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她是谁?(十八)

作品:《刃上吻

    如若太子……不会有人再如太子这般。而前路漫漫,或许容鹿鸣不自知地,于萧正则身上,投射了对明君的冀望。


    容鹿鸣与萧正则并驾而行,往镇外去。昨日那“奴隶营”中之人仍留在原处。除却她的亲卫军,她未向军中任何人提及此事。


    宽敞的灰土院子里,乌泱泱地,立满了人——衣着破旧、神情麻木。他们都垂着头,疲累得,似乎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丧失了。


    容鹿鸣的几个亲卫昨夜一直守在这儿,对外说,是保护七皇子去了。


    他们打开那几个装着伪造卖身契的木匣子,“咔噔”“咔噔”“咔噔”,满院的宁静被打破了。


    风又开始流动,有人抬起了头。


    容鹿鸣立在那些匣子旁边,于高台之上。没说话,接过亲卫递来的一只火把,将那三匣契书焚了。


    火焰猎猎有声。台下众人渐渐“活”了过来。他们跪地磕头、欢呼、跳跃,仿佛今天是什么盛大的节日。


    萧正则忍不住,俯身在容鹿鸣耳边说:“这卖身契明明未去县衙备案,全然不合法规,为何……”


    “百姓哪里详知律法,那些人端出那副官匪的做派,谁敢不服?刑名之学不申,这样的事还会有更多。”


    萧正则默然不语,隐约的,他在想:若果是我掌那权柄……


    容小虎来了,沉默而迅疾,自怀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地契,双手呈给容鹿鸣。萧正则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容鹿鸣将那一沓地契捏在手中,等容小虎说出一个名字。


    沉默。


    容鹿鸣问:“死了吗?”


    容小虎答:“没有,还没细审。”


    “他身份敏感,你尽量不要沾血。晚些时候再送他去大理寺,我还要会一会这位师侄。”


    “是。”


    再看向高台下的民众时,容鹿鸣又恢复成从容谦和的模样。


    “这些田地,一会儿按人头来领取。”容鹿鸣挥挥手中地契。她亲兵中过来两个,双手领了,一旁立即响起“噼啪”的算盘声。


    容鹿鸣的亲兵,能文能武又算学了得,这不是秘密。


    “不过一月,这些田中的稻谷皆可收割,足可作你们这一冬的粮食。来年,可要勤勉耕种。”


    “这田,真……真归我们了?”人群之中,有人惊颤着问道。


    忽地静了,大家又看向容鹿鸣,怀疑的、惊恐的,以及渴盼的眼神。


    “只要按时纳粮,便是你们的。”众人皆知晓她是谁,听她这么说定,那些麻木的脸上,笑容才敢深深绽开。


    萧正则立即去扯她衣袖,然而,话已出口。


    “朝廷……”萧正则低声道。上次返京之时,容鹿鸣上了道折子,太子亦署了名。皇上细细看过,然后,压下了。也未同几位大臣提及。旁人皆不知那折子里写了什么。


    萧正则却知道。彼时,为容鹿鸣研墨的正是他。那折子上言及的,是几大世家的土地兼并,宋家犹甚。


    宋衍为当朝皇后长兄,为官不可谓不清廉。而宋氏子弟众多,横行乡里、霸占土地,知县、知府皆不敢过问。有人说镇国公宋衍人在京中,不晓京外之事。有人暗道,镇国公束下不严。宋衍一概不问,似乎全然无知。


    笼络人心,哪有不需要钱的?


    相较之下,容家如同一个深不可测的谜。累世公卿,清廉不改,总立在君王顾盼所及之处。臣僚们会自然而然地追随他们,为名为利。容家人益发谨慎恭敬。而那些权力的更迭、交换,不可能不发生,只是,都在暗处。


    旁人眼见容家若此,无不艳羡。容鹿鸣却听阿耶对兄长说过,除却沙场征战,历代容家之人俱在走钢索,一边走着,一边尚要平衡钢索之上的力量与钢索之下的力量。倘若有丝毫不慎,恐将即刻坠落。


    而到了容鹿鸣这里,事情有些不一样了。萧正则暗中揣测,她在替太子行事,或者,她同太子一道,密谋着什么。


    “老师,我遣人查探过,这些地产原先皆是宋家的。”


    容鹿鸣没说话,她早已知晓此事。宋家虽将女儿嫁与了太子,可太子体弱,宋衍恐怕又动起了其他心思。这么些私买的奴隶、隐秘的私矿,将是多少源源不断的金银,他又将用此与谁结盟,好为太子之位定下个候补?


    “唉——”容鹿鸣叹了口气,“怪你不争气,缘何不把那宋淑离娶来?也可牵绊着宋家。”


    “老师!”


    “别喊”,她正色道,“我朝开国以来,除却皇亲贵胄之外,‘官户’‘儒户’亦免除一干赋税徭役。太平时日尚好。逢征战灾乱之年,苛捐杂税愈重。百姓苦于重税徭役,难以存活,纷纷将土地买与那些大户与皇亲世家。他们的田税虽稍轻,可若逢上灾年,亦是交付不起,只得作流民逃窜。土地不减分毫,只是都成了他们的。国库的税收日减,百姓亦是难以为生。”


    萧正则一时静了。师父容鹿鸣甚少与他说这些的,她只爱与他谈松风明月,莲影兰香。他感受得到,她对他顾念很深,她自己无法从权力的深渊之中抽身,便不想他也牵涉进来。


    难道,她发现什么了?


    萧正则想要权柄在握,却不是为了君临天下。他要把容鹿鸣留在身边,不许她去征战、拼死。即便是死,她也当与自己死在一处。


    容鹿鸣心底深处的隐忧,被太子那句“孤自幼体弱,七弟当勉之”深深搅动。多日以来,萧正则跟在她身侧,她总在默默审视他,想着太子的话,难有定论。


    纵然,她可以对萧正则寄予厚望,可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藏得很深的暴戾。雷霆手段确实是一把快刀,可以斩去现下朝局之中的许多乱麻。可若斩得过深,立即就会动摇根基。


    萧正则有些惊讶地望向容鹿鸣:“老师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他生性敏感,不难猜到我心中所想,容鹿鸣自觉失言。默了片刻,说道:“本想考一考你《国史》学得如何了……”


    一旁领了地契的流民们,纷纷围了过来,朝着容鹿鸣磕头谢恩,甚而口呼“万岁”。他们多不识字,不知僭越,以为这是无上的敬意和感激。容鹿鸣跃下高台,躬身将他们一一扶起。


    萧正则示意一旁的一个亲卫和自己一道跟过去。


    若是萧正则自己,绝不会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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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一这些流民之中混入了居心叵测之人,不消有多余的动作,只待容鹿鸣俯身的一刹,抽刀——短刃、匕首,即可轻易刺伤她。萧正则整个人高度戒备,太阳穴突突直跳。


    先前也有过数次。上回他随太子来南境,两军正僵持。


    清晨醒来,他去容鹿鸣军帐问安,却只有容小虎在那里,为她整理信札。他问,老师去哪了?容小虎告诉他,少将军去附近村子修水车去了。


    萧正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师一个人去的?”


    “应该带了亲卫吧。”


    “应该?”


    容小虎垂首而立,不敢说话了。


    萧正则执了剑就策马而去。他听容鹿鸣提起过那个村子。


    那村子离军营不远。萧正则刚拴好马,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不是容鹿鸣又是谁。


    于是神情严肃地疾步走去。


    只见容鹿鸣一身土灰的粗布衣,高高卷起裤腿、衣袖,正坐在田埂上,捧着节蒸藕吃呢。


    萧正则那个气!下意识地按紧腰侧佩剑,警惕地看向四周。若有南蛮的细作藏身林中,或是混在这些村民间,她手无兵刃,只需弓箭或短刃,便可以轻易杀掉她。


    容鹿鸣边吃糯甜的蒸藕,边听乡亲们闲话家常。坏了的大水车已被她修好,将山下的清泉一斗斗车上来。水汽清新拂面,大家都笑盈盈的。


    突地,有个年轻的小媳妇朝容鹿鸣身后看,不觉羞红了脸。接着是她身旁的姐妹们,纷纷朝那个方向看。


    其实,不管在任何地方,若非有意遮掩,萧正则都很难不引人注目。他面容俊美,身姿若瑶阶玉树,令人望而难忘。


    “来来,阿则”,容鹿鸣回头,见是他,立即朝他招手,“来吃蒸藕,可甜了。”她把自己吃过的一半递给他,知道他从不介意。也全不去看他阴沉的脸色。


    “少将军,这位是?”有位大娘问道。


    “我的小徒弟。”见她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萧正则面色稍霁。


    “不知,可曾娶亲了啊?”


    “未曾、未曾。大娘可知有哪家姑娘……”


    一旁的姑娘们纷纷低下头,不时抬眼,面颊绯红地偷瞧萧正则。


    “师父。”


    “一会儿再说。大娘啊,我这小徒弟……”


    “师父!左副将找您。”萧正则撒了个慌。


    容鹿鸣收起了笑。


    “大娘,我先走了,若村里有事,让他们给我带个话。”她打了声呼哨,正在林中吃草的骊驹闻声奔来,容鹿鸣飞身上马,朝军营疾驰而去,消失在翠色盎然的春意里。


    回了营,真相大白。


    “为何骗我回来?”容鹿鸣问。


    “师父,您这样孤身出行委实欠妥,若有敌方细作……”


    容鹿鸣哼笑一声。


    萧正则最恨她这样!每每论及生死危险,她都是一声轻笑。


    “就算老师不畏生死,也要为我……”


    容鹿鸣猛得抬眼看他。


    萧正则惊觉失言,连忙补上:“为我们的将士想一想,您若有个万一,这军中诸人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