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雨霖铃

作品:《正是梦归处

    迷迷糊糊中,有冰凉辛辣的水流入口中。归梦下意识吞咽,被那水刺激得咳嗽起来。


    她缓缓睁开眼,洞内幽暗,月光斜照影壁,映出一人俊拔侧影,祖遐幽黑双瞳正满是关切地望着她。


    “醒了?”他语声幽沉:“一天不吃不喝,你是不要命了……”说着递了半块馒头到她面前,半命令的口吻说:“吃了。”


    又是祖遐,还是祖遐,总是祖遐!为什么当她遇到困难时救她于水火的是祖遐,与她患难与共陪伴她照顾她的也是祖遐……


    明铮啊明铮,你又在哪呢?


    她无言接过,偏过头,不愿让祖遐看见滑落的泪水。


    饿到极限,反而并不觉腹中如何难受,只是恹恹的没有力气。没有胃口,她和着眼泪,硬逼着自己一口口将那馒头勉强咽下。


    脑中闪过芳妹与禾娘的惨状,胸口就如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喉头也哽住了。


    她靠着石壁坐起,发觉所在岩洞似乎更为狭小了一些,并非此前那个。


    此时春燕就躺在岩洞最里侧。


    糟了,她过度惊吓伤心之下,竟险些把春燕给忘了!她慌忙起身,急得话都说不全:“不行,我得回去!我……”


    祖遐伸手从身旁拿过一个包袱:“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归梦双目一亮,正是自己遗落在之前那岩洞中的包袱,好在没有被秦兵拿走。


    她打开包袱,还好,东西一样也没有少,不然如何救治春燕。


    归梦复又问道:“芳妹和禾娘……”


    “她们已入土为安了。”


    昨夜先是一番惊魂搏杀,再是她惊惧悲怒之下晕了过去。祖遐安葬逝者,还要另寻一个岩洞将她与春燕安置,也真是生受他了。


    归梦目涌感激之色,微微颔首不再言语,只低头卷起春燕的衣袖替她把脉。


    祖遐道:“她始终昏迷不醒,我喂了一些酒水给她,可她牙关紧咬,喝不下去多少。”


    归梦把过脉门,又探春燕鼻息,已是气若游丝。


    她不禁五内俱焚,老天啊老天,她们已是如此命苦的女子,为何你还要对她们如此残忍!


    想到此处,她不甘不平之心充塞胸腔:一定要救春燕!


    当下翻出抱朴子给的医书,借着一点光亮找到妇科相关的对症之方。


    一翻之下却是苦笑不已,她可傻了,空有药方又有何用?如今困在这山中出不去,却去哪找药材?


    她只得取出金针,苦思一番,连刺几针穴位。现在只盼能先止住春燕的下红,让她先清醒过来,吊住气血,等到出山之后,再用药物将死胎催下。


    忽听祖遐低声喝道:“有人!”他耳力极灵,数丈之内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说话间他已拾了马刀起身,一个箭步窜出洞外,眨眼的功夫手上已揪住一人。


    归梦跟出洞外,只见祖遐抓着一个身材高挑,身着晋军军服的人。


    “你是什么人?”


    那人肩臂被祖遐牢牢扭住,疼得叫唤出声:“哎哟,快放手,是我是我!”


    声音清脆,宛然是女子的声音。


    祖遐不觉手上稍稍一松。


    归梦听得这声音耳熟,上前一看这人面貌,竟是那羌女。


    “是你!”归梦讶然,她只当这羌女也遇害了,不想她竟能逃过一劫。她忍不住问道:“之前我不是告知那岩洞位置,你是否回了那洞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羌女挣脱祖遐的手,边揉着肩膀边道:“我去那岩洞的路上就碰见那俩女的了。我和她们说了是你让我来洞中躲藏的。可她们对我也没个好脸色,不理不睬的。我也懒得和她们计较,肚子又饿,就出去想找点吃的……”


    “后来呢?”


    羌女目光闪烁,沉默不答。归梦急道:“你说啊!”


    祖遐面上不起丝毫波澜,只将手上马刀尖刃倒转,猛地朝地上一插。


    那马刀竟入土半尺,如线香插在香炉中一般笔直地稳稳立住。


    羌女身子一抖,支支吾吾道:“我……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有几个秦兵朝那里去,我……我就躲起来了。”


    归梦一听之下跳了起来:“你躲起来?你看见秦兵来为何不通知芳妹她们?”


    那羌女梗着脖子,不服道:“我要是通知她们,说不准我自己也跑不掉了。我才没那么笨,上赶着送死!”


    “你说什么?!好歹我们也救了你,你还是不是人?!”


    归梦瞧着羌女那高鼻尖额和异色的双眸,在她眼中,羌女的面庞与那些吃人肉、凌辱妇人的邪恶秦兵的模样逐渐重叠在了一起,扭曲、放大……


    她秀目中快喷出火来,胸中怒意恨意杀意瞬间燃烧到了极点,一低头瞥见插在泥地上的马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合力竟一把将之拔了出来,举刀就朝那羌女砍去:“我杀了你!”


    那羌女尖叫一声,吓得来不及反应,只抱住了头瑟缩成一团。


    刀却并未落下。


    归梦握刀的双手被祖遐紧紧攥住,动弹不得。她见祖遐挡在那羌女身前,怒道:“你走开,不要你管!”


    祖遐身躯如山般纹丝不动,目光坚毅直直瞧着归梦,像是要瞧到她的心里去,看透她的一切心思。


    “杀了她也是无用。莫要弄脏了你这双救人的手。何况……”他轻轻松开手:“你下不去手的。”


    羌女见祖遐松开了手,惧怕得又朝祖遐身后缩了缩。


    “救人的手……”归梦喃喃重复一句,怔了怔,缓缓垂下马刀:“我哪有什么救人的本事?”她朱唇挽出一抹苦涩自嘲的笑:“我没能救得了芳妹和禾娘……现在、现在连春燕也救不了!”说着将马刀一丢,双手掩面蹲下呜呜哭了起来。


    祖遐低头瞧着,并不安慰,任由她哭个痛快。


    他忽地转过身,目光冷冷射向那羌女:“你是羌人?”


    羌女被他冷电般的目光震慑,点了点头,嗫嚅道:“你怎么知道?”


    “羌人女子的长相极易辨认。”


    “我……我是被汉人捉住卖到襄阳的。”她大着胆子道:“在襄阳北门,像我这样被掳来的羌女只要两匹布就能买来。哼,我知道你们恨羌人,可是汉人又好到哪去?两边军队你杀我,我杀你,连带着我们边境的老百姓也要被当作货物卖来卖去!哼哼,谁也别瞧不起谁!”


    归梦听了她这番言论,一时陷入迷思之中。


    祖遐却是轻嗤一声:“你若真这么想,那么现下两军在山中交战,你为何又要穿着晋军的衣服?为何偷偷从之前的岩洞跟着我们到此?你怎地不去投靠秦军,找你的羌族同胞去?”


    羌女无言以对,半晌才恨恨嘀咕道:“若不是这世道活不下去,老娘何必跟着那臭当兵的混到这里来?还不是图他每日能领口粮……”


    祖遐眼中精光暴涨,喝道:“住口!若你不是个女人,眼下我已杀了你!若再要多话,纵然你是女人,我也不会客气。你老老实实待着,我或可保你一时平安。”


    那羌女吓得不再多说一句,垂首躬身钻进岩洞去了。


    归梦静静起身,问道:“为何要带着她?”


    她虽然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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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问,可她知道自己已然被那羌女的一番话给动摇了。若要把这羌女赶走,任其在这山中自生自灭,她也是做不到的。


    她固然恨这羌女自私狡猾,贪鄙偷生,可又觉她并非大奸大恶之徒。


    这女子虽是羌人,却也与芳妹、禾娘、春燕一样,俱都是无辜受害的苦命人,是这战争的牺牲品。


    “此女奸猾,带在身边为好。万一她被秦军擒获,保不齐会泄露我们藏身之处……”祖遐浓眉微拧,面上有一闪而过的痛苦,话未说完忽地咳嗽一声,一手捂住肩膀。


    归梦疑惑道:“你怎么了?”


    祖遐不说话,转身走入洞内,待归梦入洞后,他又用树枝将洞口掩好。


    这一番动作下来他似乎劳累已极,直靠着石壁喘着粗气。


    归梦瞧他有些不对劲,迟疑着问:“你可是身体不适?”


    祖遐摇摇头:“无妨,只是累了,歇会就好。”说着闭上双目倚靠着石壁歇息。


    洞中昏黑难辨,归梦依稀瞧着那羌女在最里侧蜷缩着睡了,也不去理她。


    春燕的下红似是渐渐止住了,只是人还虚弱不曾醒来。归梦顾不得污秽,摸黑给春燕换上了自己包袱中的一套衣裤。


    如此忙完,便也躺了下来。她浑身酸痛不已,却又劳累至极,怀着对明日未知的忐忑,对生死难料的恐惧,昏昏睡去了。


    翌日,一点天光透入岩洞之中,归梦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她迷迷糊糊中睁眼看去,那羌女不知何时将她怀中抱着的包袱偷偷拿了过去,正低头仔细翻看着。


    她一惊之下睡意全无,心中怒火蹭地燃起,飞快地从怀中掏出匕首对准了那羌女:“你再动一下试试。”


    匕首白芒划过面前,羌女见她反应如此激烈也是一惊,慌忙举起双手,解释道:“我、我只是肚子饿……想找点吃的。”说着缓缓放下手,赔着笑将包袱重又包好,双手放回归梦身前:“真的,我什么也没拿。”


    归梦一手举着匕首,一手翻看检查着,丹药金针都在,什么也没少。


    “我警告你,你若要留下就老实安分一些,不然我别怪我不客气。你若觉得自己走得出这座山,也大可自己走。”


    她说完狠狠瞪了那羌女一眼,将匕首收回怀中,自去查看春燕的状况。


    春燕的状况却更糟了。时值二月,这山中仍是清寒无比,尤其夜晚,这岩洞中潮湿阴冷。身子康健的人尚且还能抵御,春燕本就体弱,如今失血过多,身子虚耗,哪里还能捱受得住。只怕是更添一层风寒……


    归梦想到此处鼻子不禁一酸,双手用力搓着春燕冰凉的手,低声唤她名字,却始终唤不醒。


    她默默流下泪来。


    她从来不是爱哭的人,这些日子以来,却好像将她前十几年积蓄着不曾流的眼泪一股脑地都流了出来,人生在世,难道就是一场场地生离死别吗?


    归梦目光扫过倚靠着洞口石壁而眠的祖遐。昨夜他原是坐着入睡的,一夜醒来却是倒卧的了。


    归梦轻拭去眼泪。不对劲,这家伙耳朵那么灵,方才她与羌女一番对峙他居然毫无反应,竟睡得这么沉吗?


    归梦来到祖遐身侧,唤他几声,却唤不醒。她伸出手正要推一推他身子,手却蓦地停住了。


    天光穿过掩住洞口的疏密枝叶,细细碎碎照在祖遐英挺苍白的面庞上。他双目紧闭,浓眉拧起,薄唇白中泛紫。


    归梦惊疑不定,也顾不得许多,伸出素手便覆上他额头,一触之下顿时心慌意乱。祖遐额头滚烫如火,显是发着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