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四章 万木春

作品:《她本高悬

    金万全像条落败而逃的丧家犬,气急败坏离开营帐。


    沈绾见古伊顿面色不豫,刚要开口劝慰,忽见他长舒了口气,缓和下脸色,“忍了这么多年,总算出了口恶气!”


    “姑娘说的那些话真是大快人心,他们想将咱们吃干抹净,咱们偏不让他们如意!”


    沈绾本以为古伊顿心里多少有些不快,现在看来倒是多虑。


    “可是……老板,”一旁伙计发愁挠头,“咱们的订单确实取消不少,一些驯马的弟兄也病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查清楚病因了吗?”


    伙计摇头:“这种疫病一旦染上,扩散极快,一时很难痊愈,您看我们要不要将他们全部隔离?只是这样一来,咱们的生意……”


    “眼下最重要的是治病救人。”古伊顿当机立断。


    “古老板说的是,”沈绾附和,沉眉思索片刻,忽而想到什么,“你既说这种病传染速度极快,可这些日子以来,我与他们同吃同住,怎么偏偏就我没事,反倒是他们一个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倒下了?”


    这话立即引起两人注意,的确,照这种疫病的传染速度,既然是在马队里散开,那沈绾一个柔弱姑娘,没道理不被传染。


    何况她睡得比他们晚,起得比他们早,时节交替下最易染病。


    “这样,我们先将病患隔离,以免疫情扩散,然后召集大夫寻找治疗的法子,马队这边有我,一时出不了乱子,至于生意……”沈绾想了片刻,果决道,“等兄弟们身体好了再说,只要我们的马足够精良,不愁找不到销路。”


    沈绾的安排得沉稳有度,合乎情理,古伊顿也十分赞成,几人商量后立即开始着手。


    很快,整个商队进入一种高度警备的状态。


    沈绾白日驯马,晚间过来照顾病患,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无不触动。


    自疫病出现以来,商队众人接连倒下,就在昨日,阿连鲁赶马回来,半夜竟突然发起了高热,很快就被送入了隔离帐。


    这件宽三丈、长五丈的帐子是临时搭建的,专门用来安置感染病患,旁边就是药室,几名医师蹲在帐门口煎着药。


    “姑娘,这些活让其他伙计做就成了。”古伊顿脸上蒙着厚厚的布巾,踱步到帐门口。


    这些日子以来,各种事纷至沓来,他整个人看上去憔悴许多。


    沈绾将手里药材挑拣好,抬起手臂擦了擦额角细汗,“古老板,我受您大恩,本就没什么能够答谢,现在咱们商队里出了事,我自然是要出一份力。”


    “你连日来也是辛苦,不要把自己身子累垮了。”


    沈绾近来消瘦许多,古伊顿心里过意不去,他可是答应了要把人照顾好,要是出什么问题,他可难担待……


    转身望了眼身后帐子,心中担忧又重了几分:“现在倒下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这样下去,还要搭多少进去……”


    他声音虽不大,可沈绾听得真切。她心里明白,古伊顿此人虽看着憨厚,可在银钱上也有自己的计量,好比开辟马市生意,他和沈绾就以六四分账。


    出于商人的精明,他甚至让沈绾签了字据,生怕她跑路。


    好在沈绾也不计较这些,到底她身无分文,又蒙受恩情,在银钱方面梳理清楚,对双方来说也都是好事。


    可现在天降横祸,治病要钱、维系商队要钱、还有接连跑单的生意……再这样长耗下去,整个商队必将元气大伤。


    二人正说着,忽见一名伙计急色匆匆跑来,“来、来了……”


    “东家,老医师请来了!”


    沈绾抬头,见来人身形清瘦,眉须皆白,可一双眼却炯炯有神。


    好生眼熟!


    脑中只顿了一瞬,灵光闪过,这不是——当初给自己治病的那位老军医?!


    来人简单向古伊顿打了招呼,视线转而停在沈绾脸上,精锐目光只停留片刻,便立即移开。


    “维察尔老兄,你可算来了!”古伊顿似乎与来人很是熟稔,上前握住对方的手,忙不迭道:“托人请了你好几回,若不是赶上你告老还乡,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最早发病的人现在是什么症状?”老军医没有过多寒暄,卸下肩上医箱,取了块面巾系在脸上,撩帘进帐。


    “持续低热,烧了好几天,再这样下去,人就要烧了没了……”古伊顿跟在身后,嘴里不住解释。


    伙计正打算跟进去,却被沈绾拦住,“哎,这位老医师是从哪请来的?看着不像是本族人。”


    “姑娘好眼神,”伙计凑上前解释,“维察尔医师是咱们东家的老朋友,是个拓摩人,医术极为高超,早年在拓摩王庭当御医,后来自请随军,做过一段时间军医。前些日子刚从京都告老回来,不过他老人家医者仁心,好结善缘,施诊不分族群,东家这才派人把他给请来。”


    沈绾若有所思,想到当初阿青口中提到的老军医,一些散落的记忆悄然串联起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帘帐再次被掀起,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怎么样?”古伊顿紧跟其后,焦灼搓着手。


    老军医接过用热水浸湿的帕子,擦了擦手,眉头凝重道:“这时疫来势汹汹,虽说因时节交替而致,可就目前症状来看,有些过于严重。这病说到底是因冷热交流,瘴气流窜所致,他们发病前可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异常啊。”伙计抓着脑袋,“只是……”


    “有话就说。”古伊顿急得五官直皱。


    “是,”伙计咽了口唾沫,“只是有一天早上,有匹野马脱缰跑进了北边林子,有个兄弟费了好大劲才把马追回来,现在想想,就是从第二天开始才有人发病的。”


    “这就是了,”老军医捋须颔首,“林中瘴气缭绕,若是有人再故意做些手脚,症状就会加重,我先开些退热散毒的方子,把病情稳住。”


    “好。”古伊顿点头,使唤伙计跟着去准备药材。


    老军医抬步要走,与沈绾擦身而过间,步子蓦然顿住。


    似是敏捷的猎人嗅到一丝异样,深为探究的目光堪堪落下。


    “这位……”眼底眸光一闪,他顿了顿,没有揭穿对方身份,“不知你身上用了什么香料,气味这般独特?”


    沈绾心头一紧,她虽然束了胸,戴了面具,可老医师的那双眼睛就像能看穿一切,精亮又毒辣。


    “我不爱熏香,怎么会使用香料?”沈绾淡声解释。


    伙计闻言,好奇地蹙起鼻子嗅了嗅,恍然道:“好像还真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平常我都没注意,老先生真是神了!”


    沈绾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骤然想起什么,“对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造型精致的香囊,“这是家姐给的东西,说是里面缝了几味草药,能驱邪避灾,我一直贴身带着。”


    老军医视线一顿,紧紧锁住,“老夫可否看看?”


    “当然。”


    拿起在鼻尖轻嗅,一股清郁舒缓的味道钻入鼻腔,新奇又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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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枚香囊,老夫能否拿回去研究?”


    “这……”沈绾一时迟疑,这毕竟是三姐姐送她的贴身物品,怎好说借人就借人?


    “实不相瞒,”老军医见沈绾犹疑,开门见山道,“这香囊里的药香实在独特,听古老板说,整个驯马队倒了大半,唯独姑娘你安然无恙,想必你心中也存着疑惑。”


    “先生的意思是……跟这枚香囊有关?”沈绾到底聪慧,心中瞬间有了底。


    “有没有关,我得研究完了才能下定论。”


    沈绾用指腹摩挲片刻,抬手递上前,“那就……有劳先生了。”


    老军医颔首,双手接过,抬步离开之际,转身飘飘落下一句:“北疆不比中原,姑娘气虚体寒,操劳过度,还是要多多保养才是。”


    沈绾低眉听着,直到一行人远远离开,忽觉出哪里不对劲。


    姑娘?姑娘!


    原来——他早就认出她了!


    **


    天边残阳如血,像泼洒开的颜料,洋洋洒洒渲染万物,仿佛要将这抹绯丽蔓延到天地尽头。


    沈绾坐在小坡上,任由晚风吹动着耳边发丝。


    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她心头总觉得堵,像有块大石头死死压着。她并非感觉不到累,只是一种强烈的责任和压抑麻痹了她的神经,让她像颗齿轮,只有夜以继日地转动,才能感知自己的存在。


    回想一路走来,似乎每一个帮助过她的人都或多或少遭遇到不幸,杨总兵如此,周副将如此,春桃如此,阿青如此……就连谢翊,也是如此。


    现在轮到这支商队,如果不是她一意要带他们驯养马匹,也许也不会有这场疫病……


    大胤灾星……也许她真的是灾星也说不定。


    “想什么呢?”古伊顿晃着身子,遥遥走过来。


    沈绾捋顺耳边乱发,敛去戚色,“没什么,不是要等医师的消息吗?我正好在这吹吹风。”


    “年轻人,有些事情即便不说,也都会写在脸上。”古伊顿抬起一张圆润敦实的脸,语重心长劝慰道:“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事先预料,也不是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无误。只要做事,就总会遇到问题和挑战,遇到坎,咱们迈过去就是了,不要什么事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再说,我们不是正在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嘛,结果没出来之前,不要太焦虑。”


    沈绾单臂撑着小脸,半扭过头,“没想到古老板看人有一套,开解人也有一套。”


    “每天大把银子的流水,其实……您心里比我更难受吧?”


    古伊顿面色只僵了半瞬,旋即嘴角咧开笑纹,轻嗔:“你这女娃娃,还能不能好好聊天?”


    二人正说笑,晚风携来一阵异响。


    “镗镗——”一道悠远浑厚的钟声自远处传来,越过山坡,穿过草原,隐隐回荡在风里。


    “这是什么声音?”沈绾疑惑。


    古伊顿敛起笑意,眺望向远方,“是从东南边传来的。”


    心中细细数着,那金鸣钟连续响了十七下,古伊顿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好,东厥王,去世了。”


    “什么?!”沈绾噌地站起身,却见古伊顿的模样不像在开玩笑。


    “东厥旧俗,凡族中大丧,王位空缺,鸣钟十七。”古伊顿解释,“看来东厥,是要变天了。”


    沈绾还未来及细思,忽见伙计摇着手从山坡下跑来。


    “东家,东家……有救了!老医师说,救命的方子,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