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说服克莉丝塔打消念头的可能性也许只比让小灰猫开口说话高那么一点儿，因此，第二天，他和克莉丝塔一起来到了埃尔德里奇公司。


    虽然说是公司，但其实根本就是镇上的旅店。


    自从半年前铁路公司的铁轨运输队抵达伊德尔镇后，宾利太太的旅店就一改早年的落魄境地，重新热闹起来。


    埃尔德里奇公司没有像三十年前的艾什顿家族那样在伊德尔镇大肆兴建建筑，而是利用镇上闲置的旅店安置人马，如今旅店的正厅一半用来吃饭，另一半则被公司的人用来办公，只有一个小小的招待台提供给并不存在的旅人。


    不久前卡特提议克莉丝塔住来旅店，最终也是因为这里住满埃尔德里奇的人才作罢。


    “为什么他们不住去东边的大房子里？”前来旅店的路上，克莉丝塔出于好奇询问维克多。


    维克多闻言耸耸肩：“埃尔德里奇少爷是什么人，公司的人只是他的属下，自然不会和他住一起了。”


    “埃尔德里奇少爷是什么人？”克莉丝塔将维克多的感叹句变成疑问句。


    “他的母亲是整个大陆上最尊贵的女爵，父亲出身王室旁系。”


    “噢。”


    维克多为她的平淡反应轻声笑。


    “既然他这么尊贵，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维克多摆出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沉吟会儿，说：“虽然我没问过，但可能是什么摆脱家族意志，证明自己之类的话吧……”


    “嗯？”克莉丝塔疑惑声。


    维克多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清了清嗓子：“我只是胡乱猜测，虽然我没机会问埃尔德里奇少爷，但应该……”


    他解释到这里，见克莉丝塔表情淡淡，没再多谈。


    两人来到小镇南端的旅店内，眼下，一群人正围坐在饭厅，其中一个红头发的青年拖长声埋怨：“怎么又是土豆？宾利太太，不是说今天做鸡肉饺子给我们吃吗？”


    但厨房里传来的是稚嫩的童声：“泰瑞叔叔，母鸡被我保护得很好哦。”


    红发青年闻言兴致缺缺叉起盘中的土豆，愤愤道：“这些蠢货，一个艾什顿就把他们吓得不敢来应聘，今天再没人来，晚餐还是把我杀了做饺子吧。”说完，他又问对面穿一身黑衣的男人，“里昂，你在想办法吗？”


    被叫做里昂的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原本神情专注，这时被青年一唤，抬起眼，也因此发现了克莉丝塔和她身后的人。


    “维克多，你来这儿做什么？”


    维克多一脸菜色，反问道：“还能做什么，谁负责登记？”


    红发青年立刻回头看去门边：“你是指住旅店还是？”


    “当然是说修铁路。”维克多懒洋洋指了指身前的女孩，又生无可恋指了指自己，“这位是克莉丝塔小姐，还有我，维克多。”


    红发青年立刻从桌边弹起，前来迎二人，并将人引去正厅另一侧，取出两张登记表交给他们。


    克莉丝塔理所当然地将表给了维克多，自己则好奇地四处走动。


    旅店的墙壁上钉满地图和铁轨规划图，案上堆积着沙盘和图纸，她走到沙盘旁，盯紧那片插满小旗帜的森林看上会儿，最后伸出一只手覆盖到上方。


    “喂，你一个女孩怎么想去修铁路？你不怕锈场那些人吗？”红发青年突然凑过来问她，维克多一把拉着他衣领拽了回来，“喂，维克多，我还没问你凑什么热闹呢，你不是开着酒馆吗？”


    “泰瑞，你不如想想怎么和埃尔德里奇少爷交差——”维克多已经登记完信息，指节点了点桌上薄薄的登记表册，说完转身，“走了，克莉丝塔，两天后到车站集合。”


    克莉丝塔默默收回手，留下一片被压扁的小旗帜。


    泰瑞：“……”


    算了，看在她主动凑数的份上。


    -


    霍尔小姐前来警署时，卡特还没能从“锈场”赶回来，警署里只有克莉丝塔坐在卡特的座位上，安安静静盯着自己的手发呆。自从那天艾登暗地里向卡特坦白兽医失踪那夜的事后，霍尔小姐就常常来警署，这时，她坐到克莉丝塔对面。


    “在想什么？”


    克莉丝塔闻声抬头，双眸还有些茫然。


    “霍尔小姐，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克莉丝塔抓了抓五指，第一次皱起眉头来，好像困惑无比：“我说不出来。”


    霍尔小姐见状微微一笑，轻声安慰：“没关系，克莉丝塔，我们每个人都会这样。”


    “你也会吗？”


    “当然。”霍尔小姐抿了抿唇，低垂下眼帘，像是不愿意直视他人，“很多时候，我也有种难以言状的感觉，就好像……”她没有说出来，她仍旧说不清道不明那种感觉，最后只好无奈道，“看吧，我也说不出来。”


    克莉丝塔这才握起痒酥酥的手心，她看看有些怅然的霍尔小姐，思索片刻，接着起身走到窗边，探出头：“墨菲长官，您又在偷听了。”


    窗外的墙角下，墨菲长官呛了呛，圆润的脸庞涨红：“什么偷听！你擅闯警署，我总得瞧着点儿。”


    “我本来就在警署工作。”


    “你只负责打扫卫生。”


    “那也是工作。”


    墨菲摆了摆手，似乎是说由她怎么说，然后转身回政务厅去。


    克莉丝塔坐回桌案前，这才问霍尔小姐：“霍尔小姐，你为什么不告诉卡特你姐姐的事呢？难道你不信任他吗？”


    “不，我很信任布莱恩特警长。”霍尔小姐说完，微微蹙额，“但我总觉得还需要再等等……”


    “等什么呢？”


    霍尔小姐欲言又止，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次浮现，她索性摇摇头，不说话。


    “今天就告诉他吧，也许，他可以更快查到那个失踪者和凯瑟琳的关系。”


    霍尔小姐因她的提议睁大眼睛：“克莉丝塔，我似乎没有告诉你我怀疑这两件事有关联。”


    “这很好猜。”克莉丝塔不以为意道，“而且，我在你的房间里看到了你的记事簿。”


    “……”霍尔小姐看着理直气壮说出这话的克莉丝塔，几乎语噎，许久才稍显无力地斥责，“克莉丝塔，你这叫偷看。”


    “你会生气吗？”克莉丝塔盯着她认真问。


    霍尔小姐被盯得叹息声，随后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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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笑：“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当然，她并不打算得出结论，而是下定决心般说道，“好吧，等布莱恩特警长回来，我会告诉他我的秘密。”


    克莉丝塔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这时，霍尔小姐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已经是午后，布莱恩特警长此前几天从未耽搁到这么晚，不过，她正这么想着，街道上就传来了马蹄声。


    卡特带着两个副手回警署来，最近他总是来不及赶回家吃午餐，于是芙罗拉太太会做好午餐让克莉丝塔带来警署，克莉丝塔一向听话，每天一见卡特，总会第一时间将午餐送到他面前，今天也不例外。


    不过这天，克莉丝塔捧着火腿三明治送到门口时，刚从马背上下来的卡特脸色一白，开口道：“我现在不饿，克莉丝塔。”


    他说完，身后跟着的一个青年治安官转身扶着墙呕吐起来。


    墨菲长官又闻声出来，询问那个呕吐中的青年发生了什么事，那青年皱起面颊，愤愤道：“我们在锈场外面找到个地窖，里面全是……呕……”


    “全是被虐待致死的动物。”


    卡特接过话，将在地窖里见到的惨状说来，霍尔小姐听到最后，面容愠怒，连手也有些颤抖。


    “那些混蛋！难怪镇上总是有受伤的动物出现。”墨菲长官同样涨红脸颊，“有没有其他发现？会不会……”


    卡特听出他的未尽之语，摇头：“我们仔细探查了一番，确定只有动物的尸体，墨菲长官，您最近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受伤的动物？”


    “唔，最近是在宾利太太的旅馆后巷里见到的，那天霍尔小姐也在。”


    “是一只金毛犬，我收留了它。”霍尔小姐继续道，“墨菲长官，布莱恩特警长，请你们派些人手在镇上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受伤的动物……”


    卡特颔首：“请放心。”


    墨菲长官也向她保证一番，直到交待完这件事，卡特才回到警署的桌案前坐下。


    克莉丝塔这时已经收起三明治，但看了看卡特带回屋内的泥土和动物毛，她又一次拿起扫帚干起活来，一副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的模样。


    “……”


    卡特奔波了大半日，平素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眼下早已垂下几绺，微微凌乱，制服和马靴也沾上泥土，几乎可以说是风尘仆仆，然而正是在这般疲倦的情形下，他还要为踩脏克莉丝塔打扫过的地板而愧疚一番。


    他轻叹声，端起水壶，然后便留意到坐在对面有些失神的霍尔小姐。


    “你还好吗，霍尔小姐？”


    霍尔小姐面色苍白，卡特递给她一杯水，她接到手中：“布莱恩特警长，我有些话要对您说。”


    门蓦地被人关上，卡特不解看去，克莉丝塔已经站去窗边。


    “你做什么？”


    “这是霍尔小姐的秘密，我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谢谢你，克莉丝塔。”霍尔小姐捧着水杯，指节由于用力，隐隐泛白，说完再次转看向卡特脸上，格外认真地问，“布莱恩特警长，或许，你还记得两个月前镇上有个被酒鬼杀死的女人吗？”


    卡特思索一阵：“你是说……凯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