向另一侧湖心亭。
——湖心亭中,穿着烟红色裙子的少女与身着青衫男子相对而坐;桌上是木质棋盘,棋盘上是玉制的棋子;棋盘下是两只盛满清茶的茶盏。
看来,穆祉渊对这桩婚事十分在意啊。
温遥珩不禁如是想道。
方才尚窈说要与容阳衍手谈一局,容阳衍对在不远处候着的小厮说了几句,东西便很快准备好了。
而此时,温遥珩看向那边:尚窈掩着嘴笑了,容阳衍亦是言笑晏晏的模样。
二人皆是客气又礼貌,不说什么情深意浓,也算是一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门户相对。
“叩、叩叩!!”
倏尔门扉骤响,温遥珩蓦地回头。房间大门被拉开,进门的人瞬间与她对上眼神。
然后,双方便皆是愣住。
少年郎一只手还保持着拉开门的动作,一只手“无措”地垂落在身旁。
“温姐姐?”少年粲然一笑,“温姐姐怎么在这里?”
“这话不该我问你么?”
温遥珩也笑了,只是她这笑容就不甚真心。
“徐小公子,我刚才似乎没在花园那边看到你?你别是……”
偷偷进来的吧。
面前徐鲤穿着一身布衣,虽说衣服的布料也是布料中上好的,但这看上去也显然不像是徐府会为小辈准备的衣裳。
“呀,我刚才也没在那边见到温姐姐呢。幸亏我来这边看了看,不然,可要与姐姐错过了呢。”
徐鲤笑着说道,却顾左右而言他。
温遥珩一哂,不置可否:“你是同你祖父一同入宫来的?我在出曲水流觞的题目,你把这几道写完的全部放到外面吧。”
“好的姐姐!”
徐鲤拾起剩余的四盏玉盏,按顺序摆到了屋外。
温遥珩见状起身,提起裙子便要离开;可即刻徐鲤便一个箭步回了屋,顺手带上了房门。
“温姐姐要去哪呀?祖父要把我送回家里了,过了今日,鲤儿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姐姐了呢?姐姐,不同鲤儿在多说几句话么?”
徐鲤眨了眨眼睛,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拿捏了十成十。
他一步步走向温遥珩,后者则感到一阵恶寒。
徐鲤的长相也算是清秀,但他这副模样再配上他那并不标准、还带着口音的官话和那朴素的衣裳,可远远不及什么“我见犹怜”。
温遥珩下意识退后一步,右手放到了大腿侧摸住了长外披下的金属制品;心里则道:
现在什么货色都来自荐枕席了?没了徐存文撑腰,他算个什么玩意?
花楼里赎个小倌都比他强吧?
“——温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而温遥珩虽面若寒霜,徐鲤却仍是笑吟吟的模样,一步步朝她走来。
“徐鲤!徐鲤!这臭小子……跑哪去了!竟敢偷偷躲在马车上进宫……”
眼见徐鲤离自己仅剩几步之遥,温遥珩正准备把藏着的匕首拔出来,却因听见外面传来的声响而停了动作。
外面是徐存文的声音。
她冷笑着看了徐鲤一眼,后者则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脚步声渐渐靠近,若是徐鲤此时喊叫……也不知道徐存文身边有没有跟其他什么大臣,要是跟了什么父亲的对头,那这事可要洗不干净了。
“你过来。”
于是,温遥珩几乎在瞬间便做出了决定。
“过来让我看看……实际上你长得还不错,毕竟是徐大人的人,若是……也不是不行。”
随后话毕,她便见徐鲤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但很快她又见那惊喜便作了犹疑;料到对方的挣扎,温遥珩只得垂下双眸作思索状,装作真在考虑的模样。
果不其然,在犹豫之后,徐鲤还是走了上来,弯下半个身子,将脸凑到了温遥珩身前。
“呵——”
温遥珩轻轻笑了,轻巧一撑,便翻出了窗户;随即徐鲤便觉着腰侧一寒,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腰间。
“别动。”温遥珩神色恢复了冷漠模样,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要是乱动,我可不保证你能活着回去。”
徐鲤窃窃瞥了身侧一眼,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讪讪道:“你……”
“别说话,转过身去。”门口脚步声愈近,温遥珩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压低了声音。
她给了徐鲤一个警告的眼神:“一会徐大人进来,你就说容公子——容府容阳衍公子写完曲水流觞的题目就出去了;你没见到其他人。”
“好……”
“但凡你试图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我会让你在说完前就开不了口。”
温遥珩语气森然,在徐鲤转过身去后,她将那匕首换到了他的身后——尖处正正抵着他的后腰。
感受到匕首下的人在微微发抖,她轻轻一笑:“倒时候你就看看,徐大人是帮你讨回公道呢,还是愿意卖我们摄政王府一个面子呢?”
“相信徐小公子那么聪明伶俐的人,不会连‘管好自己的嘴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温遥珩神色微暗,又补充了句。
她无声侧目望向身后,身后湖面数顷,碧波荡漾,安宁恬静。
于是湖上湖心亭处相对谈笑的两人便十分显眼。
宫中这湖泊乃人工挖掘、引护城河河水建造而成,建的位置较为偏僻,四周都是竹林、唯有他们现在所处的房屋后有大道通往湖心亭;屋后再无旁物,所以少有人绕道前往湖边。
——虽说尚窈与容阳衍若能结缘实是不错,但这婚事,归根结底还是要尚窈自己同意。
绝不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迫答应。
温遥珩神色严肃,心中却不禁打鼓:现在的情况,难道是在穆祉渊意料之内么?因为知晓徐鲤的小九九所以故意引徐存文一行人过来发现尚窈和容阳衍、想直接将这桩婚事定下?
应该不会吧……毕竟徐鲤的目标可是她啊?
应该,只是巧合吧。
“只是这巧合……还真是麻烦了。”
温遥珩喃喃自语道。
刚刚窗户开着,徐鲤也显然望见湖心亭那边容阳衍尚窈两人了;虽说他并不认识他们,可这情形哪怕他再迟钝也应反应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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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但现在也并没有时间再同他多说;门口,徐存文已推门进来。
温遥珩听见开门的声音,心中却也松了口气。听脚步,徐存文身边应只跟了三四个人,其中还有为他们领路的宫女。
“好啊,你小子果然在这!到处乱跑,又是想遇见谁?!摄政王府的姑娘,还是渤海王府的县主?!”
“欸欸,祖父,这都是误会……”
“误会个**!”
徐存文进门望见徐鲤便破口大骂,没给自己这侄子留一点面子。
“欸?”
“怎么了?”
“徐小公子,方才那些曲水流觞的题目是你出的么?徐老,不得不说,你这侄子还有些水平……”
说这话的是跟着徐存文的一位官员,温遥珩听见他这话,不动声色地又将匕首往徐鲤腰后送了几分。
徐鲤的一身布衣延展性并不好,若换作丝绸,现在徐存文几人便能望见他衣服上不当的褶皱——而现在,便只有徐鲤一人能感受到腰后的压迫。
“不不不,这题目可不是我出的!”徐鲤心急,赶忙否认。“是容公子出的题目,他刚刚还在这呢!出完题目便走了!”
“哦?容公子?”
那官员听罢,语调中却也带上了几分惊讶。
“容府几位公子现在不都在前院么?你说的,可是京城容家的哪位公子么?”
“是容阳衍公子。”徐鲤斟酌片刻,答。
那官员与徐存文交换了个眼神;徐鲤见他们没再有疑问,也放下心来。
但他背后,温遥珩却是捏了把汗。
这次曲水流觞所出的五道题,她分别选了“溪”“荷”“蛙”“霞”四种代表夏日的景物和“夏”这个意象本身;五道题均是她所写容阳衍并不知晓。
而不仅题目容阳衍不知晓,就连那纸笺上的题引,也全是她的笔迹。
“方才写的时候为了保险还用的标准的馆阁体……”
但现在想来,容阳衍根本没过科举啊?!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会馆阁体!就算会,也可能没有自己写的标准!
温遥珩想到这,只感到一阵无力。
平日帮父亲处理奏折什么的多了,竟下意识认为宫里所有人正经写字都差不多那副模样。
现在……真是失算。
不过穆祉渊会处理好的吧?玉盏已经送出去了,温遥珩只得如此安慰自己。
“还杵在那干嘛?!还不快跟我回去!”门口,徐存文面带愠色喊道。
“哦、哦……知道了。”而徐鲤虽有心想走却碍于后有“匕首”,答应了徐存文,脚下也没挪步子。
温遥珩赶紧望回看;他们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湖心亭上尚窈与容阳衍也已经发觉;此刻已快跑到岸边。
估量着徐鲤走开徐存文等人也不会望见后面有人,温遥珩松开了匕首。
感受到身后一松,徐鲤大舒了口气,一下轻快起来。
他向徐存文走去准备离宫,温遥珩则也趁着他离开的时候,侧身走到了墙后。
不一会,尚窈容阳衍二人也走到了她这边同她会合。
“方才,多谢温小姐。”容阳衍诚恳地笑了,“那边宴席应已差不多了,要么,我送二位小姐出宫吧。”
“好。”尚窈微微笑着,得体地应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