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雨霖铃(二)

作品:《正是梦归处

    归梦再一搭祖遐的脉搏,浮而燥乱,显是内热外寒,两相交迫。


    她将祖遐手腕放下,目光上移,觉察他肩膀处有异样,伸手轻触,发现那玄色外衣肩膀处早已被鲜血浸湿后干透凝结,摸着十分冷硬,但因是玄色故而看不出,只是颜色较别处略深一些。


    归梦又唤几声,祖遐却仍是不醒。她欲将他扶起,不料他身子沉重得很,竟是扶不起来。


    归梦情急之下忙唤了那羌女来帮忙。二女合力抬起祖遐沉重的身子,归梦小心除去祖遐身上衣衫,玄色外袍剥去,只见白色中衣之上,左臂与右肩处均被鲜血染红。


    果然他是受伤了。


    她也真傻!祖遐这一路奔波、救人,处处护着她。他终归是人,不是神。纵然再武艺高强,也不可能回回自万军之中全身而退。他数次与秦军交手,看着游刃有余,其实是险象环生,受了伤也忍着不说。


    归梦念到此处,心里想着:此刻救人要紧,什么男女大防都去他的。只要我心中坦荡,又怕得什么?


    当下再不犹豫,一气将祖遐上身衣衫尽数除下,露出了肌肉结实的古铜色胸膛、腰腹、手臂。


    只见祖遐上身自锁骨以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看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形状,有箭伤、刀伤、还有看不出什么兵器造成的伤口……密密麻麻,望之触目惊心。


    那羌女亦忍不住惊呼一声,对着祖遐赤裸的上身却并不回避目光,倒像是被吸引住了一样欣赏着。


    她伸手欲抚上祖遐裸背上疤痕,眼中流露出一点钦慕之意,口中赞道:“这才是真正的男儿!凡是战场上留下的疤痕都是荣耀的象征……我们羌人也最是敬佩尊崇这样的英雄。”


    归梦及时拍开她的手,冷冷斜她一眼:“你可知他这一道道伤疤,正是为了抵抗如你们羌族这般挑起战争,进犯掠夺别人家园的外来侵略者而留的?”


    羌女轻哼一声,不再多话。


    归梦细细瞧来,祖遐当下发烧是身上是两处伤口所致。其中一处新添的伤口就是左臂之上的刀伤。


    她认得出来,这处伤口乃是在岘首山时他拦截秦军函使留下的。当时她替他草草上药包扎了,处理匆忙,想是事后他不曾精心养护,加上这几日连着动武,故而这伤口不但未曾愈合,还二度迸裂发炎了。


    这处刀伤倒还好办,不过是皮肉之伤。真正麻烦的还是他右肩上曾经被毒箭所伤的旧伤。这处箭伤极深,当初贯穿肩胛,始终未曾真正愈合,若不细心保养,动辄便有复裂、感染发炎的危险,每逢阴雨天更会痛痒难当。


    眼下在这山中,条件艰难,岩洞中又潮湿阴寒,极易滋生毒菌,不利修养……她心中愁肠百结,若不能处理好这两处伤口,便退不去高热,那时祖遐便有性命之忧。


    她不敢多耽,拿出匕首,又将祖遐腰上悬的革囊取下,晃了晃,里面果然还剩少半的酒水,当下拔掉塞子,倒出一点酒水冲洗匕首锋刃。


    那羌女惊叫一声,忙扑过来劈手夺去革囊,紧紧护在胸前,大声道:“这水如此宝贵,你怎能浪费?”


    外头溪涧中的水俱都被腐尸毒草污染了,他们四人仅剩的一点水就是这革囊中的一点酒了。


    归梦抿嘴不答,目蕴怒色:“还给我!”她起身去抢,那羌女却闪身躲开,将革囊藏到怀中。


    归梦抢了几次都抢不到,索性停下,狠狠瞪着她道:“当初我就不该救你!你这种人自私自利到极点!先时你抢我马匹,一人独占了马上的粮食与水,我不曾与你计较。我若也和你一般见死不救,你焉能活到现在?是了,方才你还夸他是英雄。怎么,此刻这点酒水都舍不得给他用?”


    羌女面上一热,嘴硬道:“但是……但是你给他用了,我们岂不是要活活渴死?”


    归梦轻嗤一声,美目中满是不屑:“若是无他带领,你当你走得出这座山吗?”


    那羌女紧按着革囊的手略略放松几分,仍有些犹豫不决。


    二人正对峙着,忽听洞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声伴着阵阵春雷而下,闪电将洞内照得忽明忽暗。


    “现在可以给我了吧?”归梦眼中满是讥嘲。


    羌女瞬间明白过来,将革囊递给归梦,继而蹲到洞口,以手接着落下的雨水喝了个痛快。


    归梦用匕首将祖遐伤口腐肉发脓的部分轻轻剜去,她眼睛眯起,心中害怕,手上也不住颤抖。


    犹记得前些日子,她连给祖遐上药都不敢,只因伤口皮肉翻卷太过吓人。此时却要拿着匕首处理伤口。情势逼人,不得不为。


    接着再用剩下的一点酒水冲洗了两处伤口,又取出包裹中剩余的治外伤的药粉为他敷上重又将伤口裹好。这药粉自寻阳一路携来,已有些受潮,不知效力还剩多少。


    剜肉上药的过程中,祖遐虽有痛觉,但仍是未醒,只是口中含糊念了几句,归梦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天降甘霖自是不愁无水可饮了。归梦用空了的革囊灌了些雨水,又从包裹里的干净衣服上裁了半幅衣襟撕成帕子,沾了水滴入春燕和祖遐口中。


    祖遐额上虽敷了湿帕子降温,可高烧仍未见有半分消退,春燕亦是昏迷不醒。


    归梦心焦不已,她观这雨势尚有一阵不歇,想着两军人马此时应当都在潜伏休养,若趁此机会出去,或可寻到几味有用的草药,于是冒雨到附近搜寻一阵,哪知山中雨雾腾腾,难辨方向,地上又泥泞湿滑,她险些摔了一跤。


    更让人气馁的是,她学医之时,看得多是医书上的描述以及药铺中买来的干草药,真正鲜活植于野外的药草,她并不识得几种。


    加之她实在不放心留那羌女一人与昏迷的祖遐、春燕在一处,故而搜寻到几根艾草和蒲公英,她便匆匆折返了。


    谁知她刚回到洞中,便见到春燕醒来了。归梦大喜,顾不上身上潮湿,忙扶了春燕靠着石壁坐好,喂她喝水。


    “对不住,眼下没有热水,你且忍耐两日……”归梦一边喂水一边道。


    春燕喝得急了,呛了口水,归梦忙给她擦了擦嘴唇下巴。


    春燕咳了几声,喘息道:“不妨事的……”


    归梦想起什么,忙从包裹中取出那瓶丹药,倒出一粒在手心,递到春燕口边:“是了,先时你一直昏迷着……我这里有粒丹药,是我认识的一位大夫炼制的,说是能固本培元,你且服下试试。”


    春燕费劲地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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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头:“不必啦……”她纤瘦的手缓缓摸索上自己的下腹,乌黑的眼眸垂下,有些黯淡无光:“孩子没有了,是不是?”


    归梦无言,点了点头。


    她正想开口说几句劝春燕养好身子的话,春燕却先开了口:“方才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的家人和郎君……他们,他们站在一处极美的地方等我。那地方瞧着就像仙境一般……我的郎君,他虽然不曾读过什么书,可他待我极好,极温柔的。他说他放心不下我,所以唤我来一起去与家人团聚……”


    归梦听得不忍,她伸手轻轻握住春燕手腕,触手温热,脉搏却是若有若无,显然是气淤血虚,积重难返。她鼻头一酸,劝道:“你刚醒来,还是莫说太多话,歇息会儿……”


    昏暗的洞中,春燕秀美的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其实我心里明白,他大约已经不在了。他舍不得我一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受苦,所以他接我来啦……”她笑着抚着腹部:”是了,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人始终在一块……”


    归梦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春燕乍然醒来,又有精神说了这许多话,这是大限将至,回光返照之兆。


    她将丹药送到春燕嘴边,近乎恳求道:“春燕,你别说话了,快将这丹药吃了!”她另一手自怀中掏出刚采来的草药,拿到春燕面前:“你看,这是我刚采来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你……求求你,快张嘴……”


    春燕却伸手拂开,轻轻一笑,那笑容如雨洗桃花般清淡婉然:“孟姑娘,谢谢你,有心了……”


    春燕秀目中忽地燃起一点幽幽光亮,那光亮并不落在实处,却像是穿过石壁,越过高山,望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无限向往……


    只听她口中轻轻吟唱道:“飞来双白鹄,乃从西北来……十十将五五,罗列行不齐。忽然卒被病,不能飞相随……五里一反顾,六里一徘徊……”她唱着唱着,气息渐渐弱了下去,微不可闻了。


    洞外雷声又起,这场风雨,她终究是没能撑过去。


    归梦泪水滑落双颊,接着一字字续唱道:“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吾欲负汝去,毛羽何摧颓。乐哉新相知,忧来生别离。躇踌顾群侣,泪下不自知。念与君离别,气结不能言。各各重自爱,远道归还难。妾当守空房,闭门下重关。若生当相见,亡者会黄泉……”


    念到这一句,她也忍耐不住,哭出声来。


    这是楚地的一首民歌,借取双白鹄的故事讲一对夫妻因战乱离散,却对彼此坚贞不渝。妻子生病,丈夫放心不下。恰如春燕与他的郎君。


    归梦固然伤感于春燕的遭遇,却也被这首歌不经意地触动了自己的心事,愈发悲从中来。


    那羌女在旁冷眼瞧着,半晌终于忍不住道:“她虽不幸,现在却可以和她丈夫团聚了。你又何必太难过?”


    归梦感到春燕的手正在她掌中逐渐变得冷硬,她将春燕的身体平放整齐,拭去泪珠,转头冷冷道:“你懂什么?”


    羌女假装叹了口气,讥诮道:“我只知道,你若再伤心下去,你那相好的也快活不成了。”


    归梦念头一转,知道她说的是祖遐,啐了一声,正要否认,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