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才出，周围的秋军也都瞩目于那张单薄的字条上。


    秋萧曼面色一凛，当即环顾长队，脱口问：“罗副将呢？！”


    一早上没见到人，就连跟着他的部分军士都面面相觑，连连摇头。


    秋萧曼记得昨夜确实有军士同罗副将抱着相同的志向，都不愿跟着她忍辱负重，不战而退。


    但大部分秋军仍愿追随秋萧曼的命令往回撤，她便以为那少数群体也都妥协于多数，直到此刻才突然想起两个时辰都未见到罗副将的人影。


    瞧着公山贺靠近，秋萧曼心感不妙，仓促道：“念！”


    公山贺待马步稍缓，将信从箭尖上拆下，通读后的脸色几近于铁青。


    “明蔚捉了罗副将等五千余人。”


    ！！


    周围传来一阵唏嘘，甚至先前犹豫后撤的军士也都垂下头来。


    “五千？！”秋萧曼那双漂亮的双眸也拢不住几欲爆发的怒意，气极：“他！分明去送死！”


    听到秋萧曼的怒声，在长队中穿行的另几个副将也闻声凑过来。


    公山贺才又道：“不过这信上说并未击杀，而是全部活捉。”


    “活捉？”


    凑近的几人不可置信地呢喃着，这哪是明军的作风，前些日的防御战还送了千来人的命。


    “是不是想用罗副将威胁将军？”有人猜测，已然仓惶不安。


    可原本怒不可遏的秋萧曼却郁容一舒。


    信上并未提及“俘虏”二字。


    这封信是明蔚特意让人来报平安的！


    他或许是想再一次证明自己的承诺，为了让秋萧曼坚信他从未将雯桦视为敌对。


    秋萧曼调转马头，看向刚刚被微风吹开的土幕之后那苍翠青葱的崇山峻岭。烈阳普照，让万物都浮上一层朦胧的热浪，唯独将高站山头那颗极小的璀璨金点照得尤为耀目。


    ^


    雯桦，瑰都。


    几日奔波的妘亿衣服都没想着换，此时正趴在大理寺卿的公案上睡得昏天黑地。


    身着深绯色朝服的大理寺卿从兴文从门外走近时，雕刻了岁月痕迹的褶皱脸庞也难□□露出一丝为难的不快。


    戍边战事失控，前几日才传来荣邸五关大规模拔营撤兵，现已带着临近十城的数万子民朝瑰都涌来，雯桦王彻底无心旁的杂事，火烧眉毛了哪还顾得上这位大王子吃喝拉撒睡在何处。


    但也不能让他一直赖在大理寺不走，从兴文走到他身边，假意咳了几声试图将妘亿唤醒。


    许是这几日不断地战报令他高度警觉，妘亿果不其然被几声闷咳扰醒，猛睁开的眼里装满仓惶不安。


    “明蔚攻进瑰都了？！”


    “还没有...”从兴文语气却也是丧丧的，“想是这般退下去，也要不了几日。”


    听着危机尚未危及眼下，从兴文舒了口气，又上了弦似的再次逼迫从兴文说：“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岳父？！”


    这已是这几日不知道多少次提及了，从兴文满目无奈，摇头：“大殿下！秋家二老都关在死牢了！你就别淌这股浑水了行不行？！”


    “死牢？”妘亿反驳：“明蔚若杀进瑰都还分什么死牢不死牢？！只怕届时血洗瑰都都是极有可能的！”


    提及这个话题，从兴文当即想到今日从宫中散朝回来的路上，不少官员甚至后宫妃嫔都已开始收拾铺盖卷准备逃难了。


    他更加燥郁，又道：“恪尽职守！既然此时还没杀进来，我总也不能违背了诏令！”


    妘亿更急，“我知道从大人刚正不阿！品性端正！但目下什么最急？！”


    “自是抵御外敌。”从兴文毫不犹豫。


    “是啊！”妘亿一拍巴掌，“秋将军一路退兵！却未收到任何伤亡！这时候人家身先士卒保我雯桦子民全身而退，不被明蔚烧杀！我们在干嘛？！”


    从兴文的表情稍显动摇，“我们在釜底抽薪。”


    “从大人做的极好，官品极正！但也要分轻重缓急！”妘亿说地口干舌燥，把去夜的隔夜茶一口吞了，“秋将军要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被陛下这般对待，她有没有可能一气之下挟秋军倒戈明蔚？！”


    从兴文深深思考，犹豫半晌道：“就是因为盛传秋将军与明蔚私通，才押了秋家满门。”


    “是呀！”妘亿狠狠点头赞同，“战局有利也还另说，目下都这样了！这时候把岳父岳母关押在死牢，父王一定是急糊涂了！”


    听妘亿越说越有理，从兴文也动摇了原本的意志，几次想开口叫牢狱长来。


    “行了行了！你就别想了！”妘亿起身，拉着他就往外走，“迫在眉睫，能不能活命都是两说！更何况我只是去见见岳父大人，又没说要让你放人！有什么好犹豫的！”


    从兴文被他拉着走得飞快，气都倒不匀，晕晕乎乎就到了死牢外。好不容易脱开他的手，喘气的功夫，妘亿就已经把狱卒的钥匙抢来，冲进死牢了。


    摸黑走到底，直到经过刑房，进了四处无窗的阴湿角落，妘亿赶忙拨开前面拿着火把子带路的狱卒，急匆匆地冲到了狱门外。


    “岳父！岳母！”


    借着刺目光线看清来人面貌，原本昏昏欲睡的秋世博当即来了十万分的精神，赶忙起身迎上前。


    “大殿下怎么跑来死牢了？！”


    “事急从权，我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妘亿怕从兴文那根被他劝歪的闹弦又错搭回去，语速都快了，“究竟出了什么事让父王这般动怒？”


    秋世朝看出他心急，仔细将这几日在死牢里捋顺的思路说出来。


    “先是离先生借口离府，继而明蔚攻占苇荆，再到二殿下被黑箭炸伤，而后荣邸战事失利。那日御军来府内押人，说是曼曼与明蔚有染！”


    已不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传闻，妘亿不解：“小姨子从宁平回来不就到处再传？后来匡老带着离先生来访，传闻便平息了。怎么突然又这般严重了？！”


    仲琼芳也已在片刻功夫凑近来。


    “那离先生似是和明蔚极熟，偏偏在明蔚攻占苇荆时突然离开，想必也是提前知道内幕的！”


    “啊？！”妘亿稍惊，“岳母的意思是他蛊惑了帝师，跑来雯桦搅局？”又想了想，才道：“再加上二弟弟被明军的黑箭炸伤，指认了小姨子跟明蔚有染，父王震怒就将二老关押了？！”


    “具体是何因由已是多说无益。”秋世博又道，“目下战情如何了？”


    “不好！特别不好！”


    仲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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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与秋世博意外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问：“如何不好？”


    “秋将军不战而退，此时荣邸那半晌领地都退空了，大批流民正用来瑰都！”


    “什么？！”秋世博更惊，“不战而退？！”


    仲琼芳却在他惊声阵阵中沉默下来。


    “先前就打不过！不退还等着送死吗！”妘亿倒也理解秋萧曼的做法，“但据说这一路百姓怨声载道，对小姨子的做法可是不认同！”


    “这不像是曼曼会做的事！”秋世博也半信半疑地犹豫起来，“她怎么会不战而退？！”


    仲琼芳忽然握住秋世博的手臂，询问：“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离先生预测了五月二十八将有罕见大雪？！”


    秋世博目色一紧，他记得瑰都大雪是二十七，那日秋府刚好被御卫查封，根本没来得及去回忆圣人预测。


    仲琼芳又问：“戍边可有伤亡？”


    妘亿：“除了先前那次失利伤亡千人，后来倒没听说有人伤了。”


    秋世博也问：“陛下可传诏给曼曼了？”


    妘亿回忆着这几日发生的事，迟钝地点头：“好像说是派了几个人去传诏，要以甲子关的失利将小姨子押回来——”


    他才说完，就恍然地“呀”了一声，惊骇道：“小姨子抗诏了？！！”


    这么说就对了。


    雯桦王下了决心要处秋家，秋萧曼这个他认为的罪魁祸首定然是跑不掉的！但这个时候秋萧曼不但没被押解回瑰都，反而还带兵退避，唯一的可能便是违抗诏令。


    秋世博和仲琼芳脸上也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惊讶，就听秋世博都稍显心虚地说：“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仲琼芳却又沉默下来，半晌才又道：“这几日我就在琢磨，离先生离府那日是不是和曼曼说了什么？”


    想起离月离府后，秋萧曼直到傍晚才归的沮丧，秋世博愤懑至极：“那个骗子！蛊惑人心的妖道！”


    仲琼芳却不必秋世博那般愤慨，反而好像想清楚些事情，又道：“戍边并无伤亡，离先生的预言又成真，有没有可能是通过离先生和明蔚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明蔚并未大肆杀戮？”


    “岳母这话有道理啊！”妘亿也仿若醍醐灌顶，“不然小姨子敢抗诏？！”


    “这个孽子！”秋世博更怒，“竟然真的勾结外敌！攻占我雯桦土地！！”


    仲琼芳又问秋世博：“离先生那日不是说了好几重预言？后来还有什么？”


    那日秋世博本就因小女儿和虚假圣人在武器库私会而大发雷霆，哪记得他一口气说的那么多事。唯一记得的就是五月二十八，雯桦四处飘雪。


    看他方块脸上满满的为难，仲琼芳果断放弃再询问，只避着妘亿身后的狱卒，将声音压低了些：“大殿下记着，若曼曼带着流民再退到瑰都，你便找晴晴去拿她手上的一块符令。”


    “啊？”妘亿吃惊不已，“什么符令？”


    秋世博截话道：“你难不成也要造反？！”


    仲琼芳实在懒得理他，低声怨怼了句：“国都不保了，还管什么造不造反！”


    她小心朝妘亿身后张望了一番，避着人又道：“大殿下尽快去找晴晴，将我的话带去，她自是明白我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