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秋萧曼正襟危坐打算追问，明蔚连忙解释：“母亲每次吃豇豆都会大病一场，所以我从不吃这种菜。”


    他边说也变给自己挪了盅鱼羹，同样没放豇豆碎，“这鱼羹呢，又是配了豇豆碎才异常美味，所以庖厨留下了这味小菜。没想到秋将军也不吃。”


    这样的解释让秋萧曼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她也觉得明蔚是不可能知道她这个小小的弱点的，便也没再小题大做，安静品尝起明蔚特意安排的几道宁平名菜。


    酒足饭饱后，木良畴跑来和明蔚说了些什么，两人便一同回了宁平大营。


    秋萧曼小睡了会，再起来天色已然黯淡。


    她披着衣服，在院子里尝试着打了套拳，却是呼哧带喘，咳嗽不停。


    拗不过身体的异样，秋萧曼只好坐在树下休歇，长相伶俐的少女也在这时端了刚煮好的水果茶来。


    “将军趁热喝一些甜水吧？一会晚膳后又要喝药。”


    少女梳着两个垂髻，声音甜美可人。


    “这几日总看你在面前忙来忙去的，叫什么？”秋萧曼对她印象比较深，因为同另几个少女相比，她长相灵巧，这几日服药都是她来照顾的。


    “芮芯。”少女乖巧作答，倒了些果茶在镶嵌金丝的瓷杯里，又夹了些鲜果在其中搅拌，“往年宁平的春季干燥极了，水果的种类也是极少的。”


    虽然这般说，但秋萧曼接过果茶时扫了眼托盘里拼成梅花的五瓣碗，上面盛满新鲜瓜果。


    少女察言观色的本领极强，注意到秋萧曼的视线落在托盘上，又忙解释：“前几日明将就交代各地大营送来的水果，都走的百里加急运送的，听说可愁坏了各大营的将领。”


    瞧着鲜嫩多汁的水果拼在一起组成绚丽的颜色，秋萧曼多了些食欲，用银签扎了几块果子放进嘴里。


    “平常明将的饮食也如此挑剔吗？”


    毕竟有些水果就连秋萧曼都知道是出自极暖的地区，这么快的时日送到宁平来，还能保鲜，显然是费了不少力气。


    “扶楹苑是今年才建的，明将虽然每年暮春前后来宁平，但也都是在大营里，倒没听说他如此铺张。”


    想起那日初到宁平大营时，明蔚介绍的那个顶级名厨做的菜品，秋萧曼觉得他该是奢侈惯了，只是面前少女不知情，便也没觉得眼下这些新鲜水果有什么含义。


    春季偏干，秋萧曼陆陆续续将果盘里的水果吃得近乎空盘，才觉得两片干到起皮的嘴唇恢复了些水润。


    瞧着芮芯站在一旁将装了药草的香囊挂在石桌四角，便趁消食的功夫同她闲聊起来：“你什么时候进扶楹苑的？”


    少女手中的活计未停，平和道：“没多久…此前哥哥犯了军法被明将处置时，我姑母正嫌我空吃她的粮，急着给我寻婆家呢，好在寻到这桩好差事。”


    想起明蔚下午对小镇居民的介绍，秋萧曼看了眼正在回廊中陆续点亮花灯的另几个少女，又问：“她们几个也是因为家眷犯了军法？”


    芮芯点点头，起身将石桌上的两盏烛灯点亮。


    “我们六个人都是，家中没有其他亲人，就被明将收到苑子里侍奉了。”


    “至少不用发愁生计，也不用风餐露宿。”秋萧曼的确觉得此举极善，更说明明蔚大义。


    少女仿佛想为明蔚抱不平。


    “将军不知，所有人都诟病明将的品行，镇子里也有人说明将留我们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六个芳华少女在身边走来走去，换做是谁都会如此议论。”秋萧曼边说边起身，她并未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实话实说。


    “若真如此，明将早就把哲合的公主留在苑子里了…”少女提灯，跟在秋萧曼身后。


    这句无意的肺腑之言，却让秋萧曼上了心。


    “为什么这么说？”


    少女许是也担心自己说错话，才观察了周围后压低声音，“镇子里的人都知道，小公主和明将单独呆了三个日夜。”


    “三个日夜？”


    “嗯。”少女答得坚定，“半年前明将攻下哲合后回到宁平，只带了小公主一人回来。后来听和哥哥关系好的军士说，明将将小公主留在营中，日日夜夜听她弹琴唱歌，三日后才把她送来镇子，小公主在踏上躺了半个月才养回来。”


    “后来，老人们都说小公主卖弄色相让明将破格留了她的命，但为了自己活命家国都不顾，还这样出卖自己却也是肮脏极了，自此镇子里的人便都躲着她。”


    也难怪，那日看到镇子居民对她弃如敝履的态度。


    这样的说法，不禁让秋萧曼联想到明蔚和竺梦华提起此事的态度来。


    不论是竺梦华表现出的柔弱和感恩还是明蔚表现出的排斥和厌恶，两人说到底都谈论的是竺梦华被救下时发生的事。


    没人提到过还有这样的一段亲昵时光。


    芮芯这样讲与她而言不过是想攀迎秋萧曼而已。


    毕竟她被明蔚视为贵客，作为小小的侍婢能做的也就是通过迎合的手段博得信任了，所以她的话八成是真的。


    但明蔚为什么不让秋萧曼接近竺梦华？


    也许他发现竺梦华身上有危险是真的，但也许是因为她真的知道些什么关于明蔚的秘密？


    所以明蔚没有杀她而是选择将她关在镇子里，一来为了引诱他逃走的父王现身，二来是想亲自看管？


    三个日夜。


    秋萧曼想了想。


    若是两人寸步不离，竺梦华会不会看到了明蔚的样子？又或者看到他身上的什么显著特点？


    若想了解面具后面那张脸，或许只能从竺梦华那里下手，这也是最容易让她获取到信息的渠道。


    思忖间，秋萧曼开始计划她下一次去找竺梦华该定在什么时候。毕竟今日才和明蔚说好暂时不出门，她需要找一个木良畴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出去，也能堵住明蔚的嘴。


    许是因她沉默久了，芮芯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扭扭捏捏地蹭到秋萧曼身边，迟疑道：“今日的事，将军不会告诉明将吧？”


    胆怯的质疑迫使秋萧曼看向那张极具惊恐的脸，笑着拍拍她肩膀：“不会。”


    也不知是因为秋萧曼的相貌正派还是她给人的感觉就很有安全感，芮芯没有丝毫怀疑，只立即咧开嘴，傻兮兮笑起来。


    “怪不得明将待秋将军那么那么好。”


    “？”


    芮芯又道：“秋将军不论相貌还是气质都堪称是天女下凡，要不然怎么能把明将迷得团团转！他可从不会这样对任何人。”


    秋萧曼被她说得有些迷惑，蹙眉问：“明将待我不一样？”


    芮芯笑嘻嘻的，显然心情极好。她狠狠点头：“自然是不同的，否则也不会因秦医士一句话就给将军寻了这么多新鲜的瓜果来。”


    “秦医士说什么了？”


    “他说宁平天气太干，若在温暖湿润的地方反而有利于恢复，毕竟极多的水果可以用来润肺。”


    秋萧曼不记得秦彬郁这样说过，想必是和明蔚单独汇报时被芮芯听了去。


    这么一说，秋萧曼反而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更加拿不准明蔚这么做的用意了。


    芮芯瞧着另外几个少女端着药罐子从回廊往这边走，她准备退下时，又在秋萧曼面前补充了句：“将军别担心，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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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喜好女色之人。或许是因为将军性子如男儿，才引起了明将的兴趣。”


    ......


    ^


    三日后，秋萧曼特意打听到木良畴晌午前不在扶楹小镇，所以一早就出了门。


    她记得那日竺梦华指给她的破旧小屋离养济所很近。


    所以她先找到了养济所，竟发现这个铸着厚重铁门的地方今日开着半扇门，门口守卫森严，而门内的街巷装潢精致，呈现出和镇子其他商铺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样的反差着实令秋萧曼好奇，但她还是按照计划，在木良畴回来之前找到竺梦华的住处。


    极强的方向感让她毫不费力就抵达了竺梦华那日指的位置。


    这里是处贫民窟，沿街的房屋破破烂烂，四面透风，还时不时能看到瘦削的乞丐四处乞讨。


    不确定竺梦华在不在家，秋萧曼敲响了一个门前挂着风铃的双层木屋。没多久，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婆婆打开门，秋萧曼告知来意，才知道竺梦华借住在老妇家后一个马厩改造的小屋里。


    她弯腰穿过又矮又窄的门廊，才发现竺梦华所在的屋子只有一半的门，上面一半是用厚布遮挡住的。


    秋萧曼在门口叫了两声她的名字，就看布帘被人小心翼翼掀开一条缝隙。


    “秋将军！”


    没想到秋萧曼会来，竺梦华喜出望外，当即完全拨开帘子，将下面一半的门打开。


    秋萧曼这才看清这间都不知该如何下脚的小屋有多大，除了一张能躺直的床外，坐两个人都显得逼仄。


    瞧着竺梦华忙着收拾唯一一处能坐的木床，秋萧曼还是入乡随俗，应着她的邀请坐在了不妨碍走动的边角处。


    竺梦华这也没有喝水的茶具，只有几只破得不成样的碗，她兴奋地手足无措，拿着破碗出去倒了些公用的温水，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还被方才开门的老婆婆咒骂了几句。


    竺梦华根本不在意老婆婆嘴里说出什么不堪的话，她兴高采烈地捧着碗端给秋萧曼，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秋萧曼并不渴，却依旧卖了她面子，抿了口碗里温热的水，随后捂在两只手间。


    竺梦华揪着身上的衣料搓了搓，紧张开口：“秋将军怎么来了？”


    秋萧曼正观察这间家徒四壁的小木屋，随口道：“天气正好，也想出来走走。小镇里我也不认识旁的人，便来找你说说话。”


    竺梦华脸上笑意盛开，正值最好的年纪，却只能用面纱遮着脸上的疤痕，不免令人唏嘘。


    “秋将军这样说让我受宠若惊。”


    距秋萧曼观察，竺梦华本该是个温婉腼腆的姑娘，所以那日明蔚说的，她不确定究竟有没有可能为真。


    “公主不必这样讲。如今你我皆处异乡，又都寄人篱下，你我本质上并无区别。”


    许是还能听到有人这样称呼她，竺梦华那双水润的眼睛瞬间洇红，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想遮掩忧伤。


    她的心境，秋萧曼多少可以体会，但毕竟是完全不相识的人，她也不可能凭借竺梦华的狼狈姿态和几滴眼泪就付出信任并施舍怜悯。


    出于尊重，她并未着急打探明蔚的事，只等着竺梦华自己调整情绪。


    但竺梦华也就是身陷囹圄，王族出身的公主又不是个傻子，多少也能猜到秋萧曼此行是为了什么。


    雯桦的一等大将，又是被明蔚视为贵客的存在，突然跑来贫民窟和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屈尊交谈，便只有一个可能。


    竺梦华用袖口轻轻沾干眼角的湿润，这才吸了吸鼻子止住悲戚转过身来，主动与之攀谈。


    “秋将军是不是想问我关于明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