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玉真再一次见到李兴业时是在魏国的皇宫当中。


    彼时她站在花圃前，万紫千红簇拥着她。


    刘皇后因她之前被李文越和温蓉陷害遭受了无妄之灾，近来时常宣她进宫，拉着她和风细语聊天，而后便是赏赐。


    她本就闲来无事，进宫与刘皇后闲聊，顺路沿着宫道走走，赏赏花，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只是今天她遇到了李兴业，这位前两天才被从牢中释放的大魏彭城王。


    “真是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谢玉真看他，发现此刻的他竟与之前见到的有了很大的不同。


    匆匆一面，先前的他带着恣意狂傲，看人时总是有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他对别人的蔑视自心底而起，仿佛没有什么人能令他放在心上。


    而现在的他，眼神中若有若无地透着阴翳，漆黑的眼眸仿佛是漫天的乌云，阴郁之下藏着森然可怖的冷酷。


    他变了很多。


    谢玉真顿了顿，她与他不熟，但她知道他的遭遇，他被李文越陷害与燕国刺客有关联，从而被魏帝关在天牢中很久。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以为他是被他父皇放弃了。


    想到他坎坷的经历，尽管谢玉真对他并没有几分好感但还是礼貌地与他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听说你被陛下释放了，恭喜。”


    她眉眼之间带着平和，像是在安慰一个命运多舛的人，没有嘲笑，没有挖苦，更没有怜悯，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句让他的心安定下来的话。


    这段日子他并不好过，被人陷害关入天牢，没人肯听他的申辩，没人在意他是不是冤枉的，在别人眼中，他已是父皇的“弃子”，这辈子怕是与朝政无缘了。


    饱受着被人冤枉的痛苦，犹如心被凌迟一样，他向来肆意何时有过这样的时候？


    以往不知道郁郁不得志是什么感受，在牢中的那段时间他知道了，郁郁不得志是一种摧人心肝痛苦得甚至想说话都说不出来的感受。


    更为可悲的是，即便他想说话也无人愿意倾听。


    他的性子被磨平了许多。


    再次见到她，李兴业的眼眸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她还是那个她，样貌与他记忆中的没什么变化，只是这一次，她竟然对他展露出了一丝和善。


    他对她的大多数印象是从那幅画里感知到的，他想象着她是一位温和宁静的人，与她初次见面时或许是他给她带来了不愉快，她对他表露的并非温和而是厌憎。


    那时的他……太过急切了些。


    谢玉真注视着他，只见他眼眸泛着微弱的光芒，似乎是陷入回忆当中。


    他愣神许久，谢玉真不想继续在这里与他待着，便对他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彭城王请自便。”


    李兴业看着她从自己身边经过，他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他对你好吗？”


    谢玉真顿住脚步，她知道他说的这个他是谁，是李玄朔。


    谢玉真并未回身，轻声说道:“他对我很好。”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停留，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望着她消失的地方，李兴业的眼眸黯了黯。


    李玄朔对她很好。


    也对，她们快要成亲了，再过不久她就要嫁给李玄朔成为他的王妃。


    她是冯翊王妃。


    冯翊王妃，这四个字在他心中怎么那么令人难受，他的心被刺痛了一瞬。


    如果她不是冯翊王妃而是彭城王妃就好了。


    被关押的这些日子，在幽暗无光的牢中不见天日，他想了很多事情，也更加明白了许多从前明白却又明白得不那么深刻的事情。


    李兴业眼中闪过一道暗芒，他应该正视自己的内心。


    从一开始，他就想得到她，不是吗？


    但很可惜现在即将要得到她的不是他，而是李玄朔。


    李玄朔，如今的他得了监国大任，李文越在不久前被赐死，李玄朔一家独大朝中再无一人可与他相抗衡。


    在他被关押的这段日子朝中发生了许多事，风起云涌，原本毫不起眼躲在角落里的李玄朔竟也能走到台前，还那么好运的没了李文越与他相争。


    李玄朔，他可真是令人意外。


    李兴业的脾气到底是被多日的牢狱之灾给克制了很多，若按照他以往，定然又要不忿了起来，毕竟李玄朔现在给他的印象就像是一个得志的小人。


    趁着他与李文越争斗，他被李文越陷害进了牢狱，而李文越陷害完他没能成为太子，时运不济暴露了所犯罪行被父皇赐以鸩酒毒杀，李玄朔运气好捡了便宜。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玄朔就是那个侥幸捡了便宜的渔翁，不，他是小人得志的那个小人。


    在他和李文越争斗得最厉害的时候畏首畏尾不敢出来，躲在人后，装作一副弱小的模样与世无争，可他的心机最深沉！


    遗憾的是李玄朔得了机会，他已将朝政大权把持，如今再想斗倒他可就难了。


    想到此处，李兴业心中涌现愤恨，他憎恨李玄朔，一是因为他得到了他没有得到的权力，如今离储君之位一步之遥，二是因为他就要与她成婚了。


    天底下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得到了？


    权力、女人，统统都归于李玄朔，而他……是一个输家，一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或许是心里有着对李玄朔的不服输，他连带着对没有得到她更加不甘心了。


    为什么连她也要归于李玄朔？


    李兴业定定看着花圃里的那株月季，粉白的花瓣，边缘染着红色，妍丽非常，她就像是那朵最美的月季花一样，娇弱、美丽，他缓缓伸出手，将那朵月季花握住，渐渐收紧，感受着掌中的柔嫩，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摘下了那朵花。


    真美好啊。


    为什么她不能属于他呢？


    这一刻，李兴业心底的野望如猛兽撕咬着他的灵魂，他忍不住去想她，忍不住去想那个他一直以来都想要得到的高高在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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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与那个位置有了重合，得到了那个位置，同时也就可以得到了她。


    江山与美人，令人折腰，为他心之所向。


    李兴业闭目低头，他轻轻嗅起了手中那朵粉白色月季，清香扑鼻，萦绕在他鼻间的味道令人沉醉，正如她一样。


    她真是一个让人着迷的女人，原以为他对她是一时兴起，可这么久了这份着迷不仅未褪去反而愈演愈烈了。


    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他想要得到的珍藏起来的宝物。


    ……


    谢玉真有些不安，她最近总是能遇见李兴业，不仅是在宫里，在宫外她也时常能看见他的身影。


    宫里她躲着他，每次见完刘皇后不敢多停留，即刻出宫回去，然而尽管她变换路线，他却每一次都能出现在她新的路线上。


    他每次都笑意盎然，仿佛只是凑巧与她相遇，他与她说话，问她近况，谢玉真不想与他交谈太多可他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粘着人就放不下来。


    再看他的笑，谢玉真总觉着他这笑未及眼底，好似蕴含着什么阴谋诡计一般。


    如果说从前的李兴业是因为狂傲令她不喜，那么现在的李兴业便是带给她一种未知的危险感让她想对他敬而远之。


    她躲着他，宫内不敢常去，但在宫外，他好像更加无所顾忌了。


    谢玉真在洛阳城里闲逛，无论是逛街还是专门去哪家铺子，他总会很快出现在她的身边。


    谢玉真都要怀疑是不是他派人监视了她，只要她出现在哪里立刻会有人去告诉他，她也提出过疑虑，奈何李兴业什么都不肯承认，他一句缘分漫不经心地就回答了谢玉真。


    因为他，谢玉真最近都不敢经常出门了。


    李玄朔近来很忙，她知道他快要得到那个位置了，按照原著中的时间线，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将会是他成为太子最后的一场考验。


    但令谢玉真不解的是，原本在原著中应该成为李玄朔登基前最后一个和他相争对手的李兴业，他为什么这么闲？


    李玄朔忙得脚不离地，李兴业反而闲得像是没事人一样总往她跟前凑。


    她有些不喜欢李兴业的举动，但他似乎除了总是出现在她面前也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也就是念在这一点，她才没告诉李玄朔。


    当然，她也是看李玄朔太忙了每天连饭都顾不上吃才没好意思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特意打扰他。


    日子还长，不急于一时。


    如果李兴业真敢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那她也不是好惹的，她非得想办法惩治他一番。


    不过现在是多事之秋，她还是先忍忍吧，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嘛，待到日后局势变幻，再算今日之账。


    说起来，她与李玄朔的婚期也快要到了。


    好事多磨，从婚约定下到现在时间过去了许久，她与他也经历了许多。


    如今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那也是她期待着的日子。


    陌上花已开，良时吉日将至，安心待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