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来街道上，克莉丝塔才意识到她并不知道埃尔德里奇公司所在，因此，她转身走向维克多的酒馆，准备在那里再探听一些消息。


    克莉丝塔第一次在送牛奶以外的时间来这里，眼下正是傍晚时分，临近黄昏，酒馆里已然聚满饮酒作乐的闲人。


    由于光线昏暗，克莉丝塔钻进酒馆时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她走去昏暗的角落，一桌人正在打牌，其中三人正是她初来酒馆时见到的瘦子、胖子和沃克老警长。


    胖子一如既往的模样笑眯眯，扭着头问那面颊干瘦的男人：“铁路刚修来伊德尔镇时你不是头个去应聘的吗？”


    瘦子听出他语带暗示，撇撇嘴叫：“少拐弯抹角，我去不去关你什么事。”


    沃克叼着烟斗，冷哼声。


    “沃克老警长，您有什么高见？”胖子问，但沃克只是安静打牌，并不发表议论，胖子便换了话问，“沃克老警长，您与艾什顿少爷很有交情，能不能告诉我们那话是不是真的？”


    第四人也被勾起好奇来，问：“是啊，沃克，艾什顿少爷是不是还留在锈场，那个领头的‘锈狼’是不是就是他本尊？”


    “少管闲事。”


    “怎么会是闲事呢？真是这样，我们也得顾及艾什顿家的旧情，说什么也不会去帮着埃尔德里奇少爷修铁路的。”


    “我敢说埃尔德里奇但凡多给点，你头个就去了。”沃克冷嘲热讽道。


    第四人笑笑，不接话。


    这时，那瘦子又挑起话端：“不过我听说，卡特最近好像总带人往‘锈场’去，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两个月前刚在那儿挨了颗枪子儿……”


    要知道锈场那些人如今最恨之入骨的就是这位年轻警长了。


    “这回又是去做什么？”胖子搭腔。


    “这谁知道？说不准又是查那桩失踪案。”瘦子咂摸声，“说来也怪，当年那个兽医来得蹊跷，走得也蹊跷，没几人认识她。”


    “那个新来的兽医——”第四人开口，目光忽地扫到角落里的女孩，挑起眉梢，“这不是克莉丝塔小姐吗？你怎么这个时候跑来这里？”


    声音比适才大得多，连周围桌子上围坐的人都看了过来，不远处的长桌旁，有人朝艾登扬扬下巴，艾登顿时面目扭曲。


    “您是来找维克多的吧？他可是正忙着呢。”有人用一副不怀好意的口吻说道。


    “是啊，那位兽医小姐可正在楼上，两人不知呆了多久了呢。”


    “维克多，又有妞来找你了。”一人冲楼上吼。


    克莉丝塔听到这里，仰头看看天花板，然后在一众哄闹声中走去楼梯上。


    而维克多似乎也听见了楼下的动静，两人因此在螺旋楼梯上撞见，他一见克莉丝塔，面露欣喜，又有意按捺，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霍尔小姐。”


    “克莉丝塔？”霍尔小姐出现在维克多身后。


    克莉丝塔经过心碎的维克多，走到霍尔小姐面前，好奇问她：“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维克多一个箭步冲来跟前，解释般说：“霍尔小姐来为我看猫，它午后突然开始呕吐。”


    他低头拎起在他脚下打转的小猫，放在胸前，克莉丝塔对上那双碧绿的猫眼。


    “维克多先生，你这样它会难受的。”霍尔小姐说道。


    “抱歉。”


    维克多立刻手足无措地放下小灰猫，克莉丝塔则蹲下身，抚摸那只小猫。


    夕阳照进窗内，一人一猫和谐又可爱，维克多忍不住捂住心脏。


    没有人注意到他，霍尔小姐也蹲下身，对克莉丝塔说：“别担心，它只是在吐毛球，只需要吃一些猫草就会好……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呢，克莉丝塔？”


    “我听那些酒鬼说的。”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并不是来找我的。”


    “……”克莉丝塔被戳穿，起身来。


    这时维克多已经搬来另一把椅子，放在她身后，说道：“坐下说话吧。”


    克莉丝塔歪头：“说什么呢？”


    “唔。”


    “不然，还是你们接着说吧。”克莉丝塔认真提议。


    “我和她——”


    “维克多先生，你好像很紧张？”霍尔小姐瞧着维克多手足无措的模样，似笑非笑问道。


    维克多突然一怔，像是有颗苹果砸中他的脑袋。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莫名勾起唇角：“霍尔小姐，您这样说的依据是什么呢？”


    面板忽然在夕晖中浮现：


    【A】“维克多先生，您的脸红了。”


    【B】“维克多先生，为什么您总是要装出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呢？”


    【C】“维克多先生，您现在可爱得过分。”


    【D】“维克多先生，我只是说出我的猜测，您好像过分紧张了。”


    克莉丝塔歪头看着那里，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地有了丝表情——


    她有些困惑地蹙起眉心，并不理解为什么维克多会突然浮夸一笑，因为霍尔小姐戳穿他了吗？


    钟楼陷入沉寂，只有一楼的酒馆闹哄哄。克莉丝塔看去霍尔小姐面上，发现她目露茫然。


    霍尔小姐总是在这样的时刻茫然吗？


    她注意到小三角在缓慢移动，最后回到选项【A】上。


    “维克多先生，您的脸红了。”霍尔小姐说完，停顿会儿又补充句，“您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所以我认为您是在紧张。”


    她说完，维克多俊美的面庞在夕照下红得越发厉害，但他还在强撑着说：“霍尔小姐，您难道没有注意到是夕阳照在我脸上？所以，是您眼花看错了才是。”


    话音落下，霍尔小姐突然向他走近一步，他后撤回到夕晖无法映照到的阴影地里，但由于他脚步踉跄，一件金属质感的东西从他身上落下，落在夕阳和阴影的交界处。


    那是一块怀表，霍尔小姐见状蹲下身，伸手去捡那块怀表，维克多更快一步拦截住她，然而，他原本要落在怀表上的那只手最终落在了克莉丝塔的手背上。


    仿佛触碰到一团火，维克多猛地收回手，面红耳赤倒坐在地上，像只狼狈的大犬。


    霍尔小姐似乎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看看克莉丝塔，又看看维克多，问道：“您还好吗，维克多先生？”


    “还、还好……”维克多甚至感知到有热气从头顶冒出，看向克莉丝塔，“你捡它做什么。”


    “我想帮你。”克莉丝塔正直道。


    “你又在想些什么？”维克多赧然站起身来，老实说，他现在更想一头埋进枕头里。


    “你不担心霍尔小姐看到里面的东西吗？”克莉丝塔还在问。


    “我为什么要——”维克多打住话语，忽然走近她，一副抓到她把柄的样子，“为什么这么问？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克莉丝塔点点头，老老实实将上次送牛奶时看到这块怀表的事告诉他。


    维克多磨磨牙：“你，你怎么能偷看我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见到他睡觉的样子，会不会很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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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偷看，它也看见了。”克莉丝塔指指正在吐毛球的小灰猫。


    小灰猫：“呕！”


    霍尔小姐忽忽一笑，这时，她抱起胳膊，目光在两人之间扫看两个来回，问道：“可以告诉我，你们这样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说的东西是什么吗？”


    维克多：“……”


    “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是……”维克多总算恢复如常，他向克莉丝塔伸出手，克莉丝塔将怀表还回他手心，他轻轻打开怀表盖，指腹摩挲几下里面的照片，然后才将怀表转向霍尔小姐，说，“我想她也认为，您长得很像她。”


    霍尔小姐接过怀表，认真看了看照片里的女人，然后抬眼看维克多：“她是您的什么人？”


    维克多微微垂眼，一绺鬈发从额角垂下，整个人显得意外的稳重，与平日那副孔雀开屏的模样截然不同，他低声回答道：“是我的母亲。”


    霍尔小姐又看看照片中的女人，说：“原来，您的母亲是三十年前的那位兽医。”


    维克多蓦地看向她，惊讶道：“您知道她？”


    “兽医站里有张合照，我刚来时，福特医生向我介绍过她。”


    “原来如此。”维克多面露了然。


    霍尔小姐也若有所悟般微微一笑，她合上怀表，郑重地将它交还到维克多手中，说道：“难怪我们第一次在酒馆见面时，您会露出那副神情，还告诉我乐意为我效劳……很荣幸能与您有这样的缘分。”


    维克多别过脸，似乎还在害羞，但他注意到克莉丝塔还愣愣站在边上，忽然又腾起几分折腾劲儿：“你刚才到底在胡闹什么？”


    “是啊，克莉丝塔，为什么担心我看见？”霍尔小姐也问她。


    克莉丝塔想了想，摇头说：“我不知道。”


    说完看看霍尔小姐头顶，那里似乎只有一面空白的浮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那里溜走。


    是因为她打断他们了吗？


    克莉丝塔有些困扰，问霍尔小姐：“霍尔小姐，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没有对他说完？”


    提到刚才，霍尔小姐回想一番，最后只是摇摇头。


    维克多不愿再回忆刚才，抬眼看看窗外，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们离开。”


    窗外夕阳已经落下，天光蒙上土色，维克多送两人下来时酒馆里又有人起哄，霍尔小姐恍若未闻向外走，克莉丝塔却伫足在楼梯下方，冲着人群狐疑歪了歪脑袋。


    也许是想到她是住在布莱恩特家的女孩，又或许是想到维克多对她照顾有加，酒馆中起哄的醉鬼们对上她的目光后噤了声，只有艾登安静的理由不同，他只是知道，她想做点什么。


    克莉丝塔和维克多将霍尔小姐送回兽医站，两人再朝西走。


    路上，维克多因为傍晚时的表现显得有些拘谨，尽管他知道这家伙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也还是有些别扭。尤其是他那时候对霍尔小姐说些很奇怪的话，什么“您难道没有注意到是夕阳照在我脸上”简直愚蠢得厉害。


    真该死，他在装什么样子？她一定觉得他愚蠢至极。


    “维克多。”


    他想得出神，身旁的女孩突然叫他声，不禁心跳加速：“怎么了？”


    “你知道埃尔德里奇公司在什么地方吗？”


    “你问这做什么？”


    不知为何，维克多有种不详的预感，而下一刻，克莉丝塔的回答就给了他一击。


    “我要去修铁路。”


    一句话宛如雷劈，什么羞耻感什么腼腆都被打得七零八落，维克多只剩下满脑子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