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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嫁给恋爱脑老公的随军日常》 第31章 第31章你们家今天洗床单啊?……
良馨正觉得很热,门口太阳突然被遮住,转头一看,陆冲锋背光看着他,“回来”
陆冲锋突然抬手把厨房门关上。
厨房陷入昏暗。
只有窗棱与青瓦缝隙洒进稀碎的阳光。
浑身燥热缓了一些,良馨拿起手绢擦了擦额角,原本编织起来的黑发,已经被汗水弄散,细细的绒发飘散白皙饱满的额头,整张脸像是一颗红透水润的水蜜桃,充满了天然欲色。
陆冲锋手臂绷紧,慢慢走过去。
“把碗柜底下的金丝蜜枣拿给我。”
良馨将切好的苹果,橘子,放进烧开的水里,等下再加入金丝蜜枣,用红薯淀粉勾芡,倒进白糖,便成了过年常喝的甜汤。
陆冲锋拿起一包金丝蜜枣,走到灶台,递给良馨。
他一直背着光,良馨抬头看他眼神黑沉沉,下颌也紧绷着,想到他早上出了那么多汗,又在太阳底下暴晒,拿起一颗金丝蜜枣喂给他,“先吃一个,甜的。”
陆冲锋低头张开嘴,并没有叼走蜜枣。
他的唇直接没过蜜枣,含住良馨的手指。
金丝蜜枣顿时被掐扁,黏了良馨的指腹,也黏了他满口。
良馨想抽手,他却咬着不放,舌尖将蜜枣抵掉进嘴里,去舔她手上黏到的糖霜和枣泥。
“你想犯规?”
陆冲锋钳住良馨的手腕,一把拉进怀里,伸出右臂环住被红绳系住的细腰,近距离慢慢吸吮她的手指,黑眸盯住她热得绯红的面颊。
良馨:“”
绯色从面颊染到耳后,她无法和陆冲锋对视。
刚才对视一眼,便感觉像是掉进了滚烫的温泉里,浑身冒汗。
良馨将视线落在他的唇上,青瓦细缝落下的稀碎阳光,照在他弧度完美的唇上,与早上在操场上看得一样,有一种肉。欲感。
现在这张唇,正含着她的指尖不愿放。
深粉色唇瓣紧贴着白嫩的手指,表面看着风平浪静,但唇里面却在搅海翻江。
一颗蜜枣被搅成了稀碎的枣泥,融化成糖水。
良馨手指潮湿,陆冲锋慢慢松开嘴。良馨再次尝试抽手,他却不放,拿起一颗新的无核金丝蜜枣,套进她纤细的食指,食指再次被嘴唇裹住。
良馨食指自然蜷缩,却勾住了他伸上来的舌尖,他顿住,乖乖任她拨动,良馨想到他以一敌百的强悍样子,像是百兽之王,现在这尊杀伤力十足的野兽,她仅仅拨动食指指尖,便被撩得喘息颤抖。
一种愉悦涤荡在心尖,绯色染上良馨的眼尾,抬眸的一瞬间,陆冲锋叼着金丝蜜枣迎上去。
一颗金丝蜜枣被碾碎,良馨尝到了软糯香甜,睫毛蹭着他的鼻尖,被甜味诱惑,想吃更多。
陆冲锋掐住良馨的腰,轻松举到灶台上,过程中没有离开良馨的嘴,他挤入灶台边,去送上更多。
良馨双脚随意地摇晃,抱住他的后颈,勾住他后发际线的黑发把玩,呼吸逐渐变得紧促。
不说话的陆冲锋,攻击力与诱惑力,很快击破良馨的防御。
白底粉色小碎花的棉毛衫,被翻开卷成一条,穿过灶台上蒸腾的白烟,落在了柴堆上,要掉不掉摇摇欲坠挂着。
白色围裙也摇摇欲坠。
这是早上夏霞刚缝制的围裙,听说夏霞缝纫技术很高,良馨拿着布去找她帮忙做窗帘,没有选择常见的蓝布灰布,特地选择了白色窗帘布。
夏霞送回来窗帘的时候,用剩余的边角料做了一件围裙,还特地缝制了花边,只是缝完花边之后,没有多余的布料了,她用了自家的红布,缝了三条绳子。
第一条是挂脖,脱棉毛衫的时候被拉了下来,剩余两条,陆冲锋并没有解开,直接伸进围裙里,掀起了衣摆,也因此,拆堆上的围裙才会卷成一条粗麻花。
短背心之下,两条红绳系在雪白的腰间。
陆冲锋想到宋代卢钺的一句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但眼前的景色,后半句得改,改成梅却输雪一段香。
袅袅白烟蒸腾,良馨单手撑在水泥灶台上,汗湿的掌心不断打滑,她只能拽住陆冲锋的黑发,阳光从青瓦中忽明忽暗撒下来,为黑发与雪白的皮肤铺上了一层金色。
良馨舔了舔唇,尝到金丝蜜枣的余甜,靠近烧开的大锅,身体不但感觉不到冷,反倒热得出了汗,她低头看了一眼,用蜷起的脚尖,勾了勾他的军装。
下一秒,良馨“嘶”了一声。
良馨双眼微眯,伸出手臂,从锅盖上摊开的麻纸包里,拿起一颗金丝蜜枣,放到锁骨上,轻轻一推。
本来埋头在左边的黑发,瞬间侧移,追着滚动的金丝蜜枣,一路往下,单膝跪地,接住从白色卷边下摆滚出来的蜜枣,抬起黑眸,看着良馨,叼着金丝蜜枣的嘴唇,微微掀起。
良馨踩在绿地上,难耐蹙眉的瞬间,心中后悔不已。
她原本想诱人起来。
却不想
冬日烈阳,白雾蒸腾,良馨被热得出了一身薄汗,她仰头看着木梁,脚趾不断蜷缩,想到那本书里究竟画着或写着些什么,怎么会让一个只知道啃嘴巴,连接吻都不会的人,短短几次就成长得这么快。
灶洞里的柴火,原本就只放了一根,苹果、橘子、金丝蜜枣,只需要小火慢煮即可,但就这一根柴火,却是久久不熄。
良馨失神的时候,被抱起。
水缸里的厚冰,被厨房的温度缓缓融化成薄冰,薄冰比厚冰更像镜子。
良馨趴在水缸上,从镜子里看到摇晃的辫子,贴近水缸,也解了心头的火,但很快,体内燃烧的火便将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重新点燃,冰与火的体验,让良馨站不住了。
“抱我起来。”
良馨被抱起来的时候,就后悔了。
她忘记不该在这种时候跟陆冲锋说话。
陆冲锋单手托住良馨,右手扳过她的脸,亲住她的嘴唇,“难受?”
良馨紧张得绷紧脚背,后背贴紧他的胸膛,生怕摔下去,见他的嘴凑过来,连忙咬住,哪怕只能咬个嘴唇,也能多一分安全感。
她不想再说话。
谁知道又会理解成什么样。
嘴唇的痛感,彻底刺激了陆冲锋。
良馨发誓,以后这种事中,绝不再开口跟
陆冲锋说一个字。
“陆科长,早上刚来拎的水,中午又来拎好几趟,你们家今天洗床单啊?”
陆冲锋随意点了点头,他穿着军用大衣,领扣扣得很紧,手上拎着装满的两桶水,神情不但没有一丝吃力,反而格外惬意。
家属妇女们聚在墙根下,从背后看着陆冲锋宽肩长腿,再看着他拎着两个水瓢似的手臂,等他走进家门,响起声音:
“真俊!”
“这脸我真是第一次见,比昨天舞台上那些漂亮的演员们还要好看。”
“这身板,我也真是头一次见。”
“陆科长家属享福了。”
家属堆里响起结婚多年妇女们都懂的笑声。
接着又道:“我看,陆科长也享福。”
“是,陆科长家属那身段,穿着棉袄也不是一般人能比。”
“真想看一看。”
“你想看什么?”
家属堆里再次响起已婚妇女们的大笑声。
陆冲锋刚推开厨房门,就看到坐在铝皮大盆里洗澡的良馨,背对着门,金色阳光下,薄背细腰如柳,冒着热气的水珠从雪背慢慢滴落滑下。
“回”
厨房里响起水花得声音。
热水从铝皮大盆里溅出,顺着水泥地流出门缝。
良馨纤弱的手臂抱紧他的脖颈,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指甲掐进他的肌肉里,咬了一口他高挺的鼻梁,“我、刚洗好。”
陆冲锋贴在良馨耳边,喘息求道:“马上好。”
甜汤最终由陆冲锋煮好,端到良馨床边。
良馨却不想再看一眼之前最喜欢吃的金丝蜜枣,也不想再喝甜汤。
她要求陆冲锋将整个厨房,灶台、锅盖、水缸、地面、矮桌、石磨、菜橱、四面墙壁、窗棱玻璃、门,柴堆全部一一清洗干净。
陆冲锋端着甜汤的碗,“柴也要洗?”
“洗!”
“好好,洗了再晒干。”
良馨靠在枕头上休息。
陆冲锋舀了一勺橘子递过去,“我们的自由恋爱不玩了。”
良馨看了他一眼,没再反对,低头看了一眼橘子,很多画面涌进来,立马推开他的手,“我不喝。”
陆冲锋放下勺子,舀了一勺苹果,重新递过去。
良馨看了看,张口嘴吃了。
“你还不去上班?”
“下午本来有会要开,师部领导去基地了,我在家打扫厨房。”
良馨喝了一口甜汤,觉得有点腻了,之前干吃蜜枣吃得太多,“把饭拿到蜂窝煤炉子去热,对了,明天你去服务社拿完新的铝皮大盆,直接送给杨司令家属,就说旧的我们留着用了。”
陆冲锋嘴角掀起笑意。
良馨将他的脸推走,缓出一口气,起身慰劳饥肠辘辘的肚子。
大年初三,中午。
师部食堂组织集体军人家属吃“忆苦思甜饭”。
用野菜、榆树皮,玉米高粱面、红薯干煮成稀粥,提醒全师干部家属要记住“万恶的旧社会”。
良馨去食堂吃了一碗难以下咽的粥,但当着大家的面,表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当平常吃饭一样,慢慢喝着。
“今年还行。”李茅小声道:“往年都是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晚上组织吃忆苦饭,今年到底是不一样了。”
雷副营长家的大强立马道:“妈,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吃这个难吃的饭了?”
“闭嘴。”
李茅训了一声,往左右看了看,“你们这些毛孩子就应该多吃几顿野菜,知道过去大人有多不容易,别成天想着吃肉。”
陆冲锋突然从外面走进来,找到良馨,坐在她旁边的位置,端起盛满的忆苦粥,张口喝了大半碗。
看呆了桌子上的三个小孩。
良馨看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真想把碗里的饭倒给他,考虑到影响,端起来小口小口一口气喝光,控制住表情不发生变化,放下碗筷。
李茅立即教育小孩,“快跟叔叔婶子学。”
二强:“你咋不学?”
看着李茅吃瘪,良馨轻笑一声,拿起碗筷,与陆冲锋先走出食堂。
“基地组成的写作班子已经进驻到师部招待所。”
陆泽蔚看着良馨,“接下来一个月,写作班子要对你和杨桃展开采访,另外组成的写作班子已经前往江京和槐花公社,展开大规模地毯式的采访。”
良馨:“这么大动静。”
“你不愿意?”
“对你有益的话没什么不愿意。”
陆冲锋诧异看了一眼良馨,“你是为了我?”
“又不是我一个救的人,你的功劳也不小。”
“”
良馨见他不说话,抬头去看,发现他一脸明显的感动,“也不全是为了你,做了好事,我也是正常人,想被人夸几句。”
“双拥办的干部下午会过来。”陆泽蔚拿出钥匙,打开铁挂锁,推开门,“应该会带着奖励过来。”
良馨没有期待奖励。
这个年代大多都是精神奖励和集体荣誉奖励,个人奖励一般都是与工作有关。
没有工作的安排工作,有工作的上升工作。
“良馨同志,这是我们双拥办为你颁发的奖状。”
良馨看着双拥办干部递过来的一张先进奖状,微笑道谢。
果然,双拥办的同志表扬了一大堆话后,陈主任就道:“良馨同志,11师服务社招工名额已经满了,我们地方政府准备将你安排到城市建设局的公共汽车队,固定在23路公交汽车当售票员,你看怎么样?”
良馨忙道:“感谢领导,领导们费心了。”
确实费心了。
售票员是当今社会五大铁饭碗,年轻同志们人生的奋斗目标。
“良馨同志,你不用太感动。”陈主任道:“鲁迅同志说过,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民族,一个有了英雄却不懂得敬重和爱戴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民族,帮你安排工作,这是我们双拥办拥军优属应该做的实际工作。”
陆冲锋观看良馨脸色,抬头就想说话,良馨抢先道:“感谢领导,不过基地好像正在忙着采访,暂时我是不是不方便走开?”
“确实是暂时不着急。”陈主任面带亲和友善的笑容:“等基地军党委和市革委忙完你的先进典型,我们会再过来安排转移你的户口档案,去公共汽车队上班。”
良馨也露出一个笑容,“感谢双拥办的各位领导。”
双拥办的领导还提到会配合11师后勤和政治部,尽快组建11师家委会的事。
良馨听到家委会,忍住揉太阳穴的冲动,配合领导干部聊了几句,将人送出门。
等人一走,门关上后。
陆冲锋立马道:“你不想去?”
良馨诧异看了他一眼,“你想我去?”
“当然不想。”陆冲锋皱眉,“从这里去县城都得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去市里就更远了,不过,公交车售票员这个工作确实是金饭碗。”
良馨往沙发上一坐,“不想去,也不能表现出来不想去吧,否则我这个先进不是又被抓住小辫子成为后进的享乐主义了。”
“谁敢说你,我找她麻烦!”
良馨看着凶巴巴的陆冲锋,笑了,“去不成,放心。”
陆冲锋眉间的担心散开了。
才刚新婚。
才刚住在一起。
他自然是不想良馨去市里上班,分居两地。
良馨要真想上班,还不如回江京,还有父母照顾着,不用挤在宿舍,也不会被人欺负。
双拥办的人走后的一个星期,入住师部招待所的笔杆子们,从早上到下午,分批过来采访挖掘,搜集素材。
一个星期后,入住11师招待所的写作班子交给基地和师部领导们一本良馨故事集。
这本故事集也交到了良馨手上。
良馨用了两个小时看完,只说了两个字:“假了。”
于是,良馨被请到了师部大楼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基地政委、师部政委、宣传处长和由基地、师部、团部组成的写作班子。
陆冲锋拉开椅子让良馨坐下后,写作班子的组长立刻就道:“良馨同志,你觉得故事集有哪里不对?”
不等良馨回答,另一位戴着玳瑁眼镜,穿着军装的干部紧跟着道:“良馨同志,故事集已经写出来了,政治部的领导们正准备向总部宣传部门写请示,协调你的先进典型宣传,马上就要给你
授予荣誉称号,接下来,你的事迹就会传遍全军区,出现在各大报端,而且很有可能至少出现在二版!”
“如果总部认可,头条也是很有可能的事。”笔杆子中又有人说话:“良馨同志,你可能不太了解,和平年代,上一次军兵报的头条,那可是不亚于中状元!”
陆冲锋还没来得及看故事集,刚被政委从连部召集回来,这会儿坐在良馨身边,翻看良馨故事集。
“你们先不要着急。”基地政委看向良馨,“良馨同志,哪里不好,你说出来,让他们改。”
良馨道:“假了,把我的形象塑立得太高了。”
“良馨同志,树典型是需要一定的夸大效果。”写作组长忙道:“就算我们自己内部不夸大,各大报端的记者来了,也得夸大你的形象,文字是需要渲染才能引起广大读者同志的反响。”
良馨平静道:“夸大和虚假宣传是两码事。”
良馨是平静了,一堆笔杆子炸窝了。
写作组长:“良馨同志,你是外行人,你不懂树典型是需要一部分美化,甚至是杜撰,雷”
“咳”
基地政委突然咳嗽一声,打断写作组长的话,笑看向良馨,“良馨同志,你能不能列举一下,具体是哪一条故事你觉得假了?”
“都假。”
良馨一句话又让对面的一排笔杆子们急眼了。
有一个已经直接站起来了,陆冲锋稍一抬眸,那人瞬间闭紧嘴巴,慢慢坐了回去。
基地政委笑得更亲和了,“良馨同志,这本故事集我看过了,对你通篇都是夸赞,你怎么反倒不满意?”
陆冲锋看完一个故事就将本子合起来,看向良馨。
“稿子上说,救水英雄平时是个贤内助。”良馨翻起故事集,照着读:“良馨同志在丈夫重病期间,义无反顾住进了丈夫家里,领了结婚证,撑起了丈夫的一片天,每天早晨,她先给丈夫做饭,穿衣服,洗漱,擦身,端便盆,喂药,照顾完丈夫,还要照顾心情痛苦的公公和婆婆起居,费尽心思变着花样做饭宽慰公婆,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良馨同志的丈夫终于慢慢康复了,公公婆婆精神也愉快了,良馨同志却累病了,晕倒在雪地里十里八乡没人不夸她是一个好媳妇。”
陆冲锋自己看的时候眉头紧皱,听到良馨读出来,嘴唇却翘得老高,忍不住想笑。
良馨看着对面的笔杆子们,“夸大其词也要讲究实际情况,还是说”
基地政委明白良馨什么意思,“在座的有些同志,确实不清楚陆科长的家庭情况。”
“不了解就更不能虚假糊弄人民同志们了。”
“”
会议室里没人说话了。
良馨翻开下一页信纸,“让房子的事是唯一还算真实的事,但这个,良馨同志经常将战士们的床单、脏衣服和被子收集起来,清洗干净,即使手上长满了冻疮,仍然挤出时间,亲自缝制了几百双鞋垫送给战士们其他的我就不读了,你看我这手,有一颗冻疮吗?”
“良馨同志,这都是渲染”
“渲染成功了,接下来不需要做巡回报告?”
会议室里的干部们惊讶看着良馨。
他们可没有提接下来的进程。
“宣传典型,是时代的需要,也是每个单位的需要。”良馨看向基地几位常委领导,“我明白和平年代,成功的典型意味着勋功章、晋升和军费,但我个人反对利用我做虚假宣传。”
良馨说的几个字,就像是扔了几颗地雷,给会议室炸得鸦雀无声。
基地政委突然大笑出声,指着写作班子的笔杆子们道:“你们忙活了一个星期,都没真正挖掘到英雄的思想高度边缘,就这样的稿子和其他典型的稿子有什么区别?我都不好意思送到总部总部领导审阅,我再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深度挖掘良馨同志”
良馨突然打断基地政委的话:“如果还是这个方向的话,不如不做。”
基地政委一怔,会议室的同志们都朝着良馨看过来。
“良馨同志,这是什么意思?”宣传处长脸色不佳道:“我们已经准备向总部请示配合宣传,各大报端也联系好了,如果你不满意,可以让写作班子起草重做,写到你满意为止,你不能在这个时候退出不做。”
良馨按住陆冲锋的胳膊,“作为老百姓,看了那么多年的典型,学了这么多年的雷锋,今年又忙着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很多事情心里早都有数了,只是因为语言匮乏,说不出来,现在再立一个这样夸大其词的典型,我认为,不过是劳民伤财,根本打动不了老百姓。”
一句劳民伤财又让宣传处长和笔杆子们的脸色变了变。
基地政委看向陆冲锋,笑了笑。
陆冲锋皱眉,他大致懂政委的意思,但他从来没有跟良馨说过这些内幕。
良馨看向对面明显熬夜导致脸色蜡黄的笔杆子们,“我明白大家的辛苦,很感谢大家把我塑造的这么完美,只是我受之有愧,实在抱歉。”
笔杆子们的辛苦被看到了,脸色纷纷好了很多。
宣传处长还想再劝,良馨突然又道:“我有一个,我个人认为更好的意见,提供给领导们参考。”
基地政委道:“良馨同志,你请说。”
“写我个人的事迹,真实性很难出效果,即使费尽心思立出了典型,能带来的连锁反应和荣誉都是暂时的。”良馨看向领导们,“11师刚刚移防,基地和11师目前最大的烦恼,是如何主动入乡随俗融入驻地,与相关政府部门建立联系,搞好双拥共建,解决11师随军家属就业,因此,各位不防把那天落水救人的重点,从我一个人,换到11师的军嫂、军人和南河公社的社员、干部、民兵、医生、护士。”
基地政委瞬间坐直身体,看着良馨。
宣传处长与一众沮丧的笔杆子们,全都慢慢跟着坐直身体,两眼发亮看着良馨。
“11师的军嫂和军人,看到有人落水,以为是驻地的农民,奋不顾身跳河救人,而驻地南河公社的社员、干部、民兵、医生护士,听到枪声,以为是新移防的军人受难,心急如焚往河边狂奔救人。”
第32章 第32章说明良馨不……
师部会议室一片寂静。
突然,师部政委一拍桌子,站起身激动指着良馨,“好啊!”
会议室里的干部们反应过来,纷纷激动兴奋道:
“个人变成集体,这是一场真正的最美军民鱼水情!”
“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双拥学江口!”
“好啊!”师部政委也拍桌而起,激动地满面通红,“双拥学江口!良馨同志这个意见,笔杆子还没动笔,我已经热泪盈眶了!”
基地常委下达的任务目标,就是让笔杆子们写出的稿子,必须让首长们热泪盈眶。
昨天看良馨故事集,有些地方确实看得人想流眼泪,但更多地方确实像良馨说的一样,感官已经疲软了,这些年看过的类似典型,实在太多了。
但良馨刚才仅仅几句话,就能让他们这些成天埋在字堆里,早已看过上万篇文章的中年老头子,感觉到什么叫热血沸腾到想流眼泪!
陆冲锋偏头看着良馨,黑眸里像是装进了骄阳,吐息之间炽热灼人,良馨被她看得想要抓起衣襟扇风。
笔杆子们精神焕发,一扫忙碌一个星期最终却被彻底否决的颓废,一个个就像是喝了一大碗鸡血,
恨不得立马拿起笔重新起草。
会议室里的每个干部都意识到了,良馨提出的典型,会是一个必上头条的新闻!
“不过。”
基地政委很久没这么激动了,热血稍褪,反应过来后,慢慢坐回去,看向良馨:“良馨同志,这样的话,你的荣誉和荣誉所能给你带来的称号、工作、功劳,就会被弱化了。”
师部政委点了点头:“良馨同志,双拥办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公交车队售票员的工作,这可是个金饭碗,要是功劳都分散给了南河公社,这份工作就不一定能落在你的头上了。”
笔杆子们全看向良馨。
巴求不得不去当售票员的良馨,表情正经道:“我的这份荣誉和工作,能换来11师的建设发展和随军家属们的就业,让嗷嗷待哺的孩子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只会恨自己做的还不够多,不会有一丁点舍不得。”
一道红色正义伟大的风吹在师部会议室每个干部的脸上,风过之处,个个眼含热泪,一脸钦佩。
这才是主席思想和当代马列主义武装起来的典型该有的效果!
掌声响起。
笔杆子们鼓完掌,立刻奋笔疾书。
基地政委起身,走到良馨身边,紧紧握住良馨的手,又拍了拍陆冲锋的肩膀,“好媳妇,陆科长,你真是娶了一个好媳妇!”
陆冲锋翘起唇角,看向良馨。
良馨看了一眼坐在边角,全程会议没开过口的王鸿记者,“刘政委,那天现场还有一个立下大功的人,就是王鸿记者,他拍到的现场第一手照片,是保证双拥典型真实有力的证据。”
桌角的王鸿记者惊讶抬头,表情怔愣。
基地政委点了点头,“王鸿同志的功劳确实不小,他也是现场很重要的人物。”
王鸿记者眼里顿时闪过喜色,感激看了一眼良馨。
陆冲锋瞄向良馨,发现她脸上又出现一种笑。
像是欣慰,像是看晚辈。
“王鸿是你家亲戚?”
“胡说什么。”
“你看他的眼神,有一种慈光。”
“”
良馨推开家门,没有理陆冲锋。
她之所以开口,是因为王鸿记者就是因救杨桃而牺牲的第一个大好青年。
“现在报纸上真真假假的典型一堆,王鸿记者确实拍到了关键照片,他又是在现场的人,理应由他来重点执笔,不是吗?”
“确实。”
陆冲锋突然想到政委的眼神,好奇问:“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内部情况?”
良馨走到厨房倒水洗手,状似随意道:“嫁给你之前,槐花村通电后,我在大队部兼任广播员,平时负责摘抄收集报纸的新闻汇集,传达公社的最新指示,我在会议室不是说了,很多事情老百姓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说不出来,我读到高中毕业,每天又看那么多新闻,相对而言,可以简单的表达出意思罢了。”
“简单?”
陆冲锋跟良馨用一个盆洗手,“几句话差点把他们面子都给撕了,又几句话直接点出一个更广阔的方向,哪里简单了,更何况你这个意见,百分之百还会引起省革委和省军区的动静。”
良馨拿起毛巾擦手,假装惊讶,“不会吧?”
陆冲锋:“你等着看好了。”
第二天晚上,良馨正在家里慢慢挑着鱼刺,享受一块块蒜瓣一样咸香的鱼肉,军区总部宣传口接到基地党委发出的请示,直接派下来三名干部协助基地、师部、团部新组织的三十几名笔杆子,一同入驻11师招待所。
基地专门成立“良馨同志先进事迹宣传办公室”,简称“良办”。
基地政委担任“良办”主任,副主任是师部政委,一同具体负责典型事迹。
“为什么叫良办?”
良馨咬着咸香爽滑的鱼肉,“不是说会减弱我的功劳?”
陆冲锋帮良馨挑鱼刺,“总部宣传口的干部,决定还是以你为起点去起草文章,再说良馨同志指出的方向,全国前所未有,反倒是良馨这样的典型,你也说了,不稀奇,为防意外情况,所以成立了良办。”
良馨夹起一块鱼刺慢慢嗦着。
“不懂?”陆冲锋往良馨碗里夹了一块青菜,“往小了说,你看他眼里有慈光的那个王鸿,昨晚回去就升职了,他原来就是一名刚提干的战士。”
良馨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往大了说”陆冲锋放下筷子,“军报附近招待所常年住满,你知不知道住着的都是什么人?全是各大单位派过去常驻想要活动上稿子的人。”
良馨吃完青菜,放下筷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长窗外的月亮,“混淆视听,事以密成。”
良馨顺水推舟,解决了去市里当公交车售票员的工作,还在领导们那里留下了好名声。
光明正大躺平了半个月。
看着师部后勤来家里,把房顶全部修缮一遍。
厨房灶台贴上了白色小方块瓷砖。
后院通上了自来水,搭了水泥洗手池。
窄屋通了水电,改造成内部卫生间。
卫生间里面,放上了镜子,洗手台,拉一下就可以冲水的蹲厕。
后院中间还铺上了一条青石砖小路。
陆冲锋根据良馨的要求,准备去买砖头,将后院右侧预留的菜地围一道砖篱笆。
后勤营房科科长知道后,请示了师部,师部拦住了陆冲锋,直接让后勤送来一批砖头,并安排营房科的战士,上门搭建砖篱笆。
良馨为战士们泡了绿茶,端着从服务社买的新鲜带皮羊肋条和猪肉皮走进厨房。
搬来小凳子,拿着镊子慢慢刮着毛桩。
羊肉已经放在冷水里浸泡了一整晚,表面看上去血水都已经几乎泡尽了。
整理干净后,将带皮羊肋排和猪皮一起放进大锅里,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淹没羊肉。
大火烧开后,大锅里还是冒出一层厚厚的血沫。
良馨再次将羊肋条捞出来洗净血秽。
“陆科长家属,你这是在烧什么?太香了!”
良馨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猪蹄髈,走到厨房门口,看着营房科的战士们笑道:“我在做冻羊羔和肴肉,等做好了,请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冻羊羔?听都没听说过。”
“肴肉,水晶肴肉?那可是水平高超的大厨才能做出来的菜,你手可真巧!”
良馨只笑了笑,没说话,拿起暖水壶,给院子里木桌上的茶添上热水。
一直在厨房里面不觉得,从外面再走进厨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就能勾得人饥肠辘辘。
打开锅盖,带皮的羊肋条和猪皮,沉浸在加了酱油、黄酒、冰糖、葱、姜、萝卜、八角桂皮等大料的汤里,已经被炖地变成了酒红色。
良馨深吸一口香气,盖上锅盖,重新走回搪瓷盆,添水洗净打理干净的猪蹄髈,拿刀剔去蹄髈的骨头。
剔完骨头,拿着牙签往蹄髈上用力戳出小孔。
竹牙签戳几下就断了。
良馨去找营房科的战士们借了铁丝,洗干净后,轻松往蹄髈上戳出满意的小孔。
再拿出准备好的葡萄糖和粗盐拌匀,撒在蹄髈肉上,来回揉搓。
揉搓得手臂发酸,停下来,掀起新买的小缸竹盖,将搓匀的猪蹄膀放进去腌上三天。
“良馨,你家在做什么?”
左边院墙突然出现李茅的头,往院子里使劲吸着鼻子。
良馨探头,“在做蒸羊羔和肴肉,做好了送一些给你们家吃。”
李茅摆手,“我不是要吃你家的东西,就是太香了,把我们家三个孩子馋得叽叽直叫,非要让我去服务社割肉,我才来看看你在烧什么。”
良馨走出厨房,看到墙上出现的两颗小头,“今天吃不着,过两天才能吃上。”
“你手就是巧,你做的菜,我听都没听”
“妈,去不去买肉?”
李茅一巴掌将大强的脑袋上,“吃吃吃,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爸一个月工资都不够你们吃的!”
营房科战士抬头笑道:“嫂子,雷副营长工资得有七八十,不至于不够孩子吃
的吧?”
良馨拿起搪瓷茶缸,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口。
“他老家还有两个弟弟没结婚,每个月得寄十五回去给家里。”李茅双手扒着墙,“我没了爹,娘眼睛也半瞎了,老雷拿了工资,也会寄十五给我娘家弟弟,所以他一个的人工资得撑着三家人,我们只能勉强填饱肚子罢了。”
营房科战士听完,笑容没了,叹了口气,“怪不得,我也一样,我今年当兵已经满十五年了,但暂时还是不敢让媳妇带着孩子住过来。”
“听说我们李副科长谈的对象又吹了。”很快将砖篱笆盖好的战士们停下来,加入话题:“好像是让李副科长转业,李副科长不同意,让他对象随军,但他对象一听随军只能天天糊火柴盒,宁愿分手也不肯再结婚。”
“火柴盒也不是天天都有的糊。”李茅道:“我们最近的活是纳鞋帮,比火柴盒还要费手,算下来赚得也不比火柴盒多。”
“可不是,所以就算我符合随军条件,就我这工资,再分给家里一半,哪里够几张嘴吃的,不如两地分居,我多寄点钱回去。”营房科战士看了一眼墙头上的大强,眼里闪过黯然,“可惜我都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和俩闺女长成什么模样了。”
良馨垂下眼睫,盖上搪瓷缸盖子。
部队干部家属随军的规定,是副营职、当兵满十五周年、年龄满三十五周岁,三个条件够得上一个,就能让家属随军。
人人都想嫁干部,但职务高的干部毕竟还是属于少数。
更多干部即便是工资不低,但因为大多数都是从农村和普通家庭走出来,工资高了还是要寄回去救济生活拮据的父母,几乎都是一个人工资养两家甚至三家人。
其实比不上普通城市的双职工家庭条件。
“良馨同志!”
门外突然传来热闹的声音,良馨听不出是谁,穿过走廊,往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门外站着略微熟悉的几张脸,良馨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来人倒是激动道:“真是英雄家,良馨同志,我是南河公社下河大队支书,你还记得我们不?”
“记得!”
良馨把大门打开,露出笑容:“请进,那天多亏大家及时赶到,才没出人命。”
“哪儿的话,你才是英雄!”
下河大队支书和几名社员,手上拎着两个麻袋走进门,“呦,这屋子这么干净,我们还是站在外面吧。”
“没事,家里正在搭篱笆,乱得很,请坐。”
良馨拿出茶叶,帮带路的宣传干事公社干部社员泡上绿茶和白糖水。
转头一看。
大队支书和社员从麻袋里掏出了一包黄豆,一篮子看上去像是生蚝的东西,还有一篮子黄鱼和梭子蟹。
“良馨同志,你放心,我们把东西藏在麻袋里带进来,没人看见。”
大队支书说完又觉得不对,“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是天天去我们公社采访的干部说,让我们不要声张立典型的事,现在我们公社采访完了,就赶紧给你送些土特产过来,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放心收下。”
良馨看着一篮子黄鱼,其他的可能确实不值钱,但黄鱼可是值钱多了,行情好的时候一斤最高能卖到五到八毛,便宜的时候也有两三毛。
大一点的鱼赶得上一只鸡的钱了。
“支书,这我不能收。”
“良馨同志,你千万别客气,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哪有机会上报纸。”
支书笑出一口大黄牙,“而且这些天县委、地委、连省革委都有干部下来表扬我们,上面还通知了我们公社医院的廖医生、张护士和我,做好准备去群众大会堂做报告演讲!”
良馨笑着道:“这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
下河公社社员道:“自从雨水暴涨,也不是第一次救人了,没人想得起来让我们上报纸,这一次还不是我们下河救的人,不但能上报纸,省革委还要奖励我们大队一台拖拉机呢!”
良馨笑容更深,还没说话,大队支书就转头训道:“你这张破嘴,就藏不住事,那是等群众大会报告做完了,拖拉机才能奖励给我们。”
“支书,你放心吧。”
宣传干事笑着道:“张护士不是已经进入我们师医院学习了?你们的拖拉机不会有任何问题。”
大队支书瞬间眼睛发亮,“群众大会报告讲得不好,也能得到拖拉机?”
宣传干事肯定道:“能!”
“良馨同志。”
大队支书和几名社员,连忙拎起篮子强塞给良馨,“你快收下!你给我们带来的集体荣誉和拖拉机,是这点东西远远比不了的!”
“支书,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情没办完之前,我们还是尽量不要有礼物往来。”
良馨把篮子往前推了推,“你是大队干部,比我懂得多,你说是吗?”
大队支书犹豫了,看向宣传干事,“但是胡干事说这点东西,不碍事,他跟领导请示过了,我也跟我们公社领导请示过了,才拿过来。”
宣传干事:“良馨同志,都是一些土特产,确实不碍事。”
良馨想了想,转身打开柜子,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和橘子软糖,放到搪瓷托盘里,又抓了一把瓜子。
走到后院厨房,从梁下取下一块咸肉,装了半篮子鸡蛋,和糖果瓜子一起递给大队支书。
猪肉、糖果、瓜子都是少见值钱的东西。
大队支书和社员们连连推脱。
最终在良馨的坚持下,还是互相收下了东西。
宣传干事立马拿起笔,打开笔记本,在本子上记下军民鱼水情的后续感人故事。
“良馨,什么情况?”
良馨收完了东西,发现李茅居然还趴在墙上。
旁边还不止大强一个小头。
二强和扛着小丹的雷副营长,一家人整整齐齐出现在墙头。
良馨:“”
“营盘附近的公社社员,过来送点东西。”
“这么多的黄鱼!”李茅看着良馨手里的篮子,咽了咽口水,黄鱼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菜,“卖两条给我吧?”
良馨将篮子放下,“你想害我背上投机倒把的罪名?”
“那我跟你换,你想要什么?”
良馨想了想,“咸菜有吗?没从家里带咸菜,现在的天气也不好腌。”
“有有有!”
李茅立马点头,“我家什么不多,就酱菜最多,酸菜、缸豆、萝卜干、豆豉、豆腐乳、咸鸭蛋、辣椒、泡椒、糖蒜、酸黄瓜。辣白菜什么都有,你吃哪个?”
良馨也被说得快要流口水了,“全要。”
“好嘞!”
李茅用一堆品种丰富的咸菜,换了良馨一条大黄鱼和八条小黄鱼,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走了。
良馨闻着正宗地道的酱瓜咸菜,拿起筷子吃了一根缸豆,咬得“嘎吱嘎吱”,酸脆爽口,再吃了一块辣白菜,不自觉点了点脑袋。
李茅的咸菜,是她吃过最对胃口的咸菜!
正当良馨咬着酸黄瓜,去厨房将炖好的羊肉猪皮盛出来放到搪瓷盘里,剥下羊肉皮,拆骨撕肉铺在肉皮上的时候,陆冲锋正在师部招待所,眉头皱紧看着面前的人。
“你哪来那么多禁书?学的一脑门歪东西!”
“爱怎么能是歪东西!”
郑小军抱紧手上的书,“你说出这种话,就说明你没有爱情!”
陆冲锋眉头一松,眼底出现得意,“谁说我没有,我刚跟良馨自由恋爱完没两天。”
“是吗?”郑小军疑惑看向陆冲锋:“那你怎么能说出爱是歪东西,你自由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陆冲锋双手环抱在胸前,斜靠在写字台,“感觉再也不想自由恋爱了。”
郑小军:“”
愤怒坐起。
“你和广大同志一样可悲,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爱!”
陆冲锋瞬间耷眉冷眼,“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直接把纠察给你叫过来。”
郑小军闭嘴,坐了回去,举起手中的英文手抄本,“你是不是被良馨拒绝了,唉,难怪,浮士德讲被拒之恋。”
“你忘了你自己是因为什么被总部派来的11师?”
陆冲锋睨着郑小军,“我和良馨结婚了,良馨还跟我来到11师随军,我看你的脑子看这些禁书是彻底看坏了。”
“朽木不可雕也。”
郑小军摇头,起身绕着陆冲锋走,“我给你翻译一下浮士德讲的爱情。”
陆冲锋:“不听,你死乞白赖要去我家吃饭,现在来叫你了,又磨磨唧唧,你到底走不走?”
“爱情是那无尽的海洋,深不可测又让人沉醉其中。”郑小军捧着英文手抄本陶醉道:“爱情是那炽热的火,能把人烧得晕头转向,火!我太想被爱情的火点燃了!快让爱情的火将我粉身碎骨吧!”
陆冲锋踢了鬼叫的郑小军一脚,“你疯了!”
“对!”
郑小军回头看着陆冲锋:“爱情就是会让人失去理智,陷入疯狂,你这么清醒,说明你根本就没有爱过!”
“胡说!”
陆冲锋虽然不懂什么叫爱,但知道这是在说他跟良馨不好,“你说的感觉,我全都有。”
郑小军冲到陆冲锋面前,“被火燃烧的感觉?你有过?快具体描述一下!”
陆冲锋想起刚结婚跟良馨睡在一张床,想起刚看到郑小军给的禁书,闻见良馨洗完澡的香气,想起良馨解开浴巾想起自由恋爱期间良馨不让进门
他才不会跟郑小军描述。
“你小子到底吃不吃饭?”
“你没有。”
郑小军撇嘴摇头,“我们中国的爱情,天仙配、白蛇传、红楼梦、梁祝,每一种都是百转回肠,可歌可泣,你和良馨是这种吗?”
陆冲锋皱眉,“这都是什么玩意。”
“罢了。”郑小军摇头叹气,“那我再问你,你有没有体会过因为爱情而吃醋,那种因为吃醋引起内心强烈恶意的感觉?”
陆冲锋立刻想到了卫远阳。
但不承认。
否则不知道这小子的嘴说出去,会给良馨的名声传成什么样。
“没有,我跟良馨好得很。”
“我看出来了。”郑小军观察陆冲锋的眼睛,“你确实陷入爱河了,但是单方面陷入爱河,你没有体会到被爱,说明良馨不爱你!”
“你放屁!”
陆冲锋“蹭”地站直,“良馨跟我最好,她什么都想着我,什么都跟我说,我变成什么样,她都不嫌弃我,还心甘情愿跟我到11师吃苦受罪,你说的都是在放臭狗屁!”
郑小军“啧啧”两声,“世间多得是这样的好女人,可是爱情,不代表人好就是爱情,爱情是特殊,是疯狂想占有,是甜蜜,是妒忌,是自私狂妄,是精神的陶冶,还有一种更高级别的爱情,是救赎,相互救赎,良馨对你有这样的情绪吗?”
陆冲锋噎住一瞬,挺起腰板道:“良馨对我,什么都有!”
郑小军把书锁起来,合上箱子,“我不信,走,去你家吃饭,我要亲自观察。”
第33章 第33章居然矫揉造作的连个螃蟹……
黄鱼、梭子蟹、海蛎子都是鲜活的海产品,良馨将冻羊羔做好放到客厅冷却凝结后,回到厨房处理海蛎子。
海蛎子有大有小,良馨把小的全部开壳挑出肉,放到盐水里清洗,大的准备弄个炭火盆和铁丝网,放上蒜泥辣椒圈绿豆粉丝做烤生蚝吃。
将小海蛎子的肉清洗干净后,盛到一边。
提起梭子蟹的篮子到院子里的水池,拿来刀和砧板,用牙刷将硕大肥美的梭子蟹刷洗一遍,想要掀开蟹壳,活蟹的壳却难以掀动。
梭子蟹知道面临生命危机,两颗又小又圆的眼珠子瞪着良馨,举起蟹钳攻击。
良馨用牙刷去刷它的眼睛,蟹钳登时愈发张牙舞爪。
一剪刀戳进蟹壳撬开,蟹钳瞬间老实垂了下去。
剪去蟹胃、蟹心、蟹腮,不知道怎么地,一看到蟹鳃毛绒绒的软毛,良馨就有点起鸡皮疙瘩,索性不需要像吃大闸蟹一样直接用手去触碰,一剪刀下去就去除干净,再剪去小脚,放到砧板上,连着蟹钳劈成两半,再一分为二。
今天在菜站买的小葱不够用,去隔壁雷副营长家里的菜园,拔了些小葱回来,剥了葱皮切段,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良馨搅着鸡蛋往外看,看到郑小军后,“来了?马上就能吃饭了。”
“整这么大阵仗。”郑小军一脸受宠若惊的笑,“我在家过年也没见过这么多菜!”
“别听他吹。”
陆冲锋走到洗手池拧开水龙头,“他的肚子里除了墨水,就是油水,国营饭店、洋餐厅、老莫馆子,一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那些地方。”
“你这是诽谤我们文化人!”
郑小军拍了拍胸前的钢笔,“小心点,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得罪笔杆子的下下面条吃就已经很好了,良馨同志。”
陆冲锋收回眼神,走到厨房看到盘子里、碗里、篮子里的海产品,“服务社进了这么多海货。”
“下河大队支书和社员送来的,我给了糖果鸡蛋咸肉交换。”
避免未来有理解不同的麻烦,良馨解释清楚,看了看他的手,“用肥皂洗了吗?”
“用了。”
陆冲锋刚回答完,看到洗完手走过来的郑小军,再看向良馨,发现良馨已经拿起海蛎子往鸡蛋红薯淀粉里倒了。
并没有关心郑小军有没有用肥皂洗手。
特殊?
这就是特殊吧?
良馨只对他特殊!
陆冲锋挺起胸膛,走到灶台,“这是要做什么?”
“蚵仔煎。”良馨发现他好像没听明白,“就是海蛎煎,蚝仔煎,这些海蛎子太小了,正适合做这道小吃。”
郑小军:“那大的做什么?”
“烧烤。”
“烧烤?”郑小军疑惑,“是牌楼下的烤羊肉串?海蛎子也能用来烤?”
陆冲锋道:“我下午去买个炭盆和铁网,给你送回来。”
良馨抬头,给了陆冲锋赞赏的眼神。
甜蜜。
这就是甜蜜的感觉!
陆冲锋翘起唇角,正想绕到灶洞前点火,郑小军跑过去坐下了。
良馨连忙道:“不用你帮忙,冲锋帮我就可以了。”
只需要他,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忙。
特殊。
还是特殊!
陆冲锋唇角翘得更高,提着郑小军的后领,将人拉起来丢到一边,得意看了他一眼,拿起报纸点燃火放到灶洞里,再添入柴火。
“什么眼神。”
郑小军看向良馨手里的碗,“真没想到今天还能吃上新鲜的海鲜,在江京这么多年都没吃到活的海产品,良馨同志,你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谁娶了你,真是等同中了状元。”
良馨被逗笑,“你们文化人,不但写的文稿漂亮,一张嘴,话说的也格外漂亮。”
“我可是发自内心的实话实说。”郑小军看了一眼陆冲锋,嘴边出现古怪的笑意,“真是谁娶了你,谁就有福气。”
“福禄是四旧,是阻碍社会进步的封建迷信。”陆冲锋“哼”了一声,“不过,良馨确实是我的福气。”
良馨手一滑,油倒多了,抬眸看了一眼坐在灶洞前的陆冲锋,收起油瓶,“火不要太大,中火就好。”
陆冲锋拿起火钳,拨了拨柴灰,调整火势。
“良馨同志。”郑小军拿着抹布擦着整洁干净的灶台瓷砖,“陆冲锋是你的福气吗?”
一碗红薯粉鸡蛋海蛎子,全部滑进了锅里,在灶洞的火势之下立刻成形,良馨急忙拿起锅铲铺开成饼状,转头看向郑小军,“你们文人说话,不是应该更注意影响吗?”
“就是!”
陆冲锋闻着瞬间勾起味蕾的香气,“他脑子看禁书都看坏了,别搭理他。”
郑小军看着陆冲锋,摇了摇头,智商之所以这么高,都是因为缺了一大半情商。
鲜香扑鼻的蚵仔煎煎成形出锅,郑小军闻着独一无二的海味,饥肠辘辘,暂时将爱情的事抛之脑后。
良馨往锅里倒油,拿起梭子蟹沾上玉米淀粉,提着蟹钳一一放进油锅炸,大锅里“滋滋”冒着细小的泡泡,螃蟹被油炸出的鲜香,连她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另外两个完全没吃过这种做法的人,更是眼睛都直了。
“哎呀,良馨,你家又烧啥了!”
墙头上又冒出了李茅的头,“怎么我炸小黄鱼的香气也没能盖住你烧饭的香气,看把我们家孩子馋
的!”
良馨对着窗户喊了一句:“葱姜爆炒梭子蟹!”
李茅:“蟹?蟹不是蒸着吃的?怎么还爆炒了,那得多费油啊!”
良馨揭开锅盖,锅里的蟹肉已经全部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膏满黄肥,满屋飘香,撒上一把葱段,翻炒收汁。
先盛了一大搪瓷盘放在蒸米饭的锅盖上,又拿出一个搪瓷盘子,盛出一份,特地摆了一个蟹壳在上面。
蟹壳瞬间点亮了一盘炒蟹,诱人口水。
“你端去给隔壁三个孩子。”
郑小军:“我闲着,我来。”
陆冲锋拍掉他的手,端起热气腾腾的螃蟹昂首挺胸走出厨房,一看到墙头上的李茅,举起盘子道:“我家属让我端给你们家三个孩子吃。”
李茅一愣,“这怎么好意思,这菜一定费了很多油,才能炒出这么香的味道。”
陆冲锋懒得啰嗦,“大强,过来端菜。”
“噢!”
一阵急乱的脚步从隔壁院子跑到前厅,大强带头,二强和小丹跟在后面追,三张小脸跑得红扑扑,浑身上下洋溢着兴奋。
大强看到螃蟹,情不自禁“哇”了一声,看向厨房,“谢谢婶子!谢谢叔!”
陆冲锋笑了一声,“你小子倒是聪明。”
良馨刚拿着高粱穗炊帚把大锅洗干净,就听到墙头上又传来了李茅吞咽着口水的惊叹声:
“哎呀良馨,我真是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知道螃蟹还能这么好吃!你手和脑子真是跟一般人不一样,难道书上还教这些?”
“确实太好吃了!”
郑小军直接用手抓住蟹钳,一口咬下油煎过的蟹肉,满嘴蟹肉膏肓,鲜香得忍不住闭起眼睛享受,叹出一口气,“良馨同志,早知道”
陆冲锋一个眼神杀过去,郑小军骤然闭紧嘴。
“早知道什么?”
良馨端着一盘芦蒿豆干炒咸肉丝,看向矮柜上的冻羊羔,“冻羊羔还没冻成,我先弄些羊肉出来给你下酒。”
“不用了。”
郑小军连忙摆手,“明天冻成了,我再来吃。”
陆冲锋:“”
良馨轻笑,将菜罩重新盖上,“那也行。”
转身又往厨房走去。
陆冲锋:“干什么去?”
“洗手。”
郑小军凑到陆冲锋面前道:“我收回之前的话。”
陆冲锋唇角扬起。
“好女人确实多得是,但良馨这样的好女人,还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陆冲锋唇角微绷,“你小子说话注意点。”
“你别瞎想。”郑小军啃着螃蟹,“哥们是替你高兴,然后,顶多再有点羡慕。”
“良馨对我。”陆冲锋看着后院,“特殊得很。”
郑小军:“哪特殊了?”
陆冲锋:“你瞎?”
“还真没看出来。”
“跟你比,我特殊。”
“你跟我比什么。”郑小军咬着蟹钳,咬不动,“不过,你具体指哪方面?”
陆冲锋不想说。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看你是瞎想。”郑小军指着碗,“照你的瞎想,我还觉得我很特殊,良馨一上来就给我夹了一块最肥的螃蟹,你碗里现在还空着呢。”
陆冲锋脸色沉了下来,乌压压的眸子盯着郑小军啃不动的蟹钳。
良馨洗了手,回来坐到餐桌,看着吃得满嘴流油,一脸愉悦的郑小军,已经不用再问好不好吃,再看向脸色不好的陆冲锋,“怎么不吃?”
陆冲锋:“我不会吃。”
郑小军惊讶抬头。
良馨也诧异,“这都在烧之前都处理干净了,不需要剥,你直接拿起咬就行了,壳记得吐掉。”
陆冲锋指着蟹钳,“想吃这个,但不会吃。”
良馨起身去找剪刀,洗干净后夹起蟹钳,用力剪开,剥掉一半蟹壳,举着蟹肉递给陆冲锋,“你牙口好的话,直接咬其实会更香。”
陆冲锋眼尾藏笑,低头咬走蟹肉。
郑小军如遭雷劈。
想起十来岁,他们玩军事游戏,用自行车链条制成链子。枪。
他们得用老虎钳才能费劲把自行车链条拆成两节,陆冲锋只用手就能把一根链条拆成好几节。
他们带上工具去门板上拆螺帽,拆得满头大汗,陆冲锋一来,不但把螺帽拆下来了,连同大门合页和门都被一起掰了下来。
那一身蛮力,是大院小孩童年的阴影,不管是玩骑马干仗还是斗鸡捉强盗,谁都想跟他组成一对,谁也都怕跟他组成对手。
再到后来他参军那年,听说在边境遇上造反派殴打学校老师,他直接上手把造反派的牙给掰下来了,愣是把造反派们都吓得绕着他走。
更别说这些年上战场,杀了多少敌人,挣了多少块功勋章。
现在,这位军区大院人人惧怕的战斗英雄。
居然矫揉造作的连个螃蟹都剥不开了!
郑小军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看着陆冲锋。
陆冲锋品尝着蟹肉,余光睨了他一眼。
郑小军:“”
“怎么样?”
陆冲锋将郑小军送到门外,单手撑在门上,“现在看出来良馨跟我有多好了?”
“看出来了。”
郑小军看着陆冲锋一瞬间翘高的嘴角,“爱情,果然是火,能把人的力气烧成灰烬,变得造作、矫情。”
陆冲锋站直身体,“我就知道你小子嘴里吐不出好话,我不听你的臭狗屁了,反正我跟良馨好得很!”
郑小军:“我看出来了,你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良馨”
刚说完不听的陆冲锋,听到这话,又紧盯住郑小军,“良馨怎么了?”
郑小军摇了摇头,“良馨对你是挺好,但我觉得,那是因为良馨人好,你说,刚才我要是咬不动蟹钳,良馨会不会帮我剪蟹钳?”
“砰!”
茶馆小门瞬间关上,门栓也插得死紧。
门的动静,吸引了隔壁的人。
谢抗美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端着一个海碗走进堂屋,放到余红红面前,“红红,我今天烧了你喜欢吃的马铃薯烧肉。”
“隔壁烧了菜,只一趟趟端给雷副营长家,连问都不问我们一声。”余红红放下手抄本小说,看着谢抗美,“你把两位英雄得罪成这样,一点邻居情分都不讲了。”
“那是他们凑巧。”
谢抗美盛着米饭,“要是那天我们遇见有人落水,英雄很有可能就是我了。”
余红红“嘁”了一声,“你有那胆子?”
“我要是没有那个胆子,会为了你,上门威胁陆科长家属?”
“”
看着余红红不说话,谢抗美心底松了口气,端着米饭走过去,“我现在运气不如他们,不代表我以后也不如他们。”
“运气?”
余红红突然嗤笑一声,“我倒是想我的运气怎么就这样差,陆科长找了个比你还不如的人,来这之前连份工作都没有,结果现在,良馨不但自己成了救水英雄,还给陆科长送去了三等功和先进模范,一张嘴,还给全师解决了心头大患,你倒好,不但把自己前程给弄没了,还差点连累了我爸。”
“三等功?!”
谢抗美呼吸急促,眼底充满了嫉妒,“我怎么没有听说陆科长要立三等功了?”
“你还问我?”余红红撂下筷子,“你是营房科的参谋,你们科长的三等功马上就要下来了,全科的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你还在这跟我说运气。”
“肯定是师里和基地的领导,想讨好陆首长,才会颁发三等功给陆”
“你给我闭嘴!”
余红红美眸怒瞪,“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跟结婚前简直是两个人,谁的勋功章不是拿命换来的,照你这意思,首长家的孩子,不是个个都有一抽屉的勋功章?”
谢抗美到底知道轻重,压下心底的嫉妒,
扯出一个笑容,夹了一块肉放到余红红碗里,“是我乱说了,红红,你别跟我生气,骂我没关系,我就是担心你气到自己的身体。”
“还不都是你擅自行动,惹一堆麻烦。”
余红红脸色好转,“即便我喜欢花园,现在政策才刚松动,往年那些花园全被砸了,你又不是不了解,用得着在这个时候去得罪炙手火热的两位英雄?”
谢抗美顺着余红红的后背,“老婆教训得是,我没什么文化,眼皮子也浅,虽然我是为了老婆才一时失去理智上门去夺房子,但这事确实是我做错了。”
“你知道错就好。”余红红脸色彻底好转,“这些房子算什么,你该看的是新建的团职房,师职房,甚至是基地的将军房。”
谢抗美眼底闪过欲望,抚着余红红背的手更轻柔了,“可惜我现在得罪了陆科长和他那缺心眼的家属,在基地领导们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我自己倒无所谓,就是怕你以后跟着我吃苦受罪。”
“眼皮子又浅了。”
余红红起身去堂柜上拿起一盒高级布匹,“这是竹节图案的的确良窗帘布,陆科长他们还在整理新家阶段,我们带着厚礼登门道歉,只要陆科长跟你没有了隔阂,基地司令那里自然对你也没了意见,我爸也会高看你一眼。”
谢抗美脸色难看,“我已经道过歉了,还用得着再带着这么贵的礼物特意去登门道歉?”
“你道歉起到作用了吗?”
谢抗美深吸一口气,过去抱住余红红,“只有你会为我真心着想,这辈子,我就是你的长工,绝不会辜负你的良苦用心。”
余红红脸上浮现红晕,“大白天的做什么。”
天气寒冷,良馨睡了一个午觉起床,掀开菜罩一看,冻羊羔已经凝结成半透明状的冻了,不用放到明天,晚上就可以享用。
想到冻羊羔蘸着米醋的口感,良馨咽下口水,夹了一块辣白菜解馋。
中午盘子里的螃蟹被郑小军和陆冲锋一扫而光,但篮子里梭子蟹还有八只,良馨拿出两只清理干净,准备用中午剩下的米饭煮海鲜粥。
门突然被敲响。
良馨放下刚斩好的螃蟹,洗了手,跑过去开门。
陆冲锋手上提着炭盆和一个圆形的铁网,顶着寒风进门,“煤炭在外面,你别动,我来拿。”
“陆科长,我来帮你提进去。”
谢抗美突然从家门口走过来,提起地上装着煤炭的麻袋,冲着良馨一笑,就要进门。
良馨:“”
“良馨,你就让他搬吧。”余红红手上捧着一盒布,“我妈非要留我过完元宵节才能走,所以过年没能赶得上给你们拜年,没想到我们不但在火车上住在一个包厢,同一天结婚,现在还成了邻居,真是太有缘了,对了,这个是我去市里买窗帘的时候,特地给你们带了一份,祝你们新婚愉快,也祝你们乔迁新居,岁岁平安。”
良馨撑着两扇门,同那天谢抗美上门来威胁的姿势一样。
她挡在门口,扛起麻袋和捧着布盒的夫妻俩就都进不来,“你一直待在基地家里?”
余红红笑着点头,“是啊,对了,我们今天过来还是要跟你正式道歉,我们家这口子为了我心急,上门得罪了你,实在抱歉。”
“你一直家里的话,应该每天都可以见到余部长。”良馨道:“我们家现在处于特殊情况,不能收授礼物,更不能让师里团里的同志帮我们干活,否则被外人抓了小辫子,可能就会连累整个写作班子的心血,红红,你是高干子女,你比我懂。”
余红红本来被下了脸子,心里还不太高兴,一句“红红”,顿时让她脸上绽放笑容,语气也跟着亲热,“这个我倒是忘了,良馨,幸亏你提醒,否则我又有可能好心办坏事了,那这布我先收着,等这段时间过了,我再拿给你。”
陆冲锋走出来,谢抗美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脖颈间想起那天致命的窒息感,连呼吸都不对了。
“放下。”
谢抗美一听到陆冲锋的话,立马将麻袋放在地上。
陆冲锋上前拎起麻袋,顺手准备关门。
余红红突然伸手抵住门,看着陆冲锋道:“陆科长,那天的事实在是抱歉,你应该很明白抗美想要满足我的喜好的那份心,希望你看在你们同是真心人的份上,就让那天的事过去吧,我们两家这么有缘,以后就当好邻居相处,你说呢?”
“砰!”
谢抗美急忙扶住被门风扇起刘海的余红红,怒看着两扇紧闭的铜环木门,“欺人太甚!”
余红红脸色也不太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被人这么下脸子,转身气道:“你那天是不是对良馨做了,比你承认的那些还要过分的事?”
“没有!”
谢抗美连忙解释:“就是说了一些威胁的话,良馨自己都一字不差的跟基地领导们说了,再没有别的了,是陆科长小气,我们都这样低三下气了,他居然气劲还那么大,不肯原谅我们,我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良馨听到外面的话,掀起笑容,看着“气劲很大”的人背影。
蜂窝煤炉子里小火炖着海鲜粥,炭火盆上架着铁丝网,上面摆满了一颗颗肉大肥美的生蚝,“滋滋”冒着香气。
“哎呀我的天。”
李茅不知道第几次出现在墙头,“这一天爬墙爬得比我一年爬得都多,真是要了老命了,良馨,你家日子也太让人眼红了吧!”
良馨笑出声,连陆冲锋也没忍住笑了两声。
“怎么说话的。”雷副营长也出现在墙头,“陆科长,你们别介意,她没别的意思,出去也不会乱说。”
“是,我不会乱说的。”李茅看着炭盆上滋滋冒着炭烟的海蛎子,“这又是什么吃法,就这东西居然能发出这么大的香味?”
良馨夹起烤好的生蚝放到搪瓷托盘里,“尝一颗?”
“不了,再吃下去我都没脸见人了,主要我们家没有什么东西给你们。”
李茅闻着烟里能把人口水勾下来的香气,“怎么这么多没人要的东西,到了你手里就能变得这么香,我看这海蛎子应该也没放多少油,到底是书读得多,懂得比我们多多了。”
雷副营长看完了,觉得一直这样盯着人家吃什么很不好,将媳妇拉下去,“行了行了,下去,烧晚饭了。”
良馨拿起筷子,连着蒜泥辣椒圈将蚝肉掀起来,放进嘴里咬了一半,滑嫩肥美的蚝肉配上蒜泥,美味到了极致,要不是因为太烫,真想一口就直接吞下去。
刚微微张开嘴巴,以为是给自己吃的陆冲锋:“”
他合上嘴巴。
皱眉。
他好像对良馨确实又不是那么特殊。
海蛎子烤好了,她先给的是隔壁雷副营长家属。
第二个给的是她自己。
第三个第三个还没问他。
吃了鲜香肥美的烤生蚝,喝了香浓柔滑的海鲜粥。
良馨绕着后院散步,陆冲锋在整理收拾厨房。
等两人洗完躺到床上,陆冲锋解开良馨的辫子。
良馨不动声色,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生蚝真的会有那么点效果,总觉得今晚比之前更黏人。
但解完了辫子,帮她把被子盖好,他却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良馨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缓慢酝酿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良馨已经做了好几梦了,突然被抱着摇了摇。
看来不是心理作用。
是时效问题。
良馨迷迷糊糊中想,正犹豫是推开,还是抱住他。
突然听到陆冲锋凑到她耳边说:“中午郑小军要是说咬不动蟹钳,你会不会帮他剪蟹钳?”
第34章 第34章我家属出什么事了?
良馨:“”
良馨重新闭上双眼,假装睡着了。
却又被摇了摇。
良馨还是闭着眼睛不动,鼻吸鼻呼,均匀吐气。
眼皮突然被手指贴住,围绕着她的眉骨打转。
“你睡着了才不是这样,眼皮都在颤抖。”
早在军区大院,他都不知道近距离多少回良馨睡觉了。
陆冲锋低头亲住良馨颤抖的睫毛。
良馨抬手将他的脸拨开,拉开吊灯,“你大半夜不睡觉就在琢磨这个?”
“也不是。”
陆冲锋肯定不能承认大半夜的时间全放在琢磨这种东西上了。
“我前面是在思考射击考核训练,刚才要睡了才想到的这个,你会吗?”
“当然会。”
陆冲锋:“”
良馨打了个哈欠,“客人来家里吃饭,当然要让人家吃好了。”
垂死病中突然注入一口新鲜气的陆冲锋,“客人我不是客人,为什么也给我剪?”
“你不是剥不开?”
“”
良馨拿起写字台上的手表,已经凌晨两点半了,又打了个哈欠,“上次除夕夜,熬了一整夜,好几天都没能缓过来,不要再吵我睡觉了。”
陆冲锋一愣,“你除夕夜一整夜没睡觉?为什么?”
良馨已经躺在枕头上睡着了。
陆冲锋帮良馨把被子盖好,将她的手也放进被子里。
突然身体一僵。
想到了自己天天戴着的黑色手套。
一种麻感突然袭遍全身,像无数根小针似的密密麻麻戳着心脏。
这是郑小军那些浮于表面的话,完全形容不出的感受。
他抱住良馨,温热的身体圈在臂弯里,柔软的脸颊贴着心脏,也是郑小军那小子完全不懂的体会。
陆冲锋双眸酸涩,唇角却微微翘起。
良馨早上是被一阵豆香气勾醒,往窗边一看,阳光透射喜鹊登梅,一从喇叭小花也迎阳绽放。
仔细一听,厨房里传来了石磨的声音。
良馨随意将两条辫子编起来,披上棉袄,将被子叠起来,打开门往后院走。
后院厨房的石磨上流着豆渣,陆冲锋放下手里过滤的布袋,拿起葫芦水瓢,往大锅里盛入豆浆,满屋豆香扑鼻而来,良馨最后一丝困意,都被香跑了。
“你昨晚不是两点半还没睡?”
“睡到五点起来出操,六点回来磨泡好的豆子。”
良馨真是打心眼里既嫉妒又羡慕他的精力和体力,拎起热水壶往牙缸里倒水,“服务社不是有豆腐坊?想喝豆浆去那里买不就好了?”
“那不一样。”
陆冲锋想,就算去外面的百货商店买一千双手套,也不可能得到良馨熬夜亲手给他织手套的感觉。
“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喝豆浆?马上开火煮一下就能喝上了。”
良馨回头,看他饱满的额头蒙了一层薄汗,凑过去,亲了一下。
陆冲锋手上拿着葫芦瓢,黑眸一亮,抬起头却只看到良馨端着搪瓷牙缸走出去的背影。
他蹭了蹭被亲过的脸,提起木桶,将豆浆全都倒进大锅,踩着大步绕到灶膛,点火烧柴。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良馨刷着牙,突然听到厨房传出歌声,鼻子发出轻笑声。
陆冲锋盛了两碗豆浆端到方桌,“剩下的豆浆我拿到豆腐坊,请他们帮忙点成豆腐,家里没有卤水和磨具,中午我早点过去拿。”
“你忙你的,我过去拿。”
良馨拿出糖罐,舀了几勺白糖加到两碗豆浆里,搅拌均匀,端起来喝了一口,满口浓郁醇香,“很好喝。”
陆冲锋将热乎的白馒头和水煮蛋端过来,“多喝点。”
良馨起身,拿着盘子走到矮柜,夹了辣白菜、缸豆、辣椒,又舀了一勺鲜豆豉,放回桌子上。
“隔壁李茅腌的咸菜,也很好吃。”
陆冲锋夹了一块辣白菜,点了点头,想到昨天自家墙头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人头,“这些家属马上就有工作了。”
良馨并不诧异,但又有一点诧异,“这么快?”
“都是多亏你的提议,自从把以你为重点立典型改为以军民鱼水情为重点立典型,当地革委会、省革委主动积极帮助11师解决实际困难。”陆冲锋喝了一口豆浆,“市里只能给11师十个全民招工名额,11师目前已经随军的家属有三百多名,远远不够,省革委、双拥办和师里,商量共建一个药厂,请原基地医院副院长,原江京医药大学的老教授担任厂长,药厂建成后,这些家属们的工作就能全部被解决了。”
良馨想到盖砖篱笆那天李茅和战士们的话,点了点头,“挺好。”
“3团和21团的孩子们,上学问题也被解决了。”陆冲锋拿出手绢擦着嘴角,“师部接下来会在政府的帮助下,盖一座小学,以后不但隔壁的李茅吵不到你,他们家几个孩子也吵不到你了。”
良馨吃得慢,才刚喝完小半碗,“报告稿还没写好,也还没登上报纸,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么多实际问题?”
“要等上了报纸再做这些事,意义就两样了。”
陆冲锋拿起军帽戴上,一手拿着黑色公文包,一手拎起装着豆浆的木桶,站在良馨面前,突然弯腰,朝着良馨脸上亲了一下,没等她反应,就大步往外走,“我去上班了。”
看着耳后根红了的人,良馨眼里出现笑意。
良馨烧了一锅开水,将衣服洗完晾起来后,找来一把铁锹。
戴上护袖,拿着铁锹,打开砖篱笆的小木门,走进预留好的菜地,试探性将铁锹往地里一插,单脚踩在铁锹上,用力往下一踩,铁锹只下去三寸有余。
将土掀开,发现泥土还是冰硬。
将铁锹插在地里,拿起锄头,把菜园里枯黄的杂草一一锄干净。
“良馨同志!”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良馨放下锄头,穿上棉袄,扣好扣子,才往外走,一打开门,“郑主任?”
师政治部郑主任道:“良馨同志,刘政委特意让我过来请你去师部会议室。”
良馨适时道:“这怎么劳动你的大驾了。”
郑主任立马笑了,“是劳动您的大驾,良办的写作班子写好的五篇报告稿,已经被基地常委通过了,目前正在安排参加报告团的成员,原本是想让陆科长参加,但他不同意,师司令部觉得让陆科长放下全师训练工作,去到处参加报告演讲,也很不妥,所以准备让你参加。”
良馨走进师部会议室。
“我也不适合,自吹自擂更不可能达到预期效果。”
这一次来会议室与上一次完全不同。
良馨一进门。
良办的一众穿着军装的干部就“唰”地一下,突然整齐一致的站了起来。
良馨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基地刘政委指着身边的座位,“良馨同志,请坐。”
对面的郑小军冲着良馨眨了眨眼。
良馨坐下后,干部们又整齐一致的落座。
“良馨同志,经基地常委和地委常委讨论结果,11师军民鱼水情的典型事迹,由南河公社主任、下河大队支书、南河公社医院的廖医生和张护、陆科长、你、11师政委和11师政治部主任担任报告团成员,第一站先去基地通信站做报告,第二站去江口地区大会堂,第三站去省里和军区做报告,最后一站是江京群众大会堂。”
刘政委笑着道:“陆科长拒绝了,我听你刚才进门的话,你也是不愿意参加报告团?”
良馨道:“不是不愿意,是不合适。”
“良馨同志。”师部政委道:“一向都是由英雄自己做报告,除非所以你不用觉得这是自吹自擂。”
基地刘政委道:“良馨同志,你不去不行啊,陆科长已经不去了,你要是再不去,军区
这边就没有当事人了。”
“我倒不是高风亮节。”良馨慢慢道:“只是觉得大家没日没夜忙活这么久了,军区和省里也都在重点关注这件事,江口双拥模范典型这件事必须得一炮打响,获得全面性的成功,容错率不是很小,是几乎没有,所以演讲的这个人至关重要。”
刘政委和会议室里的干部全都严肃点了点头。
“如果我去当主角演讲,不过又是一例千篇一律的普通典型,没有什么新鲜感。”良馨道:“也引不起老百姓前所未有的反响。”
基地刘政委一笑,“良馨同志,看来你是有更好的人选了?是谁?”
“比良馨同志和陆科长更好的人选?”师部郑主任疑惑道:“还能有谁比两位英雄更适合?难不成让陆还是请良馨同志的父亲去演讲?”
看着一众干部脸上挂着疑惑和沉思,沉思很久,依然想不出来。
良馨慢悠悠道:“杨桃。”
师部会议室静了一瞬。
很久没人说话。
基地刘政委和师部郑政委对看了一眼,两人都是知道杨师长家庭状况,并且负责劝过很多次的人。
郑小军看良馨话掉地上了,接话道:“为什么是杨桃?”
“如果你们能说动杨师长,也能让杨桃自己愿意。”良馨道:“那么杨桃就是古往今来的所有典型中,最具有强烈感召力的那个人。”
满室惊讶。
不懂内情的干部们,虽然还不懂,但却被良馨这句“最具有强烈感召力”的话,煽动得隐隐热血沸腾。
换作别人可能是胡说,但是由良馨说出来,他们却下意识已经去相信效果,纷纷看向主位。
基地刘政委和师部郑政委又对看了一眼,两人直接在会议室里点上了烟。
半根抽完。
刘政委对师政治部秘书科的人道:“请杨司令过来一趟,再把杨司令的家属和杨桃请到隔壁小会议室。”
“我去做报告演讲?”
杨桃不敢置信看着良馨,“我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来到军区,什么,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又不是让你当导游,介绍地理历史。”良馨笑着道:“你照着稿子念,真情实感的讲你的感受就行了。”
“这”夏霞看着杨桃,又看着良馨,“这不是把你和陆科长的光荣都让给杨桃了?”
杨司令皱着眉,“良馨同志,你说的真情实感,是想让杨桃说她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自杀?”
夏霞倒吸一口气,看向良馨,满脸不理解,“不行,这不行,这要是说出去了,我和她爸还怎么做人,对杨桃自己也不好!”
“你刚才还说是光荣,怎么又变成不好了。”
“这我不知道是要拿家丑换光荣,不行,不能要这样的光荣!”
“女儿跳河怎么会是家丑。”良馨道:“你和杨师长更不是家丑了,你是封建社会受到阶级压迫的受害者,是我们的阶级姐妹,杨司令也是封建包办婚姻压迫的受害者,是我们的阶级兄弟,杨桃,则是重点体现了新社会男女平等和婚姻自主有多可贵,强烈突出证明了我党掀翻封建旧社会的伟大贡献,不是吗?”
夏霞听得一愣一愣地。
杨师长眉头微松。
杨桃慢慢往良馨身边靠近。
“是!”
基地刘政委突然走过来,“没错,你们都没有错,杨钢同志在解放旧社会后,并没有选择对咱们的阶级姐妹做出双重压迫的行为,即便他的心里别扭,但阶级感情没有任何问题,也从来没有过其他花花心思,他之所以不能全心全意对待夏霞同志,就是因为他们是被封建思想强迫在一起,导致失去自由后产生不可调和的压迫感,这种不正确的关系,让他们的孩子,杨桃再次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所以更体现出了包办婚姻的严重不可取之处,进一步突出了我党我军革命胜利的伟大意义!”
杨司令的眉头完全松开了。
“良馨同志。”基地刘政委忍不住走过来握住良馨的手,“你该参军,我亲自介绍你入党,你一定得参军!”
良馨:“谢谢刘政委。”
“这”夏霞还是想不通,“照你们这意思,大家不会笑话我们?”
“人民同志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刘政委道:“他们只会骂旧社会吃人的封建主义,不但不会骂你们,还会同情你们。”
夏霞难以相信。
她在乡下活了这么多年,受到不知道多少笑话和难听的话。
良馨走到夏霞身边,“如果换做平常,你们上了报纸,可能受到的是褒贬不一的言论,但是杨桃差点死了,一个毅然寻死被救回来的小女孩,只会引起老百姓最深的同情,谁要是说一句难听话,能立马被善良的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不过,我也是建议,实在不愿意去的话,外人只当我是推脱当报告人,随口拉了一个当事人出来,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
“我去!”
杨桃突然举手,双眼坚定而熠亮,“我有很多话想说,一直没有地方说,从小到大全憋在心里,怕别人笑话我们家,现在有机会让我说,还是去最大的地方说,我去!”
夏霞抖着双手,不说话。
杨师长在小会议室里来回踱步。
良馨是希望杨桃去。
希望杨桃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一看这个世界。
看到了世界的不一样之处,就不会再缩在父母的阴影下,对这个世界毫无留念,也不可能再走上原剧情里的路线。
巡回报告,就是杨桃难得的重塑自己的机会。
夏霞不明白,杨师长却能够看得很明白,他看向脸上头一回充满勇气的女儿,看了很久,像是豁出去了似的开口:“爸支持你!”
良办的写作班子万万没想到救水一事还有没挖掘出来的东西,更没有想到此事还能突出我党我军的伟大贡献。
敏感的嗅觉让他们再次热血沸腾,拉着杨桃一家再次重新起草。
一篇篇报告稿随着杨桃的口述诞生在信纸上,呈到基地常委手中。
基地再一次向军区总部请示。
报告稿通过。
红旗招展,锣鼓喧天,杨桃坐上了基地派来的小汽车,前往基地通讯站作人生第一次报告演讲。
基地下达的目标,是让写作班子的报告稿,能说哭百分之三十的首长。
报告大会当天,所有首长干部全哭了,掌声如雷鸣。
很快,基地政委亲自带队去军区总部大礼堂作报告。
军区首长、机关、政治部、后勤、直属部队三千多人参加。
杨桃站在五星红旗和党旗之下,浑身颤抖念出最后一句:“良馨同志使我肉。体重生,也使我灵魂重生!”
陆首长虎躯一震,率先站起来,幸好一众被说哭的首长们比他还激动,后面的干部们也都激动地两眼泪汪汪,眼泪横流,没人注意他的异样。
掌声响遍整个大礼堂!
陆首长回到家里,看到得意的家属,头一回道:“你眼光确实不一般。”
胡凤莲高兴得直接开了一瓶茅台酒!
随后就再次去拨电话,依然是没人接。
地委、双拥办、11师政治部正敲锣打鼓提着一块“救水英雄”牌匾前往良馨家,后面的战士们抬着一台同样绑着大红花的缝纫机,一脸热情笑容。
家属大院几百名家属早就看到了报纸,知道良馨除了救水之外,还帮忙推动解决了家属们的工作问题和孩子们的上学问题,这会儿全提着篮子,聚集在茶馆门口。
良馨正拿着铁锹“吭哧吭哧”翻着地,听到外面的动静,以为又有小车来接杨桃他们去作报告,抬手看了看磨红的掌心,学着乡下社员们,“呸”了一口,搓了搓手,继续拿起铁锹,插入土地,双脚踩上去,摇晃着铁锹尽没入泥土里。
“良馨!”
墙头上冒出满脸通红的李茅,“良馨快开门!哎呦,你这个大英雄怎么还在这挖地!快去迎接英雄牌匾!”
良馨:“?”
听着越来越近的锣鼓声,良馨放下铁锹,走出菜园,往门口去。
门一打开,“咔嚓咔嚓”的照相机快门声,就响了起来。
一块绑着大红花红漆金字的牌匾,送到良馨面前。
良馨看着“救水英雄”四个字,脸上露出一丝笑,将大门彻底打开。
待看到还有一台缝纫机抬进家里,良馨愣了一瞬。
“良馨同
志,这台缝纫机是全国妇联奖励给你的!“师部郑政委热情道,“这位就是全国妇联沈春红主任,她今天来还是特地给你颁发“全国三八红旗手”荣誉奖章,是全国妇联!”
良馨第一时间想到了军区大院家委会的刘会长。
暗笑自己的恶趣味,朝着妇联主任迎了上去。
良馨一动,家属们就忙一拥而上,将手里的篮子抢着送上去。
现场顿时陷入混乱。
忙坏了现场维持秩序的战士
兴奋坏了现场的各大报社记者。
“陆科长,100环!”
射击训练场顿时响起战士们的掌声。
陆冲锋却没有一丝表情,下达加练的命令。
“陆科长!”
作训科的伍参谋手上拿着一捧明黄小花跑过来,“给你。”
陆冲锋眉头瞬间皱成一根针,“你瞎搞什么玩意,脑子坏了?”
伍参谋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花就被拍在地上,还被踩了一脚,小花被踩得稀烂陷进泥土里。
“不是给你的,算了,你快回去救嫂子吧!”
陆冲锋身体瞬间绷直,“我家属出什么事了?”
“好事!”
等伍参谋一解释完,陆冲锋就冲了出去。
陆冲锋匆匆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被人民群众簇拥在中间的良馨,像一颗太阳。
他愣在原地,看了两秒,拨开人群,挤到太阳身边,将她揽在怀里,护进他的家门。
良馨的脸颊被挤得像颗红樱桃,棉毛衫都湿透了,“家属们太热情了,我就怕这场面。”
陆冲锋倒了一杯白开水,往里面加了两勺糖,“人人都想着放光芒,你做了大好事,却功成不居,然而越是不张扬不炫耀的人,反而越招人喜欢。”
良馨差点被水呛到。
放下搪瓷茶缸。
“我还没做饭,在翻地,你还出门吗?”
听了这话,陆冲锋形容不出此时的感觉。
像是藏了一颗夜明珠。
明明可以被世人追捧,却只愿意待在他的家里,当一盏灯火。
陆冲锋眼眶酸涩,蹲在良馨面前,“你的入党申请通过了,药厂也快要建成了,你想不想去上班?如果不想去药厂,师部小学也要开始建成了,你想不想去教书?”
良馨:“”
“你干什么突然出题陷害我?”
陆冲锋难得出现的满腔柔情顿时流散个干净,“地别翻了,我中午回来要不了几分钟就能挖完。”
良馨往后一趟,点了点头,“经过服务社,给我带一瓶桔子罐头回来,刚才有位家属举着罐头,我渴死了,也不敢收。”
“好嘞。”
“等一下。”
良馨起身,走到后院,抓了一把明黄色的小花回来,递给陆冲锋,“好不好看?”
陆冲锋看着递到面前的花,耳后根一红,抓耳挠腮,举起右手,又换成左手,最后用双手小心翼翼捧住迎春花,“怎么突,突然送我花?”
第35章 第35章良馨多么需要他啊!……
“不是送你,是家委会送给我的花。”
陆冲锋:“”
良馨抱着花闻了一下,“应该没事?”
陆冲锋想到刚才在射击场,踩掉的那束花,“没事,营区也有人拿着这花送人,家委会会长是师部政委的家属,无碍。”
“那我找个瓶子把它插起来。”
良馨将一捧小花放在方桌上,转身去往厨房。
陆冲锋:“”
立在原地,看着良馨拿着一个盐水瓶装上水,又打开抽屉拿出剪刀,修剪花枝,明黄色的小花插在透明玻璃盐水瓶中,显得生机勃勃。
家的氛围,让陆冲锋脸上眼里流露几丝温暖,走过去低头捧住良馨的后脑勺,将唇贴在她的额心。
良馨顿住剪刀,等他的唇退开,看着他精致如雕刻的五官,“早点回来。”
陆冲锋走了。
良馨插上了花,摆在长窗下。
看着河面波光粼粼,春风吹着瓶子里的迎春花,美景让心情变得轻盈。
良馨从屋檐下的钉子上,取下一只咸鸡,放到砧板上劈成两半,留下一半,将另一半重新挂到墙上的钉子上。
将半只咸鸡剁成块,放进搪瓷盆里,倒入热水,浸泡一个小时,去除一些盐味,否则直接清洗下锅,会齁得吃不下去。
“良馨!”
门外又有人敲门,良馨正在淘米,喊了一句,“门没栓,直接进来。”
来的是家委会会长,师部政委家属史兰芝。
“好不容易安抚住那些热情的家属,让她们各回各家做饭去了。”
史兰芝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口晒太阳,“良馨,你来当家委会的副会长吧?”
良馨捧着搪瓷盆边缘,将淘米水倒掉,“你们那么多有经验的家属,我还是个新军嫂,怎么一上来就给我安排官职。”
真是躲得了军区大院,躲不了师部大院。
近些天来,师部政委家属负责重新组建家庭委员会,隔三差五来家里盯着良馨,一副势不把她收编归纳,就决不罢休的态度。
“你现在是党员,还是我们全师家属中唯一一个拿到全国妇联三八荣誉奖彰的家属。”
史兰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边嗑瓜子边往簸箕里扔,“我们家老郑天天说你有真本事,因为你,我们11师都成了藏龙卧虎的地方了,再说,全师家属现在都感激你,你要来当副会长,明天我这家庭委员会立马就能齐活了。”
良馨将米淘好,倒进大锅里,添上两瓢水,想了想道:“你们这么紧赶慢赶组织家委会,是不是药厂建成之后,是由家委会跟后勤部对接职工进厂的事?”
“是啊!”
史兰芝难得有闲空嗑瓜子,“要不然我前段时间怎么会忙成这样,就是因为要安排人进厂了。”
“具体怎么安排?”
良馨抓了两张报纸点燃,塞进灶膛里的拆堆里,“有先有后吧?”
“先仅着团部以下困难家庭为先,再是团部家庭负担重的为先,一批一批来。”
史兰芝看着良馨,“你不用担心,你肯定是第一批进厂的职工。”
良馨:“”
“我们还没孩子,家庭负担没那么重,你们先仅着别人来,不要把我先排进去。”
史兰芝一愣,随后脸上出现笑容,“你啊,不能什么都仅着别人,屈着自己,老郑说了,师党委特意交代了后勤,良馨同志为了全师家属的就业问题,拒绝了市里公交汽车队售票员的金饭碗,这一次不能再委屈了英雄,一定要将英雄第一批安排进厂!”
良馨:“”
良馨看着灶膛里的火旺起来后,将篮子提过来,拿起菜刀削着莴笋皮,“嫂子,我去当家委会的副会长。”
史兰芝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马将翘起的二郎腿落在地上,快步走到良馨面前蹲下,“真的?你真的答应我了?”
磨了一两个星期了,良馨都不松口。
惊喜来得太突然,史兰芝还不太敢相信。
“真的。”
良馨慢慢削着莴笋皮,“我这当了家委会的副会长了,也算是干部了,安排家属进药厂,就得以身作则,不能把自己排在前面,得先仅着全师家属为先。”
“良馨,你真是”
史兰芝感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别人家属,勾心斗角挤破头,是为了当上家委会干部后,优先进厂,就算不能优先进厂,也指着家委会肯定还有别的法子进厂,你可倒
好,你真是“活雷锋”!”
良馨终于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千万把我安排在后面。”
史兰芝一拍良馨的膝盖,“这事啊,我们谁说了都不算,师部不可能同意再委屈你,真要把你安排在后面进厂,那些刺头家属都能跳起来反对!”
良馨:“”
“我走了,你忙着。”
史兰芝走到前厅了,还不忘回头再说一遍:“副会长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良馨有烦恼了。
陆冲锋一回来就闻到了糊味。
米饭烧糊了。
看着良馨有气无力的样子,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门。
“怎么了?”
“没怎么。”
良馨盛了两碗焦黄的米饭上桌,端来莴笋百叶结炖的咸鸡煲,突然叹气一声,“不容易啊。”
陆冲锋拿着筷子坐下,分了一双放到良馨碗上,小心问:“感到无聊枯燥了?”
“我真希望我能一辈子这么无聊枯燥下去。”
良馨吃了一口微微焦黄的米饭,“听说师部要第一批安排我进药厂上班,我不想去~”
软绵绵撒娇的声音,让陆冲锋差点连筷子都握不住,“那就不去,我去说。”
良馨夹了鸡腿块放到他碗里,“我觉得就算说一时,也都是获得暂时的平静,一张嘴不可能说得过大环境的思想,我要是真的不工作,他们很有可能就像军区大院的刘会长一样,能排着队来给我做思想教育,有没有其他能够以绝后患的办法?”
全国报纸、全军区首长、省革委、地委基地领导们,全师官兵家属连声赞扬有勇有谋的英雄良馨同志,现在却顶着可怜巴巴的小脸娇滴滴跟他求诉,陆冲锋心脏鼓胀,有种想把整个天下都打给她的豪情壮志。
他总算懂得了为什么古代有些人宁要美人不要江山。
陆冲锋夹起咸鸡腿块放进嘴里,嚼完了想到办法,“你去糊火柴盒。”
良馨:“什么?”
“去服务社的临时加工厂糊火柴盒。”陆冲锋也加了一个鸡腿块给良馨,“马上药厂一开,临时加工厂就没人去做了,大概就只有你一个人,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带来家里做,糊几个当打发时间玩,不指着挣钱,既自由也算有了工作。”
良馨用筷子戳着米饭,不说话。
陆冲锋想了想,又道:“我去跟师部党委说,直接让你当加工厂的厂长,这样师部跟军区、革委会、妇联,都有交代了,不会再出现刘会长那样的情况,也杜绝了突然空降领导管着你。”
“厂长?”
良馨诧异,“随军家属工厂的厂长,至少得是营房科科长起步的干部吧?”
“临时加工厂,没有编制,跟药厂不一样。”陆冲锋夹了一块莴笋放进良馨碗里,“你觉得怎么样?”
良馨又夹了一块鸡腿递到陆冲锋嘴边,“难得理解满分。”
陆冲锋唇角翘起,叼走鸡腿,“我下午就去师部找他们说这件事!”
良馨又喂他一块鸡翅,“行动也满分。”
陆冲锋午觉都没睡,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直接去师部首长家属楼,执行良馨工作的事。
当天中午,师部首长们都没能睡成午觉。
陆冲锋带着好消息回来。
良馨同志成了师部服务社临时加工厂的职工兼厂长。
工厂地址,师部服务社隔壁原驻地的旧面包坊。
“你这厂长就是挂个名头。”陆冲锋解释,“刚开始师部领导都不同意,觉得委屈你,但我说我家属不习惯与很多人相处,又提到今天家属们的热情,怕我家属进厂后,容易造成混乱的同时有失公平,他们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情况,毕竟保卫科的人全部都出动了,还去22团借调了战士,才控制住场面,所以最后”
良馨正听得津津有味,“最后怎么了?”
“最后师部领导们又把你夸上了天,说你人品高尚、大公无私、胸怀浩然之气。”陆冲锋脱掉军装外套,换上睡衣,“还劝我,让你参军,去新兵连训练三个月,再去上军校,等待正式分配,未来一定是一名优秀的政工干部。”
想到新兵连早上五点起床负重越野、下河泅渡、白天昼夜值班站岗
哪一项都不是立志今生当一条咸鱼的良馨,能干得了的事,“我还是糊火柴盒吧。”
陆冲锋掀开被窝上床,一把将良馨捞进怀里。
钢铁般的胳膊圈着软绵绵的身体,陆冲锋埋头在良馨颈间嗅了嗅,“好香。”
良馨拍了拍往下滑的头,“你不是刚负重十公里回来。”
“刚在澡堂洗过澡。”
陆冲锋叼起棉毛衫下摆,用挺直的鼻梁将棉毛衫推上去。
“我的意思是,你不累?”
陆冲锋的手滑到了良馨右边腋下,去解他已经很熟悉的白棉布侧边扣子。
这事怎么会累。
不但不累,还是他恢复体力和精神的补给。
良馨披着棉被跪坐,握住床头板横向排列的实木架。
手心的汗在胡桃色架子上留下一个个指纹,指甲也因用力泛白充血。
不知过了多久。
手臂酸麻发软,实在握不住了,细腰向上躬成一弯月亮,躲避开来,手垂下去抓住他硬密的黑发。
下一刻,良馨的腰又往下凹成了一弯月亮,将脸埋进鸳鸯戏水的枕巾里。
是陆冲锋的枕巾。
肥皂味和洗发水香气,混合独属于他清冽的体香,良馨想到了雪山上的松针,密密层层的松针表面柔软细腻,但当所有感官被松针包围,钻进皮肤里,就会变得酸楚难抚。
良馨的感官被陆冲锋包围着,难抚得抓皱了枕巾,让两只对视的鸳鸯,嘴亲到了一起。
陆冲锋看到了,低下头也亲住良馨的嘴。
良馨不明其意,只当是如寻平常一样,与他鼻息交缠。
她实在是累了,跪不住了,膝盖下滑,整个身体趴在柔软的床单上,双臂交叠在脸下,沉沉吐气。
陆冲锋跟着侧躺在良馨身边,掌心一下一下顺着良馨的背,面对面亲着她潮湿的眼睫。
良馨歇了一口气,他又面对面动了起来。
春寒料峭。
陆冲锋将铝皮大盆拿到房间里,倒入两瓶暖水壶的热水,将白毛巾放进水里,又端了半搪瓷盆冷水加进去,试探水温后,将良馨抱进来。
乍然接触热水,良馨肩膀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匆匆洗完,立马钻进被子里。
丢出几张手帕。
陆冲锋将良馨洗过澡的铝皮大盆,端进卫生间,脱掉背心短裤。
先用一盆冷水从上冲到下,打上肥皂。
再用良馨的洗澡水,从上倒下冲了两遍。
灯光下的水珠,滚落在日渐更加紧实的肌肉垒块上,他随意拿起良馨刚用完的白毛巾擦拭几下身体,套上新的背心短裤。
陆冲锋穿着短裤背心,走在寒冷的院子里,去厨房将黄豆泡上。
最近除了良馨喜欢喝豆浆,还因为院子里的菜地需要豆渣当肥料。
日头没出来之前,良馨该拿钉耙把菜地的土耙平整了。
但她起不来。
陆冲锋出操回来,先把豆子用石磨粗磨一遍,再精磨两遍,放进布袋过滤。
豆浆倒入大锅里小火熬煮后,陆冲锋拿起钉耙,打开砖篱笆的小木门,将昨天翻好的土地,再耙一遍。
良馨起床时,豆浆煮好了,地也彻底翻好了,桌子上还摆着刚从粮店买回来的油条。
“良馨!”
隔壁李茅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我听说你们江京那边早
上都吃锅贴,那种细细长长像小月亮一样的锅贴,我吃过但是不会包,就用饺子放油锅里煎了,给你做一碗煎饺过来,纯猪肉的。”
听到月亮,陆冲锋手臂微微绷紧。
良馨看着金黄酥脆的煎饺,没拒绝,接了过来,“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感谢你啊。”李茅看起来确实很高兴,之前眉间的郁气褪去很多,“我们今天开始就去上周院长的培训班了,周院长就是师部药厂的厂长,我被第一批挑中培训,这就意味着我第一批能进厂工作,以后每个月能拿30块钱工资,我们家日子总算不那么紧巴巴了!”
良馨由衷道:“恭喜。”
李茅看到良馨不拒绝她的饺子,陆科长还二话没说就去倒醋,脸上笑容更多了,“我听说你要去糊火柴盒,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算了,我们就老雷说就我这个脑子,还是不要来劝你了,你先吃着,我也不能多聊,我得去上班培训呢!”
良馨轻笑,“快去吧。”
等李茅走着雀跃充满希望的步伐走了,良馨咬着酥脆的煎饺,看向陆冲锋,“你说我是今天去一趟厂里,还是等大家都被选上去培训了,我再去?”
“不急。”
“那就不去了,我先把辣椒种子撒上,再买点小白菜、芫荽,西红柿”良馨想了想,“地太小,培育不了那么多个品种的秧苗,我得去找一趟杨司令家的夏霞嫂子。”
夏霞一听良馨要种菜,忙不迭从家里拿了菜种,跑到良馨家里,进到菜地里,就想把良馨的辣椒种子给撒了。
良馨急忙拦住,“嫂子,我想自己种。”
“难得抓到一个你需要帮忙的机会。”夏霞把种子交给良馨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你这里撒上辣椒苗就行了,留一些地方再种上小葱和香菜,其他的茄子、西红柿、黄瓜、缸豆这些你就别育苗了,等我到时候种的时候,全给你送来。”
良馨抓了一把辣椒种子,撒到分好的地里,看着种子落到泥土里,心里生出一种满足感,“行,谢谢嫂子。”
“谢什么,你的大恩,我一万个谢,不对,我这辈子把命搭上都谢不过来。”
夏霞拿起地上的塑料薄膜,走进菜园,“做梦都没想到我们家杨桃还有这样光荣的场面,才十六岁,我看比他爸都光荣。”
良馨拽住塑料薄膜往菜地里面走,准备将薄膜覆盖在刚撒完辣椒种子的泥土上,“嫂子,你和杨司令怎么样了?”
“我们”
夏霞叹了一口气,拿起剪刀将塑料薄膜剪下来,“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只要能平平安安过下去,我也不求什么了。”
“他还没有改变?”
“没什么改变。”
夏霞说完,顿了顿,“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以前他很少回来吃饭,回来也从来都不跟我说话,现在只要杨桃上了报纸,或者报告会有什么新的情况,他都会按时带着报纸回来吃饭,也会开口跟我说杨桃在报纸上的事,我能看出来,他跟我一样高兴。”
“说完了就不说话了?”
“也没其他话说了。”
良馨拿着铁锨,铲土压在塑料薄膜边缘,“嫂子,你打不打算进药厂上班?”
“我?”
夏霞摇头,“老杨工资那么高,他都交给我,我就不去跟其他家属抢位置了。”
“这么说,还是想过去上班?”
“想当然想过,不过我初小毕业,总共就读了三年书,不识什么字,再说,家属里也是有人情世故,涉及到军人职务调动我不想影响到老杨,让我们关系更差。”
良馨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你听说我去糊火柴盒的事了吧?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干?”
夏霞一愣,“糊火柴盒?这有那时间我还不如种地。”
“但糊火柴盒是离开家里出去上班。”良馨慢慢道:“你别成天在家时刻等着杨司令,给他一种好像他随时回头你都在,甚至摆脱不掉的印象。”
夏霞又一愣,抬头看向铲土的良馨,“良馨,我知道你脑子好,心肠也好,你说话总是有道理的,而且不能只听话不听音,但我刚才还是没听懂,你的意思是让我别围着老杨转?”
“差不多就那意思吧。”
铲完土,良馨出了薄汗,“你要不想去就种地吧。”
良馨第一天上班糊火柴盒的时候,夏霞比她到的还要早。
而且,面包坊里不止夏霞一个人,还有22团政委家属钟雪莲。
钟雪莲看到良馨,笑着道:“良馨厂长来了。”
良馨轻笑一声,摘下围巾,“你没被分到药厂?”
“不是,团职干部这一批都分完了,我是高中毕业,本来安排我到质检岗位,是我自己不愿意去。”钟雪莲端着刚调好的浆糊,“但大家都工作了,我也不好闲着,就打算每天过来糊几个火柴盒。”
同道咸鱼?
良馨没再多问,看向夏霞,眨眼间已经糊好了两个方方正正的火柴内盒。
完了,有卷王。
“你以前在家里糊过火柴盒?”
“打小就糊。”夏霞说话间,又沾好了一个,“以前公社就有火柴厂,都糊了不知道多少万个了,闭着眼睛都能糊出来。”
她卷任她卷。
良馨不再去看夏霞,也没坐下开始糊,打量着原驻军开过倒闭的面包坊。
糊火柴盒的实木大木桌,看起来是以前面包坊的白案,在这里揉面做点心。
往里面的隔间走去,良馨诧异,“这里居然还有两个大烤箱?”
“都是原来面包坊留下的。”夏霞来过这里,“我看设备都挺全的,但听说做面包没人买,点心也卖不掉,因为隔壁就是粮店,早上会做油条烧饼,豆腐坊会做豆浆豆腐脑,军人家属们以前哪还有闲钱天天去买那洋面包吃。”
良馨拉开大烤箱,发现里面放着月饼模具、鸡蛋糕槽具和各式点心模具,正想说话,外面突然听到推门的声音。
走出去一看,是眼睛哭得肿成核桃的李茅。
李茅似乎也没发现这里除了良馨还有别人在。
尤其还有钟雪莲在。
立马止住了哭声,抬起护袖擦了擦眼泪。
钟雪莲一愣:“你怎么了?”
“没怎么。”李茅使劲擦了擦眼睛,擦完眼睛变得更肿更红了,“我以后继续到这里来干活。”
“你不是第一批就进药厂了吗?”夏霞停下手上的活,“怎么回事?”
良馨走过去,拉开凳子,让李茅坐下。
李茅没忍住,哽咽道:“我不识字,培训后发现必须得识字,就去上扫盲班,结果谢参谋家属突然也要上班,她是高中毕业,就把留给我的位置给顶了,不要求识字的位置都有人了,我就被剩下来了。”
“谢参谋家属?”钟雪莲疑惑:“哪个谢参谋?”
良馨:“谢抗美的家属?”
李茅点了点头,眼里含着泪花,熟练拿起筷子挑起浆糊,涂抹在纸上,将纸叠成小方盒。
钟雪莲叹了口气,“识字确实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认全,药品事关人命,确实不能”
“知道了!”
李茅将筷子丢进浆糊里,“用不着你在这教育我,我又没隐瞒过我不识字,我也想干不识字的活,我又没想着去药品包装车间!”
“谁教育你了。”
钟雪莲脸色也不好看,“又不是我把你给顶了,你朝我发什么火。”
李茅压不住火,“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假惺惺什么道理就你最懂的样子!”
“你”
“你们不是来军营就认识的吧?”
良馨突然开口打断两个人吵起来的火花,“从前就认识?”
钟雪莲压下火气,“我们是一个公社的人,小学还当过一年同学。”
良馨点了点头,早就察觉出来了,看着掉眼泪糊火柴盒的李茅,往里面烤箱看去,思考片刻,才道:“只要一天能有一块钱工资,跟药厂一样,你就不难受了吧?”
李茅惊讶抬头。
钟雪莲和夏霞也跟着惊讶转头,看向良馨。
“冲锋!”
郑小军手里拿着钢笔笔记本,追上刚走出训练场的陆冲锋,“下午你们是不是要武装越野?是不是会经过东海公社?”
“你怎么还在11师?”
陆冲锋着急往军区服务社走。
今天是良馨第一天上班。
人走了后,陆冲锋才觉得自己考虑实在太不周全了。
怎么能给出良馨一个人去面包坊糊火柴盒的建议。
都是那天被良馨撒娇撒得脑子昏头了!
郑小军小跑追在后面,“冲锋,你下午经过东海公社,再买点螃蟹回来,良馨那天做的螃蟹实在太好吃了,我想在走之前再吃一次。”
“良馨哪有空。”
结婚这么久,他都没有让良馨,在没有他的陪伴下,自己去一个陌生地方待过。
想到那天良馨向他求诉,娇滴滴撒娇的样子
良馨多么需要他啊!
再想到面包坊那么黑,那么空,那么冷,她一个小小的人待在里面的糊火柴盒,说不定正可怜巴巴流着鼻涕。
陆冲锋顿时心急如焚,大步跑起来。
“良馨,我来”
陆冲锋冲进面包坊,刚推开门,就紧急刹住嗓子。
面包坊内挤满了人。
陆冲锋幻想中本该可怜巴巴流着鼻涕的良馨,正被人围在中间,头上戴着一顶白帽子,热得连棉袄都脱了,穿着一件黑色毛衣,更衬得小脸白里透红,扬着笑脸拿着夹子将盘子里一块块鸡蛋糕夹到排队的人的搪瓷碗里。
陆冲锋还是头一回见到良馨笑得这么灿烂。
第36章 第36章我家属怎么这么厉害~……
“别急,都别急,取了号的每人都有两个。”
刚出炉的鸡蛋糕散发着浓郁松软的蛋香味,良馨拿着夹子很快分完了一整盘鸡蛋糕。
“这怎么就没了?良馨同志,说好的每人两个呢?”
“香死我了,我哈喇子都快流到脖子里了,良馨同志,还有吗?”
“得亏我们家孩子不在,否则非得馋得赖在这不肯走,良馨同志,再来点!”
“鸡蛋糕来了!”
李茅带着手套又从里面隔间端出一搪瓷盘新出炉的鸡蛋糕。
一块块金黄油亮的鸡蛋糕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在这堪比荒山野岭的11师,军人家属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这么香的点心了。
要不是开始被良馨警告过,谁挤谁就失去购买的资格,现在面包坊肯定会挤得乱成一团。
一搪瓷盘鸡蛋糕摆在木桌上,良馨拿起夹子夹起酥软松脆的鸡蛋糕放在排队的人搪瓷碗里。
拿到的家属,闻着诱人的蛋香味,实在没忍住拿起来咬了一口,表皮烤得酥酥脆脆,内里绵软细腻有弹性,没忍住又咬了一口。
“哎呀,良馨同志,你这个鸡蛋糕比以前我在百货商店买的鸡蛋糕还要好吃!”
“太好吃了,又软又脆又甜,良馨,你再多做几斤啊!一家就两个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郑小军咽了咽口水,推了推陆冲锋的胳膊,“怎么回事?良馨怎么突然到这做起鸡蛋糕了?”
看起来还那么好吃!
馋死他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陆冲锋内心想这么说,但却下巴一扬,“我家属的手艺你又不是不知道,到这面包坊上班,全师的人嘴巴都得跟着享福。”
“羡慕。”郑小军看着陆冲锋得意的样子,“真是打心眼里羡慕你,哎,那你们家今天午饭吃什么?”
陆冲锋:“”
“我这不是正赶着回去做?都是你跟在后边叽叽咕咕,才耽误了我的时间。”
郑小军看着陆冲锋极其舍不得地将视线从良馨身上收回来,转去隔壁服务社买菜,又跟了上去。
“你记得下午经过东海公社,买些梭子蟹回来。”
“我是去工作,不是给你当采购,不要把个人私事,掺和到我的工作中来。”
郑小军跟着陆冲锋走进服务社,“主要那天螃蟹都被我吃了,良馨都没吃着几块,我挺不好意思的,我出钱,你再去买几斤,多买点,我感觉良馨肯定也是很喜欢吃那螃蟹,否则她也不会那么烧了,对吧?”
陆冲锋顿住脚步,什么都没说,看着肉摊还剩下一些羊肉羊排,全给称了。
“良馨,我刚才好像看见陆科长了?”
夏霞刚把面盆洗完,走到忙碌的良馨身边。
良馨将夹子交给夏霞,让她接手,将剩下一盘鸡蛋糕分给大家。
刚打开面包坊大门,就看到陆冲锋拎着羊肉从服务社走出来。
陆冲锋正好也在往面包坊看。
两人对上眼。
陆冲锋大步走了过来,“我买了羊肉和羊排,回家做午饭。”
良馨看着他手上新鲜的羊排,想了想道:“你再去菜站买点洋葱、胡萝卜、芹菜和圆生菜,番茄有卖的也买一点,把家里的盐、胡椒粉、香叶和大蒜拿过来,再多煮点米饭就行了。”
陆冲锋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听从指挥照做了。
突然,一群家属拿着搪瓷碗,一窝蜂朝着面包坊涌过来。
“良馨!鸡蛋糕还有没有了?”
“我先,我先到的,给我称一斤!”
“别挤!哎呀,老吴,你个抠门精今天也舍得称一斤鸡蛋糕了?”
“那怎么了,我上班挣工资了,吃得起!良馨,来一斤!”
“没了。”
良馨拦在面包坊破旧掉漆的木门前,笑着道:“今天就是拿家里的面粉、鸡蛋和白糖,做几斤尝尝鲜,每人限量两块,没人买到过两斤。”
“啊?先到的才能买到两块?!”22团一营营长家属失望道:“这做都做了,怎么不多做点卖,咱们这地方,鸡蛋糕可比肉还新鲜,你把我们馋虫都勾出来了,怎么就能卖光了呢!”
良馨重点看向后勤部几位干部家属,“我也是发现面包坊设备挺齐全,一看到槽子糕模具,自己也馋了,就动手试了试,做完了就近分给服务社和菜站的家属们尝了尝,真没想到能勾来这么多人,都分完了,现在原材料也没了,做不成了。”
后勤部长家属牵着一溜小孩,“我给你拿面粉鸡蛋和白糖,良馨,你看在我们孩子馋哭的样子,再给我们做一点吧!”
“现在来不及了,打鸡蛋也是个力气活,我们忙了一上午,到饭点了,家里灶台的锅还冷着呢。”
良馨看着一溜眼泪汪汪的小孩,微笑但无情道:“下次做好了,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们哦。”
“哇——”
面包坊外响起撕心裂肺的小孩子们的哭声。
待看到从面包坊里成功分到鸡蛋糕,欢天喜地跟着父母走出来的小孩子,哭声就更响亮了。
良馨溜达进面包坊,一摞搪瓷托盘已经空了,残留鸡蛋糕的余香。
“辛苦了。”
“这辛苦什么。”李茅拿着抹布将木桌擦拭干净,虽还肿着眼睛,但眼底已经全是笑了,“再说辛苦也是你辛苦,我们都不会做,搅鸡蛋都是你搅的,灌模也是你灌的,我们就帮忙端一端托盘罢了。”
帮忙搅鸡蛋的钟雪莲轻轻捶着腰,“我就说,鸡蛋糕要真能做出来,完全不愁卖,你看这些家属挤得,我脚都被踩了好几下。”
“做了那么多,除了开始一人尝了一个,我们自己都没捞着吃。”
夏霞收拾完盘子工具,看向良馨:“总共卖了多少钱?”
良馨搬了张凳子坐下,“钟会计,收了多少?”
李茅立马放下抹布,紧张看向钟雪莲。
头一回被叫会计的钟雪莲,有种自己当了官,而不是当了官太太的别样感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摊开放到桌子上,一张张清点完毕后,“这里总共是11块2毛钱!”
李茅倒吸一口气,惊喜道:“一上午就赚了11块2毛?!”
钟雪莲摇头,“这是总价,还得去除成本,成本是良馨从家里拿来的。”
“成本是2斤面粉,一斤6两白糖,40个鸡蛋。”良馨慢悠悠道:“一斤面粉1毛8分,2斤就是3毛6分,一颗鸡蛋不知道服务社回收鸡蛋是多少,按照我们老家公社供销社的回收价格是一分钱2分钱一颗算吧,就是8毛,一斤白糖是7毛8分,一斤六两白糖1块2毛
4分,烤箱一个小时用掉2到3度电,面包坊不属于照明电价,按电力电价算是1毛2厘一度电,就按三度算,成本再加三毛,国家无偿供水,水费不要钱,成本总共就是2块7毛。”
“11块2毛减去成本2块7毛”李茅跳了起来,“8块5毛!四个人平分的话,每个人一天就是2块1毛2分!我滴个乖乖!”
钟雪莲也吸了一口气,“而且不是一天,是半天!”
只管埋头干活,没去算账的夏霞,听完瞪大眼睛,“这半天的活就能顶我们生产队一个星期的工分了!”
“今天可以这么算。”
良馨拿出没算在成本里的第一批试做的鸡蛋糕,一人分了两个,“今天成本不是师部供应,是我们自己提供,钟会计,把今天的钱入账后再当做工资分给大家,对了,电费不要忘记留在账上。”
李茅和夏霞还没听懂,钟雪莲就忍笑道:“行,本子都记着账,现在就听厂长的话,把工资发放给大家。”
李茅分到了2块1毛2分钱。
夏霞分到了2块1毛2分钱。
良馨和钟雪莲也各分到这么多工资,另外良馨还拿回来了去除电费的成本,2块4毛钱。
“分钱呢?”
面包坊门突然被推开,22团政委保华带着两个孩子走进来,“赚了多少?”
“呦!”
钟雪莲张望一圈,没看到钟表,“都放学了?对啊,刚才有那么多孩子,早该放学了,瞧我都没反应过来,忘记时间给你们烧饭了。”
正数着钱的李茅连忙抬头,将钱揣进口袋里,“完了,我也忘了,我们家那三个崽子,肯定又四处嚎我了!”
突然,杨师长也推开门走进来。
后面还跟着提着蔬菜佐料的陆冲锋。
夏霞愣住了。
活了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杨来找她。
杨师长不自在看向良馨,“良馨,怎么听说你开起了新的门市了?”
“哪啊,面包坊本来不就属于服务社,也属于师部后勤?我就试营业一次,售卖的时候按照购物本扣除了粮票和鸡蛋票,按照规定入账,流程都很清晰,没有任何差错。”良馨将钱装起来,“杨司令,要是哪里有不合规矩的地方,你请指出,我们改正。”
“方方面面都很合规矩。”
陆冲锋将蔬菜作料放在桌子上,“你第一天进面包坊,就能把这加工厂做得这么火热,师部和师部后勤感谢你都来不及,我看杨司令下午就得和后勤开会,解决面包坊的原材料供需问题,明天就让你这加工厂正式开张。”
良馨朝着陆冲锋细微的挑了挑眉,眼神赞赏。
陆冲锋的嘴角,立马翘了起来。
“不错。”22团政委季保华也跟着点头,“我刚才一路过来,听着好些孩子哭着要吃鸡蛋糕,我们11师距离县城还是有一段距离,师部团部都没有加工厂,可以给师部服务社提供产品,虽说地方双拥可以牵线这方面的厂家,但是鸡蛋糕点心这些食物,自己家里能有现成的加工厂,当然还是刚出炉的最好。”
杨师长看向夏霞:“赚了多少?”
“刨去成本,总共赚了11块2毛!”李茅实在兴奋,抢答道:“嫂子跟我们一样,一上午就赚到了2块1毛2分钱!”
杨师长眼里闪过惊讶。
季保华也吃了一惊。
“这么说,你们这面包坊,才一上午,就已经开始盈利了?这”季保华看向杨师长,“药厂还负债一大堆,指望三年内完成正向盈利。”
杨师长点了点头,正想说话,良馨道:“今天是试营业,自己提供的原材料,赚的就当做工资和奖金,发给职工,往后真的由后勤解决供销问题的话,我们厂肯定是按照国家正常职工工资发放工资,其余所有盈利都上交给师里。”
陆冲锋:“大公无私,胸怀浩然之气。”
这句话是昨天杨师长自己说的,他咳了一声,“今天去食堂吃,不用回去烧饭了。”
夏霞更愣了。
平生头一回,听到老杨关心或者应该是为她着想又或者说是心疼她?
夏霞一瞬间慌张得手足无措,下意识看向良馨。
本来想留夏霞一起吃烤羊排的良馨,“吃完午饭,回家休息一会儿,下午放假休息。”
“放假?”李茅正浑身充满干劲,“下午接着做啊!”
“做什么做。”钟雪莲摘掉护袖,“哪有原材料做。”
李茅才反应过来,“哦,也对。”
面包坊很快只剩下良馨和陆冲锋。
“我家属怎么这么厉害~”
陆冲锋不自觉用了良馨向他撒娇的语气,跟良馨说话。
他自己还没发现。
良馨斜了他一眼,还从中听出了莫名的怨气,将装着鸡蛋糕的搪瓷碗推过去,“不就饿了你一天,以后我会注意着时间。”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冲锋拿起一个鸡蛋糕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咬了一大口,眼睛一亮,诧异道:“怎么好像真的比江军区大院服务社卖的鸡蛋糕还要好吃?”
“估计是太久没吃了。”
良馨将羊肉剔筋,拿着刀在羊肉上每划上一刀,塞上一片蒜瓣,“要不然就是因为刚出炉,放的时间很短,鸡蛋糕放的时间越长越不好吃。”
陆冲锋囫囵吞枣吃了一个鸡蛋糕,拿起良馨的搪瓷茶缸喝了一口热水,咽下去。
良馨看着他,知道他每天都在大量消耗体力,需要及时补给食物,“你把两个都吃了,不用留给我,刚出锅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
陆冲锋拿起鸡蛋糕,递到良馨唇边,“你再咬一口,我吃你剩下的。”
良馨咬了一小口,看着陆冲锋将大半个鸡蛋糕塞进嘴里,“烤羊肉用不了多久,腌一下放进烤箱烤半个小时就好了。”
陆冲锋:“不急。”
羊肉羊排用盐、蒜瓣、胡椒粉和香叶腌制好后,送进烤箱。
很快,一盘香气诱人,油滋滋的烤羊排就端进茶馆长厅的方桌上。
烤熟微焦的羊肋排,鲜嫩多汁,叠码在搪瓷盘子里,盘边配上了洋葱、胡萝卜和冬季供量有限难得运气好买到的番茄,看上一眼,就让人垂涎欲滴。
陆冲锋头一次没忍住,吞了一下口水,大步朝着厨房走去。
揭开米饭锅盖,米香扑面而来,更让人饥肠辘辘。
端出米饭中间的鸡蛋羹碗,滴上几滴香油,放入一个白瓷调羹。
良馨用抹布包着碗边,端到方桌上。
陆冲锋紧跟其后,端着两碗盛得冒尖的米饭,筷子也抓在手里。
“盛这么多。”
良馨也饿了,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晶莹剔透的白米饭,放进嘴里慢嚼,鼻尖发出一声长气。
“累了吧?”
陆冲锋夹起一块肥嫩多汁的羊肉喂到良馨嘴边,看着她吃进去,自己直接拿起一根烤羊排啃起来,金黄酥脆的羊肉一咬就脱离了肋排,软香酥嫩,再配上一口米饭,“简直就是人间绝味。”
良馨看着他弧线完美的唇线都沾上了油光,轻笑,“你买了这么多,今天都把它吃完。”
陆冲锋用干净手腕将鸡蛋羹往良馨面前推,“你也多吃点,下午好好休息,晚上我带菜回来,我来烧,给郑小军那小子送行。”
良馨确实饿了。
舀了一勺鸡蛋羹放在米饭上,蛋香混着米饭,舀起一勺放进嘴里,香气四溢。
午睡一觉。
良馨将长窗支起,午后阳光洒落进来,室内恢复光亮。
去后院洗了一把脸 ,往菜地里的塑料薄膜看去。
辣椒种子还没有安静躺在土地里,没有发芽。
良馨打开砖篱笆的小木门,走进去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还是没看着绿芽。
打开客厅里的电视机。
电视机刚打开需要烧一会才能有图像。
调整几下牵牛角天线,任它去烧。
良馨泡了一杯绿茶,坐到单人沙发里,电视机里跳出北京电视台正在播出的《地道战》。
一听这地道战,想到了很多床上的画面。
良馨连忙起身,扭动转换频道,看到地方台正在播出的《南征北战》,除此之外没别的可看了,停在这个频道,坐回单人沙发,抓起一把葵瓜子嗑起来。
还没看几分钟,外面突然传来了吵架声。
良馨竖起耳朵听了听,辨别出李茅和余红红的声音。
良馨往电视机旁边的小钟看了一眼,两点了。
这个点,余红红该在药厂上班了才对。
突然,门被敲醒,传来了家委会史会长的声音:“良馨,在家吗?”
良馨想到自己还身兼家委会副会长一职,放下茶杯,关掉电视机,走到门口,打开门。
“在家呢?”
史兰芝看到良馨在家,脸上出现一丝笑容。
本来脸色不怎么好看。
良馨往隔壁看了一眼,“怎么了?”
史兰芝还没说话,余红红就从雷副营长家里走了出来,手上拎着一盒苹果,“良馨,你在呢?刚才想去你家敲门,我一听好像没动静,以为你不在家。”
李茅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很难看。
良馨垂眼看了一眼盒装苹果,大致明白了什么事,“嫂子,歇过来了没有?”
李茅一怔,随即道:“哪捞着歇了,刚吃完挂面洗了锅,还没躺下,谢参谋家属就来找我说换工作的事。”
“嫂子,看你说的,这怎么能是换工作,药厂工作本来就是你的。”余红红一脸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去药厂上班是顶了你的职位,我上午去上班一听说这件事,立马就拎上水果来跟你道歉了。”
“我是不如你们文化人说话好听,但我也不傻。”李茅直接道:“你反正是基地后勤部长的女儿,你想去哪上班就能去哪上班,我们面包坊能不能开起来,你爸官最大,也是你爸说了算,你不用假惺惺来跟我道什么歉,我反正要是不能去面包坊干了,我就到处说是后勤部长的女儿眼红我的工资,把我给挤走了!”
良馨掩饰住嘴边笑意。
“你这”
余红红实在没想到李茅会突然变得这么难搞。
明明上次她从药厂走的时候,一句话没说,只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怎么换成面包坊却耍起无赖了!
“嫂子,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想要面包坊的工作,质检员比面包坊揉面风光多了,工资也高得多,我真的是不好意思占了你的职位,才来跟你换的,良馨,你帮我劝劝她。”
李茅紧张看向良馨。
“面包坊”良馨一本正经道:“我们早上的鸡蛋糕都是李茅这个技术员做出来的,如果把工作替换掉的话,红红,你会做什么点心?”
余红红:“嫂子做出来的鸡蛋糕?”
李茅有点心虚,但是良馨明显给她撑腰了,立马道:“对啊,就是我做的,我祖传的手艺!”
史兰芝接茬:“呦,那李茅如果走了,加工厂不是又只能继续糊火柴盒,纳鞋帮了?”
余红红脸色一变,“良馨,你要是向着嫂子可以直接说,不用把功劳让给嫂子,谁都知道是良馨做出来了鸡蛋糕。”
“我是会做,但没嫂子做的好吃。”良馨又道:“再说也不能天天做鸡蛋糕,总有吃腻的时候,嫂子还有祖传做桃酥、麻花和各种面点的手艺,这揉面和面搬盘子也不是容易的事,嫂子既然不乐意换,你也上门道了歉,没人会再在背后说你不好,你还坚持到面包坊吃苦受罪干什么?”
听到良馨话里有为她着想,余红红脸色好转一点。
但想到昨天她爸对良馨的赞扬和对面包坊的看好
“史会长,我总担心这事会影响了我爸的名声,要不然你看一看家属院还有哪位家属没有工作,我让给她。”
“没了。”
史兰连连摆手,“全部都安排完了,我今天才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天。”
“红红。”
谢抗美从石板小路尽头跑过来,看了一眼良馨,“先去上班吧。”
余红红还在犹豫,谢抗美劝道:“药厂是正儿八经隶属于师部的随军家属工厂,有基地和地委的扶持,还在省革委那里挂上了号,根本不是那些犄角旮旯的小加工厂作坊可以比的,面包坊能开几天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傻了?”
李茅掐腰骂道:“你咒谁呢?”
“嫂子,你别误会。”余红红已经被说动了,确实觉得自己傻了,将手上的盒装苹果递过去,“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不小心顶了你的班,这是歉礼,你还是收下吧。”
“史会长。”
良馨突然看向史兰芝,“我们加工厂这些家属,原本都是有资格进厂的吧?”
史兰芝点头:“当然了,而且你比谁都有资格,省革委会、地委、双拥办、全国妇联、军区、基地、师部点名要把你第一个安排进厂,是你体谅家庭困难的家属,才去了加工厂。”
“我既担任了加工厂厂长,身上自然是有一份责任,这上午才刚好不容易盘活了面包坊,怎么就有人当着我们的面,贬低抨击诅咒我们?”
良馨掸了掸袖子,“史会长,我要借家委会的电话一用。”
史兰芝:“你想给谁打电话?”
“就挨着给你刚才提到的那些单位打一遍。”良馨慢慢道:“基地后勤部长的女婿都这样说我们面包坊了,我这战战兢兢的哪还敢再继续做下去。”
谢抗美脸色顿时一白。
余红红想上前劝说,良馨却直接转身走了。
陆冲锋刚买完螃蟹,带队回来,就听作训科的伍参谋说有人欺负良馨。
伍参谋一说完,就发现陆科长的眼睛一瞬间深不见底,脸色变得极其吓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听说是谢参谋,现在都在家委会办公室。”
陆冲锋腰间别着枪,手上拎着螃蟹,挂着一张“要杀人”的脸赶到家委会。
即便经过上午,陆冲锋已经不在心里脑补良馨可怜巴巴的样子,但还是被眼前的一幕诧异了一瞬。
基地所有领导和师部领导全部聚齐在家委会小小的办公室,挡在良馨坐着的椅子前面,个个怒气冲冲看着谢抗美。
后勤余部长指着谢抗美骂道:“你小子明天就给我滚出11师!”
陆冲锋走过去,站在所有领导前面,像是一道最锋利的矛,盯住谢抗美。
谢抗美面对基地和师部所有领导,都没有看到陆冲锋的反应大,吓得直接往后连退几步,差点踉跄摔在地上,急忙扶住桌子,才稳住身形。
余红红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
陆冲锋冷着脸,“你下午请假不去参加武装越野,就是为了趁我不在,欺负我家属?”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谢抗美头都快摇成了拨浪鼓,“陆科长,我没有,我没有欺负良馨同志,真的没有,我就是,我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想,想安慰我家属,结果不小心得罪了良馨同志。”
“陆科长。”
余部长一脸疲惫上前,“英雄在我们江口基地,我们绝不可能让英雄受到欺负,这次确实是他嘴巴不会说话,良馨同志先是大公无私,后又冰雪聪明,将原驻军留下来的旧面包坊妙手回春,我这个女婿不但没有一丝敬佩之心,反而心怀不敬,实在是家丑。”
良馨上前拉住明显没消气还想发飙的陆冲锋。
她今天一点气都没生,也没准备出什么气。
不过是抓住谢抗美送上来的机会,将计就计解决面包坊原材料供应和产品供销的事,同时避免因为不让余红红来工作,可能会产生的隐患。
“余部长多不容易,你消消气。”
陆冲锋的手臂内侧被挠了挠,一腔怒火顿时被挠散个干净,顺势看向良馨,什么都没说。
余部长是常年在人精里打转的老油条,立即道:“良馨同志,你就把这小子的话当耳旁风听一听,千万别当回事,你的面包坊好好做,不需要麻烦地方,基地的
农场和面粉厂,完全就可以解决11师面包坊的原材料供应,其他特殊材料,面包坊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跟11师后勤部长申请,基地后勤支持你将面包坊做得红红火火,长长久久。”
李茅差点跳了起来,高兴看向良馨。
良馨脸上适时露出一丝笑意,“谢谢余部长。”
基地吕司令看向杨师长:“杨司令,要牢记鲁迅同志说的那句话,有了英雄却不懂得敬重和爱戴的是不可救药的。”
杨师长:“是,司令,以后一定会再特别注意,绝不让良馨同志再受委屈。”
说完看了一眼良馨,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葱姜炒梭子蟹端上了方桌,一盘青椒豆腐干,一盘油煎豆腐,还有一盘青蒜炒腊肉。
郑小军带着一瓶茅台酒上门,“吃你们就这么多顿饭,临走得弄瓶好酒送给你们。”
陆冲锋直接把酒收了起来,换了一瓶江京大曲。
郑小军:“”
撩开军装下摆坐下,看向良馨,突然学着陆冲锋的语气道:“良馨同志,我咬不动螃蟹。”
陆冲锋怒瞪郑小军。
良馨拿起剪刀,剪开蟹钳,一点点剥开蟹壳,举起蟹肉。
郑小军看着陆冲锋的脸色哈哈大笑,指了指碗,“放”
蟹肉却递向了陆冲锋嘴边。
第37章 第37章他太想和良馨谈恋爱了!……
黑漆漆的双眸似两柄尖刀的陆冲锋,垂眸看到嘴边的蟹肉,尖刀瞬间化成了水,波光粼粼看向良馨。
郑小军笑容僵在脸上,随即笑得像朵盛开的野菊花,眼角都笑出褶痕来,“呦!良馨同志,你搞区别对待啊?”
“是。”
一个“是”让陆冲锋笑得比郑小军还要艳丽,像是一朵牡丹花。
他用从所未有的洋洋得意,扫了一眼郑小军,张嘴将蟹肉吃了,拿起一块蟹钳,“咔嚓”一声,咬断了蟹壳,将壳剥得干干净净,递到良馨嘴边。
郑小军:“呦!话剧也没你们这么演的啊!”
良馨接过蟹钳,放进嘴巴里,一口嗦走了肥嫩饱满的蟹肉,“小军,你自己吃,别客气。”
陆冲锋的笑声,响彻在竖长厅。
“可怜我孤家寡人。”郑小军夹起螃蟹,“可惜我妈没有你妈靠谱,她成天忙着文工团,压根就不管她这个渴望被爱火燃烧的儿子,一次相亲都没给我安排过,哎对了,嫂子,你还有没有像你这样的姐妹同学小伙伴?给我介绍一个呀!”
“我只有一个朋友。”良馨摇头,“但她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她喜欢读书。”
“还在读书?”郑小军咬着蟹壳,一脸可惜,“那太小了,咱再想谈恋爱,也不能残害花骨朵呀。”
“不是还有一场最重要的群众大会堂演讲?”良馨夹了一筷子青蒜炒腊肉,“你们不需要监督了?”
“差不多了。”
郑小军喝了一口白酒,“看目前这轰动效果,最后一场群众大会堂演讲完毕,这批写作班子稳摘一枚集体三等功,今年年底如果江口基地和江口市能够一举拿下双拥模范城,集体二等功也不是没有可能。”
良馨并不意外,“你们总部下来的三名干部功劳也不小,回去会有奖励吗?”
“这你放心,必须会有。”
郑小军拿起酒杯敬向良馨,“良馨同志,敬你一杯。”
“她不喝酒。”
陆冲锋端起搪瓷缸茶杯,“我以茶代酒敬你。”
郑小军没有为难,转向陆冲锋,“你是该敬我一杯,当初要不是兄弟把你缝被子的照片弄上了二版版面”
陆冲锋双眼眯了起来,郑小军连忙将一杯白酒一口闷了,辣得五官变形,急忙拿起筷子去夹青椒豆腐干吃,“好酒!比茅台还要好!”
良馨轻笑一声,“群众大会堂结束,这么好的题材,想必军区文工团肯定会改编创作?”
“哎!”
郑小军两腮发红,指着良馨,“良馨同志,有远见啊,你这救水英雄第一次上了报纸以后,文工团创作班子就已经给我打了电话,我这趟赶回去就是忙着去电影厂开会,改编你们江口双拥救水事件的事呢,我都没说,你就料到了。”
“那是!”
陆冲锋突然来了劲,“我家属要是参军,你都不一定有资格当她的下属。”
郑小军翻了个白眼,“想当初高考要是没有取消,兄弟我怎么着也都得拿个文科状元!我可是总部最年轻的团级干部,司令部的首长们讲话都得找我润笔,你老婆还能比司令部的首长们还牛?”
“那”
良馨上手捂住了声音又第二声扬的陆冲锋的嘴,“你以茶代酒,也能把你喝醉了?”
陆冲锋亲了一口良馨的手心。
良馨急忙抽手,拿起筷子夹了一筷豆腐。
郑小军突然道:“对了,良馨同志,听说你现在是11师家委会的副会长?”
良馨点头,“是,怎么了?”
“我在你们11师嗅到了不少值得挖掘的新闻,可惜我没时间了。”郑小军放低声音说:“比如师部医院妇科那个最漂亮的女医生,她就很有问题。”
陆冲锋皱眉:“你小子怎么总盯着别人的老婆漂不漂亮?还有,你跑妇科干什么去?你怎么越来越流氓了!”
“那她确实漂亮啊!”郑小军打了一个酒嗝,“再说我是记者,我盯的是新闻,又不是盯的人家老婆,那人家老婆漂亮我非得说人丑?”
“祝副师长的家属?”良馨拉回重点,“她怎么了?”
郑小军悄声道:“我怀疑她常年遭遇家暴!”
良馨惊讶,看向陆冲锋。
陆冲锋眉头紧皱,“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
“她怎么可能告诉我,我跟她都没说过话,就是一种新闻人的直觉。”郑小军道:“我上次相机盖子掉了,一直追着滚到了妇科办公室门口,一个小小的相机盖子的动静,居然能让一名医生的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你说这正常吗?”
“你怀疑是祝副师长家暴?”陆冲锋严肃道:“我没见过军人打女人,你别瞎说。”
“你长年累月不是打仗就是守在边境,有老婆的三五年才能见到一次,短暂假期还不够粘乎的,是不会打女人。”
郑小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干了十几年的新闻了,打仗不如你,但是这世间百态,我可比你见得多,军人是比一般同志道德感强,但军人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些欲望长年被压抑,得不到满足,就会激发人体内的兽性,你们那祝副师长,平时看着和蔼可亲,可是当年他要晋升的时候,突然被空降了杨师长,一直被压了这么多年,他心里能舒服?”
良馨道:“祝副师长是不是比他家属大很多岁?”
陆冲锋还没反应,郑小军就“哎”了一声,“看看人良馨是什么脑子,你这个脑细胞全长在智商了,一点都没分给情商,对啊!祝副师长还是老夫少妻,看他那半秃的头顶,黑乎乎的眼袋,我看就是”
“你闭嘴。”
陆冲锋严肃道:“不要在背后胡乱揣测首长,更不要在背后议论首长家庭私事。”
“好好好,不说了,你说得对。”
郑小军看向良馨,“那我再说一个不是首长的家庭私事,22团1营的教导员,就是刚提上来的那个姓宋的,别看他表面铁面无私,我看他是一肚子花花肠子,我觉得他那个老婆要吃亏,你们家委会也得注意着点,不能让咱们辛辛苦苦支撑一个家的军嫂,利用完就给踢了。”
良馨若有所思。
陆冲锋给郑小军夹了一块螃蟹,“早点吃完早点滚。”
“你小子怎么跟兄弟说话的!没兄弟把你弄上报纸,无形中推了你一把,你能被陈军长看中吗?没兄弟,江口的新闻能那么顺利上总部军报吗?”
郑小军看上去也是三杯倒的量,眼睛已经有点涣散了,“陆冲锋没
良心,还好,你娶了良馨,补齐了你的良心。”
虽然是被骂。
但这话,陆冲锋听得很顺耳。
语气又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
“赶紧吃完,我送你回去。”
“良馨,等冲锋调到军区,我们军区大院再见。”
这是非常高级的祝福。
良馨将喝醉的郑小军送到了门口,挥手再见。
陆冲锋把人送回招待所,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推着板车的战士。
板车停到家门口,陆冲锋搬进来两个大包裹。
“什么东西?”
“军区大院寄来的。”
“那不是就是妈寄来的?”
“估计是。”
良馨和陆冲锋,对运输连的战士道谢后,拿出剪刀拆包裹。
江京百货商场的开春新款布料,一水的鲜艳颜色,纯绿色、鹅黄色、水红色、纯白色的的确良,白底配紫色小碎花、白底配蓝色小碎花、白底配粉色小碎花棉布全是寄给良馨的,没有陆冲锋的份。
“我又不需要,我都是穿军装。”
陆冲锋拆开另一个包裹,先看到一个小木箱,用绳子五花大绑,“这么重,寄的黄金?”
“瞎说什么。”
良馨接过箱子,确实很重,放到青石砖上,用剪刀拆开箱子上五花大绑的绳子,掀开一看,确实是黄色,“香蕉!”
陆冲锋回头看着箱子里被保存完,一根都没被压烂的香蕉,“倒是稀奇东西。”
良馨闻了闻香蕉味,“我在乡下很多年没吃到香蕉了,这么冷的天,妈居然还能弄到香蕉。”
“估计是爸去南方开会带回来,要不然就是进口香蕉。”
陆冲锋将编织袋的碎末清扫干净,“喜欢就吃,也放不了几天。”
良馨把箱子搬到矮柜上,没有先吃,继续拆其他的小包裹,先打开一个没贴邮票的信封,看到一沓粮票和大团结,“妈又给我们寄钱和票了。”
陆冲锋拿着扫把,“明天我去办公室打电话,让她以后不用寄了。”
“这包都是吃的,葵瓜子、西瓜子、兰花豆、炒花生、山核桃,还有桃酥和饼干。”
良馨一一拿完麻纸油纸包的零食点心,去看最后一个包裹,“这里都是罐头,番茄罐头、午餐肉罐头,还有这些都是给我的,雪花膏、润唇脂、桂花头油、洗头膏、香皂、还有花露水妈真是周到,什么都想到了,这里还有一个包裹,是你的中药。”
陆冲锋扭头,“怎么还给我们寄中药了!”
“是你的中药,没有们。”
良馨将东西都一一分类好,放在该放在的地方,“我这两天还在想,你这么大训练量,身体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当时两位老医生说的静养,起码得半年吧,来这边喝完了中药,你就不肯去拿”
良馨突然被拦腰抱了起来,瞬间离地的悬浮感,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转头近距离看着他眼下的小痣,“闹什么?”
“看来平时是对我不够满意。”陆冲锋双眸透露出危险的信息,“我还得更卖力。”
这种危险,让良馨想到了随军前的第三夜,连忙堵住他的嘴,将他低下来的头推回去。
“咳!”
陆冲锋被良馨手心的灰尘呛得咳了一声。
气氛顿时也呛没了。
良馨从他身上下来,“你活该,忙了一天全身脏得很。”
陆冲锋往厨房走,“我去烧水给你洗澡。”
“不用!”
良馨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打什么主意,拿起盆架上的搪瓷盆,收拾香皂、洗头膏、毛巾和换洗衣服,“去服务社澡堂洗。”
师部服务社澡堂,分男女。
不可能在洗澡的时候,发生任何事。
洗完澡回来。
良馨靠在床头,拿着枕头垫在身后,手里慢慢剥着一根香蕉。
陆冲锋脱掉军装外套,裤子,白背心也脱了,露出一身砖头块堆叠起来的肌肉,穿着绿色四角裤,走到良馨面前,“我帮你吹头发。”
良馨的脸一斜,正对他坚实的腹肌,咬了一口香蕉,“等下我自己来。”
“等病了怎么办。”
陆冲锋拉开写字台抽屉,拿出黑银色吹风机,插上电,“你坐到床边,靠在我身上,不耽误你吃香蕉。”
吹风机已经被打开,发出“嗡嗡”的电机振动轰鸣声。
良馨讲什么话都会被淹没,起身跪爬到床边,盘腿坐下。
陆冲锋硬是按着她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良馨又坐直身体,“靠上去都压着头发了,吹不着了。”
“保证给你吹干。”
陆冲锋将人再次按了回去。
良馨不管了,把他坚硬的腹肌当靠枕,黑发飞舞间,小口小口咬着香蕉。
看着良馨放松倚靠在自己身上,全身心信任的样子,陆冲锋唇角掀起,将吹风机的风口对准掌心捧起的一缕黑发。
突然,窗户角落的军装,掉落下来一个米棕色信封,厚厚一沓。
良馨视力很好,眼尖发现邮票上盖着“槐花公社”的戳,拿着吃剩一半的香蕉往前跪爬。
不知道人怎么突然走了,正抓着黑发的陆冲锋生怕拽痛了她,连忙松了手。
等看到良馨跳下床捡起一个信封,陆冲锋才脸色一变,丢下吹风机追了过去。
“别看!”
良馨伸手挡住他,仔细看信封上的寄件人,“我二嫂怎么会给你写信?写给我的?”
说着,一口咬住香蕉,就要拆开。
陆冲锋急忙将信封抽走,“不是写给你的,是写给我的。”
良馨摊开掌心,“给我。”
陆冲锋:“”
僵持三秒。
陆冲锋快要顶不住的时候。
良馨突然靠近他的怀里,双手攀上肩膀,缠住他的脖子。
陆冲锋一恍惚,信就被抽走了。
陆冲锋:“”
中了敌军发起的美人计!
他追上去。
“你看了不准生气。”
良馨眉头动了动,翻开已经开了口的信封,掏出一沓信纸。
五分钟后。
良馨表情呆愣。
原以为是家里有什么事麻烦到陆冲锋这里来了。
没想到信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她从小到大的事。
通篇全是赞扬。
堪比写作班子第一次写的良馨故事集。
夸大其词到了一定地步。
“二嫂为什么突然给你写这些东西?”
陆冲锋抓了一把头发,耳根发红,见她看完了信,将信纸小心翼翼叠了起来,装进信封,没再装回军装口袋,而是打开床头柜抽屉,将信放进去后,还用手指轻轻拍了拍。
一抬头发现良馨正在看着她,又抓了一把头发。
良馨重新坐回床上,吃着剩下的香蕉,等他回答。
“就是”
陆冲锋黑发被抓得凌乱,耳朵红透了,“我想跟你谈高级别的恋爱!”
良馨停住咀嚼,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什么是高级别的恋爱?”
“救赎。”陆冲锋一脸很懂的样子,坐到良馨身边,给她科普,“互相救赎就是最高级别的恋爱!”
良馨:“听上去的确有点高级,那救赎是什么?怎么救赎?”
陆冲锋一噎。
抬手扔掉良馨手里的香蕉皮,握住良馨的脚腕,将她塞进被子里,“别冻着了。”
“别冻着了就是救赎?”
“不是。”
“那什么是救赎?”
陆冲锋躺到良馨身边,跟她一样靠在枕头上,“救赎,就是字面意思,拯救的意思。”
良馨“哦”了一声,“所以你写信给我二嫂,是想知道我的过往里,有没有需要你拯救的地方?”
陆冲锋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良馨笑了两声,笑得很怪,“那有吗?”
“二嫂说你小时候跟同学一起种菜,挑菜去赶集卖菜。”陆冲锋捏了捏良馨薄薄的肩膀,“我就想回到那个时候,帮你挑菜。”
良馨:“”
“救赎感觉好像没这么简单吧?”
陆冲锋又点头了,将良馨抱进怀里,“我当时在军校和军区大院,人人都把我的话当成疯话,不是说是病了就是说我疯了,连我父母都这样,是你出现,救赎了我。”
良馨趴在他胸前,没动了。
这个好像有点沾边了。
陆冲锋用下巴蹭了蹭良馨的额头,“所以,我也想
了解你的过去,看一看你有没有什么不被人理解的地方,我想去救赎你。
良馨望着白炽灯下,窗户玻璃上的两个小人窗花,久久没有说话。
“其实感情上的救赎,就是精神上的绝症得到治愈,是黑暗出现光,是在窒息时呼吸到新鲜空气,是孤立无援时得到帮助,而且,每一个被救赎的人身上都拥有一种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你觉得我用得着人心疼吗?”
陆冲锋想了很久,缓慢摇了摇头,“我总是感觉你的内心没有欲望。”
良馨趴在他怀里,慢慢道:“在高级别的救赎之上,还有一种更高级别的救赎,是成长蜕变成更好的自己。”
陆冲锋一顿,扶起良馨,受宠若惊看着她,“我让你成长蜕变了?”
“你觉得呢?”
“好像没有。”
良馨把他按回去,翻了个身枕在他胸膛上,“千帆过尽,目前因为有你,我终于能够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一次,胜过我心里所有的救赎情侣。”
“情侣?”
陆冲锋好奇,“刚才说的那些人你都认识?他们在哪里,在你老家?”
良馨:“”
“真是在槐花公社?”陆冲锋很感兴趣,“是社员?知青?还是”
良馨翻身起来,爬到他身上,“来吧。”
“来什么?”
陆冲锋将人往上面抱了抱,还是一脸好奇,“你们公社谈恋爱的人这么多?那应该都是这几年才敢这么谈恋爱的吧?头些年不是都忙着”
良馨亲住他的嘴。
亲完了。
陆冲锋好奇心不减,他太想和良馨谈恋爱了,“破碎感,那是什么东西?”
“你们村那些情侣有人脸破了?”
“骨头碎了?”
“哪里的骨头?”
“治好了没有?”
“男的还是女的?那结婚是跟残疾人结吗?”
良馨:“”
良馨从他身上爬下来,睡到自己的枕头上,拉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倒脚全都蒙上。
陆冲锋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咦窒息了,还有黑暗!”
良馨将被子拉开,散乱的头发贴在“生无可恋”的厌世脸上。
“又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陆冲锋跟着爬出被窝,“还有了光,原来这就是救赎感!”
良馨捧住他双眼发亮的俊脸,“好好过日子,别成天想着谈恋爱了。”
“我才刚开窍!”
“”
良馨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接下来是要准备全军比武大赛?训练周表还没开始写吧?赶紧地,去书房写。”
“衣服都脱了。”
“不是白脱了?”
陆冲锋一怔,突然朝着良馨压了下去。
良馨看着头顶摇摇晃晃的白炽灯光晕,就这样安安静静过日子挺好。
“心疼。”
“”
陆冲锋突然想到,这个时候的良馨很令人心疼。
但除了心疼,更多的是强烈的满足感,想继续欺负她。
陆冲锋亲住良馨眼角的泪水,“不哭,我轻一点,慢一点。”
良馨难耐得脚趾蜷缩,指甲掐住他的肩膀,没忍住,抬头咬了一口,含含糊糊依然能够听得出咬牙切齿,“谈恋爱,是扎在,你脑子里拔不掉了?”
陆冲锋“嘶”了一声,手臂肌肉绷得更紧,抱住良馨起身,“让我让我动一会,就一会,等下,等下再跟你谈恋爱。”
没人要跟你谈恋爱!
良馨想说,但说不出话了。
第38章 第38章男人就该像你这样!
陆冲锋站在山顶,左手举着望远镜,紧束的腰带上套着指北针,他后臂的肱二头肌、背阔肌如峰峦般起伏,几乎与山谷绿林融为一体。
伍参谋羡慕看了好几眼,才绕到陆冲锋身边,“陆科长,这是不是对他们太狠了?那边都是没开发过的山,要是一不小心掉进河里,下游可就是长江了。”
陆冲锋将望远镜拿下来,其他人的皮肤都晒成了古铜色,他是唯一一个偏白的脸,肌肤在阳光中像是高级丝绸,找不出一丝瑕疵,浓眉之下,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了伍参谋一眼,就让伍参谋立马闭紧嘴巴,不敢再多说。
“22团1营教导员怎么没参加训练?”
“他啊。”
伍参谋撇了撇嘴,“去团部开会了,私人问题。”
陆冲锋转身,皮靴带起了几块石头滚落山下,他立在那里,纹丝未动,石头落下去深不见底,一点声响都没有。
伍参谋看得心惊胆颤,却也不敢让他往这边安全的地方挪两步,忍不住由衷感叹:“陆科长,男人就该像你这样,你来了11师以后,平时主要重点训练22团的战士,把22团的风气带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陆冲锋皱眉,“什么风气?”
“还不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的感情问题。”伍参谋想起自己送给陆科长的花的待遇,“男人就应该像你这样,脑子里就应该除了国际形势、战略图谋、军事学术、训练装备,只剩下关注战士,以行动为榜样,让战士们不断精进成长,从来不会把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放在心上,更别说放在第一位了。”
陆冲锋:“”
转身拿起望远镜,继续看着山下森林里的战士们。
“说重点。”
“重点就是,1营教导员宋萧丰同志,与妻子家庭不和,宁愿在办公室打地铺,也不愿意回家和妻子女儿一起住,影响非常不好,团部看不过去了,找他去谈话,所以早上没能一起参加训练。”
陆冲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军用地图,观察完毕后,转身走向军车,“差不多了,去接他们回营吃早饭。”
伍参谋再次感叹。
这才叫男人!
听到这些家庭感情琐事,一个字都不想问,立马就将心又投入到战士们的身上。
这才叫铁血无私!
这才是22团该有的领导样!
“良馨。”
良馨刚起床,正蹲在菜园地里看着塑料薄膜下隐隐约约好像开始发出绿芽的辣椒,听到门外传来李茅的声音,“门没栓。”
走出菜园,看到李茅端着一个搪瓷碗走进来。
“我昨晚炖了一夜的茶叶蛋,拿几个过来给你们家当早餐。”
良馨转身去厨房,也拿出一个搪瓷盘,走到客厅,接过李茅碗里的茶叶蛋,“两个就行了,剩下两个拿回去给孩子们吃。”
李茅将茶叶蛋都拿到了良馨的搪瓷盘里,“要不是你昨天向着我,他们哪还能吃得上茶叶蛋,都是多亏了你,他们以后的日子也能跟着我好过一点了。”
良馨没再推推拉拉,打开矮柜的柜门,拿出三根香蕉,“三个孩子一人一个。”
“呦!”
李茅瞪大双眼,最后一丝瞌睡虫都惊跑了,“哪来这稀奇东西!这得多贵啊!”
“应该是不容易弄到。”良馨递过去,“我婆婆寄来的,总共也没多少,你们大人想吃的话,只能看着分了。”
“不行不行,这太珍贵了。”
李茅连连摆手,“实话告诉你,也不怕你笑话,我都不知道香蕉是什么味道,一次都没吃过,之所以知道,还是小时候看钟雪莲吃过一次。”
“拿着吧。”
良馨将三根香蕉塞到了李茅怀里,指了指四个茶叶蛋,“茶叶蛋也不便宜,你
不是也给我了。”
“这哪能比。”
李茅抱起香蕉闻了闻,吐出一口气,“能跟你做邻居,真是我的福气。”
“破四旧才刚开始,你别把老话挂在嘴上。”
良馨转身往卫生间走,“拿走啊,我还没洗漱,等下还得赶紧去上班。”
“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替孩子们谢谢你!”
良馨其实已经洗漱过了。
走到厨房,打开蜂窝煤炉子的封门,将平锅放上去,摊了四五张鸡蛋饼。
陆冲锋开始了军事大比武,早晨起得比以前还要早两个小时,大量训练后,食量不是一两根油条就能够填饱肚子。
果然,人一回来,已经在师部澡堂冲过了澡,一坐下没到一分钟,两张鸡蛋饼就没有了。
陆冲锋端起粥碗,一口又喝下去放温的大半碗白粥。
良馨才刚把咸菜夹好,回身坐下,开始吃早饭,“你忙你的,面包坊供销问题解决了,我会安排好时间,回来做饭。”
陆冲锋嘴里嚼着鸡蛋饼,点了点头,帮良馨剥茶叶蛋。
都没有问茶叶蛋是哪里来的。
等第三张鸡蛋饼嚼完了,白粥也喝光了,陆冲锋道:“这里的军人体能太差了,想要在全军大比武上拿到勋功章,必须得经过至少三个月的特殊训练,你要是忙不过来或者不想做,我们就去食堂吃。”
“你不用操心了。”
吃,是良馨生活方式里必不可少的重点。
“你这样训练,晚上回来还是得把药喝了。”
陆冲锋:“昨晚你不是哭了好几遍,说”
良馨淡淡看了过去,陆冲锋立马住嘴。
“喝就喝!”
看着他一脸屈辱的英勇就义的表情,良馨没忍住笑出声,“又不是没喝过,你亲自带队训练,一天流那么多汗,妈寄都寄来了,肯定是咨询过医生,就当是补药了。”
陆冲锋将一整颗茶叶蛋塞进嘴里,两腮鼓起,愤愤点头。
两人难得并排一起去上班。
良馨提着菜篮子,冲陆冲锋摆了摆手,推开面包坊的木门。
“你们这么早就到了?”
四个人到了三个,正拿着抹布将大木桌和烤箱再擦一遍,个个看起来干劲十足。
“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陆科长回去,估计你们才吃早饭,就没去叫你。”
李茅端着隔间灶台上浸了一晚上油的铁锅到门外去洗,“面包坊里里外外都擦过了,后勤还没把哎来了!”
夏霞和钟雪莲跑的比良馨还要快。
刚出门,11师后勤部的小货车正好停在面包坊门口,下来两名战士,打开货厢的门,一个上去,一个在下面接着面粉袋,往面包坊里扛。
“良馨同志。”
11师后勤主任从春风中走过来,“你昨天列的清单,都给你送到了,清单表上的饴糖、香草精、黄油、甜酒都去县供销社办公室调拨过来了,但那个电动打蛋机,还得去市里的商业局帮忙调拨,今天没有。”
良馨接过清单,交给钟雪莲,“钟会计,你去分别清点确认一下,重点确认85粉、标准面粉、低筋面粉、富强面粉的数量。”
“好!”
钟雪莲喜欢这种自己当官的感觉,忙拿着清单列表去跟战士对接原材料。
“我去帮忙搬东西。”
李茅自己找活干了,紧了紧护袖,就要去扛东西。
夏霞忙拿了条毛巾担在肩膀上,看那样子也要去扛面粉。
良馨拦住两个人,“你们俩抬着也费劲,还是把力气省着吧,等下有大用。”
“良馨同志说得对。”后勤武主任笑着道:“良馨同志,我们昨天特地开过会商讨面包坊的事,供销数量全由你说了算,先试营业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看完账表,再给你们按照国家职工标准调正式工资。”
“那这一个星期怎么办?”李茅好奇问:“还是赚多少都当我们的工资?”
“这怎么可能。”后勤武主任又是一笑,“良馨同志不是说了,每天先出五十斤的鸡蛋糕,这鸡蛋糕七毛五一斤,五十斤刨去成本全给你们当工资,那还了得,莫说师长工资了,那得比军区总司令的工资都要高。”
李茅被逗笑了。
“就凭我们家孩子哭了一晚上闹着要吃鸡蛋糕的劲头,你们这一个星期肯定不会白干。”后勤武主任道:“东西都卸完了,良馨同志,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有什么需要你直接把清单交给我就行。”
夏霞面露担心,“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多少工资,会不会一个星期后又不让我们开面包坊了?”
“后勤的人你还不知道,嘴巴上全是抹了油的。”
良馨走进面包坊,“目前只出了一个鸡蛋糕,鸡蛋糕也有吃腻的一天,他们肯定不会承诺什么,先干活,干好了自然会抢着给我们送工资。”
“这”钟雪莲将账本放在桌子上,“怎么好像突然有了很大压力。”
“压力就是动力。”
良馨拉开椅子坐下,“搬一袋标准粉过来,用2斤面粉,40颗鸡蛋,1斤6两白砂糖,材料备齐了,先打鸡蛋。”
三人愣住。
愣了好一会儿,李茅试探问:“你这是让我们做?”
良馨反问:“你们不愿意做?”
“愿意!”
三个人一瞬间异口同声,满脸惊喜。
“这,这都是技术活吧?”夏霞也不确定,“放到外面都得经过招工考试,考进工厂当工人,再给师傅当至少三年的学徒,隔三差五送礼,帮忙干活,还得赶上师傅心地好,才能有机会自己操作吧?”
钟雪莲认真点头,“以前我们公社供销社的加工厂就有大师傅做点心,带的一批徒弟,好几年了都不会完整的做一种点心,尽被师傅当苦力使了。”
“这又不是什么独门秘笈,材料简单,做法简单,看一次就会了。”
良馨找出昨天用的打蛋器,是用一根皮筋将一把筷子绑起来,制作出的打蛋器,“把蜂窝煤炉子拎过来,把搪瓷盆放到炉子上,开小火去打发鸡蛋,今天两个烤箱都用起来。”
三个人看良馨是来真的,又惊又喜地去找盆和原材料。
一个个鸡蛋磕在搪瓷盆里,随着敲鸡蛋的声音,蛋壳很快攒了半桶。
“打鸡蛋的时候一定不能沾到油、盐和碱,否则会导致蛋液不起泡,也无法蓬松。”
钟雪莲拿着小本在一边记下重点,“那为什么要放到炉子上去打鸡蛋呢?”
“当然烧热以后方便起泡蓬松了。”良馨走到蜂窝煤炉子前,伸手一摸李茅正在搅打的搪瓷盆,“可以拿开了,只要感觉蛋和白糖微温,就要立即离火,离火以后需要保持速度继续往一个方向搅打。”
短短几分钟,李茅额头已经出汗了。
良馨继续坐在一边指点,看着李茅的手臂都打出残影了,“累了就歇一会,换人去打,手工打鸡蛋,至少得打半个小时。”
“我来。”夏霞检查一遍自己的手,其实才刚洗过什么都没沾到,“你歇一会。”
李茅换下来后,揉了揉肩膀,“要打到什么程度就算好了?”
“鸡蛋液体积膨胀,呈白色泡沫状,缓缓加入水,再继续搅打均匀就好了。”良馨继续道:“以后打蛋的时候,要一气呵成,不能这边正打着鸡蛋,又去忙别的,尤其是打好了鸡蛋,放入面粉后,更不能离开去做其他的事,否则面糊会上劲,一旦上了劲,鸡蛋糕就做不成最佳口感了。”
三个人连忙点头。
就连正在搅打的夏霞,都点头如捣蒜。
“这算好了吧?”
40颗鸡蛋膨胀成了白色泡沫状,良馨接过筷子在泡沫上画出一个8,“能明显化成这个8,就算好了。”
李茅过去看了一眼,8,她认识,重重点了点头。
良馨放下筷子,指着面粉筛,“筛面粉吧。”
李茅拿着面粉筛放到鸡蛋盆上面,夏霞拿起一袋标准粉往筛子里倒入面粉。
“倒完面粉搅匀成糊状,有一定光泽,就可以灌模了。”良馨慢慢道:“模内先刷一层油,一定要刷一层油再灌模,否则烤出来鸡蛋糕会沾模,一旦沾了模,鸡蛋糕的形状就会不完美。”
尽管三人看上去好像已经听明白了,良馨还是强调了一遍:“都煎过鱼吧?就像是火候没到翻面,鱼皮鱼肉粘锅后,鱼就不完整了,顾客花了钱自然会要选择卖相最完美的,卖相不好的就得折价低卖了。”
“我的娘!你还说简单!”
李茅看了一眼钟雪莲记下重点的本子,“就你全程说的这些重点,没人告诉我们,我们做坏了都不知道是哪一步出的错。”
“就是。”钟雪莲道:“就算自己能琢磨出来,也不知道得琢磨到哪天去。”
“良馨。”夏霞咂舌,一脸钦佩,“你心肠真的是好。”
良馨看着她们灌完摸,走进隔间,再看着他们将灌好的模具一一放进烤箱,“烤制是做蛋糕的关键,进炉温度是180度,炉中温度要求200度,出炉温度220度,这样才能使鸡蛋糕内部充分受热,体积膨胀,也防止来胀发不足和很快定型,烤12分钟就行了。”
分别教会三个人怎么操作烤箱后,良馨拿起菜篮子去隔壁服务社买菜。
“你们要不要去?”
三个人如雕塑一般并排站在烤箱前,同时摇头,眼睛黏在烤箱上。
良馨走进服务社,立马受到了热情欢迎。
因为昨天将第一批烤出来的鸡蛋糕,免费送给了服务社和菜站的售货员品尝。
也正因为如此,通过售货员们的口,才能传遍整个家属大院,吸引来那么多人。
“良馨,今天没做鸡蛋糕啊?”
售货员们都是团级干部家属,此时看到良馨就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我昨天才尝到了味,孩子也没吃够,特地答应了他们,今天中午放学给他们准备好鸡蛋糕,才肯去上学。”
“别说孩子了,我们家老申都想了一整夜,搁那怀念他妈小时候跑二里路,就为了给他买鸡蛋糕。”
良馨轻笑,“已经放进烤箱了,马上就能出锅,经嫂子们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该在门口放一块黑板。”
服务社主任立刻拎了一块小黑板走出来,“这块给你们拿去用。”
良馨没客气,收下了,“谢谢主任。”
“谢什么,叫嫂子就行。”
服务社主任是22团团长的家属。
良馨笑着道:“谢谢嫂子。”
来得不算早了,猪肉虽然没有卖完,但只剩下一些瘦肉、大排和排骨。
良馨买了六块大排,一斤排骨和两斤鸭掌。
又去菜站买了冬瓜,回到了面包坊。
推开门,就是扑面而来刚出炉的鸡蛋糕香味。
“良馨,快来看!”
李茅欢喜叫了一声,她们正忙着脱模。
一个个形状完美,焦香酥脆的鸡蛋糕整整齐齐码在白色搪瓷托盘内,香得让人口水泛滥。
“尝了没有?”
三个人一愣,连忙摇头。
“不尝怎么知道里面有没有成熟?”
良馨洗了手,上前拿起一块鸡蛋糕,咬了一口。
三颗头立马凑过来,看着良馨手上剩下的大半鸡蛋糕内里如何。
下一秒,欢呼声响彻在面包坊。
“熟了!”
“成功了!”
“跟昨天良馨亲手做的一模一样!”
“我会做鸡蛋糕了!”
李茅的眼里直接涌出眼泪了。
良馨微怔,“眼泪掉进鸡蛋糕,也会变味哦。”
李茅立马捂着脸往门后的盆架跑。
煽情气氛顿时被笑散了。
良馨吃完鸡蛋糕,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
今日早上九点半、十点半分批限量供应鸡蛋糕。
鸡蛋糕,0.75/6两粮票/2两糖票/斤
今日下午3点,限量供应新品脆麻花。
脆麻花,0.05/1两粮票/根。
“脆麻花?”李茅好奇问:“你下午打算做脆麻花?”
良馨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包坊的门就被挤开。
“鸡蛋糕好了吗?”
“良馨,今天可以按斤称了?”
“我要一斤!”
“给我来两斤!”
近水楼台先得月。
来的是在服务社、菜站、豆腐坊、澡堂工作的家属。
夏霞刚还在担心,会不会有人来买,客人们就蜂拥上门了,顿时一张漂亮的脸,笑开了花,“雪莲,取号,排队!”
“来了!”
钟雪莲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昨天之前的咸鱼气息,拿着本子和笔到门口写下号码,撕给争抢的家属。
今天比昨天的兴奋,只多不少,因为今天的鸡蛋糕是她们亲手做出来的!
良馨已经恢复咸鱼了,“下午要炸麻花,我先去里面试试锅。”
隔间砌了灶台,昨天已经用去污粉将大锅的锈刷干净了,用猪皮开了锅,抹上油浸了一晚上。
良馨舀水将鸭掌清洗几遍,放进锅中添上冷水,烧开焯透,去掉老皮,洗净,又将大锅的水盛出来倒进泔水桶里,重新添柴烧水,水开后将鸭掌放进去,慢煮。
四大搪瓷盘的鸡蛋糕已经只剩下一盘半了。
门口还有穿着军装的战士在排队。
药厂的家属们是早上八点上班,中午12点下班,这明显是师团部的干部们,利用空闲时间过来排队买鸡蛋糕。
良馨正想说值班的事,突然从人群中看到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
想到了郑小军说的话。
站在一旁不动声色观察。
女医生确实很漂亮,漂亮在长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但这双桃花眼却失去了天生可以放电的功效。
因为良馨观察到她的眼神一直在躲闪,没有一秒是停留在与人对视上,排队也是微微侧出去,与前后保持着距离。
白大褂里面穿着军装,只能看到露出来的脖子、手和脸。
良馨不动声色拍了拍李茅的肩膀,接过她手里的夹子,李茅只当良馨是觉得她累了,过来替换她。
虽然她不但一点都不累,甚至还热血沸腾。
但还是让给了良馨。
因为李茅觉得,师傅讲话,徒弟要乖乖听话。
“一斤鸡蛋糕。”
良馨接过女医生手里的搪瓷碗,手腕白皙没有任何痕迹。
只看了短短两秒,女医生就已经拿出口罩戴上。
敏感到像是应激反应。
良馨觉得郑小军的猜测多半不是胡说,将称好的八个鸡蛋糕,从称上的盘子里夹到女医生的搪瓷碗里,看着女医生离开。
只是盯着她的背影多看了几秒,女医生就像是知道了,背脊明显变得僵硬,走路速度也变得很快。
“这么快就换我了?”
李茅接过良馨手里的夹子,不明所以,但瞬间恢复了热情,帮助团首长们秤蛋糕。
良馨将开水锅里的鸭掌捞出来,用刀将鸭掌的背部划开,再试另一个锅,放入葱姜,下入请服务社肉摊售货员剁好的排骨焯水。
确定两口锅都没有任何问题后。
将排骨盛入钢精锅,端到蜂窝煤炉子上小火炖汤。
李茅和钟雪莲在门口售卖鸡蛋糕。
夏霞已经开始做第二批鸡蛋糕了。
良馨拉开椅子坐下,“嫂子,你对祝副师长的家属熟吗?”
“还行。”
夏霞好奇道:“你怎么想起来问她了?”
“她怎么了?”
“她,呃,其实我也没怎么太深入接触过。”夏霞戴着口罩打鸡蛋,“她是右。派的女儿,刚开始结婚后好像一直仗着祝副师长的身份,总喜欢收人东西,还”
“还怎么了?”
“其实都是没影的事,就是男女感情之间的事。”夏霞道:“不过,祝副师长对她很好,每次她有什么传言,祝副师长平时笑眯眯那么好说话的一个人,都会生气骂人,久而久之大家就不往她家去,不跟她来往,也不管他们俩的事了,虽然师部医院有两个妇科医生,但家属们都往张医生那边去,不去廖医生那边。”
良馨慢慢道:“好手段啊。”
“什么手段?”夏霞看良馨的表情,“我知道你心肠好,但右。派的女儿你还是少来往,不要连累了你和陆科长英雄的名声。”
良馨没再提这件事,“中午十二点,药厂家属才下班,以后我们四个人要分别值班,等会我请后勤帮忙拿一张行军床过来,再搬一个柜子留着放棉被,里面两口大锅和蜂窝煤炉子,平时大家都可以用来做饭,不过煤炭和柴火会从工资里扣掉。”
三个人表示同意。
煤炭柴火在家也是要消耗的,换个地方消耗罢了。
目前三人卖东西上瘾,毕竟售货员可是金光闪闪的职业。
她们觉得自己比那些售货员还要闪亮!
因为她们卖的是自己做的东西!
良馨看完十点半出炉的鸡蛋糕,尝了一颗确定没问题后,就提着菜篮子和炖好的冬瓜排骨汤下班了。
回到家,将大锅烧热,倒入一些排骨浓汤,再把鸭掌放进去汆一下,捞出晾凉。
将黄瓜斜切成片,芥末用开水搅开成汁,
拍了一头大蒜,切成蒜泥,放入蓝边小碗,倒入芥末汁,盐、醋、味精、料酒和香油调成芥末汁。
再将切好的黄瓜铺在搪瓷盘底下,码上汆好的鸭掌,浇上芥末调味汁。
闻着芥末冲鼻子的香气,良馨咽了咽口水。
拿起洗干净的大排,用盐、味精和料酒拌匀,放于面粉上使两面粘粉,再涂上蛋黄,使两面沾上面包粉,放入蜂窝煤炉子上小炒锅的热油里煎炸。
猪排一入油锅,就在“滋滋”声中变成金黄色,酥香味窜出厨房。
陆冲锋一推开门,就被炸猪排的味道诱得肚子“咕咕”叫了好几声。
良馨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陆冲锋穿着一身绿色军装,手捧一束明黄色油菜花,披着阳光穿过走廊的瞬间,手里的油菜花被春风吹得轻轻摇曳。
又要来谈恋爱了。
虽然良馨昨晚受到的“心灵伤害”还没恢复,但视线还是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
陆冲锋举着花送到良馨面前,脸有些红,“给,你喜欢吃的菜籽油。”
良馨:“”
良馨半天没能说出话。
终于找回声音后。
“你的脸,红什么?”
“我脸红?”陆冲锋搓了搓脸,“晒的吧,没事,晚上洗个脸就好了,我不太容易晒黑,就是容易一晒就红。”
第39章 第39章多半八九不离十。
良馨用力将筷子浸入油锅里,新的猪排被油锅炸得滋滋作响。
“吃炸猪排?”
陆冲锋有点惊喜。
良馨:“吃猪头。”
陆冲锋走到灶台揭开两个锅盖,“哪有猪头,大排是猪头上不对,大排长在猪的脊椎骨这个不重要,我今天带队经过一片油菜花地,特地给你采了一束油菜花。”
良馨:“你看那么多书,就没看过生活百科,农作物百科之类的?还有,你们那个时候双拥帮公社干活,就没帮忙收过油菜籽?”
陆冲锋一顿,“没见过,但我想起来小时候看到过大院里有长辈锤菜籽,是那样榨油的?”
良馨吐出一口气,将猪排夹出来,“你摘人油菜花赔人钱了吗?”
“给了没要,就是下河大队的油菜田。”
陆冲锋将油菜花放在灶台锅盖上,“大队支书看上去非常高兴,怎么给钱都不要,说让我们俩好好过。”
良馨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出声,“把花给我。”
“花?”
陆冲锋拿起锅盖上的一捧油菜花,“这也是花?”
良馨将炸猪排的筷子递给他,用双手接过他手里的油菜花,闻了闻油菜花淡淡的香气,“当然是花了,多好看。”
陆冲锋挠了挠头,跟着良馨笑了,“那你去插花,剩下的猪排我来炸。”
良馨将原本收起来的盐水瓶重新拿出来,装上半瓶子水,插上一捧油菜花,放到长窗前。
春风一吹,油菜花摇曳满屋香气。
再看着窗外小河泛着层层波纹,闪烁着颗颗璀璨光芒。
“想吃鱼冻了。”
“那我晚上买条鱼回来。”陆冲锋将炸好的炸猪排捞出来,关掉蜂窝煤炉子的封门,“放一晚上应该能结成冻,天气再暖和一点,就吃不着鱼冻了,你想吃什么鱼?”
“桂鱼吧。”
良馨看着青砖墙上挂着的咸鱼,“这个年鲢鱼吃够了。”
“行,晚上我来烧。”
一大盘芥末鸭掌,一盘炸猪排,一海碗冬瓜排骨汤。
“这么多肉。”
陆冲锋脸上挂着笑容,知道良馨这是心疼他,“下午更有劲收拾那帮小子了!”
良馨看着他先夹起一只鸭掌,往嘴里一塞,下一秒,挺直的鼻梁顿时皱了起来,好半天后,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像是被水洗过一遍似的,莹光闪闪,没忍住笑出声,“什么感觉。”
陆冲锋嚼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这是辣椒?好像又不是,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像往我鼻腔开了一枪,冲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芥末,海鲜的蘸料。”
良馨跟着夹起一只鸭掌,咬了一口,体验芥末香辣通窍的刺激感,嚼着弹滑有嚼劲的鸭掌,神情满足,“就是要这个味。”
“好吃是蛮好吃。”
陆冲锋将一只鸭掌啃完,已经想啃第二只了。
等第二只啃完,还想啃第三只。
良馨夹起切好的炸猪排,蘸了辣椒油,放到他的米饭上,“鸭掌就是零食冷菜,别盯着这个吃,吃肉。”
陆冲锋舍不得看了一眼芥末鸭掌,夹起炸猪排咬了一口,嘴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酥脆声。
是来自金黄酥脆的表皮。
表皮里面的猪肉饱满紧实,咬上一口,立刻就被丰盈的满足感包围。
“好吃,你做饭真的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你也不差。”
“也是,因为领导指点的好。”
良馨盛了两碗冬瓜排骨汤,“今天蔬菜就吃冬瓜。”
陆冲锋点了点头,帮良馨也夹了一块炸猪排,蘸了辣酱油,放到她碗里。
再挑起一筷子沾了炸猪排金黄色表皮碎渣的米饭,塞进嘴里。
酥脆软糯,混着米香,美味至极。
陆冲锋连忙大口大口吃起来。
良馨用白瓷勺子舀着冬瓜慢慢吃,冬瓜炖得晶莹剔透,入口即化,冲淡了芥末的刺激。
“咚咚。”
“陆科长在家吗?”
陆冲锋放下筷子,大步走到门口。
良馨看到营房科的两名战士,一个搬着一张藤躺椅,一个搬了一个藤编茶几,接着,陆冲锋又搬了一张更重的核桃木大摇椅走进来。
良馨站起身,表情有点懵。
陆冲锋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拿出一包大前门香烟,给两位战士一人分了两根道谢。
等两名战士走了。
陆冲锋将核桃木大摇椅,搬到了长窗前,“你不是喜欢在这吹风看风景?这下好了,不但可以躺着看了,还能摇,朝电视柜一挪方向,也不耽误你看电视。”
良馨没说话,盯着摇椅看。
“这张躺椅是藤编的,不那么重,留着放到院子里晒太阳。”陆冲锋将躺椅拿到走廊檐下,茶几也拎了过去,声音从走廊里传到客厅,“比我想象中还要轻,、藤编是既轻又稳的材料,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能搬得动。”
陆冲锋洗了手回来,发现良馨一直没说话,站在客厅,偏头望着他。
“我早就请营房科的木匠定制了,今天才给我做好。”陆冲锋观察着良馨表情,“你不喜欢?这个我感觉不比大院家里的差,你哪里不满意,我再让木匠改一改,改不好就重做。”
“满意。”
良馨看着深褐色的摇椅,点了点头,“很满意,比大院的好。”
“我也觉得比家里那个好。”陆冲锋扶住摇椅的靠背和把手,“你要不要坐上去试一试?”
“刚吃了饭,我怕
摇吐出来。”
“也是,饭还没吃完,继续吃饭吧。”
两人坐回餐桌。
陆冲锋将炸猪排配着米饭一扫而光。
良馨帮他又盛了一碗冬瓜多过于排骨的汤。
陆冲锋几口喝光了,起身收拾碗筷,去厨房将碗洗干净后,练兵似的摆得整整齐齐,搓洗了抹布,将藤编躺椅、藤编茶几和大摇椅全都擦了两遍,放到风口晾干。
良馨将被子抖开,枕头铺好。
“过来睡个午觉。”
陆冲锋走进房间,从背后看着良馨,紧身棉毛衫勒出的细腰,“你今天能吃得消面包坊的活?”
“今天我没干活。”
良馨掀开被子上床,“昨天搅打了半个小时的鸡蛋,早晨起来手臂有点酸。”
“我帮你揉一揉。”
陆冲锋上了床,将良馨的手臂拿过来按摩,“你昨天要跟我说,我就帮你拉伸了,拉伸完第二天就不会这么酸。”
良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也不知道昨天是谁满脑子都是谈恋爱。
“你手也太重了。”
“重才有用。”
“好酸。”
“酸完就好了。”
良馨紧蹙眉心,突然想到了女医生,“我今天看到廖医生了,我觉得郑小军可能不是胡说,廖医生状态确实很不对劲。”
陆冲锋停住一瞬,“你打算帮忙?”
“需要我帮忙,我肯定力所能及去帮。”良馨换了一只手臂过去,“但我想帮,也不能上赶着去掺和,不知道廖医生自己是什么想法,再说,也不是没有可能是我们猜错了。”
“你要是觉得没谱的事,是不会说出口。”
陆冲锋看着良馨,“你能说出口,多半八九不离十。”
良馨笑了一声。
理解能力真是时灵时不灵。
睡了一个午觉,神清气爽。
良馨来到面包坊。
今天值班的夏霞正睡在行军床上,被门缝的光线和推门的动静吵醒。
连忙坐了起来。
“上班了?”
“你困可以再睡一会。”
长案上的几个搪瓷盘已经空了,说明上午做的鸡蛋糕全部售光。
夏霞将被子叠起来放进柜子,“十二点下班,药厂下班的家属们赶过来,鸡蛋糕已经卖完了,后勤武主任送床和柜子过来的时候,建议我们再做两批,我没作声,做还是不做?”
“哎呀,良馨,你怎么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良馨看着李茅走进来,笑了,“还没习惯。”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李茅戴上护袖,“你就是愿意和陆科长一起上班,我只能指望着能和你一起下班回家了。”
良馨只笑,没说话。
将新晒过的面案板架到长桌上,提起面粉,倒入黄盆里。
黄盆是传统老式和面盆,内里釉面光滑,比搪瓷盆更不容易沾盆。
钟雪莲也到了,一看到良馨开始倒面粉了,知道是要开始做麻花,忙戴上护袖,坐在一旁观看。
良馨往黄盆里倒入足够的面粉后,拆开红糖倒进去,加入小苏打,调面团油,再慢慢倒入清水,用手开始拌和。
面粉沾了水以后凝结成湿块,水倒的差不多了,良馨左手扶住黄盆,右手去将面粉揉摁成团,随着每一次提起面团去沾掉黄盆内壁上的湿粉,面盆变得光滑干净,面团也被揉得平滑柔软。
李茅帮忙将黄盆拿走,良馨抓了一把面粉撒在面案板上,将面团移到面案上继续揉摁,搓成粗粗的长条后盘起来,盖上一块湿布,“饧十分钟。”
钟雪莲抬起眼,看了墙上后勤新送来的挂钟,计算时间。
饧完了面,良馨揭开湿布,将面团揪成一个个剂子,“做这一步,要把称拿过来,保证每一个剂子40克重,这样才能保证每一根麻花大小一样。”
夏霞将称搬过来,拿起一个剂子放上去一称,40克。
又拿起一个剂子放上去,40克。
三人对视一眼。
李茅放了一个上去,40克。
钟雪莲拿着三个一一放去,没有一丝例外,不偏不倚,全是40克。
李茅惊得表情都变了,她是直肠子,忍不住道:“良馨,你才是有祖传的手艺吧?”
良馨没什么反应,也没说话。
“问那么多干什么?”钟雪莲眼里藏不住的佩服,“这手艺,比我们公社供销社那些大师傅还要好,还不遮不掩全交给我们,我们真是踩了大运了。”
“可不是。”
夏霞使劲点头,“这不是祖传手艺还能是什么,谁家师傅能一下教这么多种点心给外人。”
良馨轻笑。
想到良家祖传的是唢呐。
但任由她们默认了。
“今天还是我做一遍,你们先看。”
良馨将小剂子搓成5厘米长的细条,分层码入搪瓷盘中,“这一步,每码一层,就要刷一层油。”
三人认真看着良馨搓剂子,刷油。
剂子搓完了,摆了刚好四层。
良馨又盖上新的湿布,“这一步,也要饧一会面。”
钟雪莲照例在笔记本上记下步骤和重点。
良馨提着一桶花生油,走进隔间大锅,往锅里倒油,“点火吧。”
李茅立马拿起报纸和柴火,填入灶膛。
夏霞听从良馨的吩咐,将搪瓷盘里饧好的面,端来灶间。
钟雪莲则将面案板放到灶台边的方桌上。
良馨拿起一根长条面,在案板上滚搓成细细的长条,折叠合成三股,“看好这一步。”
李茅从灶膛抬头,看见良馨捏着三股面条的两头,稍微一拧,麻花瞬间成形。
“12厘米。”
良馨将麻花放入热油锅里。
油锅“滋滋”冒着细小的泡泡,麻花在泡泡中滚动,很快就从白色变成了金黄色。
良馨手上动作没停,不停将剂子搓成又长又细的面条,折叠合成三股,拧成麻花,放入油锅。
刚开始三人还没看明白,但当十几二十根麻花下锅,就已经彻底看懂了。
钟雪莲夹起一根捞出晾凉的麻花,吹了吹,咬了一口,立马瞪圆了眼睛,“好吃!又成功了!”
“给我也尝一尝!”
李茅伸手,钟雪莲将自己咬过的掰掉,剩下的分成三段。
“真脆!”
李茅咬着麻花,咬得“嘎吱嘎吱”,一脸惊喜,“又脆又香,我怎么又感觉比我以前吃的那些麻花还要好吃!”
“是好吃!”
夏霞都没舍得一口塞进嘴里,“嘴里都是香味,不但脆,还有嚼劲。”
良馨吃完了小半根麻花,齿颊留香,“剩下的晾凉,可以开门了。”
李茅灭了灶膛里的火,“今天真不做鸡蛋糕了?”
“不做。”
良馨走到盆架,倒入热水洗了手,“我留了三个剂子,你们下午除了卖麻花,就在面案上练搓麻花。”
三人排排坐,一人拿着一根面条,练习折叠和拧麻花。
“看你做那么简单。”钟雪莲看着手上粗细不一的麻花,再看盘子里粗细一模一样,形状完美的金黄色麻花,将面揉成长条,重新来过,“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熟能生巧。”
良馨端起炮好的绿茶,拿出话梅西瓜子,坐等下班。
“良馨。”夏霞一边搓麻花,一边好奇问:“那么多人想要买鸡蛋糕,很多药厂的家属都没有买到,为什么下午闲着,也不再做两批?”
李茅立马抬头看向良馨。
她也奇怪。
“产品稀缺,才能激发购买欲。”钟雪莲道:“我爸是供销社主任,他说过这样的话,是这样吗?”
“是,也不全是。”
良馨慢慢喝着茶,“你们不累?”
三人齐齐摇头。
“不累!”
良馨:“”
一天不累,天天做那么多就累了。
但没这么说。
良馨一本正经道:“每天限量供应,不会出现产品积压卖不掉的情况,天天供不应求,面包坊才能源远流长。”
“后面两句我没听懂,但我大概明白了意思。”李茅认真搓麻花,“后勤武主任那老油条,不但没给我们开工资 ,还弄个一个星期观察时间,要是一口气卖个三天,每个家属都买到了,消停了,我们这也就跟着消停了,后勤武主任肯定就不会给我们开工资了,是这个意思吧?”
良馨点了点头,还没说话,面包坊的门突然被推开。
四人望过去,看到来人,一怔。
廖医生低下头,“有没有桃酥卖?”
“今天没有。”
良馨看着她,“明天下午打算做。”
“那我”
“廖婷?”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穿着军装的祝副师长走了进来,军帽下一张圆脸,身材不高,偏胖,一进门就笑,笑起来慈眉善目,“嫂子,良馨同志,大家好,这麻花做得好漂亮啊!”
良馨起身拿起夹子,看向廖医生,“搪瓷碗拿过来,今天也是试做,限量两根,真的不能多买。”
廖婷躲闪的眼神明显停了一瞬,背对着祝副师长,走上前来,将搪瓷碗放到桌子上,又把购物本递给钟雪莲。
良馨夹好两根麻花,“两根8分,扣2两粮票。”
祝副师长连忙掏了钱,放在桌子上,“良馨同志,你做得东西真香,我家属这么不爱出门的人,居然都被你的点心勾得翘班出来了。”
除了低头在购物本上写字的钟雪莲,良馨三人都看到廖医生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良馨放下夹子,仍然站着,“全师的家属不都这样?”
祝副师长突然笑得更和善了,“你坐,你们都坐。”
良馨:“师首长站着,我哪敢坐。”
祝副师长一怔,一双眼睛笑成了一条线,整张脸像是一尊弥勒佛,眼神满意极了,“良馨同志,你是英雄,你说这话,要是被基地领导听到了,我可就要倒霉咯。”
良馨笑道:“基地领导来了,也不能不承认您是师首长。”
祝副师长笑个不停,“良馨同志,你真是讨人喜欢。”
门突然又被推开。
陆冲锋走进来,扫了一眼正在笑的祝副师长,“喜欢什么?”
“陆科长,你可不要误会。”
祝副师长哈哈大笑,“我什么年龄,良馨同志是什么年龄,我看她,就像是基地领导那样,把她当英雄和晚辈喜欢呢。”
陆冲锋道:“基地领导什么时候把她当晚辈了?”
祝副师长笑容微微一僵,哈哈又笑了起来,“陆科长是不是去师部开会?一道走?”
良馨递了一根麻花给陆冲锋。
陆冲锋接过,大口咬断,看了一眼廖医生,“基地记者王鸿来找你,找到我那去了,我顺道带他过来。”
正在外面拍照的王鸿,拿着相机走进来,“良馨同志,好久不见,我是来采集英雄后续生活照片,听说你把11师的面包坊开起来了,我一回来就赶紧赶过来。”
突然,祝副师长对廖医生道:“廖婷,买完了?”
廖医生转身,避开男同志们的视线,点了点头。
祝副师长声音轻柔道:“买完回去吧,晚上你自己吃饭,我开会还不知道要开到几点。”
廖医生垂下头,像是天鹅垂颈,端着搪瓷碗往外走。
“王鸿,我正准备找你借相机,妇联那边也找我要一些家里整修过的照片,等下可不可以把相机借我用一下?”良馨声音不高不低,“我自己买一盒新的胶卷。”
“行啊,不用你买胶卷,我这有新的。”
王鸿从包里掏出新的相机递给良馨,“这台是我去军区开完大会,总部给我的奖品,还没用过,正好可以先给你拿去拍照片。”
良馨接过相机,表面看着王鸿,余光看着缓步走出去的廖医生,和跟在后面出去的祝副师长,“我五点半下班,回去一拍完,就还给你。”
“没问题,别人不信,我还能不相信英雄?”王鸿笑着道:“没有你,我也得不到这台相机啊。”
陆冲锋看着反常的良馨,又看了看王鸿,再想到刚出去的廖医生,“我去开会了。”
良馨看着他,点了点头。
陆冲锋走出面包坊,总觉得良馨看他的眼神很有深意。
再看着前面分开的夫妻。
廖医生头也不回地往医院走,祝副师长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廖医生走进医院,才往师部大楼走去。
四点。
麻花已经被抢光了。
李茅拿着洗完的黄盆走进面包坊,往外看了一眼,“奇怪,前面祝副师长不是说去开会?”
良馨抬头,“怎么了?”
“我看他进出服务社两三回了。”李茅合上面包坊的门,“一直往我们这瞅,他家属不是买过麻花了?难道是想偷偷看我们有没有再做新的卖?担心我们欺骗他家属?”
“瞎说什么,祝副师长也是个大忙人,他对他家属再好,也不至于这样。”
夏霞拿着抹布擦桌子,“估计是开会需要买烟吧,他们那些人,一开会屋子就白得看不见人。”
“买烟?”
钟雪莲也觉得不对,“全师除了杨师长和郑政委,就属祝副师长官最大了,今天开的是师团作战训练会,秘书科那么多人,还用得着副师长亲自来回跑腿买烟?”
夏霞一愣,手上抹布跟着停住。
良馨摆弄着相机,没有参与话题,“再烤一炉鸡蛋糕。”
“现在?”李茅一愣:“刚不是还说圆圆什么水流,怎么突然又烤了?”
“我来做!”
钟雪莲还没自己完整做一次,兴奋地拿起搪瓷盆,开始做了起来。
李茅顿时不问了,抢着去搬鸡蛋。
鸡蛋糕一烤好,香气就飘了出去。
新出炉的正好赶上药厂家属们下班,将面包坊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廖医生再次出现在人群中。
良馨没有松一口气,心情略微沉重,与廖医生对视一秒的瞬间,看向灶间。
“良馨同志。”
良馨听到声音,一回头,瞬间愣住。
廖医生已经将衣服脱了。
两朵红梅残破结痂,痂痕像是蜘蛛网般交织整片前胸。
鞭痕累累无声诉说白皙柔软的皮肤曾经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良馨举起相机,“必须把脸也拍进去。”
廖医生点了点头,眼眶突然湿润。
“良”
夏霞突然掀开帘子进来,惊在原地。
下一秒,转身,挡在门口。
“雪莲,你留一份鸡蛋糕。”
听着隔间传来“咔嚓”声,夏霞又走到桌旁,将搪瓷托盘重新摞了一遍,刻意丢得很重。
面包坊内响起的搪瓷碰撞声,完全掩盖住了隔间的快门声。
良馨绕到廖医生的后背,“病历本的就医记录有吗?”
“没有找医生看过。”廖婷掩不住哽咽:“都是皮外伤,他有药,他他手里还有我很多照片,是是那种照片。”
良馨举着相机的手一顿,“你身上有很多旧疤,威胁你的照片,也能反成为你的证据。”
廖婷身体一颤,“我我父母,我父母还在原11师驻地的公社生产队,他在那边很有人脉。”
良馨走到她身前,拉起她臂弯上的白衬衫,一颗一颗扣上扣子,“我会先请家委会的史会长帮忙洗出照片,也会请她帮忙,想办法让你在师部医院留下看伤记录,他如果不是11师的副师长了,那些人脉就不是人脉了。”
廖婷瞳孔一震。
看着良馨白皙的脸。
黑暗十六年,她似乎终于看见了月亮。
“他一般什么时候打你一次?”
“每天每天晚上都打。”
“我们有些分管训练的首长,曾经手上磨出的枪茧,现在估计都长到屁股上了!”
陆冲锋重点看了一眼面色微变的祝副师长,“还是那句老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所以我的训练改革,需要各位师团首长带头参加昼间训练和夜间训练,而且,昼夜训练的参训率必须达到百分之百,师部首长和司令部的干部们训练上去了,兵就没有训练不出来的道理!”
第40章 第40章他真是小看了这群家属!……
“我同意。”
杨师长一句话,压住了很多想反对的人。
“我也同意。”郑政委也点头道:“陆科长来了,一人撂倒我们好几个营的人,浑浑噩噩的白日梦是该醒了,不能真的上了战场打了败仗才真正醒过来,更不能再觉得仗根本打不起来,我们周围敌人环伺,危机感和紧迫感需要进一步提高,我参加!”
政工首长都参加了,军事干部一个接一个带头举手。
剩下祝副师长一个。
在大家的视线看过来之前,祝三虎举起手,“确实该带头训练了,我早说过,不能以为天下真的太平了,那都是自欺欺人,陆科长来得真好啊,你一来,我们才知道原来的训练都是花架子,早就跟不上时代了。”
陆冲锋起身向师团部首长敬礼。
祝副师长突然又笑呵呵道:“其实首长和机关干部的训练,我也准备过,可惜我没能突破这一关,多亏了陆科长这名虎将,我看要不了多久,11师的主要科目和训练质量水平就能在全军名列前茅!”
陆冲锋道:“首长既然想要我们能在全军名列前茅,首长除了带头参加训练以外,是打算亲自授课辅导和深入一线积极解决连队一直存在的老大难问题?”
皮球瞬间踢了回来,变成他的任务目标了,祝三虎笑成弥勒佛,“自然,这是自然的。”
祝三虎还想说话,陆冲锋立马又突然站起身朝他敬礼,“感谢祝副师长!”
“不客气,我是分管训练的军事干部,这是应该的。”祝三虎笑眯眯道:“自从陆科长来了11师,11师真的是与从前大不一样了,我指的不只是军事素质,还有11师家属大院的氛围,我刚才下去买烟,看到面包坊人来人往,比服务社还要热闹,陆科长家属真是好本事,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能比服务社生意还要好了!”
“我家属天天晚上睡觉都想着怎么排队去买鸡蛋糕。”
“哎呦,家里孩子这两天也是天天哭,天天闹,就想吃面包坊的鸡蛋糕。”
“我看面包坊要是多做几样东西,比服务社好那是必然的事。”
“面包坊该跟药厂比,那里原来是临时家属工厂啊。”
“我也觉得面包坊不但超过服务社是迟早的事,超过药厂更是迟早的事,看我把话题扯远了。”祝三虎仍然笑眯眯道:“还是”
“面包坊本来就属于服务社,没有任何可比性。”
陆冲锋突然打断祝副师长的话,面色没有一点笑容,看上去很冷,“我觉得面包坊和药厂更没有任何可比性,祝副师长觉得可能性很大,是心里已经有了什么计划,想要调去临时家属工厂当厂长?”
祝副师长面色一顿,随即又笑着道:“陆科长真会开玩笑,哪有副师长去当家属工厂的厂长?”
营房科长都不愿意去管一群老娘们。
一旦去了不但远离军事和政治中心,连后勤中心都沾不上边了。
“药厂的李院长不就是师级干部?”陆冲锋步步紧逼道:“副师长确实当不上家属工厂的厂长,所以我才说可以去临时加工厂当厂长,首长要是真去了,带领面包坊的四名家属,业绩盈利远超拥有三百多名家属的药厂的业绩盈利,立马就能拿下军区后勤总部奖励的三等功勋章。”
祝副师长笑容难得出现快要挂不住的感觉,但仅仅两秒不到,又恢复弥勒佛的样子,笑就像是焊在了脸上似的,“陆科长继续汇报训练计划吧?”
“报告首长,训练计划已经汇报完毕,我请示首长批准,从今晚就开始夜间野外训练!”
祝副师长:“”
杨师长站起身:“集合,前往机关食堂,十分钟用餐时间,六点在餐厅外集合,开展野外训练,提高师机关战斗能力!”
“是!”
祝副师长人虽瞬间站起来了,脸上却没了笑容。
“太过分了!”
史兰芝气红了脸,“这简直比旧社会的地主还要可恨!他干的这事完完全全就是剥削阶级!”
良馨家里,聚集了史兰芝、夏霞、李茅、钟雪莲和家委会的几名干部。
听完良馨说了祝副师长的事,个个都义愤填膺。
“你看,我就说祝副师长人不对劲!”
李茅咬牙道:“敢情不是怕我们欺骗他老婆,是知道王鸿记者在,怕他老婆又跑回来泄露什么事情!”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钟雪莲一拍桌子,“真是开了眼界了,我在军营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打老婆的军人,还是一个大官,大领导!”
“我在乡下见了不少,在部队也是头一回见。”
史会长拿着照相机,“我今晚去找老陈偷摸地把照片洗出来,再去医院找刘书记帮廖医生安排检查身体的事。”
“嫂子,还是找宣传科的小陈干事吧?”良馨建议,“我上次看她拍的杨桃,技术很不错,听说照片也是自己洗的,服务社照相馆的老陈毕竟是个男同志。”
“对对对。”
史兰芝握紧了相机,“我刚才尽想着医院里要去找刘书记,她是老党员,又是女书记,不去找高院长,怕他再不小心走漏风声,忘记照片得让女同志洗了,就找宣传科的小陈,听说她在家里就捣鼓了一个暗房,我就守在她家里,看着她洗完,不会给任何男人看到,良馨,还得是你周全!”
“这事”夏霞紧皱着眉,“就是照片洗出来了,检查完身体了,师部会拿祝副师长怎么办?以前我们村里经常有男人打女人,顶多被人劝两句,打得多了,连支书和妇女主任都懒得再去劝了,除非报到公安那里去,会再跟着劝两下,可是公安拿那些男人也没办法,说两口子打仗是家庭私事,不是犯罪。”
李茅连忙点头,“我们那也是,十家里面起码有五六家夫妻隔三差五干仗,都是劝,没人管啊,不过人家打仗也没这样打过,讲句难听话,打畜生都没这么打的!真应该给抓去蹲大牢!”
“能不能坐牢是后面的事,当下最重要的是取证后,去找师部党委,不能再让他动手打人。”
良馨给史兰芝倒了一杯茶,“如果师部党委觉得这是家事,那么我会把这件事递交到全国妇联,登报请全国妇女给出建议。”
“你说得对。”
史兰芝愤愤不平道:“如果我们家老郑也不管,不用你出马,我立马给全国妇联打电话!我们组建这家委会,就是为了保护家属,绝不能看着家属在我眼皮底下挨鞭子!”
“良馨同志!”
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屋里几个人齐齐往外看去,莫名开始紧张。
良馨放下暖水壶走了出去,打开一条门缝,“张干事?怎么了?”
“陆科长让我来通知你一声,他晚上在机关食堂吃饭了,因为要组织首长们参加夜间野外训练,会回来得很晚,还说桂鱼放在厨房盆里养着,他夜里回来再给你烧鱼冻。”
良馨:“谢谢你,不过张干事,你刚才说组织首长夜训?这是什么意思?”
张干事笑了,“陆科长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所以请示杨司令,让师团部首长带头参加训练,杨司令和郑政委同意了,今天晚上就直接去训练了,饭都没回家吃。”
良馨佯装诧异,“首长们都参加了?”
“都参加了,要不然我们下面的人都说陆科长有本事呢!都对他很服气!”
“谢谢你,张干事。”
门一关上。
李茅冲了过来,“这么说,那个祝副师长也去了?那今晚上廖医生应该不会挨打了!”
良馨看向史兰芝,“趁此机会,现在就去请师部医院的刘书记帮忙出具验伤报告?”
史兰芝立马站起身:“走!”
一盏盏手电筒的光圈照亮廖婷前路的黑暗。
家属们陪伴廖婷来到刘书记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坐着两名内外科的女军医。
当廖婷把衣服脱下来,一道道鞭痕,让家属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即便是良馨,已经看过一遍了,再看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刘书记气得嘴唇直打颤,“真是个畜生东西!”
两名女军医帮廖婷检查身体的时候,手指都不由自主放轻再放轻。
女军医道:“我去拿碘酊和紫药水过来帮你消毒,赶紧再涂上创伤药。”
良馨拦住女军医急匆匆的脚步。
“傻了?”刘书记看了一眼良馨,唤住要去拿药的女军医,“涂上了,好了,是想让她再挨一顿打,才能证明那畜生的确动过手?”
女军医恍然初醒,“瞧我,光顾着心疼,想赶紧给她治好了,廖医生,天天都在医院见到你,你怎么从来都没提起过,你白大褂下面受着这么多的苦?”
廖医生低下头,眼泪落在水泥地上。
“尽说那些废话。”
刘书记将病历本递给另一名女军医,“写,往最严重的伤情写!”
“谢谢刘书记。”
廖医生连忙朝着老书记鞠躬,转身又看向良馨和其他家属,深深鞠了一躬。
“这才开始。”
良馨将她扶起来,“等真的帮到你了,再感谢也不迟。”
史兰芝突然推开门进来,“照片洗好了!”
后面还跟着宣传科的小陈干事。
“今晚有点天时地利人和的感觉。”良馨看向家属们,“要不然不要再等了,我们一股作气,分头行动?”
晚十点。
月黑风高。
师级干部家属楼,出现几道身影拖着沉重的脚步,分别告别后,各回各家。
祝三虎推开家门,看见一片漆黑。
将门重重摔上。
良馨等人躲在空房间,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
等了很久,正当李茅贴在良馨耳边悄声道:“估计今晚是累了,打不动了。”
良馨将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
又等了一会,外面突然传来收音机的声响。
良馨立马打开插销。
客厅里,顶灯关了,地上只点了一根蜡烛。
廖医生手脚被麻绳捆绑,嘴巴上贴着医用胶布,被卷在单人沙发底下。
祝三虎刚打开收音机,正打算坐到沙发上去享受每天晚上的解压乐趣,一鞭子还没甩出去,就听到家里客房传来插销声。
一如平时的弥勒佛笑脸突然一顿,眼里瞬间出现杀气,但随着西边房间里出来了一、二、三十几名妇女家属,杀气顿时被惊散了,换上了恐惧与惊慌。
大门突然被一脚踢开。
陆冲锋背着月光踏进来,后面慢慢出现11师所有师团部首长。
祝三虎惊惧地脸色惨白,瞳孔不断颤动。
小陈干事机智地举起相机,拍下祝副师长还坐在压着廖医生的沙发上,拿着马鞭的模样。
闪光灯晃了祝副师长的眼睛,他慌忙惊醒,跳下沙发,指着小陈干事,“把胶卷给我!”
小陈干事光速闪到了良馨等人身后,趁机又拍了几张手脚被捆绑,还被卷在沙发底下的廖医生。
杨师长往前走了几步,脸色铁青,“还不快把人扶起来!”
小陈干事对良馨点了点头。
家属们一窝蜂涌上去,赶紧把沙发抬走。
良馨正想去厨房找剪刀,一把锋利的军刀递了过来,在烛光下散发着寒芒。
良馨接过军刀,将捆绑住廖医生手脚的绳子割开。
李茅捧住廖医生的头,将她扶起来。
自从父亲被打成右。派,一直都是被人群排挤,今天尝到妇女同志们一直站在她这边的廖婷,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老祝!”
郑政委眼里直冒火光,“你还记得你是一名军人吗?!”
“司令,政委,我你们别误会,千万别误会,我”
祝三虎手里的鞭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我不该私自动刑,但,但这是家丑,我的家丑,你们是知道的,她今天又故态复萌,被我抓到了,我才气得没控制住自己,但我还没来得及动手,真的,我就是舍不得打他,才会把捆起来!”
廖婷哭着摇头:“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他!”
良馨:“祝副师长,你是把我们忘了吗?”
祝三虎心里一咯噔。
看到师部领导的瞬间,确实忽视了这群家属。
因为他平时也没把这群家属当回事过,心里知道这群家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关键要看师部两位首长什么态度。
“杨司令,老郑,我们也共事这么多年了,我对我家属什么样,11师的人都知道,当年我顶着前程把人娶回来,这么多年她一直拖我后腿,我从来没抱怨过,依然把她捧在手心里疼,是她实在太过分了,才把我逼到这种地步。”
说着,祝三虎的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师部领导们全都一怔,这么多年,只见过祝三虎笑,还是第一次见到祝三虎哭。
“既然祝副师长这么委屈。”良馨走到沙发旁的电话前,拿起话筒,“我这里刚好取了一些证据,我给全国妇联打一个电话,再给基地领导们打一个电话,再给军区解放报和军人报打一个电话”
祝三虎起身想冲去扯电话线,却被突然出现挡在良馨前面的一堵比墙还坚硬的人给弹了回去,摔得眼冒金星,不忘大喊一句:“别!”
“良馨同志。”
郑政委走过来按住电话的转盘,“你拼了命才好不容易替咱们11师挣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誉,现在11师正处于拿下双拥模范城的关键考察时期,你不能让自己的付出,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廖婷浑身颤抖,眼眶湿润看着良馨。
良馨看着一众紧张的师团部首长,“那师部打算如何处理祝副师长?”
祝三虎打了个冷颤,眼里同样充满紧张,“良馨同志,我可是一直敬重你,你怎么能不讲立场,去帮助一个右。派的女儿?”
廖婷双手掐紧,看着祝三虎的桃花眼藏着深深的恨意。
“主席同志曾经发出过指示,要正确对待那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良馨看着祝三虎,“我们可以登报,让广大人民同志评一评道理,究竟是我立场不对,还是你的立场不对。”
祝三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晕过去,“你是登报登上瘾了?”
“你可真不要脸!”史兰芝往前指着祝三虎的鼻子骂:“你当年死乞白赖要娶老婆的时候,不是说了一大堆廖婷同志的好处,说人父母不是真正的右。派,是摘帽的右。派,说廖婷一直没有参与过任何党政的事,只是一直学习与医学有关的业务工作,还说廖婷同志是学毛著的积极分子,怎么了,你现在想起来嫌弃人家的出身,还想利用人家的出身,倒打我们一耙了?”
“我”
“取证?”陆冲锋看着良馨,“什么证据?”
“廖医生的验伤证明和祝副师长在师部医院历年取药的记录。”良馨拍了拍手里的信封,“这里还有廖医生身上的伤痕照片,听说祝副师长也拍了不少私密照片,可以请保卫科的女干事过来搜查。”
“保卫科有什么权利搜查我?!”
祝三虎慌了,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真的小看了这些家属!
“良馨同志,我们夫妻怎么样,那都是我的家
事,你凭什么来参与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就凭我是家委会副会长和全国妇联成员吧。”
良馨看向师部首长,“据廖医生口述,自从结婚以来,她每天晚上都会挨鞭子,长年累月遭受家暴,我们这些家属都看到了她身上的伤痕,全身上下除了脸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密密麻麻全是鞭痕,如果师部领导想把这起案件当成家事处理的话”
郑政委严肃道:“良馨同志,祝三虎同志的作风,存在严重的问题,为军纪党纪所不容,师部一定会上报基地,严肃处理他的问题,撤销他的职务,再交给军区保卫部审判,只是这个时候处理一位师首长,实在是不利于双拥模范城”
“理解,毕竟双拥模范城关乎到很多人几个月的心血,尤其是在当下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更不能出现任何丑闻。”
良馨刚说完,师部领导们脸色微松。
祝三虎眼睛也变得雪亮。
廖婷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失望,她莫名地相信良馨。
从良馨出现在11师后,就一直莫名地相信她。
走到这一步,哪怕只有这个结果,她也认了。
史兰芝拉了拉良馨的袖子。
“我替廖医生提三个要求。”
“良馨同志,你请说。”
“第一,按照祝副师长的话来说,家暴是夫妻之间的家事,既然是家事,从前师部领导没有管,从今天晚上起,师部领导也不要管,我们家委会的家属们会协助廖婷同志,按照从前祝副师长对待她的方式,双倍打回去。”
廖婷微怔。
祝三虎一激灵,打了一个冷颤。
“一直打到双拥模范城选上,在此之前,师部既得保证消息不外露,也得二十四小时保证廖婷同志的安全。”良馨看着翘起嘴角的陆冲锋,“首长们同意吗?”
郑政委在祝三虎求救的眼神中,点头,“同意,很公平。”
“她随便拿点证据你们就信,我说的你们就不信?”祝三虎眼里藏着惧怕叫道:“你们做事实在是太轻率了!”
“第二,这件事委屈的是廖婷同志,无论祝三虎将来受到什么处分,师部得保证廖医生的工作,不会受到祝三虎的牵连。”良馨道:“还有,今天晚上,师部就得分一套房子给廖医生,未来只要她想住,也不会受到祝三虎的牵连。”
廖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夏霞和钟雪莲一左一右过去安抚她。
郑政委继续点头,“同意。”
陆冲锋看着良馨,觉得此时的她浑身闪闪发光。
“第三,廖医生之所以能忍祝三虎这么久,是因为她的父母就在11师原驻军地的公社生产队,听说,祝副师长在那里很有人脉。”
良馨看着已经彻底伪装不下去,双眼充满仇恨看着她的祝三虎,“既然师部目前不打算处理祝副师长,那么就得保证受害者父母的安全,只是安全,不是要求首长们参与到相关的阶级斗争里去。”
郑政委看着祝三虎,摇头叹气,“他的人脉都是从党和军队这里得到的,廖医生,你不用害怕,我等下就打个电话给柳县武装部,你放心,你父母不会因为祝三虎的任何指示受到意外情况。”
“谢谢。”
廖婷说完,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朝着良馨所在家属们跪下,但她仿佛连跪的力气都没了,膝盖一接触地面,就瘫软在地上。
夏霞和李茅一左一右搀住她,但廖婷却起不来,瘫软在地上失声痛哭。
家属们的眼泪都被哭下来了。
陆冲锋抬头摸了摸良馨的头,良馨慢慢道:“廖医生,开打吧。”
家属们怎么安抚,都没能安抚住的廖婷,听到良馨这一句话,哭声一顿,接着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股生命力,撑着地板起身。
小陈干事几步跨过去,捡起地上的马鞭,又蛇形绕过想扑过来的祝三虎,将马鞭交到廖婷手里。
史兰芝恨恨卷起袖子,“你还想抢!姐妹们,都给我上,把他捆起来,卷到沙发底下去!”
良馨站在原地没动,身后的家属们个个一脸兴奋又愤恨地卷起袖子,冲上去按住想要逃跑的祝三虎,三下五除二就把祝三虎手脚捆起来。
正如他之前将廖婷捆起来的一样。
“沙发怎么搬?”史兰芝累出一头汗,“这跟过年杀猪一样,差点没绑住,能压得住他吗?”
“我来!”
突然,一名身材敦实的家属从外面走进来,经过一群师团首长身边的时候,比他们还要宽胖,身高也比某些首长高出一截,走过去两只手轻松搬起沙发,往地上的祝三虎身上一压,再跳起来往沙发上一坐。
“别压死了!”郑政委急忙道:“压死了就真的成大事情了!”
“压不死。”陆冲锋道:“这位嫂子才多少分量,祝副师长比她重多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把廖医生压死,嫂子还能把他压死?”
师团首长们觉得很有道理,不再吱声了。
良馨看着廖婷走过去,“怎么不把他的衣服扒了?”
“忘了!”
史兰芝说着就要上手,“现在扒了也不迟!”
“保卫科!”郑政委连忙冲着赶过来的保卫科科长招手,“派四名战士过去协助,以后昼夜轮班负责廖医生的安全。”
张科长敬礼:“是!”
“啪!”
“啊——”
廖婷甩完一鞭子,听着祝三虎凄惨的叫声,泪流满面中又带着解恨的快感!
很快,她举起鞭子,一鞭接一鞭往下甩。
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师部家属楼!
夏霞摇头叹气,“这么疼,这么多年,我们竟然都没有发现廖医生在受这份苦。”
“你才来军营几年。”史兰芝愤恨道:“自打他们结婚,我就随军了,十好几年了,我都没有发现。”
听了这话,夏霞看了一眼杨师长。
杨师长皱眉,不自在移开视线。
良馨揉了揉耳朵,“嘴为什么不用医用胶带沾上?”
保卫科战士立马拿起旁边柜子上刚用过的医用胶带,撕下来沾住哭爹喊娘的祝三虎的嘴。
“以后每天晚上七点,在这里集合。”
史兰芝掏出一把瓜子,“我每天终于能找到一点嗑瓜子的时间了。”
“那我以后把我们家孩子带过来写作业,你们学历高的给指点指点,正好我不识字。”
“你们都这样的话,那我也把毛线拿过来织。”
“现在白天上班都没空洗衣裳了,七点,差不多洗了澡,正好把衣裳拿过来洗。”
“我们家吃饭晚,我把饭端过来吃。”
师团部首长及其他所有赶过来的干部战士们:“”
这群家属真是刷新了他们对于“杀人不眨眼”“谈笑风生”的认知。
被抽得泪流满面的祝三虎:“”
他真是小看了这群家属!
时间再倒退一万遍,他都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群家属手上。
尤其是年纪轻轻的良馨!
“良馨同志。”
郑政委走到良馨身边,“保卫科的女干事已经开始搜查照片,今天晚上,师部会成立调查组,具体调查祝三虎作风问题的来龙去脉,等过了这个年,我们江口拿下了双拥模范城的荣誉称号后,像祝三虎这样的同志,绝不姑息。”
良馨看着保卫科女干事们,在祝三虎凄惨又绝望的眼神中,查出了他这些年的照片。
祝三虎瞬间挣扎扭动得像条蛆,却被沙发上的家属压得无论如何也扭不出去,反而暴露更多的身体,挨了廖婷的鞭子。
廖婷的鞭子越挥越顺溜,也越会越上瘾,一鞭又一鞭下去,祝三虎的胸前也变成了像是交织的蜘蛛网。
又抽了很久,抽到双臂发软,实在握不住鞭子了,鞭子从手里滑下去,才粲然一笑。
明媚的桃花眼恢复了光亮。
家属们帮助廖婷搬去了营房科新分出来的医院宿舍。
虽然只有一室一厅。
但廖婷已经满意得
又流出了新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确保四名保卫科战士,轮流在门口值班站岗,良馨和家属们才放心离去。
良馨一进家门,就被陆冲锋打横抱起来。
良馨抱住他的肩膀,“干什么?”
“忙了一晚上,不累?”
陆冲锋将良馨放到方桌上,亲了亲她的鼻尖,“英雄。”
良馨揽住他的脖颈,“今天晚上能够这么顺利解决廖医生的事,还是因为多亏了你制造的天时地利人和。”
陆冲锋做了早就想做的事。
从良馨的眉心、眼睛、鼻梁、亲到嘴巴。
良馨突然笑了,陆冲锋贴着她的嘴巴问,“笑什么?”
“打个祝三虎,怎么把你打兴奋了?”
“关他什么事,我是因为你。”
陆冲锋将良馨抱到大摇椅上,“你简直就像一名伟大的女战士。”
良馨扶着把手坐了起来,又被拉了回去。
“白天在面包坊站了一天,晚上又站了这么久,你不累?”
陆冲锋将良馨按在大摇椅上,起身去厨房端来一盆热水,帮良馨把鞋袜脱了洗脚。
想歪了的良馨:“”
“要不然一起泡吧?”
“我们夜训完回来去澡堂洗过澡了。”陆冲锋单膝跪地,用双手搓着良馨的脚,一路往上用热乎乎的掌心按摩柔滑的小腿肚。
良馨舒服得眉心展开,躺在大摇椅上,打了个哈欠。
突然,一声“哼哼唧唧”嘤嘤叫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又响起奶声奶气的“喵喵”声。
良馨瞬间睁开眼睛,坐起身,四处张望,“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陆冲锋急忙起身,走去书房,端出来一个纸箱,“我晚上在山里捡到的小猫,应该是谁家养不起丢掉了,路上又遇到了两个男孩抱着几只小狗崽,偷偷拿出来卖,让我给一块钱,我们就一人挑了一只。”
“快帮我把拖鞋拿过来。”
“噢。”
陆冲锋看了一眼箱子里小橘猫和小白狗。
良馨见了他,从来都没这么激动过。【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