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能够触动人心而又不伤害它。


    ——《红与黑》


    “好，既然这样。费利克斯，所有粮食，按照原样分配！不许掺杂任何东西，确保每个人领到的都是实在的粥！”


    “是的，大人。”费利克斯偷偷看了一眼格蕾丝的脸色，发现她脸色如常，才小心翼翼地退开，吩咐手下人干活去了。


    侍卫们加紧了分装清点粮食的速度。


    一小部分的粮食作为口粮按到场人数进行了分配，另一部分的粮食则作为储粮，暂时封存，每日筑城粥食固定在救济点分配。


    在领取到金灿灿的救济粮后，灾民们的脸上显然露出了久违的真挚的笑容，纷纷对周围的侍卫道出感谢。


    看到灾民们的神色，再联想到格蕾丝的“冷漠”与固执，威廉倍感气闷，罕见地收起他的礼仪，径直走向了粮棚，亲自监督粮食的分配。


    他觉得他此时急需做点什么来转移被妹妹的沉默和“冷酷”所打击的内心。于是他格外认真地对待分配工作。


    “费利克斯！你粮食放的太少了！手不准都抖！粮食都掉出来了！”


    “费利克斯！粮棚好像有点歪了，赶快去看一下!”


    "米诺，记得陪年纪大的老人回家，雪地路滑的。"


    “该铲雪了！路面要结冰了，过来会打滑的！”


    威廉一顿训斥，他的侍卫们晕头转向，费利克斯围着威廉团团转，简直要汗流浃背了，他偷偷地把目光投向了格蕾丝，以祈求她来整治一下她的兄长。


    可格蕾丝看着威廉左右忙乱的样子，非但没有如费利克斯的愿，反而眉眼弯弯，直接坐在粮棚旁的粮袋上不走了。


    可一当威廉转过身，能看到她的面容的时候，她又立马板正了神色，露出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并非格蕾丝如此冷情，而是威廉该再得一个教训，当他看到这些善良可怜的民众们露出丑恶的一面时，他又会如何抉择呢，格蕾丝漫无边际地想着。


    那些拿到粮食的人，脸上纷纷绽放出劫后余生般的感激笑容，对着威廉的方向连连鞠躬道谢，口称“仁慈的老爷”、“救命恩人”。


    格蕾丝有些恶毒地想，要不要加快这一进程呢？


    可一转眼，在她又看到威廉近日因粮食缺少而紧绷的面庞，在听到这些感激时，终于流露出一丝宽慰和暖意的时候，她的眼中，又掠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算了，再等等吧。反正这件事迟早都会发生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不教我骑马该怎么办。


    格蕾丝默默地起身，走向救济点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拴着几匹侍卫换岗用的备用马匹。


    她开始观察那些马匹，观察侍卫们上下马的动作，观察他们如何控制缰绳，如何用腿部的力量夹紧马腹。


    她看得非常专注，一切粮食的分配喧嚣都与她无关。


    兄妹间的冷战，无声无息地拉开了帷幕。


    接下来的两天，威廉的命令得到了严格执行。


    纯粮分配带来的效果似乎立竿见影。灾民们的脸上少了些死气沉沉，多了点活泛的气息。


    虽然依旧寒冷饥饿，但拿到手的实实在在的粮食给了他们希望。威廉走过救济点，总能收获一片片真诚的感激和祝福。


    “威廉少爷，愿神灵保佑您！”


    “谢谢少爷，您救了我们全家啊！”


    “好人啊，真正的好人老爷！”


    这些话语多少抚平了威廉因格蕾丝的沉默和“任性”而产生的烦躁和那一丝自我怀疑。


    他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之前太过紧张，误解了格蕾丝？也许她只是太年轻，考虑不够周全？


    毕竟，让灾民吃上干净的粮食，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看着那些因为吃到纯粮而稍稍恢复了些精神的孩子，威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做法。


    格蕾丝，终究还是个会闹点小脾气的孩子。


    他这样想着，心头那点对妹妹“冷酷”的不快也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兄长对妹妹偶尔任性的无奈与包容。


    而格蕾丝，则彻底将自己抽离出来。


    她不再靠近粮棚，不再参与任何分配事务。


    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个角落，观察马匹和骑马的侍卫。


    偶尔，她也会请费利克斯为她讲解一下骑马的基本要领。


    费利克斯顿感压力、责任重大，在第一次被格蕾丝请教后，他就立马把这一情况上报给了威廉。


    威廉也拿这个妹妹非常棘手，她显然与他冷战了起来，宁愿问侍卫长也不愿意来请教他。果然之前在卢卡斯管家面前的亲近和可爱只是一颗蜜枣，哄得他傻乎乎答应格蕾丝所有请求。


    不过，说实话，格蕾丝这样真的很可爱，圆润润的眼睛看着你，亲密地挽着你，这是威廉在这之前的都不曾体会到的，他的另外两个妹妹只会不可爱地提出许多让人头疼的无礼要求。


    格蕾丝的学习方式是沉默而专注的。


    她用眼神锐利地捕捉每一个细节，然后在侍卫离开后，自己对着马匹无声地比划动作，模拟着上下马、拉缰绳的姿态。


    她仿佛在用这种近乎刻意的“不务正业”，无声地表达着她的坚持和与威廉的隔阂。


    威廉看在眼里，既觉得有点好笑，又有些无奈和隐隐的心疼。


    他不能总让自己的妹妹这样在寒风中冷着脸，一直跟他置气吧。他们还需要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卢卡斯庄园的游猎。


    于是，在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威廉叫住了正要去巡视的侍卫长费利克斯。


    “费利克斯，”威廉斟酌着开口，脸上带着一丝兄长特有的、为妹妹烦恼的神情。


    “格蕾丝……这两天一直不太高兴，跟我闹别扭呢。你家里有妹妹吗？这种情况，该怎么哄她？”


    费利克斯听到这个问题，心中一喜，这两天的低气压真是太难熬了，整个侍卫队里也静悄悄的，谁都不敢大声说话，不过威廉大人的问题也很难回答啊。


    费利克斯的脸上显出几分与平时干练形象不符的窘迫。他挠了挠头盔下的短发，瓮声瓮气地回答：“少爷，我家里……只有三个弟弟。成天打架滚泥地的那种。哄妹妹……这个，我真没经验。”


    威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费利克斯看着少爷的神情，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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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压得更低了：“不过……少爷，我虽然没有妹妹，但是……我有喜欢的人。”


    谈到这个，他的脸更红了，“格蕾丝小姐和……都是女孩子，这哄人的法子，说不定……能通用？”


    威廉的眼睛瞬间亮了，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快说！什么办法？”


    费利克斯凑近一点，带着点过来人的神秘和羞涩：“女孩子嘛，有时候生气，其实也不是真生气，就是……就是想要被在意。我每次惹她不高兴，就买点她喜欢的小东西，比如集市上那个老彼得做的蜂蜜糖，或者……或者一朵野花什么的，然后……然后态度好点，诚恳地道个歉，再说点好听的……基本就没事了。”


    他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的建议过于简单，又赶紧补充，“格蕾丝小姐身份高贵，当然不能像我这样随便，但……道理应该差不多？让小姐感受到您的心意？”


    威廉又有些头疼了。感受到他的心意——送格蕾丝喜欢的东西。但是格蕾丝喜欢什么呢。


    威廉发现他对于格蕾丝地喜好几乎一无所知。费利克斯说女孩子都喜欢甜的蜂蜜糖，但是这个天气，这个环境，根本搞不到蜂蜜唐。


    “或许……或许花怎么样呢？”威廉询问费利克斯。


    费利克斯立马赞同了威廉的提议。心想只要大人行动起来化解这两天的冷空气就好，不管是什么，肯定格蕾丝小姐会有所软化的。


    得到费利克斯赞同的威廉开始在脑海中搜寻起冬日花朵的种类。


    能够在冬日盛放的鲜花种类很少，基本上宴会所用的鲜花都是由大棚培养移栽而长，若是他们还在庄园中，那么送格蕾丝一捧鲜花是非常容易的，但是现下他们身处郊外的乡镇里，想要一朵温室里的花朵就无异于天方夜谭了。


    威廉决定去问一问这里的民众，熟知当地的人应该知道这里的冬日还有什么花能够绽放。最好是美丽高洁，长久不衰的，他想让花朵开得更久一些，如果妹妹能喜欢的话那就更好了。


    然而，当他绕过堆放的杂物，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格蕾丝的身影再准备外出的时候，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角落空空如也。


    那几匹备用的马还在，安静地嚼着干草。但那个总是在这里默默观察、比划动作的身影，不见了。


    威廉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环顾四周，目光急切地在拥挤的救济点扫视。


    粮棚下，是排队领粮的灾民和忙碌的侍卫；临时搭建的简陋窝棚间，是蜷缩取暖的身影；更远处是茫茫的雪地和稀疏的树林。哪里都没有格蕾丝那抹熟悉的身影。


    “格蕾丝？”威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提高了音量，“格蕾丝！”


    无人应答。只有风雪掠过棚顶的呜咽声和灾民低低的交谈声。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威廉的心。


    这两天，格蕾丝虽然跟他冷战，但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范围，她总是待在那个角落，用她的方式“抗议”。可现在，她消失了！


    “费利克斯！”威廉猛地转身，声音因为焦急而变得严厉嘶哑，盖过了救济点的嘈杂，“格蕾丝不见了！立刻派人去找！所有方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