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 行路难
作品:《她本高悬》 古伊顿和沈绾赶到时,老军医正在帐外煎药。
“治病的方子,有了?”古伊顿连呼带喘,圆润的脸上难掩喜色。
老医师拈了撮草药,神色熠熠,“我仔细研究了这枚香囊,发现里面的草药搭配得很是精妙,对清热散寒,健体驱毒有奇效。其中这味五竹草,是这副药方里最关键的部分,老夫已经试过了,只要再添上其他几味药材,正好可解这场疫病。”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天神庇佑!”古伊顿差点喜极而泣,双手覆于胸前,仰头不住祷告。
“只是……”
“怎么?”古伊顿见对方眸光一沉,刚才还激动不已的心脏不由一滞,“老兄有话直说。”
老军医直言不讳:“我方才问过了,你商队里的五竹草存量不多,要治疗这里的所有人,这些存货还远远不够。”
“这……”古伊顿语凝,他忧心了这些时日,却没有想到,最后竟会在药材上出问题。
“据老夫所知,这种草药大多生长在中原的西南地区,想必你也是从那里运回来的吧?”
“不错,”古伊顿面色凝重,“实不相瞒,若不是突发意外,在今年入冬之前,我本打算带着商队再去中原跑一趟货,可眼下商队里损兵折将,我……”
“我去吧!”一直在旁沉默的沈绾抬起眼,上前半步,“让我跑一趟西南,把草药带回来。”
一言出,众人讶异的目光纷纷投来。
沈绾知道众人心中存疑,正色道:“商队离不开古老板,眼下也没有其他合适人选,我只要伪装成药商,没有人会起疑。”
“可是……此去千里,不知要费多少时日……”古伊顿不住搓手犹疑道。
的确,若是花费上一两个月,到时是什么光景也就难料了。
“七日,”老军医眸色定定,“老夫竭尽所能,也只能维持七日时间,所以此行务必早去早回。”
“七日……这……”古伊顿的眉头快要拧出花,“西桓距西南千里之遥,而且又要寻药,七日之内如何来及?”
“来得及,”沈绾神情坚毅,定定道,“若是汗血马,七日,足矣。”
古伊顿恍然,这才想起沈绾前不久刚驯出一批大宛良驹,心中定了定神,道:“也罢,既然姑娘执意如此,我就先代大家拜谢,此行我会派几名骑手护你周全,务必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
当晚,沈绾一行马不停蹄,直奔西南。
因有着胡商这层身份作掩饰,一路上倒也没遇上什么绊子,只是每过一座城池,通缉栏上的画像还是免不住让她心里发毛。
三日后,一行人来到渝州城下,奇怪的是,城门守卫原本懒懒散散倚在墙角,可一见外人进城,立马像打了鸡血,态度强硬到说什么也不让进。
可这世上极少有银子解决不了的难题,在沈绾软磨硬泡又挨个塞了不少银两后,几位见钱眼开的兵官终于大发慈悲放行。
可刚一进城,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让人不由一颤。
黑压压的铅云在天边你推我搡,擦出几声闷雷,破败灰沉的街道两边横七竖八倒满了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有的面黄色蜡黄,有的肿胀虚白,还有的裸着身子,一双双病怏怏的眼无神地瞅着天空。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苍蝇不厌其烦地在废臭污秽间盘旋。
一个老头不住在身上掏着什么,摸索半晌,竟从身上抓出一只活跳蚤,用两根脏污的手指捏着,就这么麻木地放入口中。
沈绾被这一幕惊到,强力压住心头恶心,可还没待调整好自己,这支陌生的队伍很快引起注意。
无数道呆滞的目光齐齐投注而来,像是往死寂湖水中无意投入一粒石块,瞬间激起千层涟漪。
饥饿、贪婪、疯狂……齐刷刷的视线仿佛一道道钉子,快要将几人捅穿。
沈绾这才明白,怪不得那些守门兵士反应这么大,原来整个城里皆是奄奄一息的灾民,生机全无,恍如一座死城。
这般惨绝人寰的景象,他们自然不敢放任何消息出去。
“姐姐……”一个小女孩拖着一只断脚,缓缓爬到沈绾脚下,“饿……”
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小心翼翼扯住沈绾裤脚,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卑微与乞求。
身后有位伙计于心不忍,正要掏包袱,忽被沈绾一把按住。
“不能给。”她低声示意。
这种时候不能心软,她们的食物本就有限,一旦抛出引子引起骚乱,这些难民恐怕能把她们连人带马给活吞了。
可即便是极微小的动作,也逃不过这些早已饿绿的眼睛。
“他们有食物!”有人爆出一声吆喝,原本如一滩烂泥的人堆陆续动起,或走或爬,围猎般朝她们聚拢。
“怎、怎么办?”伙计见状不妙,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错,连声音都在发抖。
“大家靠拢,立即上马,找机会冲出去!”沈绾压低声音,以最快速度指挥。
几人步步后退,可四周的灾民显然已将他们包围。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过,沈绾不禁想起,当初谢翊面对万千流民,不知可曾这样怕过。
他们是百姓,不能喊打喊杀,即便是真动起手来,他们人多势众,自己也肯定难以招架;可若是坐以待毙,就只有死路一条。
眼看围拢越来越近,近到有灾民的手快要触到肩头包袱。
只听“嗖——”地一声!
羽箭刺破长空,那只黑黢黢的手还未来及动作,便无力垂了下去。
沈绾定睛一看,原来一支利箭早已穿透了此人胸口。
顺着箭镞袭来的方向,视线一凝。
先前几名守门官兵正得意洋洋站在城楼,其中一个细眉鼠眼,指着沈绾一行道:“大人,就是这几个药商,他们身上可带了不少银钱,瞧那几匹马,卑职方才查问的时候已经偷偷验过,即便涂黑了颜料,可卑职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确实是汗血马无疑。”
站在中间的首领一身武将装扮,从衣着配饰可以看出,是个拓摩人。
“好,既然闯进几只肥羊,哪有不宰杀的道理?”
说着手臂一挥,又是几只羽箭嗖嗖飞过,围在沈绾周围的一圈人瞬间倒成一片。
“这帮中原人,真是碍事!”领头军官歪嘴轻嗤,目露鄙夷,“来人,把这些商贩通通给我扣下!”
令出兵动,早有一队官兵手持长枪锐矛,从一侧踏过百姓尸首,汹汹而来。
人群中散出浓烈恶臭,很快伴着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
沈绾牵着缰绳的手心一紧,暗暗握住包袱下的长刀,那么多兄弟的命系在她身上,根本没时间耽误!必要时只能殊死一搏!
那军官话音刚落,耳边蓦然传来一阵轰响。
“砰——”
尖鸣的火炮声好似从天际袭来,强烈的震颤穿透墙体,直击城门。
“不好了!”小兵匆匆来报,“大人,起、起义军,打进来了!”
“什么!”
“砰——”又是一声。
远处天际硝烟滚滚,霎那间,战士的嘶吼声、兵戈声交织激荡,震耳欲聋。
城门轰然炸开,提剑持刀的战士个个身手敏捷,加之城门不远外立着几门火炮,这些守城官兵立即溃不成军。
沈绾一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匆匆躲在街角。战火很快漫至城内,街道旁的难民从未见过这般激烈的交战,稍有些力气者拔腿就跑。
好在这些民兵战士训练有素,并未虐杀百姓,而城里这些尸位素餐的兵混子自然没什么战斗力,一场混战很快结束。
战火浓烟渐散,旌旗猎猎处,一群高骑战马的队伍气势汹汹驶进城门。
马背上的战士脖戴红巾,装束整齐,虽不是统一的盔甲,但也能看出一种与官兵截然不同的精气神。
写着“红巾军”三个大字的旗帜在风中飘扬,沈绾眯了眯眼,发现走在前列的队伍中有一人分外眼熟。
“将这些官兵全部收押,城中灾民甚多,将随军粮食发放,赈灾安民。”队伍领头人扬手止步,朗声发话。
沈绾眸光一暗,视线顺着声音望去,倏然一凝。
眼前人阔面长身,宽肩阔背,体格健硕,只是数月不见,他似乎更瘦更黑了些,刚毅的脸庞添了几许风霜,少了几分不羁野性,更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和沉稳。
队伍浩浩荡荡穿过街道,路过一处街角,走在正中的首领蓦然勒住缰绳。
深邃的目光穿过重重烟雾,准确无误锁在沈绾身上。
原来她方才在掀开捂住口鼻的纱巾时,顺带揭开了脸上半张面具。
视线交汇的瞬间,沈绾只觉那双原本质朴的眼睛,此刻翻涌着许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惊诧、欣喜、好奇、担忧、思念……各种情绪纷纷交织在眼底。
“小、小殿……”首领身侧也有人顺着视线望过来,见到沈绾那刻,惊喜奔涌而出,话到嘴边还是被敏锐的警惕性生生截断。
马蹄阵阵,意气风发的队伍如奔腾的长流驶向城内。
不多时,有两名小兵小跑过来,拦住众人,其中一位朝沈绾拱了拱手,恭敬道:“姑娘,我家首领有请。”
**
起义军占领了总兵府衙,两排将士赫然守列在门口。
沈绾由小兵一路领着,穿过金碧辉煌的照壁,来到前院大厅。
刚跨进门槛,先前那人再也按捺不住喜色,就连上前几步都带着风,“小殿下!”
这世间最令人激动之事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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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故人久别重逢,周副将委实没有想到,自那日京都一别,今日竟会在渝州城相见。
“听到那几声火炮,我就该想到是你们。”沈绾展眉,视线在周副将脸上停留片刻,转而落在正坐在厅堂的另一位。
“李大哥,别来无恙?”
向来沉闷寡言的男人站起身,虽是抿着唇,可眼底的炙烈情绪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掩藏。
“沈姑娘……安好?”短短五个字,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情愫。
“自是一切都好。”沈绾眼睫轻眨,“只是没想到当日送李大哥出城,一转眼,你已经是起义军首领。”
周副将笑容满面:“当初小殿下连人带信送来黔州,我本以为只是帮忙照顾个人,没想到小殿下竟是为我们这群弟兄物色了一位将领人才!感谢小殿下慧眼,如果没有大山兄弟,哪会有现在的起义军?”
原来自李大山来到黔州后,很快找到周岭周副将。
当时,周岭依照沈绾吩咐,以蓟州杨廷忠旧部的名义在西南集结胤人残军,这些人大多是心怀家国的有志之士,一听说是杨总兵旧部,纷纷投靠,凝结力极强。很快,就形成了一小股民间势力。
西南一带地处山区,自古多匪,即便周岭也想过将山匪势力拉入麾下,可一直难有进展。
直到李大山加入,他果断对队伍进行整顿,并利用北边朝廷的威胁从中诱导,引得山匪惶惶不可终日,后又大举进攻,与匪寇正面冲突,几番对抗之下从未落下风。
很快,那些山匪头子意识到,与其势单力薄夹在中间,甚至受拓摩官兵威胁,不如联手合作,或能拼出条生路。
就这样,一支名为“红巾军”的队伍揭竿而起,很快在西南一带成燎原之势扩散开。
“说到这,最关键的还是小殿下送来的那枚锦囊。”周岭咂舌,“里面的图纸真是绝无仅有的宝贝,不仅精确画出了这些火炮的模型,还详细写下了弹药制作的原料和比例,我们依照法子制作出来,发现真真是神器!这些火器所向披靡、威风八面,对我们来说真是如虎添翼!”
沈绾轻笑:“这张模型图纸是家师所赐,后来我仔细研究了一番,在弹药的调配上加以改进,但却没有实操过,今日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没想到它的威力会这么大!”
“原来小殿下对火药也有研究?”
“皮毛而已。”
沈绾疑惑:“你们怎么会来渝州城?”
周岭叹了口气,解释道:“渝州城四周靠山,土地贫瘠,这饥荒自今年开春就开始了。两月前城外突发水患,百姓无家可归,不少人纷纷往城里涌。可这些拓摩官兵根本不把百姓当人看,不仅不闻不问,还肆意驱赶屠杀,甚至还昧下本就不多的赈灾银。
你看到的那些灾民,有许多是家住城内的,他们的情况原本没有那么糟糕,可新任的渝州总兵,说是朝中哪位侯爷的亲侄儿,仗着这层关系对城中商户极尽搜刮。
后来大量流民进城,他们挡也挡不住。开始只是镇压,见镇压不了就杀人,那些商户也起了反抗之心,认为与其将财物粮食被官兵抢去,不如散出去赈济灾民,就这样,外来流民越来越多,城里官兵根本压不住。可城中资源有限,整个灾情越扩越大,事态发展越来越凶,就成了今天这幅样子。”
说着,啐骂道:“说我们是匪,可他们这些当官的比我们这些所谓的山匪更可怕!大山兄弟认为此刻正是我们攻城的绝佳时机,他们朝廷守不了的城,那就由我们来守。”
沈绾颔首:“我听说你们准备用军粮赈灾,城中灾民这么多,城外肯定也不少,你们的粮食够吗?”
李大山终于沉声开口:“我们已经预料到情况,一路从黔州到渝州都安排了运输队,共计六座城池十八家乡镇都可供粮,赈济城里城外,应当足够。”
“看来红巾军的势力不容小觑,”沈绾见李大山沉稳有度、思虑周全,欢喜道,“士别三日,李大哥这个首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黝黑的脸庞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
“你为何会来渝州?”他问。
她一身商人打扮,身边跟着的几名随从看着也像异族人,出现在渝州城肯定另有原因。
“我是前来寻药的。”
沈绾直奔主题,将西桓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自己只剩下四天时间,务必尽快赶回。
“五竹草?这东西虽然少见,可这附近一带的山上应当是能找到。”周岭摩挲着下巴。
“那就派一支队伍帮忙去找,”李大山负手而立,当机立断,“务必在一天之内把草药找齐。”
“报——”
三人正商量着,一名小兵火急火燎跑进来,“报首领,不好了!军中有几个兄弟连着口吐白沫,全都晕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