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可惜没办法,身体太虚了……


    良馨和陆泽蔚前后脚走下楼。


    陆泽蔚看着一脸憨厚笑容的大叔,“七叔,怎么就你一个人,大壮二壮三壮四壮没陪你一道来?”


    “今年生产队杀猪早,隔壁公社有人开拖拉机进城,我就赶紧坐顺风车把猪肉和鸡鸭给你们送来了。”七叔拎起一块用稻草绑起来的肉,“冲锋,听说你病了,我特地从乡下给你弄来了羊肉,冬天冷了,正好你和新娘子补补身体。”


    “七叔。”


    良馨跟着叫人,看着里里外外两大盆的肉,想到今天是腊八,该是腌鸡腌肉做腊货的时候了。


    七叔:“哎,好,长得真俊,冲锋有福气。”


    “老七,你别忙了,汤圆煮好了,又给你炒了一盘蛋炒饭,配了一碟服务社刚卤好的猪头肉,大蒜瓣也给你拿好了,快过来吃。”


    胡凤莲匆匆忙忙从厨房走出来,手上拎着几包点心,蜜三刀,麻花、麻饼、油果,还有两盒蜂糖糕和麻蓉炸糕,接着又从厨房拿出麻纸包的白糖、红糖和冰糖。


    “今年真是多亏你送了些猪肉来,今天早上军区后勤也从肉联厂拉了一车猪肉来,西院每家只分到了五斤,我找人多弄了二十斤,还想着今年灌不成香肠了,正好你又送了二十斤猪肉来。”


    七叔笑着:“我就是知道大嫂每年都在腊八这一天腌肉,才赶过来的,往年都没赶上。”


    “这些点心你带回去过年吃,我老早准备好了两袋白面,等下让小魏帮着给你送到拖拉机上。”


    胡凤莲脚步匆匆,走去房间,很快又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沓蓝灰红三种颜色棉布,“把这也装上,怎么分,你们回去看着办,袋子里我装上了五斤散糖,粽子糖奶糖椰子糖高粱饴橘子糖,什么糖都有,冲锋结婚没办喜酒,你把喜糖带回去大伙分着吃。”


    良馨看着七叔连声“哎”,没说一句拒绝,走过去吃饭。


    双方看上去,互赠互送已经成为习惯了。


    陆泽蔚打开茶叶罐,往良馨的搪瓷茶缸放了一小撮茶叶,添上热水递给她,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七叔,你们生产队养猪有没有指标?”


    “养猪有啥指标,只要有钱买得起种猪,来多少养多少。”


    陆泽蔚看着后院待杀的鸡,“养鸡有没有指标?”


    “今年每家不准养超过人头数的鸡,大队主动让我抓了两只送来给你们吃。”七叔端起蛋炒饭,拿着筷子飞快往嘴里扒饭,“冲锋,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陆泽蔚看着良馨,“关心你。”


    “好好好,关心我,我高兴,高兴。”


    七叔打开江京大曲的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一口酒一口肉一口饭,真的很高兴吃着。


    良馨端着茶缸走到后院,去找婆婆。


    “妈,几点开始腌肉?”


    “不用你忙,你们休息去。”


    “我不忙,冲锋忙。”


    陆冲锋:“”


    “他哪会弄这个。”胡凤莲将大盐找出来,想了想,“良馨喜欢吃辣,今年我再用花椒和盐炒一炒,腌些花椒口味的咸鸡咸肉,对了,你们也别上去了,冲锋!”


    胡凤莲走回会客厅,看向餐桌旁的陆泽蔚:“今天有两个干部回城,是军区总院的老医生,还有一位是中医院的老院长,特地来家里看你爸,正好也看看你的病。”


    看了很多个医生都没能确定病因的陆冲锋,听了没什么反应。


    他自己大概清楚是什么原因,已经知道了疗愈的办法。


    等七叔吃完,背着大包小包去赶回去的顺风拖拉机,两位老干部一到,亲自问了陆泽蔚一些病症后,一出口就让陆泽蔚有了反应。


    “神经官能症。”


    总院老医生戴着一副玳瑁眼镜,面容沧桑,“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很多军人出现了战争后遗症,其中就有战争神经官能症,是因为长期承受压力到了崩溃临界点才患的病。”


    “战争后遗症?”陆首长摇头,“他上一次上战场已经是六年前的事。”


    “没有硝烟的战场也是战争。”总院老医生推了推眼镜,说话并没有任何小心翼翼,“人的身体承受压力是有限的,只要承受足够的压力,并且


    一直持续承受,神经中枢系统就会被摧毁,这种事情十年前在很多人身上都有了验证结果。”


    陆首长坐直身体,观察四周,轻咳一声。


    良馨低着头,手捂着茶杯,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胡凤莲听不懂,“那这病,该怎么治?”


    “已经出现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神经性头痛,神经性心脏痛,按照常规发展下去,该是行动困难,精神分裂。”


    总院老医生看着正在看着新媳妇的陆冲锋,“你是个疯子。”


    陆冲锋一愣。


    怎么又被说成是疯子了!


    别人说说就算了,这位可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医生!


    “你什么意思?”


    “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在这种长期经受强烈而痛苦的精神压力的情况下,不出两个月,就会精神崩溃,歇斯底里。”总院老医生眼睛里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我听说你自从第一次发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半年,你不是疯子是什么?”


    陆泽蔚:“”


    瞄了一眼良馨。


    “老先生夸人还真别致。”


    良馨想到了原书,卫远阳的大靠山家里。


    子女全去世了。


    陆冲锋应该就是这样去世。


    总院老医生脸上出现笑纹,“你的状况既然没有继续恶化,说明你已经进入到一个良好的精神环境,不需要再和意志思想做屈服还是凌驾的斗争,请李老帮你开几副中药,保持这种良好的环境,慢慢休养。”


    陆家人全松了口气。


    陆首长第一时间看向良馨。


    胡凤莲抓过良馨的手,紧紧握着,握到颤抖,眼里流出欣喜的泪水。


    陆泽蔚心里已经明白了,当下反应反而没那么强烈,只唇角微微起了一个弧度。


    中医院老院长搭上陆泽蔚的脉,近距离观察脸色舌苔,“心火过旺,灼伤脉络,情志不遂,气机郁滞,面色无华,心血虚亏,先开两副归脾汤和八珍汤,益气补血,健脾养心。”


    良馨递上信纸和笔。


    老院长在纸上写下归脾汤药方所需药材,煎熬方法和注意事项。


    “心失所养,恢复需要一定的时间,不要再思虑过度,劳神过多,暗耗心阴,也不要过度运动,平时多散散步,少动养心。”


    良馨突然一笑。


    陆泽蔚嘴角的弧度则瞬间落了下去。


    “我好的时候出操,我跑三圈,他们都才跑一圈。”


    老院长:“晚上大汗淋漓继续和病魔做斗争?”


    陆泽蔚:“”


    老院长:“静养。”


    良馨跟着婆婆,送走两位老医生后,脚步略显轻盈走回客厅。


    “你看!”胡凤莲掐腰,一脸自豪看着陆首长,“要不是我及时自由行动,把良馨娶回来,儿子现在都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陆首长不说话,看了一眼陆冲锋,“要听医嘱,好好养心,不该你操的心,暂时都先放下。”


    陆泽蔚:“那你干什么给我取名叫冲锋,你怎么不给我取名叫放下。”


    陆首长瞪眼:“你”


    “陆放下,腌肉了。”


    “”


    全家惊奇看着突然打断陆首长话的良馨。


    良馨拿起护袖,回头看着三张一个比一个呆滞的脸,“良好的精神休养环境是什么?”


    “负责夫妻共同内务,烧扫洗擦。”陆泽蔚上前接过良馨手里的护袖,“腌肉。”


    胡凤莲突然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陆首长威严的脸上,也出现几丝笑纹。


    陆家厨房的大铁锅,钢精锅,全都烧上了开水。


    开水浇遍已经放了血的鸡身上,良馨并没有闲着,同婆婆和放假回家的陆月季一起拔鸡毛。


    用开水烫过的鸡,鸡毛很好拔,轻轻一拽,鸡毛就从毛孔里连根拔起,鸡皮肤变得干干净净,有种莫名满足的爽感。


    “二嫂,你会踢毽子吗?”


    陆月季从大公鸡尾巴上找出几根漂亮的鸡毛,绚丽的黑红色,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我去五金商店买两块铁垫片,我们缝个鸡毛毽子来踢着玩吧?”


    良馨又挑出两根漂亮的鸡毛递给她,“你去买吧,买回来让你二哥缝。”


    认真刮鱼鳞的陆泽蔚,缓慢抬起头,看了一眼鸡毛,又低下头拿着刀将鱼鳞刮得飞起。


    “二哥现在比我都厉害,连被子都会缝了。”


    陆月季将留做毽子的鸡毛摆在旁边,抓起铝皮大盆里的最后一只公鸡开始拔毛,“二嫂,卫远阳在家里。”


    陆冲锋倏地抬头,举着刮鱼鳞的刀,“他来干什么?”


    陆月季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不知道,他来找爸,在爸的书房里。”


    良馨将拔干净鸡毛的鸡放到了铝皮大盆里,起身想揉一揉腰,闻着满手鸡腥味,又忍住了,走到墙边,用肥皂洗了手。


    “月季,我们泡一壶茶来喝?”


    陆泽蔚放下刀,走到良馨旁边,拿起她刚才用的肥皂,慢慢涂满手心手背,再到每一根手指,再仔细揉搓去除腥气。


    突然发现良馨站在一旁,低着头看他的手。


    陆泽蔚放慢速度,双手穿插进指缝里磋磨起泡。


    “二嫂,你要喝什么茶?”


    良馨避开视线,“绿茶。”


    “我去泡。”


    陆冲锋略过良馨的时候,胳膊轻轻触碰到了她的肩膀,走进会客厅。


    很快,左手提着躺椅,右手端着搪瓷托盘,走到院子里的旧木几旁,放好托盘和躺椅。


    陆月季惊奇看着陆冲锋的周到,“二哥,我的椅子呢?”


    陆冲锋:“自己没长手?”


    陆月季:“”


    良馨坐进躺椅,腰背贴在椅背的弧度上,望着天空的太阳,舒服得眯起眼睛。


    陆冲锋很快又拿来了一沓报纸和几本书,蜜三刀、麻饼、瓜子、兰花豆、蜂糖糕和麻蓉炸糕也全部备齐。


    “你坐着休息,不用你动手了。”


    “二嫂,你是怎么把我二哥变成这样的?”陆月季搬了刚才拔鸡毛的小板凳,拿一块麻蓉炸糕,“我都快不认识他了,都快赶上我和平哥的体贴周到了。”


    “我是他尝试一种改革新体验的帮扶对象。”


    良馨端起茶缸喝了一口热茶,吐出徐徐热气。


    “帮扶对象?”


    陆月季听不懂,“什么改革新体验?”


    陆冲锋突然拿着刀走过来,“小孩子打听什么大人的事,去腌鸡。”


    “你不是说你做,让我们休息吗?”


    “谁说你了,去干活。”


    “陆扒皮。”


    陆月季咬完手上的麻蓉炸糕,搬起小板凳去铝皮大盆跟前,坐着腌鸡。


    卫远阳来到后院,看着陆家兄妹一个杀鱼,一个腌鸡,而他满心以为不会在陆家受到重视的良馨,却躺在摇椅上,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最新的人民日报,嘴里还嚼着不知道什么点心。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自在的良馨。


    从前就知道良馨漂亮,这会儿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呢绒外套,阳光在她雪白的皮肤覆上一层薄薄的金粉,慵懒中透着一股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娇美。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举着刀挡在良馨前面。


    刀上还沾着血。


    卫远阳往后退了一步,防备看着陆冲锋。


    良馨用手遮住太阳,回头看见是他,打了个哈欠,懒懒躺了回去。


    打了个哈欠!


    卫远阳双唇紧抿。


    他不甘心。


    也不相信良馨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不在意他了。


    陆冲锋:“有事?”


    “陆叔叔来客人了,我先出来看家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活。”卫远阳稳住心态,知道与陆冲锋作对没什么好处,“我和良馨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原本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冲锋,我们都是在金山守备区出生,曾一起生活过,不是敌人。”


    “冲锋,你干什么?”


    陆首长突然走出来,看到陆冲锋的架势,严肃道:“把刀收起来。”


    “收起来,谁来杀鱼?”


    “我来。”


    卫远阳卷起袖子,却没敢上前。


    陆首长盯着陆冲锋,“远阳是烈属,你卫叔叔当年要是活到现在,远阳跟你一样”


    “哪里一样  ,我就算饿死也不会骗女同志一分钱。”


    陆冲锋将刀精准丢到鱼盆旁边的砧板上,“去杀吧。”


    卫远阳心里松了一口气,经过良馨,走到铝皮大盆前,捡起刀,坐在板凳上,刮起刮了一半的鲢鱼鱼鳞。


    陆首长双肩微松,沉默转身离去。


    陆冲锋又洗了一遍手,用脚勾了一个小板凳,到良馨躺椅跟前坐下,让卫远阳的余光都看不到良馨的脸。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良馨放下报纸,拿起军人报,“要不要把房间里的电视机搬到一楼来?”


    “你想放哪就放哪。”


    陆冲锋看着良馨手里的搪瓷茶缸,“我渴了。”


    良馨看向茶几,搪瓷托盘里放着另一个搪瓷茶缸和竹壳暖水壶,“喝水。”


    “这个太烫。”陆冲锋伸手,“口很渴。”


    卫远阳坐直身体,看向两人。


    在看到良馨将茶缸递给陆冲锋,陆冲锋不接,直接低头就着茶缸喝水,握着刀柄的手,用力至泛白。


    “砰!”


    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响,让解了渴的陆冲锋抬头,偏过头看了一眼,“不会杀鱼?”


    “会杀。”


    “远阳怎么干起活了?”


    胡凤莲从外面买了花椒回来,看到院子里的场景,怔了片刻,往书房没好气瞪了一眼,“月季,你去把你自己房间收拾了。”


    “早就收拾好了。”


    陆月季喜欢待在这里,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待在旁边继续看下去。


    她一边往鸡肚子里搓着大盐,一边看着三人。


    “胡阿姨,没事。”卫远阳拿起菜刀麻利剖开鱼肚子,“我下乡的时候没少杀鱼,陆叔叔说了,即使做不成亲事,我们也是兄弟姐妹,我帮家里干点活,是应该的,你不用拿我当客人对待。”


    不愧是发家致富一半靠嘴的男主。


    脸皮厚,能屈能伸。


    良馨放下杯子,“妈,要炒花椒和盐吗?”


    “对。”胡凤莲看向女儿:“月季,你别全把鸡抹上盐,留两只,我要腌花椒味的咸鸡,你二嫂喜欢吃麻辣口味。”


    卫远阳:“”


    心情复杂看了一眼良馨。


    陆家似乎每个人,都很重视她。


    要是再这样下去,良馨说不定真的会变心。


    正当卫远阳心底恐慌时,突然又想到,自己是唯一一个让良馨这么用心对待的人。


    尤其近距离看到陆冲锋和良馨的关系,相处起来良馨明显不把陆冲锋放在眼里,更没有放在心上。


    卫远阳心里出现一阵狂喜,“我来炒!”


    后院静默一瞬。


    陆冲锋眯起双眼。


    “我,我是想帮胡阿姨的忙。”头脑一热的卫远阳,连忙解释,“这鱼已经杀完了,胡阿姨年纪大了,炊事员不在,我”


    卫远阳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良馨从躺椅上站起身的瞬间,陆冲锋听到动静转身低头,良馨的嘴唇刚好擦过他的脸。


    良馨僵直看着同一秒僵直住的陆泽蔚。


    陆泽蔚抬起手摸向她的嘴唇刚才触碰到的下颌处,缓慢摩挲,接着,唇角勾起,得意看向卫远阳。


    卫远阳:“”


    他握紧拳头,盯住良馨的反应。


    良馨转身走进会客厅。


    卫远阳视线追随,却被陆冲锋跟着进会客厅的背影挡住。


    “你休息,我做。”


    陆泽蔚接过花椒,挺直腰板,迈着大步,走进厨房。


    良馨看着他那战胜的背影,学他抬起手,摸了摸唇。


    低头轻笑。


    卫远阳站在太阳底下,许是太阳太大了,觉得心脏喘不过气来。


    “你会炒吗?”胡凤莲不放心跟进厨房,“用蜂窝煤炉子炒,封门关一半,小火炒,不要炒糊了。”


    良馨没有再去后院躺着,将泡了几个小时的糯米、红豆、芸豆和薏米拿到厨房水池,重新淘洗一遍,倒进灶台的大锅里,再加入小米、紫糯米、莲子花生、红枣桂圆、核桃仁,加入大半锅水,开始炖腊八粥。


    江京喝腊八粥的习惯,没有被破坏。


    腊八节喝腊八粥,增福增寿。


    “蜂窝煤炉子用完了别关封门。”胡凤莲拿出两包中药,“刚才小魏把药带回来了,我下午就熬上,对了,我今天再给你炖一只姜母鸭,你外婆以前做的姜母鸭最补气血了。”


    灶门里添了柴以后,只需要偶尔看一眼,不需要有人一直看着。


    良馨又拿着陆冲锋炒好的花椒盐,走到后院,刚坐在板凳上,一道长长的影子盖过另一道犹豫的影子,蹲到铝皮大盆旁。


    陆泽蔚抓了一把花椒盐,洒在鸡肚子里面,大力而有章法的按摩,“盐抹完了是不是要挂起来?”


    “要放两天,再挂起来风干。”


    良馨刚拎起一只鸡,就被抢走,陆泽蔚快速将两只鸡里里外外涂抹完花椒盐腌好,看向一旁站着的人,“你端进去就不用出来了,在客厅坐着休息。”


    卫远阳:“”


    他看了一眼良馨,良馨正在看着鸡,连个余光都不给他。


    卫远阳闷着气,将铝皮大盆端起来。


    只一秒,脸就憋红了,连忙又将铝皮大盆放下。


    陆冲锋突然起身走过去,两手轻松将装着咸鸡的铝皮大盆端起来,步子一点都没受到影响走进会客厅。


    出来后,又绕过卫远阳,将装着几条更重的鲢鱼,连盆一起端到良馨面前。


    从头到尾气息均匀,就像是端了两盆空气。


    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得意看着卫远阳。


    只是无声的干活。


    卫远阳却比之前反应更大,一张脸涨得通红。


    陆冲锋突然叹了一声:“晚上还得喝药,中药最苦,一点都不想喝,可惜没办法,身体太虚了。”


    良馨:“”


    卫远阳脸色红一块青一块,再也没办法在这里站下去了,转身踏进会客厅。


    良馨看着唇角弧度高勾起的陆冲锋,“刀拿过来。”


    陆冲锋一顿,“干什么?你忍住,别做傻事,你要不喜欢那个苍蝇在你眼前晃,我去跟爸说,让他以后在办公室见他,不要让他来家里。”


    良馨:“腌咸鱼,需要用刀在鱼背上划个两三刀,这样才能腌入味。”


    原来是杀鱼。


    陆冲锋心里微微失望。


    还以为她跟他心里想的一样。


    想剁了这只烦人的苍蝇。


    赶在太阳温暖的时候,将咸鸡、咸鱼、咸肉都腌上了,只剩下香肠还没有灌。


    因为腊八粥煮好了。


    胡凤莲将大锅里的腊八粥盛到小钢精锅子里,端到饭桌,配上腊八节内部供应的一只烤鸭,添餐。


    良馨看着碗里紫红色绵糯浓稠的腊八粥,舀起一勺,粥流淌不断,诱人食欲,吹了吹,放入口中,细嚼慢咽,满口香甜。


    花生、红豆、芸豆炖得软糯生香,糯米红豆花生红枣核桃,正好都是她爱吃的,一勺接着一勺,停不下来。


    吃完一碗,一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


    “这么好吃?”


    陆冲锋把自己还没有动的一碗端到良馨面前,将良馨的碗拿起来盛了一碗新的,放到自己面前。


    良馨:“第一碗是福气,我的已经吃完了。”


    “福气都给你。”


    陆冲锋刚才半天没动筷,现在拿着良馨的碗盛了一碗新的八宝粥,勺子都不用了,直接端起碗边吹边大口喝起来。


    卫远阳捏着勺子的手,几乎快要把勺子捏碎。


    知道自己得加快速度去做该做的事。


    只有去做了,才有可能重新走进良馨的心。


    陆首长:“远阳打算去当兵。”


    一桌子人怔愣。


    良馨也停了下来,看向卫远阳。


    终于得到良馨一个正眼的卫远阳,掀


    起一抹笑,“应该还不算晚。”


    “怎么不晚。”胡凤莲放下勺子道:“人家都是十七八岁就报名参军了,到了二十来岁,基本提不了干,就退伍回家了,你好好的大学老师不做,怎么要报名参军了?”


    “上次,冲锋说得对。”


    卫远阳面上带着笑,“我不能再继续辱没了我爸的荣耀,尽管有些晚了,我也还是想像我爸一样,当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再苦再难,我都不怕。”


    良馨重新舀了一勺粥,慢慢咀嚼一颗桂圆。


    “不晚,不到二十四岁,还是个大学老师。”陆首长看起来很欣慰,“你爸当年最怕的就是政委,只要你有吃苦受罪的决心和勇气,说不定你参军后,有一天还能当上你爸最怕的政工干部。”


    胡凤莲沉出一口气,“也好就是,你爸可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一旦当兵了,说上战场就上战场,说牺牲可就牺牲了。”


    卫远阳:“胡阿姨,比起安稳,我相信我爸会更支持我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陆冲锋喝光一碗粥,“什么时候走?”


    卫远阳:“招兵入伍才刚开始不久,要看武装部的安排,可能是年底走,也可能是开春了走。”


    传奇大佬的事业变了轨道,没去商业局,从头开始当兵了。


    和第一任妻子陆月季的婚事没能成。


    她这个炮灰,也没守着清白等传奇大佬回去给一声叹惜。


    原书剧情,彻底跑偏了。


    良馨站在阳台,望着月亮。


    突然,后面房间里传来似乎夹杂几丝幽怨的声音:


    “在想什么?”


    第22章 第22章你家冲锋升职了


    良馨收了衣服转身,刚好看到陆冲锋把手从下颌收回去。


    上午不小心蹭到的地方。


    唇顿时跟着抿了抿。


    房间陷入一种不自在的氛围。


    陆冲锋本来是斜倚在门边,看见良馨嘴唇的小动作,又想起脸上柔软的触感,搓了一把脸,移开视线,却移到了床头柜子,想到里面的东西,斜倚着的身体顿时绷直,耳根也开始红了。


    看见他比自己更不自在的反应,良馨平静道:“在想咸鸡什么时候可以吃。”


    她现在说话都尽量说完整了。


    生怕他又理解成其他出乎意料的东西。


    “你这么喜欢鸡,要不然在后院支个鸡窝,去买几只鸡崽回来养?”


    陆泽蔚走到良馨面前,低着头,状似不经意看了一眼她的嘴唇。


    长得跟樱花一样。


    看着就很香。


    良馨:“挡路了。”


    “哦。”


    陆泽蔚移开身体,顺势坐进窗拐角的沙发里,面朝床柜,整个房间尽收眼底。


    良馨被看得后背发热,本想把晒干的衣服叠好在放进衣柜里,他这样看着,打开大衣柜,一股脑将衣服先放进去。


    “小鸡崽都是三四月份,天气热起来了才能养,江京冬天湿寒彻骨,养不了。”


    “那你想养什么?”陆冲锋回想以前在驻地,去老乡家里帮忙干活,“猪?猪你喜欢养吗?要不然狗?你喜欢狗还是喜欢猪?”


    良馨:“”


    “都不喜欢?”陆泽蔚继续想,“那养牛?牛太大了,这里应该养不了,吃究竟喜欢养什么,养猫?养羊?养”


    良馨回头看着他,“猪。”


    陆泽蔚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猪军区大院除了后勤食堂养了三头猪,目前没听说过哪家养猪,你会养吗?想养几头?”


    良馨继续看着他:“一头就已经够了。”


    “一头,一头也得先盖个猪圈。”


    陆泽蔚认真思考,“明天我去找后勤营房处的人问问看,能不能在我们后院建个猪圈出来,正好他们整天想着怎么收拾装扮,现在好了,你提供了思路,省得他们伤透脑筋了。”


    良馨:“”


    她感觉,她的脑筋快被伤透了。


    “军区首长家养什么猪,别去。”


    “你喜欢就养,怕什么。”


    陆泽蔚支着长腿,靠在沙发上,看见良馨不同意的表情,“那就算了,也是,这毕竟是爸妈家,你再等等,等我当了军区首长,分房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让后勤的人把猪圈鸡圈盖好,你想养几只就养几只,不用担心任何人的眼光。”


    良馨无语笑了。


    “爸已经是军区副司令,我没见过到达这个位置的人的子女,有谁能超过上一辈。”


    陆泽蔚微微顿住,好一会儿,才道:“你这大队支书的女儿,比军区首长们子女的头脑眼界,通透不知道多少倍,你以前在大队都干什么?”


    良馨:“种地,养牲口。”


    “同样躬身于陇亩,怎么人和人的区别就这么大,军校里的那些教导员,远远不如你的脑子灵光。”


    陆泽蔚将手懒懒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你刚才说得没错,在这军区大院,确实没一个儿子超过了老子的职位,但我不同,我身体已经没问题了,让你在首长家后院养猪,那是迟早的事。”


    他坐在单人沙发里,姿态慵懒,满脸自信倨傲。


    等良馨发觉时,她已经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气氛再次变得不自在。


    良馨打开抽屉,随手拿起换洗衣服,平静走出房间去洗澡。


    将军楼,比乡下舒服的重要一点是,在家里就可以洗澡。


    拧开十字水龙头,热水浇淋在身上。


    脑子里再次出现陆冲锋刚才坐在沙发里的表情。


    军区首长家里,养猪。


    良馨轻笑,拿起檀香皂顺着身体涂抹。


    等到洗去一天腌咸鸡咸鱼沾上的味道,身体从头到脚变得轻盈,良馨关掉水龙头。


    用白色浴巾擦干身体的水分后,走到水池旁边的凳子旁,拿起新洗好的棉毛衫。


    突然,整个人顿住。


    过了很久。


    良馨用毛巾擦干镜子上的水雾,镜子里的人穿着白色开满小花的棉毛衫。


    棉袄衫的折边领贴在锁骨之上,湿透的黑发,正在顺着锁骨往下滴水。


    水珠滴落在小花朵上,印出花朵里结的两颗青涩樱桃。


    镜子因为浴室水汽热度,慢慢重新铺上一层薄雾。


    镜子里的脸开始变得若隐若现,但依然能够看出平静的表情隐隐要崩溃。


    过了十分钟。


    二十分钟。


    如果把从进来开始洗头洗澡的时间都算上,大约过去一个小时了。


    “咚咚。”


    突然,门被敲响。


    良馨望向门口,“什么事?”


    “洗完了?”


    “”


    静默一分钟。


    门外再次传来像是努力平复的声音:“你先把门打开只用打开一条缝,够你手伸出来就行。”


    不等良馨回答,又道:“我闭着眼睛。”


    良馨想到上午两位医生的医嘱,起身走过去,到了门边顿了顿,才缓慢抬起手打开插销。


    外面白炽灯的光线从门缝泄进来。


    陆冲锋看着白里透红,潮湿微热的手腕伸出门缝,在空气中盲抓了两下,停住,掌心向上,等着。


    迎面而来沐浴后的香皂味和茉莉花雪花膏的香气,让他眼前再次出现男主人公偷看邻家女子洗澡的画面,紧接着就是下一页两维手法突出连在一起的地方其实比起那个地方,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脸上奇特难耐的表情。


    交到良馨手上的是包裹起来的毛巾。


    交完的那一瞬,人就大步走开了。


    仿佛比她还要害怕被看到。


    良馨将毛巾从门缝里拿进来打开,看到里面的白色侧扣棉布文胸和白色碎花短裤。


    陆泽蔚冲进房间,拿起写字台上托盘里的白瓷茶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冰凉的绿茶。


    干什么总想到那张图!


    他又不是男主人公!


    他才不会去偷看邻家女子!


    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有兴趣的,可是正儿八经领了证的人!


    他们就算有什么,也跟图上的那对,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是合法的  !


    陆冲锋想完,心里的火不但一点都没有熄灭,反而似乎被煽动得更旺盛了。


    “冲锋,喝药了。”


    胡凤莲端着搪瓷托盘上楼,里面是两碗黑乎乎的药汁,“快把药喝了,医生说你心血失养,气血两虚,每天都要喝一副归脾汤和八珍汤,喝完等下再去吃一些姜母鸭,都是补血补气的。”


    还补?


    再补他都要流鼻血了。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陆泽蔚走过去,端起母亲托盘里的药,仰头喝光。


    喝完,精致如雕刻出来的五官,顿时皱到一起。


    “还有一碗。”胡凤莲把另一碗也递过去,“这碗没那么苦,快一口闷掉。”


    良馨光看着他的脸,都觉得嘴巴里变苦了,见他似乎想要拒绝,“写字台抽屉有糖,喝完吃一颗。”


    陆冲锋再次端起碗,仰头喝光,放下碗,摇了摇头,“这点苦算什么,大男人喝个药还吃什么糖,不吃。”


    良馨:“”


    说的好像刚才整张脸都差点苦变形的人不是他一样。


    “是喜糖,你自己的喜糖好像还没吃过。”


    “那我吃一颗。”


    陆泽蔚转身打开抽屉,拿出一颗橘子糖,剥开外面的糖纸,丢进嘴里。


    苦涩果然好了许多。


    “良馨,姜母鸭炖好了,你也下去吃一碗。”


    “我刚刷完牙,不吃了。”


    良馨拿着毛巾擦干头发,“妈,你也应该多吃点。”


    “那行,你们要吃就下来,不吃就早点睡。”胡凤莲拿着搪瓷托盘准备下楼,突然回头,“冲锋,记得静养。”


    陆冲锋:“”


    良馨:“”


    洗澡之前的气氛,再次笼罩整个房间。


    良馨用浴巾将头发包起来,打开叠在床头的被子。


    铺好后钻进被窝,拿起床头的解放报,看了起来。


    不自在的人只剩下陆冲锋自己。


    因为良馨看到药,想起来自己很安全。


    病秧子这段时间需要吃药静养,医生给他的医嘱,是只能散步,不能做其他剧烈运动。


    所以晚上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陆泽蔚嚼着糖,回过头看着良馨,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她被子以上的地方。


    最里面的衣服,刚才经过他的手,用毛巾包起来,现在被她紧贴在


    陆冲锋感觉鼻孔发热,心跳如击鼓震动耳膜。


    良馨翻了一页报纸,“不睡?”


    “睡。”陆冲锋转身走出去,走到一半,又回来了,打开他的大衣柜抽屉,清点三遍手上的衣物,才走去卫生间。


    等陆泽蔚回来,良馨已经睡了。


    他将军装挂起来,掀开被子躺进去。


    一躺下就闻到熟悉的茉莉香味。


    再想到樱花。


    屋里的白炽灯和煤油灯都熄灭了。


    陆泽蔚转头,凑着月光,只能看见良馨的轮廓,他朝里面翻了个身,微微靠近,想看清楚。


    等真的能看清楚,陆泽蔚发现已经快贴到良馨的脸上。


    他连忙转头,退回去。


    动静过大,却没有吵醒良馨。


    平躺几分钟,陆泽蔚突然感觉手背贴到了冰凉的东西,下意识去抓握,抓住了柔弱无骨的手。


    良馨的手。


    陆冲锋喉结上下滚动。


    他偷偷将良馨的手虚握在掌心,怕力气大了,再把人吵醒。


    陆泽蔚自从亲身体验了被改革,又受到了陈军长的认可后,两三天就写出一篇论点投稿解放报,军人报,兵报。


    即使写了十篇被打回来十篇,他也不气馁。


    早晨出操,去食堂或自己做早饭,打扫卫生,写稿,伺候良馨,写稿,做晚饭,夜里还是写稿。


    坚持不懈往几个机关军报投稿。


    腊月廿三,祭灶官。


    十年间,祭祀活动属于四旧,明令禁止。


    烧香敬拜不允许,但属于祭灶官的食物,却依然沿袭没有断过。


    良馨从军人服务社出来,手里拿着灶糖和祭灶果。


    灶糖是用麦芽糖和黄米做成南瓜状,粘嘴又粘牙的食物。


    良馨拿着糖瓜咬了一口,脆甜香酥,嚼几下牙齿就黏到一起,但耐不住实在太香了,根本停不下嘴。


    早上她是和陆冲锋一起出的门,预备去外面买糖瓜。


    没想到陈军长又找他了。


    她一个去军区服务社逛了逛,正好看到有卖糖瓜,便称了半斤。


    好些年没吃过这样正宗的老味道了。


    良馨咬了一半,手上也被糖瓜粘住。


    没有选择快速走回家,仍然在大院里慢吞吞逛着,呼吸新鲜空气。


    招兵季来临,军区大院宣传栏、电线杠和两树之间挂上了新的横幅。


    “有兵当家,为和平。”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良馨同志!”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家委会传过来。


    良馨顿住脚步,回头。


    刘会长看着良馨怀里抱着,手上拿着,嘴里嚼着的模样,嘴角抽搐,“良馨同志,你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出身,怎么能一会儿资产阶级的享乐偷懒作风,一会儿又小资产阶级的自由散漫作风?”


    良馨今天穿着那件灰色薄棉袄,抻了抻袖子,露出棉袄袖口的补丁和里面跑了线头的用布缝起来的毛衣。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雷锋的精神,革命的标志,刘会长怎么跟个造反派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盖大帽,这是家委会的阶级斗争新动向?”


    刘会长脸色瞬间变了,“你胡说什么!”


    良馨慢悠悠道:“你要是胡说,我就是胡说,你要是没胡说,我也没胡说。”


    刘会长吓得呼吸都急促了。


    军区大院今年拨乱反正,被造反派打倒的干部班子重新回到了岗位上,这话要是传出去,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真没想到陆司令家的儿媳妇,每次一张嘴就能让她这个在军区大院干了几十年的干部吃瘪。


    “良馨同志,我刚才比喻错了,算我胡说。”


    良馨咬着剩下的糖瓜,没说话。


    刘会长松了口气,对手两回,也算是摸准了良馨脾气。


    不惹她没事,一旦去惹她,就可能跟沾上蝎子似的,蝎子不一定有事,沾她的人一定会被蛰上一口。


    看似危险,但及时服软,就还有退路。


    刘会长嘴角扯出一抹笑:“良馨同志,其实我说你都是出自好意,这里是军区大院,作为军属,我们就是要拥有艰苦朴素的作风,吃苦耐劳的品质,即便达不到标准,也绝不能成为大院不正之风。”


    “刘会长,谢谢你。”


    良馨将最后一口糖瓜塞到嘴里,“今天廿三,你家不吃糖瓜和祭灶果吗?”


    一大早就买完送回去的刘会长:“”


    她转移话题:“良馨同志,你刚进来大院的时候,我说过你,你说你不是军属,我拿你没辙,可是现在不同了,你是了,你不但是了,你还成为团职干部的家属,一言一行那就得开始注意”


    “等一下。”


    良馨诧异道:“团职干部家属?你是打哪里听来的消息?”


    “怎么,你还不知道?”


    刘会长想了想,“也是,干部处还没公布干部任命的消息,你家冲锋升职了,陈军长亲自调他到司作战部当参谋,副团职干部,估计过了年就要开始上任了。”


    良馨舔了舔唇边的麦芽糖,“你们,家委会消息这么灵通?”


    “我也是”


    是听家里孩子他爸提了一嘴。


    刘会长把后面的话咽下去,觉得这是难得的可以吸引良馨参加家委会的机会,“那当然,你以前没住过军区大院不知道,家委会是什么?那是军区大院所有家属的聚集地,什么消息能瞒得过家属?天上飞过一只鸟,下一秒家委会就知道是什么品种,什么颜色,什么叫声,良馨同志,你得


    赶紧加入啊!”


    良馨还在解决粘牙的麦芽糖。


    “虽然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好吃懒休息,家属们对你的印象里,不是积极分子。”


    刘会长太想把大院这棵歪苗给扶正了,说话语速很快:“但只要你接下来积极参加红旗竞赛活动,与家属们互助友好,虚心接受家委会干部的思想教育引导,保证军人吃好、休息好、稳定后方,再积极参加义务服务活动,争取拿到劳动奖彰,争当三八标兵,早日具备吃苦耐劳,艰苦朴素”


    后面的话良馨已经听不进去了。


    比在生产队还要累。


    干不了一点。


    “哎!良馨同志,你怎么走了!”刘会长想追上去,想了想又算了,是需要点时间适应,“良馨同志,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好好适应,三天后我去找你填报名表!”


    “良馨回来了。”


    胡凤莲端着搪瓷面盆从厨房走出来,看见良馨进门,露出笑脸,“冲锋没跟你一起回来?”


    “没”


    “我回来了。”


    陆冲锋一身绿色军装,雄赳赳气昂昂,跟在良馨后面进门。


    良馨观察他的脸色。


    看来真是有喜事了。


    陆泽蔚看着堵在门口的良馨,停住脚步,跟着堵在门口,看了看外面的阳光,“你是在这晒太阳?”


    良馨:“”


    良馨走进会客厅,陆泽蔚跟着走进会客厅。


    良馨走到餐桌,陆泽蔚跟着走到餐桌。


    “妈,糖瓜和祭灶果买回来了。”


    良馨拉开椅子坐下。


    “你才买回来?”陆泽蔚走进厨房用肥皂洗完手,拎着糯米粉走出来,“我来和面。”


    农历廿三,除了吃糖瓜和祭灶果,还要吃汤圆。


    胡凤莲把买好的馅端出来,一碗黑芝麻,一碗调好的猪肉馅,一碗红绿丝、桂花、白糖、瓜子仁、松仁、芝麻、猪油混成的五仁馅。


    良馨看着陆泽蔚卷起军装袖子,将糯米粉倒进搪瓷面盆里,正想加入水,“热水。”


    陆泽蔚连忙收住水瓢,“领导,你就不能早点说?上次和面不是还用冷水,这次怎么又用热水了?”


    “上次和的是白面。”


    “这难道是黑面?”


    “上次和的是小麦面,这次和的是糯米粉,糯米要用热水才能激发粘性,用冷水没办法将糯米和成有粘性和弹性的面团,就算勉强和成了口感也很硬,不好吃。”


    陆冲锋听完一长串的话,偏头轻笑,“你别累到自己。”


    良馨看着他去倒热水,拆开祭灶果的纸包,“妈,来吃。”


    “来了。”


    胡凤莲将面板拿出来,抓了一把面粉撒上去,防止等下搓好的汤圆粘黏,坐在一边,看着麻纸包里的12色果子,红球、白球、麻球、油果、寸金糖、芝麻脚骨糖、白交切、黑交切,豆酥糖,拿起一块油果吃起来。


    “良馨,你也吃,不要等冲锋,他不是很喜欢吃这些甜的东西。”


    “我刚才吃了糖瓜腻到了。”


    良馨看着陆冲锋。


    刚准备倒热水的陆冲锋收到视线,提着暖水壶去拿良馨专用的搪瓷茶杯,将茶杯里的茶叶倒掉,换上新茶叶,再倒上热水,端到良馨面前。


    胡凤莲突然笑出声。


    陆冲锋一听,立马又去拿了母亲的茶杯。


    胡凤莲:“我不喝绿茶,我喝麦乳精。”


    陆冲锋伺候好母亲和家属,继续去和糯米面,“领导,还有什么指点的地方,请提前说。”


    良馨递了一块麻球过去。


    又喂狗!


    陆冲锋低头咬走麻球。


    怎么就不能站起来,送到他嘴边。


    非得坐着,手就往前伸那么一点,让他低着头去够!


    “香,好吃。”


    “再吃一块?”


    良馨拿了一块豆酥糖,微微抬高送过去。


    陆冲锋再次低头咬走,唇角翘起,慢慢咀嚼。


    但没再评价。


    胡凤莲笑了,“良馨,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冲锋还有这么老实的时候。”


    良馨咬着果子,不说话。


    “现在冲锋身体也好了,你有什么想做的吗?”胡凤莲喝了一口麦乳精,“最好还是不要麻烦地方,就在军区大院里面安排一个工作,当然,我这是怕你没事做闷得慌,你要是喜欢待在家里,就继续在家里,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陆冲锋突然道:“她喜欢养猪,后院能不能盖个猪圈?”


    良馨:“你别瞎说。”


    “养猪?”胡凤莲面色惊讶一瞬,“养猪不行,西院的楼房都是统一标准,不能加盖,别说猪圈,鸡圈都不行,再说,附近也没有猪草可以割了喂猪,喂猪饲料的话,方便倒是方便,就是猪屎太臭了,大院其他人肯定会有意见,你打扫起来也很辛苦。”


    “妈,我不养。”


    “这还是良馨第一次有喜欢的东西。”胡凤莲很重视,“我想想,老家生产队倒是盖了两个大猪圈,养了不少的猪,开车过去就不到一个小时车程,比你娘家近,要不然隔三差五,我陪你去老家住一住?”


    “不用了,妈。”


    良馨眼神横向陆泽蔚。


    陆泽蔚也正观察着她,一看到这个眼神,“妈,她其实很满意!”


    “行!”


    胡凤莲高兴离开餐桌,“我去打个电话给老七,问问生产队的养猪情况。”


    良馨从牙缝挤出声音:“和面吧。”


    陆冲锋用力和面,眉心有一丝愁色。


    刚选择了下部队,正愁怎么跟良馨说。


    早知道就不提养猪的事了。


    妈一说要陪着去乡下住,有猪、能种地、有她最爱的鸡,还能在军区大院两头住,良馨百分之百不会愿意跟他走。


    再说,当初相亲,良馨肯定也是看中了家里住宿条件,才会嫁给他这个没人理睬的病人。


    要是跟他去江口随军,以他的职务,分到的房子怎么都不可能跟军区大院的将军楼比。


    陆冲锋沉浸在烦恼中,没注意到良馨的表情。


    昨晚的随口胡诌,这人不但听不懂,今天还给她增加去乡下种地喂猪的劳动。


    再想到家委会那些需要积极参加的活动。


    争取劳动勋章,争当三八标兵。


    刚吃的甜食,良馨感觉都变苦了。


    三人的心思,如同包的汤圆,表面看似一样,其实各有各的馅料。


    第23章 第23章良馨,洗得干干净净躺在……


    中午,陆首长回来了。


    带回来一瓶茅台酒。


    胡凤莲惊讶:“哪来的这么好的酒?”


    “军区内部供应,我买的。”


    陆首长看起来非常高兴,将酒递给胡凤莲,脱掉军绿色棉袄,看向陆冲锋,“小子,今天我们爷俩喝一杯。”


    “你疯了?”


    胡凤莲将放在餐桌上,“他每天都要喝两三副中药,不能沾酒。”


    陆首长笑了笑,“还真是,忘了,小魏,今天你陪我喝一杯。”


    等汤圆煮出来,按个人口味盛好,腌好的咸鸡也下了炒锅,加上红辣椒大蒜叶香葱生姜爆炒后,添上老抽闷煮收汁,咸肉切成薄片放在米饭上一起蒸,蒸出来的咸肉薄如蝉翼,晶莹剔透,散发着清香,勾人食欲。


    良馨咬下一口黑芝麻汤圆,黑芝麻顿时从白糯的汤圆皮滚到勺子里,满口香醇。


    茅台打开瓶盖,浇注在酒杯里,酒香四溢。


    “小子,你喝水。”陆首长端起酒杯,“老子今天敬你小子一杯。”


    “今天这是怎么了?”胡凤莲手里拿着勺子,疑惑看着陆首长,“你怎么这么开心。”


    陆冲锋端起水杯,低于父亲的杯子碰撞,小喝了一口,看了一眼正在吹


    着汤圆的良馨。


    陆首长抿了半杯茅台酒,辣得脸瞬间红了,“这小子升职了,现在是团职干部了。”


    胡凤莲诧异,“冲锋病都还没好,怎么就要上班了,升到哪里去了?是还要回原部队?不对啊,冲锋不是应该还要继续回军校上课吗?”


    “这小子。”陆首长脸上出现自豪的笑意,“总司令亲自说了,他要不是年龄太小,应该让他去军校当老师。”


    陆冲锋眉头一挑:“总司令就是比副司令有眼光。”


    良馨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汤圆。


    胡凤莲一愣,“赵司令怎么会突然提起冲锋?你不是说冲锋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话吗?这怎么又突然升职了?”


    “你别问那么多了。”陆首长将杯子递给想要倒酒的警卫员。


    警卫员看起来比陆首长还要高兴:“军人的一生,大多都卡在了营职到副团上,可以说营职到团职,比师职到军职的坎还要难过,营职以下都是基层干部,团职可就是首长干部了!”


    陆冲锋还在用余光看着良馨,没应声。


    陆首长突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不错,营职到副团,这个坎差点要了你的命,也差点断送了你整个军涯人生,总司令特意用了郑板桥《竹石》里的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称赞你的品性,今天我也要夸你一句,不愧于冲锋这个名字!”


    小魏高兴补充道:“你们陈军长还说,你这样的年轻干部要重点培养!”


    良馨眼里带着笑意看向陆冲锋。


    陆冲锋被夸了半天没有反应的脸,下巴顿时微微扬起,“郑板桥还说了,竹有低头叶,梅无仰面花,你们太招摇了。”


    陆首长顿时笑出声,“你小子!”


    胡凤莲放下勺子,“说了半天究竟升到哪里去了?”


    陆首长:“作战部参谋。”


    良馨已经知道了,并不意外,慢慢吃着最后一颗汤圆,心里琢磨着怎么应付刘会长那一堆打鸡血的卷王活动。


    “作战部?”胡凤莲眼露惊喜,终于高兴了,“那不就是在军区大院上班?不用去军校也不用回原部队了?”


    “这小子拒绝了。”陆首长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人人挤破头想进军区机关,这小子不但高升到机关,还高升到军区司令部核心作战部,他却给拒绝了,要下部队,还要去担压力最大的担子,所以总司令和他们军的老陈才那样看好他。”


    良馨“蹭”地抬头,“下部队?”


    陆首长:“对,调任16军11师担任师作训科科长。”


    “一般来说,作训科科长都是正团干部的预备班子。”小魏笑着道:“凭冲锋的实力才学,要不了几年就能到正团的位置。”


    良馨嘴边沾着一点香甜的黑芝麻,表情呆滞。


    陆冲锋呼吸不自觉变得紧促。


    果然很受打击的样子。


    “良馨,你不用担心。”胡凤莲也注意到了,“16军11师在荒山野岭,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你就在家住着,想要种地养猪妈就陪你下乡,不用跟着冲锋去受罪。”


    “妈,你胡说什么,什么荒山野岭。”陆冲锋语速急促解释:“11师整师移防到江口,有新的驻地了。”


    “江口?”胡凤莲撇嘴,“江口更冷,又是长江又是东海,良馨不去受那罪。”


    陆冲锋看着不说话的良馨,“我也没打算让她跟着去。”


    长江东海和种地养猪。


    后面还有刘会长的卷王鞭策。


    她很愿意去江口受罪。


    但看着陆冲锋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爸,我陪你喝一杯?”


    整桌惊住。


    陆首长:“喝,茅台?”


    良馨起身拿了一个白瓷酒盅,递到了小魏的酒瓶前,“冲锋喝不了,我陪你喝。”


    陆冲锋筷子都僵在半空,“这是白酒。”


    良馨看着小魏:“魏哥,请倒酒。”


    小魏酒瓶斜倾,斟了满杯,急忙收手。


    良馨双手端着酒杯,敬向陆首长,无言,仰头喝了一大口,咽下去后,脸不红气不喘。


    “啪嗒。”


    陆冲锋的筷子掉了一根,落在桌子上。


    胡凤莲、陆首长、小魏,全都呆呆地看着良馨。


    “好。”陆首长比刚进门时更高兴了,“以后我有酒伴了。”


    “美得你!”


    胡凤莲夺过茅台酒收起来,“之前刚下定决心戒酒,这家里的人情才安静下来,要是让人知道你又重新开始喝酒了,每天上门给你送酒的人能把我烦死,再说,你多大年纪了,当自己身子骨还像以前一样?”


    陆首长威严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没再舍得喝光。


    陆冲锋仔仔细细看着良馨,不放过一丝她的表情变化,“你怎么喝了半杯53度的茅台,就像是喝了0度的水一样,一点反应没有?”


    良馨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


    眼波流转,潋滟如水,陆冲锋呼吸一顿。


    “良馨,快吃口菜。”


    胡凤莲夹了一块红烧的咸鸡放到良馨碗里,“冲锋,你升职最该感谢的人就是妈,因为妈给你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媳妇,不但稳定了你的病情,凡事都把你放在第一位,什么都想着你,现在连白酒都替你喝了,我可警告你,我就认良馨这么一个儿媳妇,你不要以为自己受到军区首长几句夸奖,又升职了,就不拿良馨当回事。”


    陆冲锋调整呼吸。


    哪里是他不拿良馨当回事。


    明明就是良馨不拿他当回事。


    下午,陆冲锋横抱着良馨,走进房间。


    陆冲锋轻轻将脸颊泛红,睡得不省人事的良馨放到床上,弯腰解开她的棉鞋鞋带,再挪抱到枕头上,盖好被子。


    正想将脖颈上的一双手拿开,良馨的手突然收紧,陆冲锋手臂一软,倾身跌在她身上。


    胸前软绵绵的触感,让陆冲锋呼吸骤然变重。


    一道接一道的呼吸全都喷洒在良馨颈窝。


    良馨无意识挪了挪脸。


    茉莉香伴随着酒香慢慢袭进鼻子里,陆冲锋体验到仿佛醉了的晕眩,偏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桃花面,长睫在脸颊投下一扇阴影,鼻梁微直挺翘,他梦到无数回的樱唇,此时被酒熏得饱满红润,因熟睡自然的嘟起,像是等着


    陆冲锋深呼吸一口气,用强大的意志力,从良馨胸前撑起身体,提起被子,将她下巴以下全都掖得严严实实,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


    想到这些天,她仗着他要吃药,洗澡忘带里面的衣服,晾衣服也不再把白色小衣服藏在棉毛衫里面晾了


    他起床在房间里执行训练周表,她就躺在床上,侧身支着脸,初醒慵懒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体,上上下下慢慢地看


    晚上睡觉也不那么老实了,他牵着她的手,她睡着了,还要挠他的掌心


    “你小心点。”


    陆泽蔚伸出手,指着良馨泛粉的鼻尖,“我可是个男人。”


    半晌,房间里再次响起声音:


    “很行的男人。”


    良馨睁开双眼,外面已经天黑,转头看到陆冲锋军装穿戴整齐,坐在灯下伏案执笔。


    缓慢起身,顿时一阵晕眩,感觉酒劲一点都没有褪去。


    居然睡着了。


    还好她醒酒需要很长时间。


    “你在干什么?”


    陆冲锋听到声音,后背突然绷紧,慌乱地拿起一本书盖在面前,却差点碰到了墨水瓶,连忙伸手去扶,墨水撒了几滴到书本上,他又拿起一旁蓝色格子手帕去擦,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才不自然地回头,“醒了,好点没有?”


    良馨侧卧在他的枕头,借着玻璃灯罩煤油灯的光,从他的胳膊缝里看到黑色书壳下面压着一本粉壳书,眼神缓慢上移到他的脸。


    压住书本的大手,流出汗意,很快因用力过度在黑色书壳上留下指印。


    陆冲锋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要不要喝水?”


    “橘子。”


    陆冲锋抬头看着果盘里的橘子,贴着写字台边缘起身,默默又拿了一张报


    纸压在黑色书壳上,才递了一个橘子到床边。


    良馨将他的枕头拿过来放到身后当靠枕,接过橘子,慢慢剥着皮,掰下第一瓣橘子递出去。


    像平常一样。


    陆冲锋眼里喂狗的姿势。


    陆冲锋也像平常一样低头叼走。


    这一次,她却没有松手。


    陆冲锋嘴里含着一半的橘子瓣,拨动长睫抬眸看着她。


    橘子已经咬了一半,掉不下来,良馨松开食指,摁住他的上嘴唇,慢慢临摹完美的弧线。


    陆冲锋双臂如弓张开撑在床上 喉结滚动,咽下若有似无的橘香,一动不动任由良馨临摹。


    良馨用拇指将橘子瓣抵进他的唇缝里,当橘子消失在嘴唇间,食指从上唇缝移至他的鼻尖,轻轻一摁,陆冲锋上一秒才闭紧的唇,重新张开,露出完整的橘子瓣。


    “怎么不吃?”


    良馨的指尖滑过他的唇峰,落在他的下唇,摩挲他几乎看不清的唇纹,“橘子是甜还是酸?”


    原来是想让他帮忙尝味道?


    陆冲锋咬碎橘子,一滴橘子汁溅在良馨指尖,他下意识吸住她的食指指腹,将那滴橘子汁含入口里,“甜,不酸。”


    被吮过的手指,一阵酥麻从手臂席卷心脏。


    良馨终于抬眸,对上他漆黑的双眼。


    陆冲锋嚼着橘子,“真是甜的。”


    良馨:“”


    将橘子递到他手里,掀开被子下床,脱掉棉袄,打开大衣柜的门,拿出换洗衣服和晒干的白色浴巾,走出房间。


    陆冲锋跟着起身,“你饿不饿?我下去给你煮一碗酒酿荷包蛋小圆子?”


    回答他的是,卫生间关上的门。


    良馨出来后,房间里没了人。


    写字台上的书都被整理干净,刚才剥的橘子,少了一瓣,连着橘子皮一起搁在床头柜。


    良馨吐出一口气,站到大衣柜子镜子前。


    凝脂雪腮绽桃花,玉骨冰姿,曼妙婀娜。


    微微蹙眉:“瞎吗?”


    想到陆冲锋的理解能力。


    刚才是不是太过于暗示了,意思不太明显。


    良馨拎起高至锁骨的棉毛衫领子,眼神看向椅背上的白色浴巾。


    踌躇一会儿。


    想到刘会长那副势要把她改造成劳动模范和三八标兵的模样。


    再婆婆兴致勃勃要带她去种地喂猪。


    终是拿起浴巾。


    陆泽蔚一手端着酒酿荷包蛋小圆子,推开房门。


    碗里的酒酿摇晃。


    即便匆忙稳固,也洒出几滴落在地板上。


    刚才不觉得烫的碗,顿时变得灼人。


    床上的良馨,洗得干干净净躺在他的被窝里,全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


    红绸缎金丝牡丹花丛中,腮若桃花,锁骨纤细,香肩薄而圆润,饱满若隐若现。


    煤油灯的光摇曳在她锁骨上,光泽莹润,白得晃眼,连白色浴巾都被她的雪肌衬得暗淡失色。


    过分了。


    陆泽蔚努力调整混乱的气息,却再也控制不住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过来。”


    良馨发出明确的指令。


    陆泽蔚紧紧捏着瓷碗,因掌心汗水打滑,他不得不用双手端着碗,走到良馨面前,眼神不敢乱看,高落在她的头顶黑发。


    良馨:“往哪儿看。”


    “没看。”


    良馨伸出手,“给我。”


    陆冲锋咽了几次口水,稍微低头,居高临下看到了极深的线。


    近距离看了才发现肌肤是白里透粉,是刚洗完澡,水蒸气熏成的粉色还没完全褪去,似乎还微微冒着热气,他离得近了,很快就被水蒸气熏出了一身的汗。


    陆冲锋扬起脸,看向旁边的墙壁,手慢慢下放,将碗放到床头柜上。


    墙壁也没比她白。


    良馨端起碗,拿起白瓷汤勺,搅动酒酿小圆子,“你吃药了吗?”


    “吃了。”


    陆冲锋掌心汗湿,又伸手拿起手帕攥紧。


    “你被子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怎么,怎么跑我这边睡?”


    良馨吃了一颗小圆子,慢慢咀嚼,不说话。


    陆冲锋低头偷看一眼她的脸,立马又移开。


    脑海里前所未有的清晰出现,第一次看到的偷看邻家女子沐浴的黑白木版画。


    陆冲锋暗骂,怎么又想到这一对主人公。


    他是合法的。


    看也合法!


    陆冲锋却不敢看,刚才看了一眼,浑身血管差点炸了。


    再看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结婚好吗?”


    陆冲锋面对墙壁,“好。”


    “好在哪?”


    “你好,所以结婚好。”


    良馨放下吃了一半的碗,“那本书上写着什么?”


    陆冲锋:“大人看的东西,小孩子不懂。”


    良馨:“”


    “你跟小孩子结的婚?”


    “男人看的东西,女人不懂。”


    “拿来给我看看。”


    陆冲锋声音紧绷,“你还醉着,快睡吧。”


    突然,风纪扣被扯住,陆冲锋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拉下去。


    良馨翻身一跃压在他胸前,将他扑在被子上。


    陆冲锋下意识伸手稳住她的腰背,触手却冰凉滑腻,贴着薄背的大手瞬间握成拳。


    良馨裹着白色浴巾趴贴在他的绿色军装上,“病秧子。”


    陆冲锋紧咬的牙关,不服松开,“我好了。”


    “哦?”


    良馨坐在他军装下摆起身,侧倾从床头柜上拿起只吃了一瓣的橘子,从军装下摆钻进去。


    陆冲锋腹肌瞬间绷紧,随着冰凉的橘子慢慢往上滚,两侧手臂与脚背全部跟着绷紧,像是一块滚烫的钢板。


    少了一瓣的橘子,柔软如云朵,轻轻一滑,却能轻而易举地震动坚不可摧的钢板,震得良馨的发丝都跟着飘动。


    裹着白色浴巾的良馨,像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的橘子,如同医生的听诊器,在军装和白衬衫之下,一点一点试探着,“这里疼吗?”


    陆冲锋额角汗珠密布,两手握成拳贴在良馨后背,怕她摔下去,咬牙摇头。


    橘子因汗珠滚动得比开始更顺滑,从腹肌翻山越岭,至左边心脏,“心脏还疼吗?”


    陆冲锋喉结滚动,不说话。


    “这里疼?”


    良馨俯身,侧耳贴在他的心脏位置,“什么样的疼法?”


    饱满绵软贴在胸口,陆冲锋颈侧的青筋暴起,握成拳头的手,松开,再握起,手背血管异常突出。


    “你好烫。”


    良馨露在他衬衫外面的左手爬上他的下巴,再次贴在他的下唇,“张开嘴,量体温。”


    陆冲锋在想,她要怎么量体温的时候,已经听从命令张开了嘴。


    下一秒,纤细的手指如小蛇钻进嘴里。


    陆冲锋心脏骤然紧缩,抿住她的手指。


    纤细指尖在唇齿之间虚虚咬着。


    良馨的嘴唇贴近他早已可以滴血的耳朵里,吐露气息,“含住温度计,十五分钟。”


    陆冲锋听从命令,含着不动。


    温度计却不老实,在牙齿间不断游动,似乎想要追逐什么。


    指尖碰到舌尖。


    陆冲锋背脊一颤,下意识吞咽口水,听到怀里的人“嘶”了一声,连忙松开牙齿。


    低头想去看她的手指,入眼的却是挤压的雪堆。


    握成拳的手指再也控制不住松开,贴上冰凉滑腻的肌肤。


    刚解了心头的热,下一秒,她却压着他的风纪扣,将他推在牡丹丛中。


    良馨抬起纤细白腻的手指,粉润的指腹有一圈浅浅的牙印,眯起双眼,“咬我?”


    陆冲锋发不出声音,胸膛不断起伏,汗如雨下。


    “不说话的时候,果然很招人喜欢。”


    良馨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


    陆冲锋双眼顿时着了火,紧紧盯住红润的嘴唇。


    那根温度计刚才沾了他唇齿间的体温,还未降下来,就在她的唇齿间沾上新的温度,如果此时她把心脏位置的听诊器移开,将这根温度计贴上去,要不了几秒,温度计一定会爆表炸开。


    良馨松开摁住他胸膛的手,俯身贴近他汗湿的耳边,“你的


    书上,有没有病人和医生的角色?”


    “”


    良馨抓住他汗湿的黑发,扳过他的脸,手指重新轻轻摩挲他滚烫的唇,“回答。”


    陆冲锋喘着粗气,“没有。”


    “那有什么?”


    “武士护卫和公主。”


    良馨手背沾到他脸上的汗,低声道:“他们做什么”


    陆冲锋突然仰起头咬住她的嘴唇。


    湿透的发丝落在良馨的眼皮,她闭上双眼,微微张开嘴。


    陆冲锋用力抱住良馨的薄背。


    良馨塞进他的怀里,趴在他坚硬的胸膛,互相咬着嘴唇。


    大约过了几分钟。


    良馨掀起长睫,近距离看着他眼下的小痣,舌尖发痒,他却只会咬着嘴唇,从嘴角咬到唇珠再到下唇,急促中扑面而来的青涩,连她最开始张开了唇,他都只会贴上来,咬到唇齿间的软肉,却不知道再进一步。


    陆冲锋将良馨抱得很紧,心跳贴着心跳,酒意弥漫在唇齿之间,他的眼尾通红,像是被这种方式醉了酒。


    橘子碾碎,从里层的白衬衫渗透军装外套,替雪堆添上橘子香。


    又一种温度计游进来。


    比起温度计,更像是医生检查咽喉的压舌板。


    医生手里的压舌板是两端圆形的薄木片,压上来是由内而外的不适。


    但软而香甜的压舌板一碰到他的舌头,陆冲锋便骤然睁开双眼,心脏发软,后脊发麻。


    陆泽蔚乌沉沉的眸子燃烧着两团火苗,看着良馨垂落的小扇长睫,被撩拨得指腹控制不住在肩背上摁出几个浅窝,厚茧也将雪肌磨出几道红印。


    他的掌纹几乎要深入骨头,刻下纹印。


    良馨咬住他的嘴角,缓缓睁眼。


    离开他的唇时,嘴唇沾着血。


    被他激动难耐,控制不住力道咬破了。


    良馨往下移动,双眸水光潋滟带着无语看着浑身难耐绷紧如铁,大汗淋漓,嘴唇沾血的陆冲锋。


    书是白看了。


    良馨心里一横,将圈裹起来的浴巾一角拉开,白色浴巾瞬间顺着身体曲线下滑。


    第24章 第24章领导指挥有方,战术高明……


    陆冲锋下颌瞬间绷紧,太阳穴血管暴涨,双眸充血,手握成拳。


    良馨被他滚烫的眼神,看得出了一层薄汗。


    他却不动。


    还不会?


    良馨刚想吐出一口怨气。


    陆冲锋突然掐住良馨的腰往上提,没等她反应过来,脸就消失在眼前。


    良馨蹙眉,脚趾蜷缩,垂落的发丝搔着他的耳朵,他却不愿分出手去拨开黑发,


    一粒汗珠从光洁小巧的下巴,滴落在指腹厚茧,悄然融化。


    良馨舔了舔唇,湿透的脚在金丝牡丹花丛中不断打滑,心中逐渐绝望。


    突然觉得刘会长也不是不能忍。


    种地养猪,猪更简单,往猪槽扔一把猪草或者倒入饲料,猪就会摇着尾巴,吭哧吭哧跑过来抢着埋头吃。


    还知道吃得干干净净。


    良馨抬起软绵绵的手臂,搭上他汗湿的肩膀,刚想推开,他却知道挪动了。


    落地窗的窗幔没拉,月光中飘着细碎的雪花。


    纯棉印花床单被良馨抓皱,陆冲锋贴过来亲她蹙在一起的眉心,吮她眼角的眼泪,撬开她的唇齿,笨拙的安抚。


    良馨总算松了一口气。


    第二次酒意上头,她抱紧他,要去看雪。


    落地窗打开一条细缝,雪花从细缝飘进来,沾到良馨的瞬间,身体缩弓成虾。


    陆冲锋咬紧良馨白皙圆润的耳垂,汗如雨下。


    陆冲锋以前发病,因头痛难忍,会往墙壁上撞出一阵阵砸墙声。


    隔壁是卫生间。


    二楼没人。


    陆冲锋已经很久没发病了,这会儿也不会有人上来听到声音。


    旭日东升,雪兆丰年。


    卫远阳拎着年货走到陆家小楼,见到东面二楼的主卧室,窗帘褶幔不是很平整的垂落,中间露出一条狭小的缝,只能看清屋内黑着,里面的人似乎还没有起。


    走进陆家客厅,果然是没有起。


    他将年货交给陆首长和胡凤莲,坐着汇报情况。


    床上两条被子铺开,被角交叠在一起,龙凤呈祥飞入了牡丹花丛中。


    陆冲锋从后面抱住良馨,低头看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夜未睡却没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等到良馨发出浅浅的均匀的呼吸,陆冲锋才小心退出来,离开被窝。


    去卫生间冲了澡,他换上新洗干净的白衬衫和绿色军裤,去大操场出操。


    卫远阳听到动静抬头,看见陆冲锋神采飞扬,脚步轻盈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陆冲锋看到了他脸色一沉,接着,乌沉沉的眸子突然添上一抹笑。


    就像是吃饱了饭,还吃撑了肉的笑。


    卫远阳不懂。


    打了声招呼。


    陆冲锋不但没有阴阳怪气,竟然也朝他点了点头,哼着军歌大步走出家门。


    等出操回来,发现他还在客厅坐着,陆冲锋脸上的笑消失了。


    卫远阳明白陆冲锋看出他是什么心思了,所以才端着馒头鸡蛋和白粥上了楼。


    端的是两份。


    意思就是不让良馨下楼。


    陆首长知道卫远阳明天就要走了,留他在家里吃饭。


    卫远阳答应了。


    他要去参军了,进了军营,三个月新兵连不放假。


    即便提了干,未婚干部,两年才能有一次半个月的假期。


    要想再见良馨一面,就难了。


    所以他特别想在走之前,再看一看良馨。


    良馨按照生物钟醒来。


    看着天花板的白炽灯,肿破的唇瓣发抖。


    “醒了?”


    陆泽蔚将搪瓷托盘放到床头柜,看着发丝散乱,眼尾微肿,一张脸像是熟透的桃子,饱满红润的良馨,掀开被子上床,俯趴在她的侧面,“饿不饿?”


    良馨转头看向他,宛如雕刻的精致五官,容光焕发,眉梢带喜。


    “几点了?”


    “才八点。”陆泽蔚拨开她眼角的发丝,“吃点东西,再继续睡。”


    良馨双手发软撑住皱在一起的床单,想要缓慢起身,他却突然掐住她的两边腋下,将她像小孩一样抱起来,靠坐在床头。


    良馨:“”


    “怎么了?”


    陆泽蔚低头看着她的脸,“很累?”


    良馨掀起长睫,近距离看着他如险峰的鼻梁,“你不累?”


    三次。


    每次前前后后到结束起码两三个小时。


    除了第一次,后面两次都没有沾床。


    他一直都是站着。


    一整夜。


    站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居然又去出操了!


    生产队的牛也没这么精神!


    “以前行军打仗,三天睡不了觉也是常有的事。”


    陆泽蔚起身往搪瓷茶缸里倒了一杯热水,打开糖罐,舀了两勺红糖进去,用勺子搅了搅热气,递到良馨唇边。


    良馨捧着搪瓷茶缸底,喝了两口红糖水,酒后火烧火燎的心滋润许多,突然一顿,“为什么放红糖不是白糖?”


    “听说红糖补气血。”


    “”


    良馨接过搪瓷茶缸,继续喝了一半,陆泽蔚拿出蓝色方格手绢,去擦她嘴角的水渍。


    “为什么这里有水你知道用手绢擦?”


    “哪里的水没”


    陆泽蔚耳朵“轰”地烧起来,拿着手绢的手微微颤抖,“我怕吵着你睡觉。”


    良馨抽走他的手绢,往被窝里塞垫,很嫉妒他旺盛的精神与体力,“我后半夜说了很多次要睡觉,你怎么不让我睡?”


    陆泽蔚偏过头,红着耳根,低咳两声。


    “我喂你吃饭,吃完抱你去洗澡,我再把床单换了去洗。”


    良馨靠回床头,抬起软绵绵的手臂,掌心向上。


    陆泽蔚连忙俯身将白粥端过来,却没有放在良馨手里,舀起一勺递过去,“我喂你。”


    良馨放下手臂,张唇。


    一勺炖地软烂清香的白粥喂进嘴里,入口即化,舌尖尽是米香,吃下半碗,缓解了胃


    部的不适。


    “鸡蛋。”


    陆泽蔚放下碗,拿起鸡蛋在柜子上敲了敲,剥掉蛋壳上下底部,突然送至唇边,用力一吹,完整的鸡蛋就从壳里掉了出来,拿给良馨。


    良馨:“?”


    看着剥了壳的鸡蛋,“你这是什么剥法?”


    “时间就是生命,军人向来打速决战。”


    “”


    良馨咬着鸡蛋,思考多敲几下鸡蛋,剥了壳,会比他这种剥法慢多少,左想右想,好像确实是他这种办法会快上个一两秒。


    突然一顿。


    她想这做什么,关键的事情还没解决。


    “你也吃。”


    陆泽蔚端起白粥,“你先吃完,我再吃。”


    “夫妻内务改革前哨战,你执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良馨慢吞吞道:“你这样周到,你去外地上任后,我不习惯了怎么办?”


    这是舍不得他?


    陆泽蔚试探道:“我一放假就回来看你,你如果愿意,也可以”


    良馨停住咀嚼,看着他。


    陆泽蔚一紧张,换掉后面的台词,“也可以来部队探亲。”


    良馨:“”


    那她这一晚上不是白受了。


    陆泽蔚观察良馨脸色,“你放心,我会尽快升职调回来,陪你继续住在军区大院,不让你来回折腾。”


    眼看答案越来越跑偏,良馨咬完鸡蛋,“昨晚,什么感觉?”


    猝不及防的话题,陆泽蔚半天没能说出话。


    下身瞬间绷紧。


    良馨慢慢倾身过去,覆在他的耳边,下唇贴住他冰凉的耳垂,“想不想天天晚上都这样?”


    陆泽蔚喉结滚了一下,眼尾开始发红。


    “不想?”


    “想。”


    良馨与他鼻尖贴着鼻尖,“那你说,怎么办?”


    陆泽蔚漆黑如墨的眸子,烧起一团火看着良馨,“军区作战部集中全军优秀参谋指挥人才,不缺我一个,11师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


    上唇突然被咬了一口。


    陆泽蔚停住话,喉结上下滚动,眼里写满了克制,“你已经肿了,昨晚一直喊疼,不能再继续了。”


    良馨:“”


    良馨很累。


    身心俱疲的累。


    自找的累。


    她往后一躺,“我要随军。”


    话撂下了,房间很安静。


    良馨就是怕面对这样的结果。


    突然,陆泽蔚磕磕巴巴的声音传来:“你你要随军?”


    良馨看向他,突然发现他双眼发亮,写满了惊喜,心下一顿,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没有不乐意让她随军?


    “你愿意让我去?”


    陆泽蔚跟着一顿,“你愿意跟我去?”


    良馨:“你昨天说,没打算让我去。”


    陆泽蔚彻底怔住。


    那是因为看她一脸受打击的呆滞。


    他才说那话,安慰她。


    不过这不重要。


    他看着良馨,樱唇红肿破皮,锁骨布满了痕迹。


    再想到良馨昨晚的主动


    陆泽蔚唇角突然一掀,“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良馨:“什么意思?”


    两人刚才的位置颠倒。


    陆泽蔚倾身而上,覆在良馨耳边,“我行,还是不行?”


    良馨:“”


    不等良馨回答,陆泽蔚咬住阳光下透明圆润的耳朵,“不行的话,你得教会我,让你觉得行了才行。”


    良馨手指微微蜷缩。


    已经进步神速,知道反过来撩拨她了。


    “怎么教?”


    “夫妻内务改革,你教我做妻子的事。”


    陆泽蔚刻意压低的声音,如沙砾在良馨的心上滑过,引人欲搔:


    “妻子该对丈夫做什么,你继续发号施令。”


    丈夫良馨,脸红透了。


    那晚将计就计拿捏住陆泽蔚。


    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将改革用在这上面。


    看着良馨红透的脸,微微垂着长睫害羞的样子,陆泽蔚难耐不住亲她的嘴角,“教我。”


    良馨逃了。


    浴室的水冲洒一夜痕迹。


    从头到脚洗得干净,套上棉毛衫。


    陆泽蔚吃完了早餐,正拿着搪瓷托盘从房间里走出来,视线停留在良馨的棉毛衫,唇角突然带笑。


    良馨眯起双眼。


    陆泽蔚立刻收起嘴角的笑,“你快睡,午饭我再端上来给你。”


    她是想躺平。


    但也是穿戴整齐去楼下沙发和院子里躺。


    还得找到让长辈支持,不挑错,不给她添麻烦的躺平。


    不是躺在床上,等着人将饭送到嘴边。


    “不用,我穿上衣服跟你一起下去。”良馨擦着头发走进房间,“妈今天好像要去大姨家送东西,楼下不能没人。”


    楼下?


    卫远阳。


    陆泽蔚端着搪瓷托盘走回房间,拿起门房钥匙,“外面雨夹雪,妈没出门,家里又来了客人,他们都知道你喝醉了,你不用下去,躺着睡觉。”


    “砰。”


    “卡吱。”


    良馨回头,走到门边,拉了拉门把手,发现门被锁上了。


    “”


    良馨皱紧眉头。


    为了让她睡觉,锁门?


    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拿出月季送她的吹风机,插上电吹头发。


    吹完了还是觉得不对。


    正想起身去阳台看一看。


    门被打开。


    陆泽蔚又回来了,“还不睡?”


    “你锁什么门?”


    “我试试门锁坏没坏。”


    良馨:“”


    “这门锁之前是坏的。”陆泽蔚一本正经道:“之前我被关禁闭,不是在隔壁书房,是在这间房间,后来门锁被我拉坏了,我随便修了修,妈装修新房的时候没注意到,昨晚我们动静很大,我怕万一下次有人听见动静,直接上来,很不安全,所以刚才拿钥匙试了试锁。”


    良馨半信半疑看着他,“现在好了?”


    “好了。”


    陆泽蔚脸不红气不喘,“我跟妈说了,你酒还没完全醒,妈让你好好睡觉,又教育了我一顿,顺带吹捧她自己,给我找了你这么好的老婆。”


    良馨被逗笑。


    早上确实没睡多久,刚吃了白粥和馒头,又有些晕碳。


    打了个哈欠。


    床单已经换新。


    金丝牡丹花丛棉被又被拆洗了。


    两人合盖一床龙凤呈祥,小憩。


    “远阳,外面刮着暴风下着暴雨,雪也越下越大,现在走不安全,今晚就在这住下吧。”


    陆首长收起当年和卫远阳父亲一起征战,获得的勋功章,“参军什么都不允许带,你也不用收拾什么,既然手续都办好了,明早直接去火车站。”


    胡凤莲没吱声。


    又不是没有伞。


    又不是没有公交车。


    想到当年的卫营长,再想到卫远阳要去当兵了,还是什么都没说。


    放在平时,卫远阳肯定知趣起身,道别离开。


    但等了一天了,从早等到晚,说不定良馨就要下来了


    卫远阳不顾胡凤莲的脸色,“陆叔叔,我就在沙发上凑合一夜,等暴雨一停,我就走。”


    “家里七八间房,有你睡的地方。”


    陆首长安排,“东侧走廊里面一间房空着,平时都有打扫,小魏,你去给远阳抱两床被子。”


    没让住楼上。


    胡凤莲脸色好了一点,“我去楼上看一看,也不知道良馨好点没有,不行得把马医生请到家里来看一看。”


    “良馨怎么了?”


    卫远阳下意识发问,问完看到陆首长和胡凤莲看过来的眼神,立马微微放松紧绷的身体。


    “陆叔叔,胡阿姨,不瞒你们说,我今天来,除了看望两位长辈,还想再当面对良馨说一声对不起,我没有其他意思,冲锋是我哥,良馨就是我嫂子,我只是想跟她道个歉。”


    胡凤莲早就看出来他的心思,见他直接坦荡的说出来,还称呼嫂子,脸色好了一些,“良馨陪他爸喝酒了,喝醉了。”


    怪不得一天没下来。


    原来是还不知道他来了。


    他就说,良馨不可能知道他来了,会舍得不下来见他。


    故意躲着他,就更不可能了。


    看着警卫员将被子抱到东侧里面房间,卫远阳笑了,“那我就先在家里房间住一晚,明天早上走。”


    陆泽蔚睡眼惺忪打开房间门,差点和胡凤莲撞上。


    胡凤莲刹住脚步,从门缝里看到房间暗着没开灯,放低声音道:“良馨还没醒酒?”


    “正睡着。”


    陆泽蔚突然想起卫远阳,“那


    小子走了?”


    “住下了,住在楼下客房。”


    “”


    楼下三间房。


    父母住一间,有一间值班房是给小石和小魏休息用,只有一间客房,就在他们房间楼下。


    也就是说。


    卫远阳现在和他们就隔了一层楼板。


    陆泽蔚眼睛眯得狭长,舌尖抵住左边腮帮,打了个响舌。


    “什么流氓样!”


    胡凤莲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小儿子当兵前混不吝的时候,“锅里留了红枣乌鸡汤,补气血的,等下良馨醒了,你热了一起喝,药也熬好了,吃完饭记得把药喝了。”


    寒雨淅沥,白雪皑皑,气温骤降。


    良馨被冷醒,刚睁开双眼,一个滚烫的瓶子塞进她怀里。


    “醒了?陆泽蔚怕顶灯刺眼,点燃火柴,拿开煤油灯的玻璃灯罩,点燃煤油灯。


    昏黄的光线温柔了整个房间。


    良馨掀开被子一看,怀里抱着一只灌了热水的盐水瓶,瓶子一般是医院配的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溶液,又一只枣皮红的汤婆子塞进来,彻底驱除了寒意。


    “天又黑了。”


    良馨打了个哈欠,他一走,被窝就从海南变成了北极。


    “你只睡了一个下午。”陆泽蔚看她冷,脱了军装外套,掀开被子进去。


    良馨打了个哆嗦。


    “外面这是有多冷。”


    “所以你不用起床了。”陆泽蔚指着端上来的双耳钢精锅子,“红枣乌鸡汤给你端上来了,里面篦子上有馒头,碗筷也都拿上来了。”


    良馨:“不用这样。”


    有种把猪喂饱了,等着杀的样子。


    “我自己下去吃,一天没见到妈了。”


    “妈早就睡了。”


    陆泽蔚绝口不提,刚才胡凤莲才上来过,“老人觉轻又少,你现在下去,万一把他们吵醒了,可能一夜就睡不着了。”


    良馨:“骨头都躺软了,我想下去活动活动,看看雪。”


    “下面冷。”陆泽蔚拿起汤婆子放到她手里,“你拿着汤婆子在房间里活动,想看雪,阳台就能看。”


    良馨不想再来了。


    转头看着他。


    “我累。”


    陆泽蔚立马把人往被子里塞,“累就躺着休息。”


    良馨正在琢磨随军的事,假装两人敲定了,“我们几号走?”


    陆泽蔚一顿,先前听到卫远阳住下了,眼底的烦躁瞬间一扫而光。


    “你不说,我都忘了。”


    卫远阳睡在客房,耳朵一直竖起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他喝过酒,知道宿醉醒酒后,很难再睡着。


    他猜测良馨可能会下来。


    毕竟陆冲锋不可能不跟她提,他来了。


    很快,卫远阳就听到了动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耳朵贴近门缝。


    “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


    卫远阳眉头紧皱,稍微打开门,外面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声音。


    重新关上门。


    还是有声音,声音的穿透力还很强。


    “庄稼汉,嘿,庄稼汉,武装起来千千万……”


    这是电影《地道战》的歌曲。


    卫远阳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


    电视机,他妈说良馨结婚,陆家买了一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


    还说这是良馨从他这里弄走的电视机票买的电视机。


    良馨醒了?


    卫远阳走到窗口,竖起耳朵仔细辨听。


    除了电影台词,听不到房间里的其他声音。


    卫远阳刚想放弃,突然听到轻微的笑声。


    并非电影演员悠扬回荡的台词。


    是来自房间里的人。


    卫远阳耳朵贴上墙壁,听得更清晰了。


    良馨的笑声。


    良馨在笑。


    看电影笑的?


    地雷战里面确实有很多让人忍俊不禁的情节。


    可是这部电影公社放映员经常到大队来放,良馨不但看过很多遍了,从来没见她这么笑过,最多就是掀一掀唇角罢了。


    难道是跟不同的人一起看,心情会不一样?


    卫远阳嘴角紧绷,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突然,一阵低沉的笑声也传了下来。


    是陆冲锋。


    紧接着又是一阵像是被挠了痒痒肉的笑声响起,比之前更容易听见。


    是良馨。


    卫远阳身体僵住,心脏撕裂般疼痛。


    良馨从来没在他面前这么笑过。


    现在和陆冲锋看个电影居然也能笑成这样。


    卫远阳的脸沉得比外面的天还要黑,他不想再听他们笑了,但又舍不得挪开脚步。


    因为难得能够听到良馨的声音。


    放在半年前,甚至放在一两个月以前,要是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了一个人牵肠挂肚,他只会礼貌一笑,随后便当成耳旁风。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对一个人牵肠挂肚,朝思暮想到这个地步,大半夜不睡觉跑寒风口听墙角。


    这个人还是他主动弃之如履的良馨!


    突然,一阵闷哼声袭进耳膜。


    卫远阳脸色骤变。


    眼前忽然出现白天陆冲锋下楼时神采飞扬的脸。


    卫远阳指甲嵌进掌心肉里,固执抬着僵硬的脖子紧盯天花板。


    恍惚中似乎看到天花板在摇摇摆摆,感觉自己撕裂的心也跟着天花板不停流着鲜血。


    他自虐般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肯挪开。


    “天亮了。”


    良馨终于攻破陆冲锋耐力坚固的防御工事,埋进他的颈窝,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陆冲锋拨开她湿透的头发,看着她气若游丝,堵住唇撬开她的牙齿,右手抱紧她的腰。


    良馨的脚趾不受控制抖了一下,抬起手臂摁住他的肌肉,坐起身,“随军怎么说?”


    陆冲锋仰头,喉结滚动,汗珠从他的下颌流进脖颈,“你说了算。”


    良馨再次滑倒在他汗湿的颈窝,闭上双眼,鼻子里微微喘着气,累的连张嘴喘气的力气都不剩下了。


    陆冲锋贴近她的耳朵,“你真的要去?”


    良馨半掀眼皮,多了几丝天然生成的柔情媚态。


    下一秒,眉头微蹙,张嘴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眉头却并没能松开,反而蹙得更紧,声音从紧咬的牙缝挤出:“混蛋。”


    陆冲锋被骂出笑声,“你先睡,我来收拾。”


    良馨确实累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如果时间能倒回,她宁愿自己去洗十条床单被罩,再缝二十条被子,也不要他去动手。


    夫妻角色互换。


    一点都不好玩!


    良馨以为陆冲锋说的收拾,是收拾床和人。


    没想到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房间全空了。


    大衣柜里的衣服全被装进箱子,写字台上的红色铁皮暖水壶,一对搪瓷茶缸,底下的两尊痰盂都不见了。


    书架上的书,墨水瓶,钢笔,笔记本,还有梳妆台上面的雪花膏润唇脂冻疮膏,以及本来正放着电影的电视机,收音机,皮革箱子和几床新被全都没了!


    只除了床上的被子和她。


    要不是陆冲锋穿着一身军装走进来,良馨差点以为又穿越了。


    “我用热毛巾帮你擦过了,你要不要再洗个澡?”


    “你搬家?”


    “我们新房的东西一应搬走。”陆泽蔚手上端着白瓷茶杯,“我原来房间里的东西会再挪过来,就算我们回来也有的住。”


    良馨揉了揉太阳穴,“这里才是第一个新房。”


    “是新房,才要一起带走。”陆冲锋将水喂给她喝,“你跟我随军后,短时间内很难再回来,所以我还是把新房的东西都搬去我们第一个新家。”


    良馨羡慕他的体力。


    “那也用不着这么急,等我醒了再一起收拾。”


    “明天就走了,来不及。”


    半躺在床上的良馨,突然睁圆了双眼,“你说什么?”


    陆泽蔚将白瓷茶杯放在一边,


    认真看着良馨,“太快了?我也没想到你会愿意跟我去随军。”


    “你们军人真是作风迅速,什么都打速决战。”良馨斜着眼看他,“除了床上。”


    这是夸他?


    认可他?


    意思他很行?


    陆冲锋翘起唇角,“都是领导指挥有方,战术高明。”


    良馨:“”


    她可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想到这,浑身酸软肿胀。


    “你不能再睡了。”陆泽蔚扶起想要往被子里滑的良馨,“时间紧急,爸借了军车给我,你得起床,我陪你回去一趟。”


    良馨摆了摆手,“不用,我睡一觉去赶火车。”


    “不行。”


    陆冲锋义正严词,“哪有丈夫不去老婆娘家的,不去就说明我名不正言不顺。”


    良馨抬起另一只手,两手一起揉着太阳穴,“我累了,去不动,下次再说。”


    陆冲锋抱起良馨,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像抱小孩儿一样,“借爸的车去,你想睡就睡,睡醒就到槐花公社了。”


    “不去。”


    “我早该去了,走之前怎么都得去一趟,见一见长辈和家里人。”


    “”


    “我们这一趟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假期回来,再说我去了,才算真正被认可,不去都不知道良家女婿是”


    良馨突然俯身拍拍他的脸颊,手背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轮廓慢慢滑下,弯曲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道:“区区武士护卫,胆敢索要认可,你当你将本公主服侍满意了?”


    陆冲锋漆黑如墨的双眸缓缓变成铮亮如雪的刀尖,寒利逼人,握着细腰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良馨察觉早起阳光明媚的天,仿佛骤然暗沉下来,心脏狂跳,脚趾蜷缩两下,翻身便跑。


    下一秒,腰就被掐住,往后一拖。


    长长的影子,以极具压迫感的姿势匍匐在曼妙身影之下。


    良馨眼前天旋地转,被翻身平躺,下意识垂眸。


    他攥紧白皙脚腕慢慢举起,如濒死的野兽恶狠狠咬住脚尖,眼底布满暗潮:“今日,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良馨浑身激起一连串细小的疙瘩。


    完了。


    玩脱了。


    第25章 第25章坐上随军的火车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指勤勤恳恳,竭尽全力,到死为止。


    再换个字面意思,不遗余力,直至生命终结。


    上海牌凤穿牡丹印花床单,布身耐磨、平整挺括、久洗长新,良馨侧脸贴在床单上时,却发现床单被磨损一层细细的绒毛,眼前很快被泪水模糊。


    等再次想起这层床单的时候,她跪立着,视角广括,本应该看得不那么明显,却很明显得发现耐磨耐用的床单上,深红色牡丹花褪了色,紧密织线缓缓断裂,精细凤凰,也已经彻底变形。


    良馨哭了。


    她的记忆中,从来没这样哭过。


    泪珠接连不断的哭。


    哭到嗓音沙哑,抱紧陆冲锋,求饶。


    求饶没用,随机应变,夸了他一箩筐的好话。


    从旭日东升夸到艳阳高照,再到夕阳西斜,晚霞晕红了半边天。


    良馨晕过去了。


    很快又被折腾醒。


    陆冲锋拿着钢笔和信纸,同意她趴在床上,不用再张嘴的方式,写下她对他的服侍有多满意。


    “我的手,没力气。”


    陆冲锋覆在良馨薄背上,咬住她精致耳廓,良馨立马握起钢笔,忍辱负重的嗓音像是破锣,“写,我写。”


    纸上歪歪扭扭出现一个撇,笔尖突然停顿,深深穿透了信纸,留下一个墨水点,朝四周晕染。


    良馨咬住钢笔,信纸被指甲抓皱,陆冲锋将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到前面,拨开她唇间的笔帽,换上手指给她咬,另一只手伸过来,重新将信纸抚平。


    暗示她继续写。


    良馨牙齿用力,他的手指上出现一圈牙印。


    他却学她那天,手指如温度计,在唇间寻找拨动。


    良馨含泪趴在信纸上,一笔一划,歪七扭八,阳光彻底变成晚霞,房间昏暗下来,也没能写成一个字。


    倒是因为姿势,失去双手、双腿、嘴巴的攻击反抗之力,彻底便宜了他。


    果然教会徒弟,师父就得受罪。


    最后,陆泽蔚咬着良馨精致耳廓,一步步引导、暗示、逼迫。


    良馨于纸上写下,特等功。


    陆泽蔚终于蹭了蹭她的鼻尖,亲亲咬咬。


    最后将脸埋进良馨的颈窝。


    第二天早晨没走成,因为根本醒不过来。


    等良馨醒了,每一寸骨头都像是被碾碎过一遍,浑身上下不但散了架,还不剩一块好皮肤。  


    良馨根本不好意思出现在楼下。


    陆冲锋再三保证没人听见,因为昨天家里没人,都去参加军区大院年代家属表彰大会去了,良馨才颤抖着双腿下楼。


    胡凤莲端着米饭从厨房走出来,“昨天远阳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声不响留张纸条就走了,一口饭都不吃。”


    良馨微微诧异,昨天卫远阳来了?


    陆冲锋一勺接着一勺往良馨碗里盛米饭,默不作声,但眼底有笑。


    不但没吃饭,还是顶着暴风雨夹雪走的。


    “他留宿的时候不就说了,雨一停下来就走。”


    陆首长拿起鸡蛋往桌子上敲了敲,“老卫应该能放心了,男孩子就是要交给部队管。”


    良馨看到陆冲锋一口咬掉半个馒头,心情看起来很好。


    “良馨,你真的要去随军?”


    胡凤莲一脸担心和一脸放心,不停切换,“随军受罪,哪有住在大院里舒服,你要不然再想想?虽然你去了,有你管着,我对冲锋就更放心了,但是”


    “妈,我都当了十来年的兵了,你现在才开始担心,是不是有点晚了?”


    陆冲锋可不想母亲破坏他的小家,“东西都收拾好了。”


    良馨抬头看着婆婆,忍住嗓子干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妈,我去吧,他的身体还需要再喝药,有什么情况得有个人在身边才行。”


    “你看妈给你找了多好的一个媳妇,妈要不给你找,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赶得上良馨一半好的人!”


    陆冲锋点头如捣蒜,帮良馨倒了一杯红糖水递过去。


    良馨横了他一眼。


    行李确实都已经打包好,就等着运输连的人顺带捎过去了,胡凤莲不再多说,转身继续去房间里忙着给儿子媳妇准备东西。


    过了一会出来。


    给良馨一沓钱票。


    “妈,不用了。”良馨拒绝,“你不是说去那里什么都买不着?再说你已经给我很多钱了。”


    “拿着。”


    胡凤莲硬将钱和票塞到良馨手里,“买不着东西,才更要有什么买什么,江口基地下面的营盘没什么副业和工厂,师里团里的家属基本上都是糊火柴盒,加工鞋帮,装煤车,你去了以后,假如组织想给你安排工作,你不要去做,拿着妈给你的钱,安安心心在家休息。”


    良馨嗓子发涩,终是点了点头,将钱收起来。


    “我升团职干部了,每月工资,军职级别加军龄补贴一百出头,粮食定量每月45斤,另外还有伙食补贴和副食豆。”陆冲锋看着母亲操心的样,怕再把良馨随军的念头给吓回去,“工资全部上交给领导,饿不着她。”


    “行了行了。”


    胡凤莲舍不得握着良馨的手,“既然决定去了,赶紧去家委会那边去办户口迁移手续,别再耽搁了。”


    陆冲锋陪着良馨来到家委会。


    已经琢磨三天,想着怎么把良馨这朵军区大院的落后奇葩,引导教育成军区大院最灿烂的一朵向阳花的刘会长,一听说良馨要办户口迁移手续,彻底呆滞在原地,好半天回不过神。


    “你不准走!”


    陆冲锋:“?”


    立马横眉竖眼,“你什么意思?”


    刘会长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我是说,我是舍不得良馨


    啊!良馨,我都给你安排好了适合你参加的劳动竞赛,你怎么能突然去随军呢?!”


    “因为刘会长引导的好,我觉得不能选择军区大院的舒适生活,必须得陪着军人一起去下部队,吃苦耐劳。”良馨慢悠悠道:“刘会长,你放心,我随军后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思想教育,会积极向上,做好军属的本职工作。”


    鬼都不信!


    但被陆冲锋虎视眈眈瞪着,刘会长不但不敢再说其他的话,反而言不由衷夸了良馨一堆愿意去随军吃苦的话,给予良馨高度的表扬后,脸色复杂签了字。


    眼睁睁看着良馨拿着办好的手续材料,离开家委会。


    刘会长气得跺了跺脚。


    夜里,陆首长的警卫员发动车子,停在陆家小楼前。


    陆冲锋和良馨上车后,陆首长站到窗口,一脸威严,“去了好好干。”


    胡凤莲趴在窗户上,“冲锋,凡事多听良馨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定得管好自己的嘴,不能拖累了良馨,让良馨跟着你吃苦受罪。”


    “知道了,妈。”


    升官加禄,洞房花烛。


    最重要的是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卫远阳那只烦人的苍蝇。


    陆冲锋一脸如愿以偿的春风得意。


    陆首长突然低声道:“你卫叔叔是16军的人,接远阳走的新兵连连长是你们11师22团6连的连长,新兵连结束,他大概会分配在16军,你不准使绊子。”


    春风得意瞬间一扫而光,陆冲锋差点就当着父亲的面,骂出一句脏话。


    “爸妈,我们走了。”


    良馨冲父母挥手。


    军车驶离陆家小楼。


    从军区大院开到了火车站。


    三天三夜几乎没怎么合眼,浑身彻底散架,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哀嚎的良馨,终于成功坐上了去随军的火车。


    庆幸的是陆冲锋是团职干部,此次上任安排的座位不是普通车厢的硬座,而是四人居的包厢软卧。


    上下两层的两组铺位,铺着雪白的被具。


    良馨倒在右侧下铺,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侧着头看着陆泽蔚将行李放到上铺,因为举着行李,上身向后倾,仅穿着白色衬衫的胸肌紧绷突起,窄腰紧实有力,彰显男人强悍的核心力量。


    军裤下的双腿矫健修长,走路带风。


    如若军裤褪去,跪在床上,大腿就会因为核心点的前后摆动肌肉暴起。


    想到那个力度,良馨下意识脚趾蜷缩,打了个冷颤。


    良馨面对拿着保温壶信步远去的背影,低声说了句,病你大爷!


    包厢的软卧是弹簧床垫,冰冷的天气空调温度适宜,良馨翻身掀开被子,打了个哈欠,正想睡觉,包厢门被拉开,原以为是陆泽蔚回来了,结果听到一道女声:“咦?”


    良馨转头,看到一对男女站在包厢门口,约莫三十来岁。


    男同志一身四个口袋干部军装,女同志穿着绿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蓝布棉袄,气质非贫下中农和普通工人家庭能够养出来的从容。


    他们看着良馨的眼神装着明显的惊讶。


    因为良馨躺在白色被子里,困倦中多了几丝稚气,模样娇怯,看上去似乎还不到二十岁。


    这个包厢是县团级的待遇,他们做好了准备,看到的会是中年干部,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一个小姑娘。


    “借过。”


    后面传来低沉的声音,穿着军装的男人下意识侧肩,陆泽蔚并没有从两人中间进去,而是拍了拍军人的肩膀,示意他往女同志那边去,才擦着军人的肩膀,走进包厢。


    “喝口水。”


    陆泽蔚将热水倒在保温壶的盖子里,递给良馨,“冷不冷?”


    良馨从两人身上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起身接过盖子,喝了水。


    门口的两人走进包厢,女同志自然坐在床上,男同志如陆泽蔚刚才一样,上上下下忙着收拾整理。


    “你们好。”


    女同志是冲着良馨打招呼,从包裹里抓出几颗糖,放到中间对着车窗的小长桌,“我们刚结婚,有缘住在一个包厢,请你们吃喜糖。”


    良馨看着小长桌上的大白兔奶糖,也从包裹里摸出几颗什锦糖放过去,“我们也刚结婚。”


    女同志愣了一下,而后眼睛一亮,“这么巧,我们真是有缘分,那就互相都别客气了,互相沾一沾喜气。”


    放好东西的男同志听到后,回头冲陆冲锋一笑,“恭喜。”


    陆泽蔚点了点头,“同喜。”


    女同志剥了一颗橘子糖,“你们这是去江口执行特殊任务吗?”


    良馨听出她的意思。


    是看着他们的年龄,以为是一般执行特殊任务才能偶尔享受软卧待遇的同志,而不是符合县团级包厢的干部。


    笑了笑,没有说话。


    女同志很快换了一个话题,问起他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一听良馨说结婚时间是12月22日,顿时惊道:“我们居然是同一天结的婚!”


    良馨微微诧异,连陆泽蔚都诧异看过去。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男同志朝着陆泽蔚伸手,握手摇了摇,“真是有缘分。”


    陆泽蔚收回手,看了看掌心,又走出去。


    不一会儿回来,将被角掖在良馨下巴底下,拨开她脸上散乱的头发。


    良馨闻到了他手上清新的肥皂味。


    陆泽蔚不动声色,“安心睡,我在这。”


    对面夫妻,男同志也是对女同志轻声细语,体贴周到。


    女同志躺在被子里,心神明显还在良馨身上,一脸好奇,却并没有再出声打扰。


    过了许久,包厢门被敲响。


    穿着铁路餐车制服的同志探头,“同志,可以订夜餐了,我给你们报一遍菜单,需要的话请点餐。”


    听完菜单的品种价格。


    对面的男同志没有说话。


    陆泽蔚点了红烧牛肉,宫保鸡丁,海带排骨汤,一杯牛奶,和四两米饭,一共八元六角。


    良馨隐约听到对面的男同志,发出了一声若有似乎的吸气声。


    确实贵。


    这个价格可以去外面的国营饭店吃上两大桌的硬菜。


    “算了。”良馨哈欠连天,“等下饿了,去餐车现售窗口买两份列车盒饭。”


    反正火车上的菜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陆泽蔚执意要点,低声说:“你需要补一补身体。”


    良馨:“”


    陆泽蔚执意点完后,突然,对面的男同志也对铁路餐车工作人员道:“跟他们一样。”


    良馨:“?”


    转头看向对面,明显看到男同志背对着床上的脸,有一抹舍不得的肉痛,甚至连话似乎都是硬挤出牙缝。


    陆泽蔚没去管旁人的事,扳过良馨的脸,手盖上她的双眼,“等吃饭还要一段时间,你先眯一会。”


    被蒙住眼睛的良馨:“”


    包厢有人,灯不能关,他的手覆盖上来挡住光线,确实比亮着灯更容易进入睡眠。


    几秒钟,良馨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包厢响起广播:“请点餐的旅客,现在到餐车用餐。”


    一直覆在良馨眼睛上的手,先是五指微微张开,待良馨适应光线后,才将手彻底拿走。


    良馨看着他的手臂,起身道:“我睡了多久?”


    陆泽蔚揉捏几下僵硬的肩膀,“半个小时,软卧车厢里就有盥洗间,我陪你过去。”


    对面卧铺男同志扶起迷迷糊糊的女同志:“我们也过去吃饭。”


    去盥洗间洗了一把脸,良馨跟着等在外面的陆冲锋,走进餐车。


    餐车里一溜双面四人式固定餐椅,铺着白色桌布,桌布上盖着有机玻璃,窗明几净。


    良馨和陆冲锋坐下后,女同志也拉着丈夫坐在对面。


    女同志:“不介意吧?”


    良馨见陆冲锋不说话,“你们随意。”


    陆冲锋:“桌子摆不下这么多盘子。”


    女同志一愣,“对哦,那我们去隔壁桌子坐吧。”


    一模一样的红烧牛肉、宫保鸡丁、海带排骨汤,一瓶牛奶和四两米饭端上两


    张桌子。


    陆泽蔚将牛奶端给良馨。


    隔壁男同志也将牛奶端给妻子。


    良馨很久没有喝过牛奶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弥漫舌尖,丝丝甜味让眉间的疲惫顿时消散了一半。


    陆泽蔚嘴角掀起,夹了一块牛肉放进良馨碗里的米饭上。


    “你也吃。”


    良馨拿起筷子,夹起麻将大小的牛肉,酱红色的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泽,放进嘴里,肥而不腻,软烂多汁,意外的好吃。


    隔壁男同志也夹了一块牛肉递给妻子。


    良馨余光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隔壁女同志:“早知道我们可以点不一样的菜,这样就可以凑一桌吃到更多的口味了。”


    良馨和陆泽蔚都没有应声。


    女同志看上去是个自来熟的性格,一直在找良馨问话,良馨避重就轻,回答的无关紧要。


    一顿饭吃完,良馨刚起身,就发现隔壁男同志的目光,扫向桌子上的菜,发现有剩后,他也跟着停下筷子,不吃了。


    哪怕刚才吃得正香,一点都不像是吃饱的样子。


    四人前后返回包厢。


    良馨躺在窗上,拍着肚皮,陆冲锋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军事资料册在看。


    突然,对面的男同志试探问:“同志,你是不是姓陆?”


    良馨转头的同时,陆泽蔚抬起双眸,眸光严肃。


    “我是11师作训科参谋谢抗美。”


    军人同志自报身份,起身敬了一个军礼。


    陆泽蔚眸光一顿,回敬军礼,“11师作训科科长陆泽蔚。”


    对面快要睡着的女同志突然转头,男同志也露出一个笑容,“果然,其实我刚进包厢看你就很眼熟,没敢认,想了很久才想起解放报才想起曾经在解放报上看过你们硬骨头连的照片,你是出了名的战斗英雄。”


    女同志惊讶看着陆泽蔚,又惊讶看着良馨,“原来你们不是执行特殊任务。”


    良馨还没说话,女同志就高兴道:“那看来你也是随军家属了?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你好,我叫余红红。”


    “良馨。”


    良馨微微诧异。


    不是诧异女同志的心思,这心思她刚才就已经听出来了。


    良馨视线放在女同志身上,大约明白了这两人的背景。


    “良馨,你长得也太小了,我刚才还以为你们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呢。”


    女同志朝着良馨伸手,“你好,我叫余红红,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家属院的人了。”


    良馨握手,情绪平静,态度友善。


    “我刚才就想说了,你家这口子对你真是贴心。”余红红笑着道:“我以前觉得抗美对我就够照顾的了,没想到比你还差得远呢。”


    良馨淡淡一笑,果然看到谢参谋脸色一瞬间变了。


    余红红转头看向谢抗美,“不过,我还是对抗美很满意。”


    谢抗美觉得有面子了,脸色又好了一些。


    陆泽蔚没再与对面两个人闲聊,直接将良馨的被子盖上,手继续放在良馨眼睛上,“还有几个小时车程,你继续睡。”


    良馨被蒙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顺势不再礼貌回应对面的热情,没过几秒就睡着了。


    谢抗美放下手里的书,“陆科长,我把灯关了?”


    陆泽蔚一手拿着资料,一手蒙住良馨的眼睛,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书,“不用。”


    下了火车,一个穿着战士军装的小伙子,举着毛笔写的纸板:“欢迎陆科长。”


    陆泽蔚提着包裹走上前,问清楚这是师部派过来接车的司机。


    “谢参谋,一起走?”


    谢抗美犹豫,终是摇头,“不合规矩,只有团职干部才能坐车,我是营职干部,按规矩不能坐师部的车。”


    良馨眉头微动,回头看了一眼包厢软卧。


    陆泽蔚:“那你们预备怎么走?”


    谢抗美看了一眼余红红,“有公共汽车直达,下来后再走两公里就到营盘了。”


    陆泽蔚不再多说,护着良馨走出人群。


    良馨发现陆冲锋出了门,见到了正常人,不但理解能力变得正常了一点,话好像也少了许多。


    兴许就是话少了,理解能力才显得正常。


    良馨靠在陆泽蔚身上,对军营很好奇,但想到陆冲锋也是刚调任到11师,“你以前来过这边吗?”


    “没有。”


    陆泽蔚道:“我以前都待在北部边境,江口属于南方,沿江靠海。”


    良馨已经感觉到了湿气袭身,从窗外看去,大片农田下农家炊烟袅袅。


    车子突然刹住。


    陆冲锋第一时间伸出手臂护在良馨胸前。


    良馨往前踉跄一下,靠回后座。


    陆冲锋:“怎么了?”


    司机:“不清楚,油门踩下去没反应了,陆科长,我先下去看一下。”


    司机下车查看一圈,挠头。


    陆泽蔚打开车门,跟着下车查看。


    前车盖被掀起,好几分钟没有动静。


    良馨背起军挎包,下车伸了个懒腰。


    前方田野长河。


    岸边白杨树根涂上了白色粉末。


    河水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良馨看着前车盖的两个人埋着头,一时半会像是修不好的样子,往外踱步,松散酥软的骨头。


    “扑通!”


    良馨听到声音转头,只见一道蓝色身影闪过,掉进了水里,溅起水花。


    良馨:“”


    “救命!”


    荒郊野外没有人影,前车盖前面的两个人抬头。


    陆冲锋第一时间看向声音来处,刚好看到良馨将军绿色挎包甩开,跳进水里,瞳孔顿时紧缩成针。


    良馨看到有人跳河的一瞬间,第一反应心跳了一拍。


    第二反应是人在落水后,衣服没有湿透之前,会再次浮出水面,浮上来的短短几秒,就是救人的黄金时间。


    眼看两个男人隔在十几米以外,即使陆冲锋跑得再快,跑过来也至少需要二十秒以上。


    而水里的人已经慢慢浮上来了。


    看到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浮出水面的瞬间,良馨行动比大脑反应更快,高喊一声,就直接跳下去救人。


    虽然小姑娘明显是冲着跳河寻死去,但当良馨绕到她侧后方,穿过她的腋下抱住她胸部的瞬间,还没来得及夹紧,求生本能让小姑娘拼命挣扎转过身抓住良馨的手,双脚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踩在良馨的身上。


    再加上水流的重力,良馨直接被小姑娘踩没到水里。


    入了水后,小姑娘挣扎得更厉害,明显不会游泳,更不会换气,良馨的脸都要被她抓破了,向后微微躲避。


    麻花辫被小姑娘一把薅住,小姑娘顿时就像是抓住了浮木。


    良馨感觉头皮都被拽得暴起鸡皮疙瘩,忍住痛意,趁机重新游过去穿过其腋窝,成功抱紧胸背,顺着水流,脚下用力蹬着,把人往水面拖带。


    突然,小姑娘像是理智战胜了本能,又松开了良馨的辫子,在良馨怀里拼命挣扎。


    正常人在水下最多可以憋气两分钟。


    这小姑娘剧烈挣扎,又急速消耗掉更多的血氧。


    良馨这口气憋不了多久就要到达极限。


    此时如果松开怀里的小姑娘,迅速浮上去换气,应当不会存在生命危险。


    但怀里挣扎的小姑娘脸已经涨得通红。


    良馨头皮阵阵发麻,疼痛反而刺激了理智,夹紧手臂,用力划动,拼命蹬脚上浮。


    眼看前方水面透明,就要浮出水面。


    良馨突然被蹬了一脚,早已酸麻的手被迫松开,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迅速往深不见底的河底坠去,登时心脏都要气炸了。


    呼吸已憋得濒临极限。


    救己和救人的时间都变得更加争分夺秒的重要。


    罢了。


    良馨最后看了一眼水面的阳光。


    调头急速向坠入河底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追去。


    “砰!砰砰!!!”


    陆冲锋鸣枪报警,朝着狂奔河边。


    脱掉军绿色棉袄,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良馨终于重新追到了小姑娘。


    小姑娘嘴里已经吐出了一串气泡,反灌进去水后,面色也开始发紫。


    必须立马营救上岸,展开心肺复苏急救。


    但小姑娘的棉袄变得沉重,危险的暗流紧跟着席卷而来。


    良馨头皮登时发凉,抱着小姑娘,用力挥动手臂远离暗流,朝着安全水域横向浮动。


    速度却越来越慢。


    察觉自己的心脏血液都跟着头皮开始发凉,良馨夹紧命悬一线救上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的小姑娘,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拼命蹬脚。


    肺部濒临炸裂的一瞬,头顶突然传来龙卷风似的水花。


    陆冲锋的黑发和白衬衫逆着水流,疯狂俯冲下来,朝她伸出手。


    终于,肺部炸裂的一瞬,良馨拉着小姑娘一起被托举出水面。


    “咳咳咳咳咳!!”


    良馨率先爆发出呛咳,鼻血紧跟着汹涌喷洒在水面。


    衣襟顿时全部被鲜血糊住,下一瞬又被河水冲洗。


    “出来了!出来了!快把绳子抛下去!


    附近巡查和生产队的民兵干部听到枪声后,全都聚集在河岸两侧,帮助浮出水面,情况惊险的三人上岸。


    良馨被救上岸后,众人看到她就像电影里的英雄一样,满脸鲜血倒下之前,举手指向落水的小姑娘道:“先救她!”


    第26章 第26章这么说,陆科长有资格分……


    良馨醒过来时,是在师部医院。


    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更像是电影里的英雄,“那姑娘救活了吗?”


    一病房的医生护士,全都满脸钦佩看着她。


    “同志,你为了救人,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好不容易醒过来,挂心的居然还是别人,你们说,这不是楷模,又会是什么?”


    良馨转头看向双眼布满红血丝,全身湿透的陆冲锋,微微诧异,“我怎么昏过去了?那姑娘?”


    陆冲锋嗓子干涩,说不出话,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


    “那位女同志,因为公社医生护士赶到,经过人工呼吸急救,呛出了肺部积水。”医生道:“目前还在昏迷当中,但积水被及时呛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良馨:“我怎么了?”


    “你憋气过久,肺部进入少量的水,刺激支气管黏膜,引起大脑缺氧,陷入短暂昏迷。”医生收起记录本,笑着道:“醒过来问题就不大了,住院观察几天,确定没事就可以出院。”


    良馨适应醒过来的不适。


    没白忙活。


    陆泽蔚拧住眉头,还是不说话。


    因为有人在场,忍住想要抚摸良馨惨白的脸的冲动,去触碰良馨的手腕。


    良馨拍了拍他的手,表示安抚,“多亏你了,否则我跟那个姑娘可能都得被暗流卷走。”


    手腕骤然被箍紧。


    良馨眉心下意识一皱,手腕上的力道跟着松开。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


    一位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蓝褂一脸惊慌失措的妇女出现在门口。


    “陆科长?”


    陆冲锋回头,微微一顿,松开良馨的手,起身敬礼:“杨司令。”


    杨师长回敬军礼,走进病房,又冲着病床上的良馨敬了一个军礼,“同志,多谢你救了我女儿。”


    良馨还没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妇女就扑通一声,重重跪在病床边,磕了一个响头,“谢谢,谢谢!”


    陆冲锋连忙绕过去,“杨司令,快请嫂子起来。”


    杨司令皱着眉,一把将地上的妇女拉起来,“你回去陪着杨桃。”


    “不用谢。”良馨躺在病床上,看着妇女,“人没事就好。”


    妇女满脸眼泪,重重点头,又道了一声谢,捂着脸走出去。


    “同志,杨桃失足落水,多亏你和陆科长及时救援,才捡回来一条命。”杨师长看着良馨,“大恩不言谢,仍然想说,多谢。”


    良馨眉心一动,慢慢道:“暴雨让河水暴涨,河堤湿滑,下次要当心。”


    杨师长点了点头,朝陆泽蔚伸出手,重重一握。


    两名战士突然举着相机进来,还没说话,门口又涌进来几名举着相机,捧着笔记本的人。


    陆冲锋大步向前,拦住众人,挡在病床前,“病人还需要休息。”


    “同志,我是基地记者王鸿,你和你家属救人上来时,是我第一时间拍下了英雄的照片。”穿着军装的记者,被护士赶出去之前,语速疯狂道:“请你们方便接受采访的时候,一定让杨司令通知我!请一定第一个想到我!”


    良馨没问什么情况。


    一看就明白了。


    这年头每个单位都抢着找英雄,立典型。


    如果她是个军人战士,凭借救人,就能立马入党提干,拿下三等功,成为先进模范。


    她看向陆冲锋,“你先去把衣服换了。”


    “没得换。”陆冲锋双手按住她的被角,“车子着火了,我们的行李都烧废了。”


    良馨微怔。


    心里闪过一个河中就意识到的念头。


    惩罚警告。


    她破坏原世界,更改了原书男主的大佬逆袭路线的惩罚警告。


    原以为掉入河里是惩罚,醒过来却没事,还以为是自己多想。


    现在一听说车子烧起来了,顿时反应过来,车子自燃,很有可能才是世界给予她和本应该去世的陆冲锋的惩罚警告。


    只是她下河救人,陆冲锋赶过来,才避免了原本应该受到的危机。


    “司机同志怎么样?”


    “人都没事。”陆冲锋抓住被子,“你呼救后,我和司机一起朝你那跑了,等救完了人,才发现车子烧起来了。”


    “实在抱歉,小李,你去帮陆科长和良馨同志准备两套衣服过来。”


    杨师长跟警卫员说完,看向病床道:“部队刚移防,部分设备正在交接中,检修不及时,才让你们一来就受到这么多的惊吓。”


    陆冲锋:“这是意外,杨司令不用自责。”


    杨师长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摆了摆手,“团职楼已经修缮妥当,等你们出院去营房科登记,立马就可以住进去。”


    陆冲锋敬礼,寒暄两句,杨司令又看向良馨道:“良馨同志,你先好好休息,出院之前不会有记者再来打扰你,如果你个人对于采访不抗拒的话,也请一定等到师部与地方谈妥后再接受采访。”


    良馨还没说话,陆冲锋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先休息。”杨司令拍了拍陆冲锋的肩膀,“这事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等良馨同志可以出院了,回到师部,我们再聊。”


    陆冲锋再次敬礼,目送杨师长离开,关上病房门。


    回头看到良馨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看着他。


    陆冲锋长吐出一口气,走到病床边,双手却不再是抓住被角,而是紧紧握住良馨的手,眼睛盯着她的脸。


    良馨突然一笑,“你在家里和在工作中完全是两个人,面对同事,高冷,严肃。”


    陆冲锋低头看了一眼军大衣里面湿透的白衬衫,松开良馨的手,将军大衣先脱掉,等把湿透的白衬衫也脱掉后,光着上半身再重新套上军大衣,举起双手“哈”了好几口热气,使劲搓了搓手,稍微变热之后,坐到凳子上,再重新握住良馨的手,“不高也不冷了。”


    良馨:“”


    突然累了。


    想睡了。


    “困了?”


    陆泽蔚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抬头看着盐水瓶的药,“再睡一会。”


    这理解能力时灵时不灵。


    良馨闭目养神,突然想到车子的事,“我下车的时候,身上背着包,里面都是钱票,下河的时候我脱掉了背包和棉袄,你有没有看见?”


    “在这。”


    陆冲锋回头指着窗台上的绿挎包,突然一笑,“说你


    什么好,命都不要了,还能记着钱。”


    看到背包,良馨心下松了口气,“人活着,没钱寸步难行,我下河之前把包拿下来,是想把钱留给你。”


    话说完许久,没有动静。


    良馨侧过头,刚好碰上他贴过来的唇。


    冰凉苍白。


    良馨舔了舔。


    陆泽蔚撑着病床的手臂顿时绷紧。


    心里的柔软涨酸,也跟着变了味道。


    分开时,陆泽蔚的嘴唇和脸都重新有了血色,不再像是个病人。


    陆泽蔚:“真大胆。”


    “还有更大胆的想尝试吗?”良馨用没打点滴的另一手掀开蓝色条纹病号服,“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病人。”


    “别胡闹!”


    陆泽蔚的耳朵也有了血色,长睫躲闪,紧张看了一眼外面,“这是医院!”


    “真实场景,更有代入感了。”


    “”


    良馨看着从头红到脖子的人,脸上露出笑,“赶紧去澡堂洗个热水澡,否则又要变成病秧子。”


    陆冲锋深呼吸两口气,不敢看良馨,裹着军大衣站在原地,待了好几分钟,才打开病房门走出去。


    良馨慢慢收回视线,看向天花板。


    松出一口气。


    惩罚警告,一般来说只有一次。


    这次出现的时候猝不及防,在未知情况下,救人躲避了危机。


    常规来说,暂时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在陆冲锋的坚持下,良馨住了几天院。


    早上仔仔细细检查完身体,确定没问题后,走出师部医院。


    江口营盘,驻扎11师师部和22团团部。


    营盘原址建立在一座水乡民居的旧址之上。


    当年水匪横行,民众苦不堪言,纷纷挪至郊外,后来清政府派兵剿匪,水匪被清剿之后,原址的住民早已将郊外发展成了新的城镇,这座破败的水乡则荒废下来。


    原驻军移防到此,将一部分完好的住宅保留修缮作为家属大院,沿着旧宅向前盖起新的营房,多年后逐渐形成江口营盘。


    营房科的朱科长,亲自带着良馨和陆冲锋前往团职楼。


    陆冲锋一路不停地观察良馨的表情,没从良馨脸上看到失望,反而一路观察出她的兴致。


    良馨确实很有兴致,原以为部队营盘会是简单的红砖瓦房或是靠海的石屋,怎么都没有想到这里的部分家属大院居然是江南水乡的建筑。


    即便房屋外墙用的是砖石混合砌成,但房顶的青色小瓦,两端青瓦叠合脊翼,屋里面的砖笆木椽,脚底下磨损的青砖石板小路,都给人感觉身在江南。


    但这样的房子只有一小部分,再往前走几排红砖三层楼房,明显就是团职楼。


    良馨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右侧河面上的雕花长窗,并非是竖着的古代长窗,是很少见的横向长窗,长款大约在两米乘三米,阳光洒进长窗,能看出里面是一个竖长厅。


    营房科长立马道:“听说这里以前开过茶馆,水匪霸占后改成了酒肆,厅是不小,但是窗户大,靠着河,冬天湿冷,没法住人。”


    陆冲锋看着良馨不动,“进去看看?”


    良馨点了点头。


    大门是两扇黑色铜环小门,一把永久牌铁挂锁栓住两个铜环,门口就是人来人往的青石板小路,出入方便。


    “咔”地一声。


    铁挂锁被打开,入目是一个竖长厅,两边墙是木头,地上铺着青砖,左边就是吸引住良馨的横向长窗,走到长窗前,窗外就是撒满阳光静谧的河面。


    冬天,确实有些湿冷。


    但整个营盘表靠长江口,东邻东海,营房屋咬山,山抱屋,比这里压根好不了哪去。


    没有暖气,与江京一样,都是靠捱。


    汤婆子,炭火盆,煤球炉,盐水瓶,热水袋,生捱抗冻。


    “这里是前厅。”营房科长走到厅后,又支起一块窗子,像是饭店的传菜口,“这边原来应该是账房,现在空着。”


    良馨站在出账口往里看,是一间大约十二三平的小房间。


    “对面是一间卧房,只有这两间房间。”


    营房科长指着账房对面的房间,穿过中间走廊走进后院,左边贴墙盖着两间房,“左边是厨房,右边窄的应该是柴房,也有可能是放酒的地方,不过窄房间还有地下室,地下室很大,那里感觉更像酒窘。”


    良馨走过后院野草横生的土路,看着厨房内部摆设,两口大灶,两口大水缸,一口石磨,没有任何家具,空空荡荡,房顶的梁上还挂着蜘蛛网。


    没有走进去,直接打开后院木门的门栓。


    “吱呀。”


    木门发出岁月的声音。


    门外窄长的石板小路,再往前几步是石阶,走下石阶便是环绕过来的河。


    有一名看上去像是家属妇女,蹲在另一边门口的石阶上,拿着棒槌,捶着一件湿透的黑蓝色棉袄,抬头看了她几秒,什么话都没说,将棒槌舞得飞快。


    营房科长:“那位是雷副营长的家属。”


    良馨看向陆泽蔚。


    陆泽蔚挑了挑眉,“走了?”


    良馨:“”


    罢了。


    再去看一看团职楼。


    陆泽蔚是副团职干部,住房标准是80平三间房。


    营房科长打开分好的房子,三室一厅,白绿卫生墙水泥地面,打扫得干净,已经摆上了四方桌,木床,五斗柜,厨房放着一只崭新的蜂窝煤炉子,只差窗帘和日常用品没置办齐全,需要干部和家属自己去备。


    很寻常的干部房。


    反倒是江南茶馆更令人念念不忘。


    良馨直接道:“陆科长的级别,可以分到那间茶馆,或者类似那样的房子吗?”


    营房科长和陆冲锋全都一愣。


    尤其是营房科长好半天回不过神。


    只见过干部家属们拼了命想来他这游说,想要换到楼房里,还要楼房里更好朝向的房子,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家属要求降级配房。


    “同志,这可是团职干部楼!”营房科长一脸不可思议,“全国人民都想住的楼房,干部房,屋里就带厨房卫生间,煤卫单独使用,你怎么会想着去住那破那营职干部和干部家属都不愿意要的房子?”


    “茶馆看起来有眼缘。”


    团职干部三间房,营职干部两间房,刚才营房科长介绍那房子的时候已经说了,就只有两间房间,“这么说,陆科长有资格分到那间房?”


    “当、当然。”


    向来油头的营房科长都被良馨弄结巴了,看向陆泽蔚。


    良馨也看向陆泽蔚,时刻防备他又发出理解到东南西北去的话。


    “那里很冷。”


    陆泽蔚打量着刚分好的房子,“还没有厕所,需要到公共厕所去上,洗澡也得到澡堂去洗。”


    良馨想了想,来了肯定不是住一天两天,时间起码得按年算。


    即便是冷,也不过冷一个寒天。


    春夏秋,住在小院,肯定比在这里更自在。


    她往陆泽蔚面前靠了靠,压低声音道:“你热。”


    陆冲锋:“?”


    他热?


    他热的意思就是以后良馨都要跟他睡一个被窝,还睡他怀里


    陆泽蔚舌头抵住左腮,掩饰住翘起的嘴角。


    “厕所”良馨想到那间柴房,“那房子总是要收拾一下才能住人,我们自己可以再改造一下?”


    陆泽蔚思索,“改造的话,可能得我们自己掏钱买材料,再请营房科的兄弟帮忙。”


    “自己出就自己


    出。”


    良馨走得更近了,“那扇长窗临河,河对面没有任何住宅,在长窗边上摆个小桌,下雨的时候可以临雨吃饭,下雪的时候”


    雪


    陆泽蔚浑身瞬间绷紧。


    眼前浮现他抱着她,站在落地窗口前,雪花飘进来的一瞬间,她凉的缩起身体往他怀里钻


    还有他将她压在窗幔上,雪花飘飘下她潮红汗湿的脸


    如果是长窗


    眼前又突然浮现一页嫁妆画,一对怨偶在长窗前的凉席上卿卿我我欢爱偷情


    他怎么想的都是不正经的人!


    陆泽蔚偏头咳了两声,似乎认真考虑良久后,看向营房科长:“我家属愿意住那边,我们就住那边。”


    “陆科长,良馨同志,你们真的确定要住那边吗?”


    营房科长走过来,一脸想不通,“那里连普通营职家属房都不如,家属们都不愿意选的地方,这可是团职干部房,你们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良馨道:“我是农村出生,农村长大,随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个后院很大,我想到时候改成菜地,再养点小鸡小鸭。”


    营房科长看着良馨,表情比刚才亲近一些,“原来你是想种菜,良馨同志,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这么会过日子,能住上团职干部房,还一点都不忘本,朴实勤劳。”


    良馨嘴角带笑,不说话。


    陆泽蔚:“”


    虽然已经预感到朴实勤劳的人会是他。


    但依然很期待,甚至想尽快住进去。


    可惜的是,刚进冬天。


    营房科长了解良馨和陆冲锋的意愿后,将原本团职房的钥匙拿走,需要再和领导们商讨一下,才能决定茶馆能不能分到陆泽蔚手上。


    运输连还没有把行李送到,正好原本也是要住在师部招待所。


    良馨刚躺到床上,门就被敲响,陆泽蔚放下热水壶去开门。


    “嫂子?”


    良馨听到动静,坐起身往外看,门外妇女穿着蓝色布衫,双手无措紧张站在门口,与她对上视线后,露出不自然但和善的笑容。


    “同,同志,我是想,想请你们去家里吃饭。”


    陆泽蔚侧过身,“嫂子请进。”


    妇女走进来,良馨才认出来是杨师长的家属,刚醒过来时在医院看到的一脸崩溃泪水,还朝她下跪的人,忙坐了起来,跟着喊道:“嫂子。”


    杨师长家属躬着腰点头,“良、良馨同志,不好意思,这几天我都在医院照顾杨桃,没来得及感谢你,家里做了饭,你们赶紧跟我过去吃饭吧。”


    良馨看向陆泽蔚,陆泽蔚摇头,“不用了,马上食堂就开饭了,招待所也有小灶。”


    妇女一跟陆泽蔚说话就不自在的结巴紧张,跟良馨反而很自在,她下意识朝良馨看,“杨桃,杨桃今天也出院了,良馨同志,你们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家里菜都烧好了。”


    良馨:“杨桃?”


    “杨桃是我女儿,就是你下河救的人。”


    “”


    良馨站在床边,思索。


    杨桃。


    应该不会是巧合。


    等到了杨师长家里,再问清楚杨师长和杨师长家属的名字。


    杨钢,夏霞。


    良馨揉了揉太阳穴。


    杨桃,卫远阳的第二任妻子。


    本该在八年后才出现的第二任女主,居然提前出现,还被她碰上给救了。


    这一救,剧情又彻底大乱套了。


    卫远阳和第二任妻子的关系,是救赎关系。


    在遇见卫远阳之前,杨桃声名狼藉,是被全国人民遇上都得指着鼻子骂几句的人。


    因为她三次跳河,三次没有死成,却害死了两个救她的大好青年。


    第三个青年就是卫远阳。


    现在,杨桃第一次跳河,被她给救了。


    她不但没死,杨桃也没连累第一个大好青年。


    自然也不可能声名狼藉。


    但如果还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良馨,怎么了?”


    良馨端着米饭碗站在锅台边走神很久,杨师长家属将她唤回来,“可能困了。”


    夏霞连忙接过良馨手里的碗,“你快去坐着,厨房不用你帮忙。”


    良馨没说什么,端起一碗盛好的蒜叶香干炒腊肉,走去餐厅。


    杨师长的家,是家属大院的红砖二层小楼。


    与军区大院的将军楼不同,属于普通民房的二层小楼,搭配篱笆院子。


    一楼两间房,一间客厅,一间厨房,一个卫生间。


    客厅里摆着一张四方桌,一排木沙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摆设。


    兴许是摆设少,一进来就有点冷,哪怕摆了饭菜,还是觉得很冷。


    良馨刚坐下,楼上下来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先看了一眼杨师长,略过陆泽蔚,看向良馨,低下头,拽着衣角,不过来也不说话。


    杨师长:“过来跟你婶道谢。”


    杨桃全程低着头走到良馨身边,声音比蚊子还小,“婶,对不起。”


    良馨看着稚气未脱的小脸,“身体好点了吗?”


    杨桃头快埋进胸口,点了点头。


    良馨笑着道:“我们都是福星高照的人,才能平平安安出院过年。”


    杨桃听到这话,头慢慢抬起来,一看到夏霞从厨房端着菜走出来,立马又将头埋下去,人还往良馨身边躲了躲。


    良馨不动声色拉开身边的板凳,“这么多道菜,哪道最好吃?”


    杨桃低着头,指向一盘糍耙。


    良馨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圆圆的金黄色糍耙,“直接这样吃?”


    杨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沾红糖,沾椒盐,也可以直接吃。”


    杨师长眉头一皱:“坐下吃饭。”


    死都不怕的杨桃,听到父亲的话,吓得浑身打颤,战战兢兢坐在良馨身边。


    良馨不喜欢沾红糖,咬着原味糍耙,想到原书剧情关于杨桃的家世。


    杨桃被卫远阳救上来后,卫远阳秉着负责任的由头娶亲。


    因为开始是救人,救的还是名声狼藉的杨桃,被各大报纸报道后成了英雄,恰好洗去了那段时间他攀高枝,吃绝户的不良传言。


    哪怕后来与杨桃结婚,即便杨桃父亲是江京市商业局局长,卫远阳的顶头上司,也没有再出现他继续攀高枝的话,反而人人都说他是拯救妇女的真英雄。


    再到后来,杨桃父亲失手将杨桃母亲打成残废。


    夏霞状告上法庭,闹得轰轰烈烈。


    中间调停的人一直都是卫远阳。


    虽然最后也没调停出什么结果,因为即便夏霞主动写信向党委要求撤销对丈夫的处分,把主要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杨钢却坚持向组织要求,判自己入狱,最后法庭判刑五年。


    谁都说,卫远阳心善重情,才对杨桃这个倒霉鬼不离不弃。


    卫远阳收获了重情重义不离不弃的好名声,彻底逆袭成大佬后,第三任老婆倒贴,拿着怀孕报告上门逼多年没给卫远阳生出一个孩子的杨桃离婚。


    卫远阳的合作伙伴们不但不怪罪,反而一片叫好。


    最后杨桃同意离婚,带着残废的母亲,被卫远阳送去了国外疗养院。


    良馨忍不住又想打哈欠。


    她明明只是一个炮灰,怎么就跟主线剧情分不开了。


    陆泽蔚一直看着良馨,低头问:“不舒服?”


    桌子上一家三口全看了过来。


    良馨慢悠悠看向杨师长,“杨司令,请问你在家里吃饭,一直这么摆官架子吗?”


    一桌子的人,骤然全愣住。


    夏霞吓得筷子都落在地上,连忙低头去捡。


    杨桃则是少见的一直抬着头,小脸上写满了吃惊看着良馨。


    杨师长愣着,半天没反应。


    过了一会,咳了一声,“我有吗?”


    陆冲锋打量完杨师长,“有,不过你们大领导都这样,在家官威比在军里还严重。”


    杨师长:“”


    良馨将筷子放在碗上,“你家这里其实在避风口,早上我去的茶馆,都说家属们嫌冷不愿意住,我觉得你家里比茶馆还要冷,这种冷是来自于你,一点热气都没有,我冷得都吃不下去饭。”


    杨钢皮肤粗糙的大脸,出现几分呆滞。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


    夏霞和杨桃呼吸变得紧张,手里筷子也捏得很紧。


    陆泽蔚偏头看了一眼良馨,不去管杨司令的脸色,忙给她夹了一块滚烫的糍耙。


    良馨拿起筷子,突然又慢悠悠道:“嫂子,杨司令平时在家会动手打人吗?”


    杨师长严肃道:“我从来不会动手打女人!”


    “他,他没有。”夏霞急忙摇头,“真没有,我们连吵架都没有过。”


    良馨看向旁边的杨桃,杨桃看了一眼父母,低头。


    “你这孩子。”


    夏霞紧张道:“你这样,你叔叔婶子会误会你爸的,这要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杨桃小声道:“没有,他们,在家,从来不说话。”


    餐桌再次冷场。


    杨桃接着道:“他们,也一直,不住在一个房间。”


    杨师长脸色冷下来。


    夏霞因为难堪低下头。


    陆泽蔚从桌子底下握住良馨的手,紧了紧安抚,“杨司令,嫂子,我家属年龄小,说话直,没有其他意思。”


    良馨挠了挠他的掌心。


    大手攥得更紧。


    杨师长鼻子里慢慢出了一口粗气,“我们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


    夏霞低着头的样子,和杨桃几乎一模一样,看上去也不打算说什么。


    良馨侧头,看了杨桃一眼。


    杨桃白着小脸,咬着嘴唇,不知道是死过一次了,还是因为挨着刚救过她命的良馨,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平时没有的勇气,“我妈是童养媳,我爸不愿意娶,后来被爷爷奶奶逼着娶的我妈。”


    “杨桃!”


    夏霞不可思议抬头看着女儿,眼里充满了难堪,“你今天怎么这么大胆”


    良馨明白了杨桃的意思,“我下河救杨桃的时候,她一直拒绝被救,哪怕被我拉到快出水面,她也铁了心一脚把我蹬开。”


    杨家客厅骤然陷入寂静。


    夏霞震惊看着杨桃,漂亮但干涸的丹凤眼里涌出泪滴。


    杨师长眼里也出现一丝惊色,像是完全不认识女儿似的,看着杨桃。


    他们一直以为女儿是失足落水,从来没想过女儿是自杀。


    杨桃整个人陷入前所未有的紧张局促。


    良馨低头道:“别怕。”


    杨桃瞬间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往良馨旁边挤。


    陆泽蔚:“杨司令,我家属平时从来不会多管旁人的事,这一次是豁出去命才把杨桃救上来,她的意思,你明白吧?”


    良馨诧异看了一眼陆泽蔚,没想到他会用这种口气跟师里大领导这么说话。


    第27章 第27章你透支了。


    杨师长沉默许久,双肩微微松懈,看向明显害怕自己的女儿,再看向妻子,双肩顿时又紧绷了起来。


    “结婚后,我每个月工资能寄回去,这么过十来年了,前几年组织不同意我们两地分居,非把她们接过来随军。”


    良馨:“”


    陆冲锋道:“杨司令,你是说,你和嫂子结婚后分开了十来年,一直没有在一起生活?”


    “当年他们在家里买好了结婚用品,发出去请柬,强迫我结的婚。”


    杨师长一脸烦躁,实在忍不住摸出一根烟出来抽,“我让她走,她拿命威胁我,我不肯结,我父母拿命威胁我,结了婚我不愿跟她睡一张床,他们又一起拿命威胁我,后来我想等孩子长大了再想离婚的事,现在孩子又”


    夏霞觉得难堪至极,满脸泪水。


    “既然今天我已经不客气的多说了。”良馨看向杨师长,“我就再多直接说两句,杨司令,当年再怎么强迫,孩子都生了,你的逆反心里还这么严重,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其他心思?”


    杨师长吸了一口烟,摇头,“如果你是说别的女人,没有,从来没有,我是个军人,心思全都放在打仗和时刻准备打仗。”


    夏霞擦掉眼泪,“就是有,我也不会放了他,我不能让杨桃没了爹,没爹的孩子会被所有人欺负。”


    杨师长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良馨夹了一块糍粑放到杨桃碗里,“杨桃爹是还在,杨桃快被你们逼没了。”


    两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人,身体一顿,立刻抬头看向女儿。


    杨桃埋头拧着衣角,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


    “我”夏霞下意识看向杨师长。


    杨师长看着女儿,下意识想用平时的语气说话,突然想到刚才良馨的质问,再开口时,语气从未有过的轻,“杨桃,你为什么要去跳河?”


    良馨:“”


    够直的。


    杨桃低着头不说话。


    “你这孩子,你说话啊!”


    夏霞走过来,抓住女儿的手,“你才十六岁,好日子才刚熬出来,你怎么能去做傻事!”


    杨桃往良馨身边躲,哽咽道:“每天天一黑,我一个人在楼上害怕,下了楼更害怕,因为你和爸的房间就像是两口黑漆漆的棺材。”


    夏霞愣住了,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


    “我,你们,你们都说,是为了我才不离婚。”杨桃抓紧良馨的手,大胆道:“妈,我不想你这样过下去,你跟爸离婚吧?”


    “胡说!”


    夏霞声音扬高:“我们,我们日子好得很!”


    “一点都不好!”


    杨桃几乎快靠近良馨怀里,背靠着从水底将她拖上来的人,心底莫名有了安全感,“我看过你以前照片,那么漂亮,奶说,看过那么多戏曲班子的青衣花旦,都比不上你三分,你现在才不到四十岁,看上去快像个老太太了!”


    “你!”


    夏霞眼泪失控往下掉。


    “没爸的日子,比有爸的日子好多了。”


    杨桃抹掉眼泪,“我不想再和爸一起过了。”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夏霞气得发抖,“你忘了你在家里被那些人怎么欺负的了?跟在你爸身边,人人都对你好,人人都不敢欺负你,你”


    “杨司令。”


    良馨打断母女俩的争执,看向杨师长,“生完孩子,你多年不管,是在报复嫂子?”


    “他没有不管,他的钱都寄给我。”


    夏霞忙道:“平时管不了,是因为他当那么大的官,管那么多的人,过年都”


    良馨再次打断,“嫂子,你究竟想要什么?”


    夏霞顿时又愣住。


    好半天没能答上来。


    良馨:“那你知不知道杨司令想要什么?”


    夏霞更愣了,但应了声:“他他想要,他想要后方安稳,能够将心思全交给国家。”


    杨师长重重吐出一口粗气。


    良馨问:“杨司令,你知道嫂子想要什么吗?”


    杨师长:“我问过她,她只要跟我结婚生孩子。”


    话音落下,杨师长看向良馨,“你知道?”


    夏霞和杨桃止住哭泣,同时转头看着良馨,眼神充满了希冀。


    陆冲锋也好奇看向良馨。


    他猜不出来。


    而且他知道,组织劝过很多次,软的硬的,都对杨师长不起作用,组织也猜不出来。


    良馨表情很正经,“杨司令,假设当年嫂子不是你家的童养媳,你碰见了嫂子,你会愿意和她自由恋爱吗?”


    杨师长一怔,视线转向夏霞。


    夏霞也转过头,看向杨师长。


    两人视线碰上,彼此又是一怔,下一秒,同时挪开视线。


    “杨司令,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良馨看向杨师长,“对吗?”


    杨师长被烟头烫着了手,慌忙甩掉,粗糙的脸色极不自然。


    却没反驳。


    杨桃看得一愣一愣地,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父母之间的气氛这样过。


    一瞬间,杨桃看向良馨的眼睛,就像是装着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闪着崇拜。


    婶子不但救了她,还一句话就能


    改变关系恶劣的父母!


    婶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什么?”


    陆冲锋没有看懂,“怎么就对了?”


    良馨继续道:“嫂子,假设当年你不是杨司令家的童养媳,而是他亲生的妹妹,你还会只有嫁给他给他生孩子这一个要求吗?”


    夏霞眉头缓缓皱起,思索自语:“如果我真的是家里的妹妹”


    杨家客厅安静了足足有两分钟,地上的烟头自己熄灭了。


    杨师长一直看着夏霞。


    完全没意识到,他这辈子都没看着夏霞这么长时间过。


    夏霞眼神无意识挪向良馨,“我,我”


    “不着急。”


    良馨轻轻抚着夏霞的背,“杨桃,你是大姑娘了,你比你爸妈懂事多了,给他们一点时间去懂事,行吗?”


    杨桃的小脸虽然依然没什么血色,但精神比刚下楼好了十倍不止,对着良馨露出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行!”


    “什么?”


    陆冲锋进了招待所,还跟在良馨后面问:“什么情况?怎么回事?他们各自要的是什么?我真的没看懂!”


    良馨回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都没说。


    躺到床上。


    陆冲锋眉头一皱,他察觉良馨似乎有些隐隐的失望,伫立在床边,拧眉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来,急得直抓头发。


    “你书架上都是军事书。”


    良馨躺到被窝里,“没有天赋,脑子里没有相关知识,挠破头皮也想不出来。”


    “那你告诉我。”


    陆冲锋将另一张床上的被子抱过来,盖在良馨被子上,认真道:“我想懂。”


    良馨看了他一会儿。


    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拉到面前,亲他的嘴。


    接吻,陆冲锋很会了。


    短暂微微分离,良馨双眼湿润,气息不匀,近距离看着他眼下的小痣,什么都没说,推开他。


    却没推动。


    陆冲锋握住她的手,凑上去继续亲她。


    讨好的亲。


    “告诉我?”


    陆冲锋压着良馨,亲亲她的鼻尖,“我想知道。”


    单是杨司令和他家属,他不那么好奇。


    但现在事关良馨对他隐隐的失望,他很想弄懂这件事。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良馨拍了拍他的肩膀,“睡觉了。”


    陆冲锋起身脱掉棉袄,裤子,光着上半身掀开被子,一进到被窝,就把良馨抱紧在怀里,低头想亲,却被良馨用手堵住嘴。


    “这是招待所。”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陆冲锋想到湿透的床单,将良馨抱得更紧。


    火热的温度从坚硬的胸膛滚滚袭来,很快融化了良馨手脚的冰凉,倚在他的颈窝,“以后也不能再那样做,一周一次,一次不许超过一个小时。”


    陆冲锋:“”


    “不行!”


    良馨眼尾上挑,看着他。


    陆冲锋:“随军之前你说过,想不想天天晚上这样,我说想。”


    “你透支了。”


    良馨刚说完,手就被握住往下滑,快到的时候,急急握成拳。


    “我是说,你透支我了,透支次数了。”


    陆冲锋埋进良馨的颈窝,用挺拔如险峰的鼻梁蹭她的耳垂,良馨痒得耸肩,没忍住笑出声,偏头咬住他侧在上方的耳廓,两人互相咬着耳朵,慢慢咬到对方的嘴角,用舌尖笔画唇线,撬开嘴唇,舌尖急而缓地缠绵。


    “行李明天就到了。”


    陆冲锋吮着良馨的下唇,商量,“用我的衬衫垫在你下面。”


    良馨不同意。


    陆冲锋继续讨好亲她,“一次。”


    良馨没有了拒绝的机会,唇被用力封住,坚硬的胸膛也将她压得几乎没有缝隙。


    被窝里悉悉索索,白色小衣服被丢到隔壁床上。


    良馨身上只留下堆卷起来的棉毛衫,身下胡乱塞着白衬衫。


    陆冲锋咬在棉毛衫的小碎花上,“这样冻不着。”


    良馨的手穿进他的头发,被天花板的灯泡照得眉心时不时微蹙。


    即便没有棉毛衫,她也不会冷。


    陆冲锋很喜欢将他抱得很紧,与其说抱,更倾向于勒,用那双肌肉线条紧实的手臂,将她勒在胸膛。


    更多时候,她都是背靠着胸膛,咬着他的手臂,通常他怕伤了她的牙,或是有别的心思,会将良馨的脸扳过去,手臂去往别的地方,用滚烫的眼神看着她。


    就像此时,良馨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每当这时候,他就会低下头,撬开他的牙齿,但并不多停留,因为他想听她出声。


    良馨一旦出了声,就能感觉他的胸膛震颤,汗水滚烫。


    陆冲锋将军装外套拿过来,从前面将良馨裹住,抱着她,贴在她耳边问:“杨司令要的是什么?”


    良馨头往后仰,靠在他汗湿的颈窝。


    仰起的长颈如精致的甜白瓷釉,陆冲锋的嘴唇贴上去,吮吻一圈,紧紧抱住颤抖的良馨,很执着,“是什么?”


    良馨抓紧他的手臂,听着他执拗粗重的呼吸声,咽喉被他咬住的瞬间,指甲嵌进他的肌肉里,终是没忍住:“自由恋爱。”


    陆冲锋抬起汗湿的碎发,低头看着良馨的脸,“自由恋爱?”


    这个他懂。


    良馨为什么失望?


    一次前半夜过去了。


    陆冲锋想到了后半夜。


    琢磨出他和良馨确实是没有自由恋爱,直接结的婚。


    大年三十,除夕夜。


    良馨睡到下午才醒,侧躺在枕头上,看着窗户玻璃的五角星冰花,不愿意出被窝。


    招待所的写字台摆着两个铝皮饭盒,记起陆冲锋中午送饭上来,她只想睡,不想起来吃。


    大年三十,还上班。


    良馨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中回忆起陆冲锋说师部食堂,晚上会准备年夜饭,大礼堂还会放电影。


    套上棉袄,良馨坐着缓了一会儿,才撑床站起来。


    正站在卫生间刷牙,门被敲响。


    “陆科长家属,我是前台接待员,陆科长派作训科席干事过来,带你去吃饭。”


    “稍等。”


    “不着急,你先慢慢来,席干事在楼下等你。”


    有人等着,良馨自然就不能慢慢来了。


    新年新气象。


    良馨穿上婆婆给做的新棉袄,草绿色斜纹棉布做的面子和里子,将一直围的红色三角流苏围巾披在棉袄上。


    一身绿、三片红,军营里最普遍的搭配,一身军装,一颗红五星,两片红袖章。


    良馨是一片绿,一片红,走在营盘里,引得很多军人回头观看。


    待看清她的长相,军人们的脚步会不自觉放慢。


    但都不是无礼的视线,只是一种被突如其来的惊艳,自然而然的多看。


    出了招待所,经过大礼堂,再经过几个训练场,看到了服务社和大食堂,再往后就是家属大院。


    不是去食堂?


    良馨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食堂,但席干事脚步没停,便继续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了水乡家属院,停在茶馆门口。


    “良馨同志,我先走了。”


    良馨:“?”


    看着迫不及待远去的背影,再看向两扇铜环小门,原先挂在两个铜环上的永远牌铁挂锁已经不见了,门檐似乎也被清扫过一遍,变得干净整洁。


    “吱呀。”


    两扇小门被打开,门缝里逐渐出现一身绿色大衣的陆泽蔚,微弱阳光映照下,与飞檐翘角下红灯笼合成江南诗境里的景。


    他轻轻一笑,微弱阳光仿佛霎时变得晃眼灼烫。


    良馨一路走过来


    的寒意被驱散干净,浑身暖意融融。


    “大年三十,欢迎回家。”


    陆泽蔚伸手将良馨拉进门,“吱呀”一声,再把两扇小门关上,突然蒙住良馨双眼。


    已经看完了的良馨:“”


    陆泽蔚从后面将良馨抱在怀里,蒙着她的双眼往前走,“小心台阶,一共有五层。”


    良馨其实从手缝底下完全能看到台阶,却听从他的指挥抱数,慢慢踏上去。


    “我们到客厅了,先不要着急。”陆泽蔚贴在良馨耳边道:“右边房间,是我们的新房。”


    良馨被他推着往前走,嘴角微微扬起。


    “我要松手了。”陆冲锋松开蒙住良馨眼睛的手,顺势落下环抱住她的腰,“时间仓促,只能这样了。”


    良馨短暂适应光线后,抬头看向房间。


    双人木板床,铺着大红色龙凤呈祥棉被,左右两边两个带抽屉的床头柜,靠墙放着从江京军区大院带来的皮革箱,上面叠着几床棉被,床头板正上方贴着一个双喜字,木窗玻璃上也贴上了喜字,再抬头看着白炽灯,灯罩上挂着几条红纸。


    简单,但喜气洋洋。


    真像是新房。


    良馨笑了,“是过年,又不是结婚。”


    陆冲锋拉着良馨的手,走回客厅,“这是我们第一个新家,就当新婚布置。”


    竖长厅的角角落落全都被打扫干净,良馨最喜欢的长窗不但被清理过了,还刷上了新的木漆,凑过去一闻,味道不是很重,显然是刚刷上不超过一天,因此,一张四方桌远远摆在中间。


    长窗对面放着两张简易沙发和木头茶几,茶几上已经严丝合缝摆上了有机玻璃,玻璃上摆着搪瓷托盘,里面摆着花生糖、糙米糖、粽子糖和瓜子、花生、麻饼果子。


    点心上面也盖着一张红纸毛笔字的喜字。


    靠卧室墙放着高低柜和五斗柜,家里搬来的黑白电视机和收音机,都摆在上面。


    坐在沙发上和餐桌上观看,皆很方便。


    良馨绕了一圈,看到原来的账房窗口,已经摆上了一张写字台,台子上摞着一沓军事论著,从侧面看到隆美尔的回忆录,朱可夫的回忆录。


    写字台后面摆着七零八落的行李,还没来得及收拾。


    陆冲锋:“我准备把这间当书房。”


    “什么味道?”


    良馨看向厨房,“卤肉?”


    “鼻子真灵。”陆冲锋继续牵着良馨的手往后院厨房走,“早上开完会,就去接行李,搬行李,搬好行李,营房科的人来帮忙打扫屋子,我去服务社拿了昨晚让帮忙留的猪肉,不多,只有两斤,服务社主任特地把猪下水送给了我,食堂也送给我半个猪头,我放到一起,用大锅卤了一锅肉。”


    良馨走进厨房,厨房墙上已经被粉刷一遍墙粉,焕然一新,两口大灶也新换上了铁锅,外面的灶正“咕噜咕噜”冒着肉香味的白烟,里面的灶则散发着米香。


    “卤肉,有猪头肉、猪耳朵、猪大肠、肚子、舌头、还有卤鸡蛋,豆腐干,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不过服务社主任说了,把这些酱料放进去,就算卤只劳动鞋,都能吃上十个大馒头。”


    陆冲锋揭开木头锅盖,肉香味顿时扑面而来,弥漫整间厨房,“米饭锅里蒸了从家里带来的咸肉和香肠,对了,隔壁雷副营长送了我们一盘饺子,我再炒个青菜,红烧两条鱼,一条吃,一条留着放到明天吃,就是年年有余了。”


    陆冲锋说完发现没人应声,转头一看,良馨正看着他。


    “感动?”


    “感动。”


    陆冲锋嘴角掀起,放下锅盖,走过去观察良馨的脸,“没哭鼻子,还不算感动。”


    良馨:“再感动也不会哭鼻子。”


    陆冲锋眼前浮现良馨很多个哭的画面,下颌骤然绷紧,慌忙转开视线。


    “怎么不叫我一起收拾?”


    良馨说这句话的时候,若是细心观察,能听出收拾两个字带着颤音。


    陆冲锋正在想着声音更有冲击感的画面,一时没有听出来,“昨天我想了一夜,明白了杨司令家的嫂子,想要什么。”


    良馨:“你不睡觉,想杨司令家的嫂子想了一夜?”


    陆冲锋:“我不是那个意思!”


    良馨轻笑,“想明白什么了?”


    “嫂子其实想要的是家和杨家人,不是非杨司令不可。”陆冲锋凑到良馨面前,“这一次,我说对了?”


    良馨看着他凑过来的脸,找到几分陆家一楼相框里小男孩脸上的少年英气。


    “对了。”


    陆冲锋握住良馨的手,下巴微微扬起,“所以赶在新年之前,我把家准备好了。”


    良馨:“?”


    什么脑回路。


    虽然没搞懂,但能在大年三十住进看中的家。


    良馨还是很喜欢这个惊喜。


    “谢”


    “然后,我们再自由恋爱。”


    良馨:“什么?”


    “自由恋爱。”


    陆冲锋看着良馨,没发现不再失望,反而又发现看他像看傻子的眼神,“你怎么又这么看我,难道你不想自由恋爱?”


    良馨拿起火钳。


    陆冲锋顿时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就不想,干什么动手打人?”


    良馨举起火钳。


    陆冲锋立马闭着双眼,准备挨打,却听见火钳拨动柴火的声音,“你吓我。”


    良馨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理解能力,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你懂什么叫自由恋爱?”


    “我问过了,就是约会,看看电影,逛逛公园,再一起读书。”


    良馨转头:“你想谈?”


    陆冲锋点头,“想。”


    “好,那就谈。”


    陆冲锋看良馨突然笑了,顿时跟着翘起唇角。


    这方面他还是有天赋的!


    虽然昨晚是再三逼问良馨,才得到的答案。


    但他今天就立马实施自由恋爱,果然立马就让领导满意了!


    “晚上我们就去看电影,明天早上我有一个会,开完了会,其他的事情我带回来留着晚上做,白天我们逛营盘,约会。”


    良馨点了点头,拿着火钳拨了拨灶洞里的锅底灰,方便柴火烧得更旺。


    陆冲锋看着她小脸通红,心情跟着雀跃,“我们假装还没有结婚,是一对正在谈恋爱的婚前对象,人家自由恋爱做什么事,我们就做什么事,一样都不落下,全都补上。”


    良馨看了他一眼:“谈多久?”


    鼓励的眼神!


    陆冲锋觉得自己真的很有恋爱方面的天赋。


    只想了一晚上,就自学成才,成功出师。


    陆冲锋得意之余,三分激动,七分期待:“我原来打算先谈上个一年两年,但我听说人家还有谈上三五年的,那我们不能肯定比人家差,就照七八年去谈,等下看完电影,我们就直接去压马路,小情侣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压马路。”


    “七八年?”


    “七八年!”


    “很好,就按你说的做,另外我们假装没有结婚的自由恋爱期间,还有一个重点。”


    良馨放下火钳,抬起笑容,“只能在大白天见面,见面约会时最多拉拉小手,不可以动手动脚,不可以搂搂抱抱,更不可以晚上睡在一起,现在,计时开始。”


    第28章 第28章你还记得你是一名唯物主……


    陆冲锋:“?”


    三分问号,七分雾水,一头懵看着良馨。


    突然,“蹭”地站起来,“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我可是配合你说的做。”良馨慢悠悠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你不是君子?”


    陆冲锋:“”


    “你以后不是要当军区首长,当司令,当最高军事指挥官?”


    良馨拿起汤勺,揭开米饭大锅,盛去多余的米汤,“指挥官下达的命令,能随随便便更改的?”


    陆冲锋:“”


    良馨端着米汤,吹了吹,抬眸看着他


    的脸色,“不高兴?”


    “不高兴。”


    陆冲锋心存希望看着良馨。


    见到良馨点了点头,展开嘴角,下一秒良馨却道:


    “赶紧吃饭,马上天黑了。”


    陆冲锋:“”


    陆冲锋的双眼被烟蒙上一层雾,看上去很可怜,“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准备了一天。”


    良馨叹了口气,“为了配合你,我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陆冲锋咬牙:“行,只要你高兴,怎么都行。”


    七八年是不可能七八年的。


    顶多玩一天。


    不,顶多玩到天黑之前!


    大锅里的卤肉烀好了,陆冲锋拿着筷子全部夹到搪瓷盆里,端到厨房窗口的桌子上,等待稍微冷却,切片装盘。


    良馨将灶洞里的柴拿出来,熄灭,改成小火煮米饭。


    灶洞里的两根柴烧完,米饭差不多就好了,不用人再看着火,良馨起身拍了拍手,拿起长桌上的暖水壶,准备往门口盆架上的搪瓷脸盆里面倒水洗手。


    陆冲锋突然从她手里接过暖水壶,不可避免碰到了她的手指。


    良馨抬头看他。


    “怎么了?不是可以拉拉小手?”陆冲锋往脸盆里倒入热水,又添了一瓢冷水,再将毛巾也放进去,“洗吧。”


    良馨没说什么,走过去将手放进脸盆,打了肥皂,将手上的灰尘洗干净,拧干毛巾,擦了擦脸。


    毛巾一拿掉,就对上盯着她看的陆冲锋,“干什么?”


    陆冲锋一笑,“看对象。”


    良馨:“”


    将毛巾挂在盆架上,走去隔壁看窄房。


    一看窄房锁上了,回头去问陆冲锋钥匙,却看他拿着她刚才用过的毛巾擦脸,擦完脸,又把每根手指都擦了一遍。


    “你没毛巾了?”


    “这就是我的毛巾啊。”


    良馨:“”


    陆冲锋看着窘迫一瞬,转身离去的良馨背影,高高翘起唇角。


    谈恋爱,好像挺有意思!


    他喜欢!


    陆冲锋端着一盘切好的卤煮大肠、猪头肉、猪耳朵和用芝麻油辣椒香醋调好的蘸酱,穿过走廊,放到竖长厅的桌子上,寻找一圈良馨,发现她正在书房整理行李。


    “吃饭了,对象。”


    良馨拿着一沓红纸和一把剪刀走到门口,看着刻意挡在门口的人,“往后退。”


    陆冲锋往后挪了两步。


    良馨擦着他的衣服走出书房,“自由恋爱期间,保持距离。”


    “知道,最多只能拉拉小手。”


    陆冲锋又去厨房将盛好的卤豆干卤鸡蛋、咸肉、两盘红烧鱼、一盘霜打小青菜,两碗米饭,一一摆在桌子上。


    良馨端起一条鱼,放到客厅的堂柜上,留着明天吃,年年有余。


    “我再去把隔壁雷副营长送的饺子热一下。”陆冲锋走的时候看到茶几上的一沓红纸,“你想写春联?想写的话,记得只能写主席语录。”


    “剪窗花。”


    良馨不等他开口,道:“用红纸剪革命题材的窗花。”


    “箱子里有你买的小人书,等下我再去科里找些报纸,你可以照着图样参考。”


    陆冲锋很快将饺子热好,一端上桌,四方桌就摆得没有空隙,年味十足。


    良馨坐在崭新的椅子上,看着他打开两瓶北冰洋汽水,“冷。”


    陆冲锋抬头看向长窗,放下汽水,走过去把支窗关上,“好点了吗?”


    良馨:“吃吧。”


    陆冲锋将汽水递到良馨面前,“汽水当酒,团团圆圆过大年。”


    良馨拿起汽水瓶与他碰杯,抿了一口冰凉的水,赶紧夹了一块热乎乎的饺子吃,咬了一半,看到是芹菜猪肉馅,再看碗里还有七八个饺子,“我们也得送些东西给隔壁雷副营长家。”


    陆冲锋跟着夹起饺子,一整颗塞进嘴里,一嚼,尝到了肉,明白了良馨的意思,“你想送什么?”


    “雷副营长和他家属是哪里人?”


    “雷副营长是东北人,他家属好像跟他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良馨想到了蹲在河边拿着棒槌的妇女,“他们家有孩子吗?”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准备一些糖果,明天初一拜年送过去。”良馨看着茶几边的红纸,“再送些窗花。”


    陆冲锋头一回有了和良馨过日子的感觉,“你说了算。”


    良馨也有了同样的感觉,嘴角微微掀起,夹起一块猪耳朵,蘸了辣椒醋,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嚼着。


    “好不好吃?”


    “特别好吃。”


    陆冲锋双眼带笑,看着良馨两腮一鼓一鼓,跟着夹了一大块猪肉蘸了辣椒醋放进嘴里。


    “陆科长在家吗?”


    铜环敲在门上,发出声响。


    良馨回头,“谁?”


    “听不出来。”


    陆冲锋放下筷子,拿起蓝格子手绢擦了嘴角,大步走出去。


    基地记者王鸿拎着两个红色的搪瓷面盆站在门口,一看到厅里的良馨,眼睛一亮,“良馨同志,除夕好。”


    陆冲锋挡住他的视线:“大年三十你不在家里吃年夜饭,从基地跑这里来做什么?”


    王鸿记者提起两个富贵牡丹攀着大红喜字的搪瓷面盆,“陆科长,听说你们刚结婚,我特地过来祝你们新婚快乐。”


    “典型的事,年后基地领导就会召开常委会,专门针对良馨救人的事研究探讨。”


    陆冲锋双手撑在门上,“你干什么急着拿两个搪瓷盆来走后门?”


    王鸿记者:“”


    没见过这么直接的干部。


    “不是走后门,我是那天拍的照片洗好了,特地送过来给良馨同志看,这大过年的,你们又是新婚,我总不能空着手上门吧,再说了,哪有走后门,提两个搪瓷盆上门,这不等着领导将我轰出去。”


    “东西放外面。”陆冲锋侧过身,“人进来。”


    “哎好!”


    王鸿记者立马将搪瓷面盆靠在墙上,背着绿色斜挎包快步进门,“你们这这已经吃上饭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来的不是时候。”


    人进门的瞬间,良馨就已经站起身了,倒了一杯热茶放到茶几上,“请坐。”


    “不了不了。”


    王鸿记者没去坐沙发,直接拉开四方桌边上的椅子坐下,“陆科长,良馨同志,你们吃,我坐旁边就行,我们边吃边聊,对了,照片。”


    王鸿记者掀开挎包,拿出牛皮信封,递给良馨,“良馨同志,我是基地新闻报道员王鸿,负责记录11师部队移防故事,那天正好第一时间拍摄到你下水救人和救人上来的照片,良馨同志,你真是英勇无畏,巾帼不让须眉,大英雄!”


    良馨仔细看着面前的新闻报道员,突然一笑。


    王鸿记者以为马屁起效,立马指着照片道:“良馨同志,你看,看了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良馨打开牛皮纸信封,第一张就是她指向昏迷的杨桃,黑白照片其实看不出什么细节来,但从照片上来看,她确实有点像是革命年画和小人书封面的英雄。


    王鸿记者时刻观察着良馨,这样的照片递到基地司令手上,基地司令都满意笑得爱不释手。


    就像是此时的陆科长一样。


    但照片本人,看上去却兴趣不大。


    脸上是在带着一丝笑意,但似乎那丝笑是冲着他的。


    王鸿记者挠了挠头,“良馨同志,我长得很好笑吗?”


    陆泽蔚:“是。”


    “不是。”良馨道:“只是觉得你辛苦了,马上天都黑了,你还特地跑过来加班。”


    “我是真的很想第一时间采访良馨同志。”


    王鸿记者说明了来意,掏出笔记本,想了想又合上了,起身道:“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没想到你们吃饭这么早,我明天再来。”


    良馨还没说话,陆泽蔚将照片收进军装口袋里,“你急什么,现场就你一个记者,你还是第一个拍到现场照片的人,基


    地常委会开完,组织的笔杆子肯定少不了你。”


    “这我知道,但是”


    王鸿记者不好意思道:“基地都准备召开常委会专门研究良馨同志救人的事,这明显是冲着立一个全基地,甚至全军区大典型去,到时候会开完了,基地、师部、团部,这么多笔杆子,我一个刚提干的小报道员,怕是不能成为主撰稿人了。”


    “你倒是坦荡。”


    陆泽蔚坐回刚才的位置,“那你觉得你赶在大年三十来我们家,第一个采访到了我家属,写下第一篇稿子,基地就能让你成为主撰稿人了?”


    王鸿记者一愣。


    陆泽蔚虽坐着,却没拿起筷子,“你们这些笔杆子,写字都写傻了。”


    王鸿记者被陆冲锋一点,立刻琢磨出来了。


    面色一白。


    “还好你拿着的是两只搪瓷面盆,你今天要是真拿的其他礼品。”陆冲锋冷哼一声,“你连握笔的资格都没有了,回连队去当战士都算你幸运。”


    “大好青年,有的是时间。”良馨安抚一句,“不急于一时。”


    “是,我糊涂了。”


    王鸿记者朝着陆冲锋敬礼,“谢谢陆科长提点,我明白了。”


    良馨将人送走,看着年轻青年的背影,又是一笑。


    厅里传来熟悉的幽怨的声音:“笑什么?”


    “多积极,多努力,多向上。”


    良馨关上门,回头看着坐在四方桌主位的陆泽蔚,“喝点酒吧?”


    陆泽蔚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红纸,“你不是要剪窗花?”


    忘了。


    良馨走过去坐下,“那不喝了。”


    陆泽蔚嘴边突然回忆起酒香,嘴唇变得干燥,“我去服务社帮你买一瓶酒。”


    “不喝了。”


    良馨制止住要站起来的人,“等下要剪窗花,晚上还有别的事。”


    陆冲锋微微失望坐回去,夹了一块鱼肉,放到良馨碗里。


    年夜饭,良馨吃了个肚圆。


    在后院散步消食,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出后院的分配。


    中间弄些砖头石子修成从房间通往后院门的小路,右边的地划分成菜园,一开春就种上菜。


    左边的地得空着,留着晒衣服晒被子,喝茶晒太阳。


    窄屋,预备修成室内卫生间。


    陆冲锋洗完碗,走出厨房,下意识走到良馨身边,刚伸出手。


    良馨往后退了几步,“天黑了,我得回家了。”


    陆冲锋:“”


    “回哪的家?”


    良馨指了指铺好床的新房,“那是我的家,书房是你的家。”


    陆冲锋:“我家里没有床,借你家的床睡一晚。”


    “你去办公室搬张行军床。”


    “别啊。”


    良馨转身走进竖长厅,听到身后的哀嚎,忍住笑。


    陆冲锋看良馨真的要进房间了,连忙冲过去,伸出手臂横在门口,“窗花还没剪,剪窗花,明早还得送给隔壁雷副营长家。”


    良馨看了看天。


    “薄暮冥冥,还没黑透。”


    陆冲锋将整个人都挡在良馨家门口,耍着无赖,“今天还是大年三十,得守岁,不能早睡。”


    良馨歪头考虑。


    陆冲锋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良馨的肩膀,“你去沙发上坐着,我去厨房把蜂窝煤炉子拎过来,烧壶开水,泡杯绿茶,你剪窗花,我跟你学着剪怎么样?”


    “去吧。”


    良馨挥了挥肩膀,“再动手动脚,就不跟你谈了。”


    陆冲锋:“我就动了一根手指!”


    良馨一扭头,走了。


    陆冲锋跟过去,看到良馨坐在沙发里了,立马调头快步去厨房将蜂窝煤炉子拎过来,拔掉封门,转身去柜子里找出搪瓷茶缸,翻出茶叶,放进去。


    本来说好去办公室给良馨拿报纸,但良馨刚才说了让他去办公室搬行军床。


    陆冲锋决定假装前面没提起过报纸的事。


    去书房拿了几本小人书,递到良馨面前。


    “这本农民学毛选,学习大寨,还有林海雪原,保卫延安里的人物都是革命题材,剪出来不会有事。”


    陆冲锋又道:“这里面还有跳水抗旱,锄玉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对了,你剪窗花是不是需要样子和蜡板?我以前看过战友做,我记得他是用煤油灯熏样子,我再去把煤油灯找出来。”


    良馨抬头,看了一眼突然话很多,也很忙的人。


    “熏样子需要报纸垫着,家里没报纸。”


    陆冲锋:“”


    确实想起,战友熏完样子,整张报纸都被熏得黑乎乎。


    怎么刚才就没想起来!


    “天黑了,办公室门都锁了,可能拿不了报纸了,要不然我去隔壁雷副营长家借几张。”


    “不用了,天黑了,人家可能正在吃年夜饭,别去打扰。”


    陆冲锋松了口气。


    他的家属果然最善解人意!


    报纸不用拿了。


    行军床就更不用拿了。


    陆冲锋舌尖顶住左腮,忍住笑,转身看着良馨,一叠二转三下剪,完全不需要样底子,小心将红纸打开,眼前就出现了一幅大红喜字。


    “这么会剪?”


    陆冲锋惊讶走过去,拿起精美的喜字,“就这么叠一下,转一下,就出来了?”


    话音刚落,良馨手上又出现了一个喜字,把陆冲锋都看懵了。


    “白天你贴喜字的浆糊还有吗?”


    “有,在书房窗口的写字台。”


    良馨和陆冲锋各自拿着一张喜字窗花,用一根筷子沾着浆糊,细心涂抹每一根笔画,拿起最顶上突出的竖钩,走到长窗前,贴在定点上。


    炉火微暖,冬窗双喜。


    良馨对着窗户玻璃哈了几口气,画了一个小人,戴着五角星大檐帽,表情倨傲。


    陆冲锋凑到窗户上,盯着小人看,“这谁?”


    “狗吧。”


    “狗还戴军帽?军犬啊?”


    良馨继续坐回去剪窗花,这次没有拿起红纸直接剪,用铅笔在红纸上慢慢勾画。


    陆冲锋还没看到画的是什么,红纸就被折叠起来,一刀一刀开始剪。


    蜂窝煤炉子上的水壶开始冒着白烟。


    陆冲锋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封门关上,提起水壶,直接先浇灌在搪瓷茶缸里,泡好茶盖上盖子闷一会,正想将剩余的水添到暖水壶,突然又将水壶放下。


    良馨正在认真剪着窗花,一盆滚烫的热水,端到脚边。


    “泡脚。”


    陆冲锋将搭在肩膀上的白色毛巾,放到沙发扶手,“滚烫的水,没加一点凉水。”


    良馨看了一眼搪瓷盆,抬眸看他:“你是不是也想一起泡?”


    正打着这个主意的陆冲锋:“我又不泡滚烫的水。”


    不给良馨说话的机会,又道:“顶多你泡凉了,给我泡一下。”


    良馨棉鞋袜子,试探沾点滚烫的水,脚底板瞬间就被烫红了,将脚架在搪瓷盆边缘,拿起窗花继续剪。


    昨晚才把这双白嫩软乎的脚,放在嘴边亲,放在怀里抱,放在肩膀上今晚就只能看一看,连摸一下都不行了。


    陆冲锋绷紧嘴角,真想往自己脑门和嘴扇几下。


    “看。”


    良馨突然说话。


    陆冲锋看过去,细白指尖捏着一只窗户上的红色军犬,“这你都剪的出来?不对,这是人?”


    窗花比窗户哈气画出来的狗,要精致很多,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是嘴。


    陆冲锋认出来了,“这是我?”


    “军犬吧。”


    陆冲锋嘴角扯了扯,走过去,接过小人,摆在手心看着,“你随便一画,就能把我画出来了?”


    他在良馨心里这么清晰?


    平时一定没少看他!


    陆冲锋将小人放到书上,接过铅笔,低头在红纸上跟着勾画起来。


    良馨试探几次热水后,将脚浸入水里,过电般的酥麻从小腿席遍全身,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抚慰一遍,慵懒靠进简易沙发里,发出一声喟叹。


    陆冲锋笔尖一顿,偏头看向良馨,黑色辫子微散,贴在白肌莹润的面颊,眉眼染绯,神情慵懒,“舒服?”


    “嗯。”


    “咔。”


    铅笔芯子断裂在红纸上,幸好笔尖因为人的动作,偏离画上的脸,否则画中人就要多了一颗痣了。


    陆冲锋深吸一口气,丢掉铅笔,将画好的小人递给良馨。


    良馨拿


    开眼前的红纸和剪刀,看向红纸。


    两条及肩的麻花辫,巴掌大小脸,表情娇怯。


    “学过素描?”


    陆冲锋:“我就不会画得像狗!”


    良馨:“”


    有没有可能是眼神不好?


    “等我这幅剪完,我再剪。”


    陆冲锋拿起剪刀,“怎么剪?这张我要自己剪。”


    “不用样子剪,至少需要锻炼个三五年。”良馨继续剪手上的图案,“你找个纸板或者不用的书,把红纸放上去,用削铅笔的小刀刻出来。”


    陆冲锋找好了纸板,拿起小刀准备刻的时候,顿住。


    他不舍得用刀去刻良馨的脸。


    良馨一幅喜鹊登枝剪完,看到他还没动,坐起身一看,陆冲锋正拿着他自己的小人,去亲纸上的她。


    “陆冲锋!”


    “纸上亲一下也不行?”


    陆冲锋看着良馨恼羞的脸,喉结滚动一下。


    心里悔恨至极。


    原本现在他们应该是躺在新房的床上,做新婚之夜该做的事守岁。


    结果


    “不碰了,保证不碰了。”


    良馨伸手:“把我的小人拿过来。”


    陆冲锋心不甘情不愿递过去。


    良馨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小人剪出来,放到一边,拿起白毛巾擦干脚。


    “不泡了?”


    “不泡了。”


    “干什么去?”


    陆冲锋拿着自己的小人,追在良馨后面,进了新房。


    新房窗户对着后院,将新婚小人窗户贴在上面,不会显眼。


    两人小心翼翼涂抹完浆糊,将小人贴在木窗玻璃。


    新房圆满了。


    看着窗户上面对面的两个红色小人,陆冲锋翘起唇角,很是满意。


    “好了,你回家吧。”良馨把人撵走,“我要睡觉了。”


    陆冲锋:“”


    刚翘起的唇角,瞬间落了下去。


    “我宣布,自由恋爱结束!”


    “做事得有始有终,不能养成半途而废的坏习惯。”


    良馨无情把人赶出房间,附赠两床棉被。


    “我没床啊!”


    “还没结婚,你还想要我怎么倒贴你?”


    家属入戏太深。


    陆冲锋舌苔泛苦。


    月下形单影只,陆冲锋扛着行军床走在冰冷漆黑的夜里。


    良馨听到门响,手上织着毛线,没有停下,等再听到行军床落到地上的声音,眼里出现笑意,轻轻按压竹针上的黑色毛线,调整间距,扯了扯毛线球,将毛线重新勾到食指,针线在手中穿梭,继续飞快织起来。


    织了大约四五排,门被敲响。


    良馨提起毛线球扯线,“什么事?”


    “你不要怕,虽然这是老房子,以前水匪横行一定死过人,但一定不会是死在我们家的房子里,你千万不要怕,老房子是不会有鬼的。”


    良馨:“”


    你还记得你是一名唯物主义者革命战士吗?


    良馨话到嘴边,换了词:“确实可能有鬼。”


    门外立刻传来兴奋的声音:“我进去保护你,我是人民军人!”


    良馨:“我就是鬼。”


    “”


    门外没动静了。


    过了一会,门又被敲响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睡了吗?”


    “说吧。”


    “据说有一种叫”年“的兽,每年只在除夕之夜出来伤人,不伤清醒的人,只伤睡觉的人,所以大家才在除夕夜熬夜守岁,祈求平安度过一夜,为了你的平安,我决定一夜不睡,你让我进去,我就坐在凳子上,保证不沾床。”


    第29章 第29章我是个病人,我需要你的……


    良馨忍住笑,声音平静:“我是鬼,年兽吃不到。”


    门外又没了声音。


    过了两秒,听到他来回踱步的脚步声。


    脚步声明显急促烦躁。


    良馨笑意更深,开始收针。


    过了好一会,脚步声又停在了门前。


    “咚咚。”


    “什么事?”


    “我忘记给你压岁钱了。”


    “什么?”


    “压岁钱,大年三十晚上,小孩子都要把压岁钱放到枕头底下,辟邪驱鬼,保佑平安。”


    良馨没说话。


    外面的陆冲锋急了:“你就开一条缝,我把压岁钱交到你手上,不见面。”


    良馨放下竹针和毛线,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打开插销,留出一条缝。


    大手拿着红纸包起来的压岁钱,递进门缝。


    很老实。


    没有趁机推门强行挤进来。


    良馨刚这么想完,伸手接红包的时候,红包没接过来,手却被牢牢握住。


    “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捂一捂。”


    遵劲大手包裹着细白莹润的手指,来回磋磨。


    虎口厚茧磨在手上,如一把生锈的柴刀剥着嫩笋。


    良馨感觉一种痒意,像小针一样扎着手臂,酥酥麻麻。


    想躲闪,他却不放。


    陆泽蔚用指腹薄茧,慢慢抚摸良馨手背上的每一根血管,摸完顺着血管钻进毛衣袖笼里,滑到手腕里侧,再顺着里侧的血管,像条蛇一样游上掌心,五指张开穿进她的手缝里,瞬间握紧,十指紧扣。


    紧扣完,他并不老实,时而轻,时而重,在手指之间按压揉捏。


    左手连心。


    指与指缝隙根部的酸酸涨涨,连动着心脏。


    良馨脚趾微微蜷缩。


    想把手收回来,却把他的手臂也拉了进来。


    陆泽蔚黑眸沉沉,嘴角缓缓翘起。


    突然,良馨将门一推,顿时把他的手臂夹在了门缝之间。


    力道不重,足够把他隔离在门外,进不来房间。


    陆冲锋:“”


    仍不愿放手,大手紧紧扣着良馨的手,“良馨同志,我是个病人,我需要你的照顾。”


    “就是为了你需要静养的病,我才特地跟你分开睡。”


    良馨硬抽出手指,摊手,“压岁钱给不给?不给就算了,我睡了。”


    “给。”


    陆冲锋将红包伸进去,看着良馨抽走红包,关上门。


    再听着“咔嚓”,插销插上了。


    陆冲锋将头抵在门上,撞了两下。


    没招了。


    大年初一,晴。


    暖融融的阳光穿透浓雾倾洒于屋檐下,似轻纱柔幔,明朗温和。


    良馨几乎一夜未睡,天亮了才眯一小会儿。


    窗玻璃的光折射眼皮,被阳光吵醒,打了个哈欠,侧躺在枕头上,看着窗户上的两个小人思考。


    箱子里哪一块布适合做成窗帘。


    突然,窗户上出现一张俊脸。


    与窗户上的窗花小人,长得一模一样,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肤色透明,温暖鲜活。


    良馨:“”


    陆冲锋两眼明显藏着怨念,看到良馨醒了又忍不住一笑,“吃饭了。”


    木窗隔音效果一般,声音随着阳光从窗缝倾泄进来。


    良馨掀开被子下床,面朝阳光伸了个懒腰。


    一打开房门,刚才明明站在窗户外的人,闪现到了门口。


    “良馨同志,新年好。”


    “陆泽蔚同志,新年好。”


    陆泽蔚同志伸出手,“良馨同志,你好。”


    良馨同志并没有跟他握手,将一副黑色毛线手套放在他掌心,走向厨房,“新年礼物。”


    陆冲锋看着手套,忘记跟上去,站在原地举着手,呆愣着。


    茶馆因为长年空着,没有人愿意居住,自来水管并没有通过来。


    陆冲锋昨天去外面的井里挑了一缸水、


    良馨拿起装满热水的暖水壶,往搪瓷茶缸里倒了一半热水,又用水瓢走到水缸前。


    发现水缸表面已经冻了一层薄冰。


    水瓢将薄冰破开,晶莹剔透的冰块飘在水面,天然纯净的镜子,


    反射出良馨凌乱的头发。


    良馨挤好牙膏,端着兑好水的搪瓷茶缸走到墙角的下水道口,突然发现很安静。


    回头一看,陆冲锋像个上冻的雕塑,伫立在走廊里,低垂着眼,还在看着掌心的手套。


    “试试大小。”


    良馨的声音,唤醒了雕塑。


    雕塑缓缓转动脖子,黑眸里闪着熠亮,看着良馨。


    见到良馨背过身去刷牙了。


    他才拿起手套,将手套进去。


    大小正好。


    “这是什么时候织的?”陆冲锋朝良馨走了过去,“你都不用量,就知道我手的尺寸?”


    良馨刷着牙,没有回答。


    陆冲锋将另一手套也戴上,举起两只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五根手指的手套!”


    “劳保手套没见过?”


    陆冲锋:“”


    才想起农民兄弟和工程兵战友们经常戴在手上的白色手套。


    “不一样,你这个是半截手指套,方便写字干活,这外面还带了一个圆套,缝了扣子,干活的时候扣上,不影响行动,冷的时候戴上,就能保暖得严严实实,这种两件套搭配我是第一次见。”


    看他宝贝的样子,良馨已经不需要再问喜不喜欢了,倒热水进搪瓷面盆洗了脸,去打开大锅锅盖,看到了包子。


    “哪来的包子?”


    “昨天去食堂买的,鸡蛋已经煮好,过了冷水,里面大锅煮了白粥。”


    长窗支起,阳光倾斜。


    收音机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传出女主播悠扬婉转的声音:“尊敬的听众同志们,新年好,现在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时间”


    四方桌上摆着两碗白粥、水煮蛋、大葱猪肉包和香辣粉丝包。


    良馨咬着香辣粉丝包,麻辣鲜香刺激神经,赶跑了困意。


    陆冲锋将鸡蛋整颗吹出来,放到良馨面前,“没睡好?是不是冷?”


    “别提睡这个字。”


    良馨继续咬了一口香辣粉丝包,慢慢嚼着,“你说可以修室内卫生间,是不是也能把自来水管接到家里?”


    “年过完,后勤的人就会来接。”


    陆冲锋两三口就把一个肉包吃完,“我早上出操完回来,会把水缸里的水都挑满,你先将就用着,再忍两天。”


    “不将就,槐花村也没有自来水。”


    良馨道:“再说,这房子是我硬要选的,要将就也是你将就。”


    陆冲锋放下粥碗,“你跟我到这里来,已经是将就了,你现在可能刚住进来新鲜,过了新鲜劲,你就会觉得无聊了。”


    “不无聊。”


    梦寐以求的躺平生活。


    良馨端起碗喝了一口白粥。


    陆冲锋拿起方格子手绢擦嘴,“我等下去上班后,让小宋给你送最新的报纸过来。”


    良馨诧异抬头,“上班?大年初一还上班?”


    “当然。”


    陆冲锋理所当然道:“军人又不放假,早上去训练场,下午有两个会,不会下班太晚,中午和晚上的饭,我回来开火热一下,大年初一不能开火烧新菜,明天”


    良馨:“你上班了,饭我来做。”


    陆冲锋一愣,“你做?”


    良馨将粥喝完,靠在椅子上,“作训科是师司令部十个科之首,作训科长又是最忙的职务,你有空做饭?”


    “这你都知道?”


    不等良馨回答,陆冲锋接着道:“忙归忙,烧饭时间还是有的,作训试点的22团就在师部,如果下其他部队,或者真的忙不过来,去食堂打饭就行了,你就像之前在大院一样,看看报纸喝喝茶,什么都不用做。”


    “你管好前方,我管好后方。”


    良馨起身将碗摞起来,“专心忙你的工作。”


    结婚一两个月了,陆冲锋还是第一次看到良馨收碗,像个家属一样忙碌。


    这是心疼他?


    陆冲锋心里一软,绕过去想要抱住良馨。


    却被一双筷子戳住胸膛。


    良馨:“保持距离。”


    正常聊了一顿饭,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的陆冲锋:“”


    “夫妻改革都结束了,自由恋爱也结束了!”


    “你说了不算。”良馨道:“准备糖果,拜年了。”


    完全没话语权的陆冲锋,忍住强抱的冲动,恶狠狠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和什锦水果糖。


    雷副营长家住的典型江口民房,东西两侧是房间,中间是堂屋,进门带一个四方小院,院子里种上了青蒜、白菜、香葱和芫荽,墙边一溜花坛里也都长出翠绿的小白菜叶子。


    墙角搭了一个鸡窝,一名穿着蓝布棉袄的妇女正蹲在鸡窝前掏鸡蛋。


    “陆科长!”


    身材高大魁梧的雷副营长从堂屋走出来,一看到陆冲锋和良馨,立马露出笑脸迎了出来,“这是新娘子?新年好!”


    “雷副营长,嫂子,新年好。”


    陆冲锋说完,良馨重复一遍。


    “新年好,新年好。”雷副营长跟两人握手后,找了一圈,看到从鸡窝前站起来的家属,“家里来客人了,快过来。”


    “新年好。”


    雷副营长家属,个子不高,身材饱满,但脸颊却很干瘦,表情友善,但眼神看着良馨,却又隐隐的看起来不那么友善,“我叫李茅,茅草的茅。”


    “良馨,花香的馨。”


    雷副营长的家属,嘴角非常明显的撇了一下,一脸果然如此,被雷副营长暗中推了一下,才重新露出友善笑容。


    良馨将窗花递过去,“昨天谢谢你们送过来的饺子,味道很好吃,这是我剪的窗花,送给你们。”


    雷副营长家属没什么反应接过窗花,待拿起来一看,立马惊讶抬头看了良馨一眼,忙又低下头去看纸上的窗花,嘴里发出惊叹,“这,你手也太巧了!”


    “这是主席头像?”雷副营长也惊讶看过去,“标语都剪出来了?陆科长,你家属的手真的很巧啊!”


    陆冲锋嘴角顿时一扬,“我家属特意避开了福禄和八仙等敏感图案,剪得都是革命题材和常见的花鸟图案,不会有问题。”


    对面两人完全沉浸在窗花里,再看到喜鹊登梅,鱼儿戏莲寓意好又喜气洋洋的图案,时不时一起发出惊叹声。


    每发出一声,陆冲锋的嘴角就高一分。


    良馨提醒:“糖。”


    陆冲锋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递给雷副营长,“这是我们的喜糖,给家里孩子吃。”


    等两人再看到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和什锦水果糖,两人顿时又惊得合不拢嘴。


    雷副营长捧着糖,“陆科长,弟妹,你们太客气了。”


    “是啊。”雷副营长家属看着良馨,“都得快赶上半斤糖了,要是每家送一点,你们得花多少钱。”


    良馨:“就给你们家送这么多。”


    雷副营长两口子顿时又是一愣。


    李茅再次撇嘴,但眼神变成友善,“你们啊,还是没孩子。”


    说着,两个男孩滚着铁环跑了进来。


    李茅立马拿起晒在窗台上的鞋子,刚想丢过去,又想到今天大年初一,不打小孩,“刚穿上的新衣裳,一个早上就给皮脏了!过来!叫叔婶!”


    两个男孩一高一矮站着:“叔叔婶婶好!”


    良馨正想回话,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陆科长良馨,你们在家吗?”


    李茅:“有人找你们。”


    “是杨司令家的嫂子。”


    陆泽蔚跟两个小孩说了糖,和良馨一起往外走。


    走到门口,正好与夏霞迎面碰上。


    夏霞避开陆冲锋的视线,对着良馨路露出笑容,“刚想来隔壁问问,你们去哪里了。”


    雷副营长和李茅看到夏霞,走出来拜年。


    一出了门,看到良馨家门口的东西,惊得嘴都长大了。


    木板推车上放着半扇带肋排的猪肉,五六条大鲤鱼。


    杨桃手里还提着两个网兜里,装着两罐麦乳精、两罐奶粉、两个鱼罐头,一堆苹果,一条大前门香烟和一瓶茅台酒。


    陆冲锋和良馨也惊住了。


    “这


    “雷副营长家属直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陆科长两口子救了你们家的命了!”


    夏霞只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良馨倒是诧异一瞬,因为基地记者的积极性,还以为杨桃落水的事,师里已经传遍了,没想到似乎连雷副营长都不知道。


    再想到事关杨桃的名声和基地的打算,便明白了。


    雷副营长看出来事有内幕,拜完年后,就拉着很好奇不想走的家属回家了。


    良馨:“嫂子,你怎么送这么多东西过来?”


    “早该送了。”


    夏霞牵起良馨的手,柔声道:“先搬家里去吧,马上上班时间到了,这条路上都是人。”


    良馨看向陆冲锋。


    陆冲锋皱眉。


    “你们救了杨桃,只是送一些年礼。”夏霞示意杨桃把东西拿进门。


    杨桃立马跨进门槛。


    “这也太多了。”良馨走到推车前,看着半扇猪,起码五十斤,“我们只有两个人,已经从家里带了腊肉,嫂子,你们拿回去一半。”


    “不多,现在天气冷,放得住,再说你腌成咸肉,放一年也不会坏。”


    夏霞想搬下来,没搬动,没办法,只能看向陆冲锋,“陆陆科长,杨桃,杨桃他爸是你的上级,你放心,他已经跟基地打过招呼了,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影响。”


    听到这,良馨也放心了。


    虽说杨师长是陆冲锋的上级。


    但陆冲锋的背后,还有陆首长。


    陆冲锋上前将猪肉搬进了家里。


    夏霞顿时松了口气,良馨上前一起将六条大鲤鱼提进后院。


    “我忘记你们选的这个房子,没有自来水。”


    夏霞捋起袖子,准备帮忙杀鱼,转了一圈:“铝皮大盆也没有?”


    陆冲锋将推车上的东西全都拿了进来,“我找服务社主任定了,初三就能去拿。”


    夏霞立马拉上杨桃回去拿来了两个铝皮大盆。


    陆冲锋去上班后,良馨在夏霞的帮助下,处理完了六条大鲤鱼腌上,将半扇猪肉的排骨卸下来,猪肉切成段,腌一大半留一小半。


    大年初一不开灶做饭,不打小孩,不扫地的习俗,统一到了部队大院。


    因此,良馨没有留夏霞杨桃吃午饭,夏霞也没有邀请良馨去家里吃饭。


    走的时候,良馨用红纸包了压岁钱,递给杨桃。


    夏霞特地让女儿打开了钱,怕良馨故意给得多,还今天送的礼。


    看到是十块,仍然觉得多,最终还是收下了。


    心里也松了口气,总算报答了一部分良馨和陆冲锋的救命之恩。


    中午热了昨天留下的一条红烧鱼,卤肉卤鸡蛋卤豆干端出来,配上辣椒醋蘸料,热了咸肉青菜和米饭。


    陆冲锋匆匆到家,刚吃了饭,就被席干事赶过来叫走。


    只知道是基地领导来师里了。


    良馨一夜几乎没睡,忙了一上午,刚躺到床上准备睡一会儿。


    大门传来了铜环敲击木门的声音。


    这么热闹。


    良馨强撑起床,披上棉袄,扣好扣子,穿戴整齐,才走出去开门。


    “同志,又见面了,新年好。”


    “新年好。”


    良馨脑袋晕乎乎的沉重,反应慢半拍,才想起对方的称呼,“谢参谋。”


    谢抗美脸上带着笑,“对,陆科长在家吧?我们刚从基地过完年回来,赶在中午之前给你们拜个年,这是我们从家里带来的云片糕,送给你们吃。”


    “不在家,去上班了。”


    良馨回答完,没有接东西,双手撑着两扇木门,意喻要关门。


    谢抗美却将手上一条红纸包的云片糕往门里递了递。


    良馨手依然撑在门上,“你有事可以去办公室找陆科长。”


    谢抗美看了看糕点,突然抬头一笑,“你别误会,真的只是想分享家里的糕点给你们拜年,陆科长虽然是我上级领导,但这是从基地家里带来的糕点,没有别的意思。”


    良馨没说话。


    谢抗美脸色终于微微一僵,把糕点往后收了收,“本来应该我和我家属一起过来拜年,但是”


    换任何一个人,都该接一句,怎么了?


    给人一个台阶,让人顺势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良馨却道:“理解。”


    谢抗美脸色更僵了。


    他都还没说,怎么就理解了?


    “其实是我家属和我闹矛盾了。”


    换任何人一个人,又该顺势接一句,怎么了?


    良馨却不但不吱声,还把门往前推了推。


    谢抗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还一再赶人!


    难道是不知道他和他的家属是谁?


    这么一想,谢抗美想通了,怪不得刚才三番两次暗示云片糕的来源,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良馨同志,我跟你一样,是贫下中农出身。”不等良馨回答,谢抗美就笑道:“你嫁给了陆科长,我娶了基地后勤部长的女儿,我们其实从出身到婚姻都很像。”


    良馨在火车上就大致猜出来了,并不意外。


    谢抗美同样很意外,是意外他说直白了,良馨居然还这么平静,脸上的笑顿时有点挂不住,他仔细打量着良馨,怀疑她有点缺心眼,索性说得更直白:


    “良馨同志,像我们这样出身的人,进入到首长家庭,确实是会战战兢兢,无所适从,唯一能做的就是作风艰苦俭朴,所以我明白你为什么选择住在这里。”


    良馨明白了他的来意,不急着关门了,“为什么?”


    谢抗美一顿,他刚才已经说了这么明白了,怎么还问为什么。


    果然缺心眼。


    说起话来真累。


    他不想再和良馨说话了。


    自从结婚后,遇到他的人,全都是捧着他说话。


    他一个表情,对方就能猜出是什么意思,哪里还需要这样费口舌一句接一句解释。


    谢抗美看了看四周,“良馨同志,原本我家属同意随军,是因为我承诺把这间茶馆改成书房和花园,结果你突然不去住团职房,选择住茶馆,导致我承诺的书房和花园没了,所以我家属才跟我闹矛盾。”


    良馨疑惑,“你的意思是,以你的职务可以分到四间房?”


    谢抗美一顿,“这间茶馆不算家属房。”


    良馨:“你说不算就不算?”


    谢抗美嘴角一绷,“基地后勤部长说的不算。”


    良馨又道:“基地后勤部长?师部的房子,是按照师部的规章制度来分,关基地后勤部长什么事,还是说,你的意思是,后勤部长要为了女儿女婿使用人民赋予给他的权利,跳过规章制度开后门?”


    谢抗美脸上的笑消失了,被良馨堵得很长时间没敢回话,过了一会,才压低声音道:“良馨同志,这里是江口基地,余部长在这待了二十多年了,你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连累了陆科长。”


    良馨没说话,往外看了一眼。


    谢抗美逼近道:“陆首长要是知道因为你不肯住进应该住的团职房,得罪了余部长,你在陆家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想到火车上陆冲锋对良馨的体贴周到,谢抗美又道:“就算你长得貌美,但区区美貌,又能吸引得了男人几时?像你这样的农民家庭出身,安安分分凭着漂亮还能多在陆家住几年,一旦成了陆科长的拖累,恐怕不用陆首长发话,陆科长就得把你赶出家门!”


    良馨突然笑了,“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谢抗美眉头一皱,正想说话,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去,瞳孔瞬间一缩。


    基地领导和师部领导,正在陆冲锋的引领下,往这边笑着走过来。


    谢抗美立即回头对良馨道:“你要是怕被赶出陆家,等下领导们经过,就给我闭紧嘴巴!”


    良馨没说话,谢抗美心底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着基地大领导们对陆冲锋热情的态度,正是他幻想很多次的场景。


    可惜的是,即便他成了后勤部长的女婿,在基地大院,这些领导们见了他,开始热情问他是谁家孩子,


    一听说他是余家女婿,热情顿时就消失了,不咸不淡地向面对下属一样,点了点头就走了。


    所以谢抗美很明白良馨的处境,知道良馨最在意什么,又最怕什么。


    威胁完之后,并不担心良馨会乱说,面带笑容朝着老丈人迎了上去。


    想要和陆冲锋一样,一路随行在基地大领导们身边,穿过家属大院,一一慰问家属。


    “爸”


    谢抗美才刚开口,陆冲锋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逗得基地司令哈哈大笑,其他领导们跟着大笑,包括他的老丈人。


    笑声将他的话淹没。


    等领导们看到他,只笑着点了点头,就略过他走了。


    谢抗美深吸一口气,转身追上去。


    却看到大领导们停在良馨面前,排着队跟良馨握手。


    谢抗美心里更堵了,他娶了余红红,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良馨倒是跟着陆科长沾光了。


    他忍着气,走近了,突然听到基地司令握着良馨的手道:“良馨同志,你可是军嫂中的英雄!”


    谢抗美:“?”


    良馨只握手,不说话。


    基地司令又笑眯眯道:“我们的英雄,性格很腼腆害羞。”


    杨师长疑惑看了一眼良馨。


    陆冲锋发现良馨状态不对,跨进门里,“累了?”


    “真没想到,照片上看着那么英勇,私底下看着却这么娇娇弱弱。”基地政委笑着道:“良馨同志,今天我们和市委干部同志们,一起特地过来给你拜年,新年好。”


    良馨还是不说话。


    基地司令和基地政委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其他领导们脸上的笑也略显尴尬


    陆冲锋突然伸手摸住良馨的脑门。


    基地后勤余部长道:“是不是不舒服?”


    良馨没回话,但伸手指向一头雾水贴着墙根站的谢抗美。


    基地领导们整齐一致,顺着良馨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谢抗美脸色顿时一白,腿脚发软。


    陆冲锋眼神凌厉看着谢抗美,“他怎么了?”


    良馨闭紧嘴巴哼哼唧唧:“他不让我说话。”


    吐字不明显,但在场的人都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基地司令脸色一正:“你说,不要怕。”


    “他刚才说。”良馨终于慢悠悠张口了:“你要是怕余部长给陆科长使绊子后,陆科长跟你离婚,不要你了,等下领导们经过,就给我闭紧嘴巴!”


    第30章 第30章你别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


    陆冲锋眉眼瞬间变得冷硬幽戾,往前迈了两步,宽阔的肩膀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谢参谋好大的官威。”


    谢抗美脚底一软,倒在墙根,脸色煞白一片,“陆科长,你别误”


    “谢抗美!”


    后勤部长反应过来后,火冒三丈指着谢抗美,气得手指打颤:“你居然敢打着我的旗号在军营里横行霸道!”


    “没!没有!”


    谢抗美连忙摇头,想要爬起来,一抬头对上陆冲锋的眼神,立马吓得打起了哆嗦,嘴唇颜色都变得跟脸一样惨白,“她乱”


    陆冲锋突然躬身,一把抓起谢抗美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逼近他惨白的脸,嘴角绷紧道:“我都没让我家属闭过嘴,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趁我不在家,跑到我家吓唬我家属?”


    “陆科长!”


    杨师长上前按住陆冲锋的胳膊,“基地领导和市委领导都在这里,必然不会让英雄受委屈,先把人放开。”


    说完又压低声音道:“别把对的事情,搞错了。”


    良馨上前拉了拉陆冲锋的军装下摆。


    陆冲锋慢慢松开手,将人丢了出去。


    谢抗美捂着差点窒息的脖子,摔靠在墙上,弯腰疯狂咳嗽。


    “余部长,这是怎么回事?”基地政委看向生气的后勤部长,“陆科长才刚调到11师,应该不存在什么矛盾?”


    “不存在,绝对不存在任何矛盾!”


    寒冷的冬天,余部长额角出了汗,“我对陆科长非常欣赏,对于陆科长的家属,小小年纪,才刚新婚,就敢豁出去命下河去救人,我更是打心眼里佩服,司令,政委,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会突然对良馨同志说这样的话。”


    “他说我们家的房子,本来被他定下来,准备给他的家属做成书房和花园,我问他的职务为什么可以分到四间房,他说,后勤部长说的茶馆不算家属房,如果我不让出去的话,后勤部长在江口营盘待了二十多年,小心他给陆科长使绊子,一旦他给陆科长使绊子了,就是我拖累了陆科长,陆科长肯定会跟我离婚。”


    谢抗美听得头都要炸了。


    后勤余部长袖子下面的手,也被良馨一长串话说的都颤抖了,看向谢抗美的眼睛,冒着火光,不顾形象,直接吼了一句:“你小子背着我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谢抗美被这么一吼,彻底瘫软在墙根,大口大口吞咽着口水,牙齿由内而外冻得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巨大的恐慌从心底袭击大脑。


    他没想到良馨会缺心眼成这样。


    居然把他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全说给领导们听!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上路子的人!


    “余部长。”


    基地司令皱着眉,“注意影响。”


    余部长脸色跟着一白,明白吕司令字面之下的意思,“良馨同志,陆科长,实在抱歉,我没管好女儿,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放心,陆科长到11师展开作训改革的工作期间,如有什么需要,我一定第一时间全力支持,绝对不会像这小子说的一样,给陆科长使什么绊子。”


    “良馨同志,你不用怕。”


    基地司令转头看向良馨,露出笑容,“余部长主管后勤供应补给工作,陆科长是主管全师训练演习工作,职务不同,江口基地绝对不会出现这个小参谋说的情况。”


    小参谋缩在墙角,汗如雨下。


    只觉得自己大好的前程,突然一片黑暗,晋升无望了。


    余部长走上前,“良馨同志,我替这小子,再次向你道歉。”


    “我一猜就知道他说的话,肯定不是余部长的意思,只是狐假虎威。”


    良馨道:“所以才敢把话说开了,这一说,果然如此。”


    余部长肉眼可见的微松一口气,脸色跟着好了许多,看着良馨的眼底,有些复杂。


    同样是贫下中农出身的年轻人,差距却这么大。


    陆冲锋盯着谢抗美,“没长嘴?”


    谢抗美哆哆嗦嗦看向良馨,“对,对不起,都是我胡说”


    “各位领导请进。”


    良馨没等他说完,就打开大门,侧过身,将领导们迎进门。


    其他干部领导看当事人都不再追究,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挂着笑容,跟在大领导后面鱼贯进入茶馆。


    一进家门。


    余部长便积极对师后勤部长和团后勤处长道:“年后尽快把房子再重新修缮一遍,这里虽是营职干部房,但内里配置,该照着副团配置供应完善,自来水和卫生间,该弄的都要抓紧弄好。”


    “是要赶紧弄好。”


    基地政委皱着眉看着后院,“良馨同志,团职房比这里要方便舒适得多,怎么偏要选择这间房子?”


    良馨一本正经道:“团职楼才刚盖好,那么多有孩子的团职干部都在排队等着分房子,我们俩才刚结婚,还没孩子,多等一点时间不碍什么事。”


    陆冲锋看了一眼良馨。


    杨师长也看了一眼良馨。


    满院领导全看向良馨,眼里充满赞赏和友善,纷纷点了点头。


    领导后面几个捧着笔记本的笔杆子,则飞快在本子上写着字。


    “良馨同志,真是作风艰苦朴素。”基地司令从厨房里走出来,“杨钢同志,余部长刚才说得话很有


    道理,江口基地和11师千万不能薄待了英雄。”


    杨师长上前敬了军礼,“是,一个星期内,一定将英雄家里收拾妥当。”


    基地领导们坐在客厅,慰问了良馨很多暖心的话。


    市委干部和双拥办的干部们特地送上了春联和年画,并亲手将春联和年画贴在墙上。


    良馨送了领导们剪好的革命题材窗花,受到领导们一致夸赞。


    一时间,最美军民鱼水情,展现在茶馆小院。


    领导们一走,良馨赶紧打了个忍了半天的哈欠,靠在简易沙发里昏昏欲睡。


    没两分钟,果然陆冲锋就回来了。


    他跪蹲在良馨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良馨掀起眼皮,“不要动手动脚。”


    满心柔软的陆冲锋:“”


    “良馨同志,你要是从军从政,说不准比爸爬得还要高。”


    “比爸高?军区总司令?”良馨神情惫懒,“为什么?”


    “认真,专注,咬定青山不放松,还有很多人没有的勇气和智慧。”陆冲锋握住良馨的手,“更重要的是,你内心没有欲望。”


    良馨慢慢看向他。


    犯困的双眼,盈盈似水,欲语还休。


    陆冲锋双手撑住简易沙发的扶手,缓缓起身,靠近良馨的脸。


    良馨:“想干什么?”


    陆冲锋顿住,停留在良馨的鼻尖前,“你不是暗示我亲你?”


    良馨:“不是在聊正经的事?”


    “什么事?”


    陆冲锋看着良馨水润的嘴唇,“不是聊完了?”


    “”


    难道不是才刚起了个头?


    夸她还心跳慢了半拍。


    以为他看出什么东西来了。


    良馨推走他的脸,起身走向房间。


    陆冲锋摸着良馨刚摸过的左脸,用力搓了搓,感受雪花膏的香气,“你要睡觉?晚上大礼堂有演出,你去不去看?”


    良馨进了房间门,将人隔绝在外,“什么演出?”


    “文工团分队下部队慰问演出,还有基地和师部的宣传队,唱歌跳舞演话剧。”


    “晚上再说。”


    “那你先睡,我下班了回来叫你。”


    良馨关上门,突然又打开,冲着门口的陆冲锋勾了勾手。


    陆冲锋一怔,凑近,嘴唇突然被亲了一下。


    顿时两眼发直看着良馨,眼底的火苗蠢蠢欲动,伸手推门。


    良馨并没有让他进去,“你刚才,很帅。”


    “砰。”


    “咔嚓。”


    再次被关在门外的陆冲锋:“”


    他摸着嘴唇,嘴角忍不住笑,眼里又有一丝疑惑。


    帅是什么意思。


    元帅?


    良馨说他刚才像元帅?


    意思他不止有当将军的潜质,还有当元帅的潜质?


    陆冲锋顿时神采飞扬,冲着合紧的门道:“良馨同志,你太有眼光了!”


    躺进被窝里的良馨:“?”


    听到外面步伐强而有力远去。


    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似的。


    良馨打了个哈欠,没再追问。


    刚闭上双眼,强而有力的步伐又回来了。


    停在门前。


    “不过,我国已经取消了元帅军衔,我以后还是只能让你当将军夫人!”


    良馨:“”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什么情况。


    合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大年初一不开火的意义上是不开火炒菜,晚上一般各家都会包饺子、搓汤圆和煮年糕。


    良馨往大锅里添水,放上竹篦,将中午的菜一一摆在竹篦上。


    绕到灶洞,点燃柴火后,洗了手,拿起搪瓷面盆,倒入从家里带来的糯米粉。


    徐徐往面盆里倒入热水,往一个方向搅拌成胚子,慢慢揉捏摁压。


    待面盆和得光滑,面团也无干粉颗粒,手感具有弹性之后,良馨拿出面板,捏了一撮糯米粉撒上去,再揪了一小团面,两手掌心打圈搓成圆溜溜的汤圆。


    大锅水烧开了,菜也热了。


    原本只需要把竹篦子拿掉,菜端出来就可以下汤圆。


    但陆冲锋还没下班。


    良馨将灶洞里的柴火,直接拿到另一个灶洞里,再添上新的柴,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倒进大锅。


    “我回来了!”


    陆冲锋人没到,声先到。


    良馨坐在灶洞前烤火,往外看了一眼。


    陆冲锋披着夕阳,如雕刻的一张脸带着笑,大步朝着她走过来。


    看见面板上的汤圆,一愣。


    再看向白烟袅袅的灶台,又是一愣。


    瞬间感觉,顶了一下午寒风的身体,突然被烟火气暖热了。


    “我还说下班叫你,没想到一下班就能吃上饭了。”


    良馨看着他被冻红的鼻尖,起身让开,“你去看着火,我下汤圆。”


    陆冲锋听从指挥,坐过去,没有拔掉手上的黑色手套,将手放到柴火烧得旺盛的灶洞前烤火,抬头看着良馨往搪瓷脸盆里倒热水,“晚上七点开始表演,你去不去?”


    “吃完去。”


    良馨洗了手,将搪瓷脸盆里的热水,连着毛巾一起端到陆冲锋跟前。


    陆冲锋愣了好大一会儿。


    才把冰凉的手放进热水里。


    温暖顺着掌心,暖到了心脏。


    这


    突然就翻身做主指挥官了?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指挥,良馨就全做好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陆冲锋有点懵。


    “把柴火灭了吧。”


    良馨搅着浮起来的一颗颗白白胖胖的汤圆,“没有黑芝麻,我包的实心汤圆,等下蘸白砂糖吃。”


    “哦。”


    陆冲锋低头看着刚洗完的手,“那我不是白洗手了?”


    “谁让你现在就洗了?”


    “”


    果然是错觉。


    指挥权还是在良馨手上。


    他并没有突然翻身做主人了。


    陆冲锋莫名舒了一口气,将灶洞里的柴火拿出来熄灭了,又洗了一遍手,起身揭开锅盖。


    白白糯糯的汤圆,蘸上一点白砂糖,良馨一口咬完带糖的部分,咀嚼间响起白砂糖细小颗粒咬碎的嘎吱嘎吱声,随后甜蜜的糖汁混着软糯的汤圆,口感细腻有弹性,满嘴都是幸福的年味。


    “应该用绵白糖。”陆冲锋看着良馨咀嚼速度很慢,“明天我去服务社买一包绵白糖,对了。”


    良馨看着陆冲锋放下筷子,走进书房,拿出一沓东西,放到桌子上。


    “购粮本,购煤本,户口本,还有年底发的票,都在这里。”陆冲锋拿起最底下的本子,“这是购物本,只能在师部服务社和粮店用,按照我的职务定量分配,你需要什么,直接拿着购物本去买,不需要票券。”


    良馨诧异,“不需要票券?”


    陆冲锋指着桌子上年底发的票,“你没发现副食品票很少?每月定量都记在了购物本上,比如想要买绵白糖,拿着购物本去服务社买就行,不需要票。”


    良馨懂了。


    就是说本该发下来的票证,被省略了,都记在了购物本上。


    “这倒是很方便。”


    “不过,师部服务社东西很少。”陆冲锋往嘴里塞了一颗汤圆,嚼了嚼,“跟江京的服务社没得比,跟江京的百货商场更没得比,都是日常食品和日化用品。”


    良馨看了他一眼。


    “来都来了,你别总是一副怕我跑了的样子。”


    陆冲锋停住咀嚼,看着良馨,唇角掀起,没再说话,将白砂糖咬出嘎吱嘎吱的欢快声。


    寒冬,昼短夜长。


    良馨和陆冲锋吃完晚饭,天就彻底黑透了。


    陆冲锋左手拿着铁皮手电筒,右手拎着一个小方篮,里面装着瓜子、兰花豆和糖果。


    良馨手上端着盖着盖子的搪瓷茶缸,里面泡着绿茶,既可以暖手又可以解渴,随着手电筒折射出的强光,走在石板路上。


    突然,两道脚步声追上来。


    陆冲锋用手电筒一照,两个小男孩立马捂住眼睛,小的冲着后面喊了一声:“妈,是隔壁漂亮婶子!”


    “这孩子!还知道漂亮不漂亮。”


    良馨认出是雷副营长的大强二强,往后一看,陆冲锋的手电


    筒也及时转过来,看清楚后面是雷副营长和李茅,李茅手上还牵着一个扎俩小辫的小女孩。


    互相打了招呼。


    前后向大礼堂走去。


    李茅凑上来问:“良馨,听说你下水救了杨司令家的杨桃,你怎么胆子那么大!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是人不能看漂亮。”


    “人不可貌相。”


    雷副营长追上来,“我家属没怎么读过书。”


    “就你读书读得多。”


    李茅跟良馨并肩走,“良馨,你读过书没有?”


    良馨点了点头,“读到高中毕业。”


    李茅顿时不说话了,也不跟良馨走一起了,继续回去牵着女儿。


    良馨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师部大礼堂,坐北朝南,二层苏式建筑小楼,正门上挂着一颗红色五角星。


    一进入礼堂,一片绿色海洋,人声鼎沸,仿佛师部和22团的军人家属孩子全都聚集在这里。


    良馨跟着陆冲锋走到团职干部座位坐下。


    隔壁妇女立马忙着将孩子的围巾从扶手上拿掉,冲良馨友好一笑。


    笑容柔情似水,像是寒冬末尾的春雨。


    良馨同样友好一笑。


    妇女隔壁穿着军装的干部,站起身朝着陆泽蔚伸出手,握手后笑着道:“你好,陆科长,我是22团政委季保华,刚休完探亲假从老家回来。”


    “你好,陆泽蔚。”


    隔壁妇女又冲良馨一笑,“你好,我是钟雨莲,雨中莲花的意思,这是我们家的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大的大约十岁,小的大约五六岁,穿着干干净净,性格也文文静静。


    “叔叔阿姨好,我叫季光明。”


    “叔叔阿姨好,我叫季美满。”


    “你们好。”良馨接过篮子,抓了几颗糖递过去,“请你们吃糖。”


    两个小孩看到大白兔奶糖,眼睛全都亮了一下,但没有伸手接,转头看向父母。


    “收下谢谢阿姨。”


    俩小孩立马伸出手接过,朝着良馨腼腆一笑,“谢谢阿姨。”


    良馨将糖给了两个小孩,坐正后,突然发现走道上站着李茅,脸色很不好往这边看。


    突然声后传来柔声细语:“李招娣,新年好。”


    良馨发现李茅脸色又一变,没好气道:“我改名了,叫李茅。”


    隔壁妇女一愣,“怎么改名了?也好,原来名字是不”


    李茅没等妇女说完,转身就走了。


    大礼堂突然暗下来。


    陆冲锋凑到良馨耳边,“冷不冷,我帮你捂着手?”


    良馨拿起瓜子磕着,用行动表明不需要。


    报幕员拿着话筒介绍,接下来的演出是小话剧《园丁之歌》。


    陆冲锋伸手拿起一颗瓜子,剥开递到良馨手心,指尖不可避免得触碰到,他剥完一颗,乐此不疲的继续剥着,“都是老掉牙的演出。”


    良馨将瓜子仁放到嘴里,“那你叫我来看干什么?”


    不看不就又各回各家,晚上不能见面了?


    陆冲锋没有说,因为难得良馨晚上没想起来这件事。


    他还能趁着剥瓜子,摸摸小手。


    良馨看他抢着剥,索性不剥了,摊开手心,任由他剥完将瓜子仁剥了放上来,准备积攒一堆,一口吃进嘴巴里,体验具有爽感的吃法。


    陆冲锋每剥一颗,就挠良馨手心一下。


    看良馨没有反应,慢慢地,挠的时间就更久了。


    陆冲锋正偷偷高兴时,突然发觉不对,良馨未免太放纵他了。


    抬头一看,良馨的眼神定定看着舞台,眨都不眨一下。


    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舞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演出大型音乐史诗舞剧《东方红》。


    演的是第三场《万水千山》。


    一堆穿着军装的男演员,身姿挺拔,扮演红军艰苦卓绝的长征,或挥舞着大刀,或举枪冲击,表情英勇无畏。


    最重要的是,他们个个腰细腿长,每一个舞蹈动作都绷紧了身上的肌肉。


    饰演主角的男演员,大冬天的还只穿着一件红背心,露着两条胳膊,肌肉上的汗水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光。


    陆冲锋凑近良馨的脸,眯起双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良馨继续看着大舞台,头都不转一下,“什么表情?”


    “两眼痴迷,黏在人家身上!”


    “”


    陆冲锋咬牙道:“你别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


    良馨忍住笑意,“不对,我是还没结婚,正在自由恋爱期间的人。”


    陆冲锋立马凶道:“那你就是有对象的人,有对象就不能这样看别的男人!”


    良馨慢悠悠道:“还是不对,自由恋爱随时可以终止,选择其他中意的人。”


    陆冲锋牙都快咬碎了,看向舞台,“一群假把式,一点都不好看!”


    “你叫我来看的。”


    “”


    陆冲锋:“不看了,我们回家。”


    良馨:“看得正过瘾呢,不回。”


    陆冲锋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两眼阴沉沉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心里有了一个计划。


    演出结束后,陆冲锋很老实,主动说了晚安,就进入书房,打开行军床,铺上被子。


    正当良馨以为他生气了或是老实了,陆冲锋突然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走了出来。


    良馨泡着脚,手上拿着报纸,余光看到陆冲锋光着膀子和大腿,在客厅走来走去,似乎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打开柜门的时候,他的后背肌肉会变得蓬勃,将白背心顶起来。


    弯腰系鞋带的时候,大腿肌肉则会紧绷出一条刚劲的线。


    良馨没反应,他又突然举起手臂去修灯。


    随着手臂举起,白色背心下摆上滑,露出劲瘦平坦的八块腹肌和深入到短裤里的人鱼线。


    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线条,全都诱惑十足。


    良馨不动声色,继续低头看报纸:“不冷?”


    “这点冷算什么。”陆冲锋转着灯泡,客厅一会明,一会暗,“我们当初经常进雪山训练,在刀子割人的暴风雪下攀爬岩壁,开展突击刺杀和实弹射击,跟那些在舞蹈室里训练的男演员可不一样。”


    良馨洗完脚,擦干,走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陆冲锋:“”


    低头怀疑看着自己的肌肉。


    难不成真的还不如舞台上的那群绣花架子好看?


    屋内,良馨拿住手帕捂住鼻子。


    看着房间门,缓慢掀起唇角。


    对于自己的吸引力,居然还不如舞台上的男演员,陆冲锋自信心骤降,一大早上就来到22团训练场,带头负重训练。


    良馨去军人服务社买绵白糖,远远就听到陆冲锋的口令声,调转步伐,往训练场走去。


    阳光下,战士们正在训练场进行格斗捕俘。


    随着陆冲锋的口令,弓步冲拳,似猛虎争斗,缠斗在一起。


    渐渐地,汗珠顺着战士们的脸庞和肌肉大颗大颗下滑,野兽般的喘息与呐喊响遍整个训练场。


    冬日暖洋似乎也被厮杀成了烈日,温度不断上升,空气中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一群人倒下,一群人胜利。


    良馨看到陆


    冲锋突然脱掉黑色毛线手套,小心放在一旁记录考核的纸上,再将口哨随意扔到一边,马步横扎。


    训练场上决胜出的战士,一个接着一个朝着陆冲锋冲了过去,如奔腾的野豹烈马。


    陆冲锋身形颀长,手臂肌肉如钢,面对奔腾万马,泰山般定在原地,砸敌臂,顶敌胸,掀腿压颈,拧踝跪膝,涮腿踹腹,招招凶狠,力发千钧,刚才厮杀决胜者们不出三招就被他制服,趴在地上难以起身。


    训练场上一片叫好声与掌声。


    良馨看着战斗中的陆冲锋,眉眼冷硬到一种薄情寡义的距离感,但阳光斜射在他的脸上,因为血气上涌颜色微深的嘴唇,又有一种肉。欲感,突然,他狠相毕露,两臂夹紧猛力后击,扭腰勾拳,重力扫腿。


    一名已经倒下却明显犯规想要偷袭的战士瞬间被掀翻在地。


    陆冲锋站在原地。


    像是一座充满血腥味的雪山。


    一场激烈的单挑群斗,他没走出过脚下画的白圈。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口哨吹响,地上的战士们呲牙咧嘴爬起来,紧急集合。


    陆冲锋劈头盖脸攻击一堆话,训练场上的战士们不但没有一个不服,反倒全都一脸崇拜看着他。


    良馨抬手按住左边心脏位置,心跳久久平复不回正常速度。


    中午,陆冲锋身上带着肥皂香踏进门。


    餐桌上摆着蒜叶炒猪头肉,红烧鱼头豆腐,蒸鸡蛋和过年剩的其他卤肉。


    他放下黑色公文包,迈着大步跑向厨房。


    突然脚步一顿。


    远远看到灶台大锅热气将良馨的脸熏成绯色。


    她仅穿着紧身的白底粉色小碎花棉毛衫,袖子卷起,露出白皙细腻的手腕,胸前围着一件白色卷花边的围裙,两根细细的红色带子将她的腰身勒得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掐过来,细腰之上,两团鼓鼓囊囊,前所未有的明显凸出。


    陆冲锋的身体瞬间绷紧,难以放松下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