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商娩的家人在周日给她庆祝了17岁生日，第二天蔚媛在校门外遇见了蹦蹦跳跳的她。


    “芋圆！等等我！”商娩今天难得来得早，她看到蔚媛，快跑几步追上来抱住她，“啊啊啊啊啊谢谢你的礼物！羊毛围巾真的太好看了！好软好软！我上次只是随口一说，呜呜呜芋圆我爱死你了，还是你最懂我！”


    蔚媛原本还在犯困，现在瞌睡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没了一大半，她对上商娩亮晶晶的眼神，也被她的喜悦感染。自己送的礼物被如此喜欢，同样是件幸福的事呀！


    她和商娩并肩走进校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路过教导处后她才把手机拿出来，屏幕上的备忘录提醒映入眼帘——麦当劳早餐。


    对了，她要和商娩解决一下昨天的事！


    蔚媛不喜欢爬楼梯，她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此时和商娩之间的距离拉开，她按掉震动提醒，开口喊住商娩。


    “小碗。”看到商娩回头，她指了指二楼的走廊尽头，“我和你说个事。”


    “什么什么？”


    走廊尽头是教学楼的辅楼梯，平时来往的同学很少，加之她们今天来得早，此时这里空无一人。


    秋风轻轻吹起少女柔软的发丝，蔚媛偏眸对上商娩好奇的目光，她犹豫片刻，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啦！”商娩完全忘记了昨天的事，她低头去看蔚媛的脸，双手按在她的肩上，摇晃着她，“快说快说，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很要紧的事？”


    蔚媛抿唇看向她，她手心的温度透过衬衫薄薄的面料传递到她的身体里，她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头。


    “昨天，你为什么不和我说麦当劳是宋繁买的？”


    摇晃她的动作猛地停住了，商娩像是突然才想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件事，其实……”


    她没有再往下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昨天的所作所为，她不敢再和蔚媛对视，将目光转向了走廊外的银杏树。


    树叶黄透了，风一吹，就往下掉。


    蔚媛问她：“为什么？我以为是你买的。”


    回应蔚媛的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直到蔚媛像再开口问最后一遍为什么，商娩终于回答说：“因为，因为他说想感谢你的帮助。”


    “但是你知道我收下早餐是因为我以为这份早餐是你买的，小碗，你知道我不会收他的东西。”


    “我，这些我当然知道啊！”商娩彻底反应过来，她急切地摆了摆手，“他是先斩后奏的，你知道我最不会应对这个，他说你帮他答疑所以才给你带早餐，但是怕你不收才让我放到你桌里的，芋圆，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对不起，我昨天没想到这些。”


    她低下头，抓住了蔚媛的手，她的手刚刚还是温热的，现在好像是被风吹冷了，蔚媛下意识反手握住她。


    “其实昨天放学的时候我碰见……”


    “蔚媛！”


    身后突如其来的呼喊打断了蔚媛的话，她回过头，看到秦杉站在楼梯下面，正朝着他们挥手。


    “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了！正好，我有事和你说，是有关社团竞选的。”秦杉没看出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只以为她们是刚在走廊边吃完早餐，她拍拍蔚媛的肩，又看向商娩，“给我五分钟？”


    有关社团竞选，那很重要，商娩没等蔚媛回答就点点头：“好，你们聊，我先走。”


    蔚媛没来得及拉住她，只见她朝自己眨眨眼，她很小声地说：“我们中午再聊吧！”


    她松开拉着蔚媛的手，小跑几步进了七班的教室。


    “赶紧，我跟你说，我已经知道这次参加竞选投票的老师阵容了，除了咱们文学社的两个老师之外，还有两个是高三的语文老师。”秦杉从口袋里偷偷拿出手机，她把Q/Q群里的消息翻出来给蔚媛看，“你瞧，我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你的班主任放弃了这次投票机会。”


    沈老师？放弃了投票机会？


    蔚媛看到屏幕上的教师名单，果然，原本写着沈雁回名字的那一列被划掉，换成了高三的某个语文老师。


    “这样你会不会就少一票了？”秦杉问，“老师的票很关键呢。”


    蔚媛摇摇头：“不会的，沈老师不会因为我是她的学生就一定把票投给我，她是个很公正的人。”


    而且，就算没有这张票，她也会获得最多的票数，蔚媛想。


    “好吧，你准备好了就行，不过我听说刘学义做了很充足的准备，我真担心他会私底下拉票，他这个人看起来就很不老实。”秦杉皱起眉头，“我好紧张，要是我和他竞争社长的位置，我现在已经想临阵脱逃了。”


    “没关系，我会去的。”蔚媛朝她笑笑，把手机递还给她，“我已经写好竞选稿了，可不能白写，而且最后谁胜谁败还没定，我既然选择去就不放弃。”


    秦杉认真地点点头，她朝蔚媛做了个Give me fine的手势：“当然，我相信你，毕竟你在我心里才是最有实力当上社长的那个人！那我们一起加油吧！”


    “加油！”蔚媛抬手拍向她的手心。


    ……


    秦杉带来的“沈雁回不参加竞选投票”的信息从某种程度上让蔚媛觉得轻松了不少，果然她面对熟悉的人还是会有一点紧张。


    只是社团竞选恰好安排在中午十一点半，上午连轴转上了四节主课，蔚媛没时间再和商娩继续清晨的交谈。


    今天轮到商娩出去买奶茶，她一个人在教室里啃了两口面包就准备带着竞选稿出发去艺体楼。


    她怀里抱着两本书，准备路过图书馆时顺便还掉。


    “你去竞选吗？”她推开后门险些撞上人，赶忙往后退了两步，门外的人影落在她脚边，她抬头看到宋繁抱着篮球，似乎是正准备出发去球馆。


    蔚媛回过神，点点头：“嗯。”


    他有关是从范晔那里听到的消息，蔚媛看到他侧身给她让了路。


    “加油，祝你成功。”


    “谢谢。”


    他昨天说的要做朋友，看来是真的了。蔚媛低头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她又想到自己和商娩还没了结的事，眉目间染上一点惆怅。


    宋繁的话，只是普通朋友也就随便了，但是商娩，她真的很在意啊！


    艺体楼五楼的走廊上聚了一小群人，蔚媛没想到大家都来得这么早，也没想到这次参与竞选的人会这么多。


    明明职位只有三个嘛……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蔚媛突然觉得竞选稿上的字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她深吸了一口气。


    “蔚媛你来了。”秦杉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她站到蔚媛身旁，踮起脚尖数了数在场的同学，“……十一、十二、十三，不是吧，据我所知竞选社长的只有你们两个哎，也就是说竞选副社长的居然有整整十四个人！”


    她低头捂住脸，无声地哀嚎起来。


    “早知道就再把竞选稿修改一下了……”


    蔚媛凑过去安慰她，她相信秦杉的实力，副社长对她来说绝对是不在话下的。


    秦杉虚弱地点点头，她拉住蔚媛的手，二人跟着人群走进会议厅。


    正如秦杉所说，这次竞选来了四位老师，他们坐在会议厅的第一排，同学们的交谈声在看到老师后倏然消失，厅内气氛的紧张程度已经达到了顶峰。


    社长在讲台上宣布了竞选流程，竞选顺序是从副社长到社长，每个人都有五分钟的时间来推荐自己，然后投票者会通过自我介绍淘汰掉1/2的同学。


    剩下1/2的同学需要通过介绍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籍来展现自己对文学作品的阅读理解能力，在场的老师和学长们可以随机提问，对手也可以进行观点反驳，如果竞选者无法回答出问题或者无法对对手的观点反驳进行有效的再反驳，即默认为淘汰。


    副社长的竞选顺序是抽签制，秦杉抽到了第三个，她的自我介绍准备得很充分，因为她在高一期间积累了不少校内征文比赛的奖状，加之平时向各个出版社投稿短篇作品获得过发表机会，她很容易就进入了剩余1/2的队伍里。


    “我太紧张了，你呢蔚媛？”秦杉拍着胸膛深呼吸，她看向蔚媛，发现她正盯着手里的竞选稿发呆，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蔚媛幽怨地转过头：“不许笑了。”


    只有两个人竞选社长，所以直接进入复赛阶段，根本没必要准备竞选稿，为什么不早说！！！


    害她昨天晚上还为此熬了个大夜，蔚媛一怒之下皱了皱鼻子，把竞选稿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里。


    淘汰掉1/2的同学，会议厅里瞬间空了一半，可能是因为空气流通了，进一步焦灼的情绪也随着空气蔓延开来，蔚媛在脑海里把准备好的文学作品分享又重新梳理一遍后，坐直了身子准备听社长宣布复赛。


    秦杉在她旁边紧张地抖腿，她听见身后的刘学义嗤笑了一声。


    “这么紧张不如回教室去睡午觉啊。”他在嘲讽秦杉，蔚媛回头看见他正咧开嘴不怀好意地笑着。


    秦杉这个时候理会他只会分散注意力，蔚媛拉住她的手，说：“你要分享什么书，和我说说？”


    “你管好自己吧，关系户。”刘学义呵呵道，“你自己是十拿九稳的了，还心情听人家给你分享呢？”


    蔚媛捏着秦杉的手紧了紧，感觉到秦杉的情绪的确不能再受影响，她起身要带着她坐到远一点的位置去。


    “我劝你管好自己，毕竟她当不当副社长跟你没什么关系，而我们俩是竞争对手，你确定你能赢过我吗？”刘学义啧啧几声，他身旁的左右护法也跟着他发出刺耳的讥笑来。


    “你吗？”蔚媛已经走到了角落，她让秦杉坐到里面，伸手把一旁的窗户推开，随后她转身看向刘学义。


    “如果竞争对手是你，”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随便怎么样都能赢。”


    “你！”刘学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竟语塞，他恨恨地瞪了蔚媛一眼，“但愿你等会儿还能笑得出来！”


    “随便。”蔚媛不再看他，挨着秦杉坐了下来。


    五分钟后社长宣布复赛开始，这次是先由两位竞选社长的同学上台介绍他们要分享的文学作品。


    蔚媛接过社长递来的粉笔，正欲往黑板上写她准备分享的书，一旁的刘学义却清了清嗓。


    她的余光瞥见他手里的那根粉笔被他扔回粉笔盒，洁白的笔身断成两截。


    “我今天分享的文学作品就一个字，不写也可以。”


    耳边粗糙的声音莫名变得尖锐、变得得意，蔚媛捏着粉笔，心头忽然猛地一跳。


    强烈的不安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


    “我今天分享的文学作品是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


    蔚媛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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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笔也断了，白色粉末落在她的掌心，和汗水黏在一起，似乎下一秒就会融进她的身体里。


    她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凝固了一瞬，活跃的鲜红变成凝固的白色，她听见台下一声惊呼，是秦杉。


    “蔚媛！加油！”


    时钟也许停摆了0.01秒，这短短的瞬间里，蔚媛的脑海中闪过几张不同的面孔，先是商娩，她亮亮的眼睛，紧接着是范晔，他似乎永远只会说一句“这方面芋圆是最棒的”，然后是宋繁，她想起自己从教室匆匆跑出来时他说“祝你成功”。


    再然后，再然后！


    蔚媛把粉笔捏在手中，目光穿过人群，看到秦杉站在窗边，正在对着她喊加油。


    刘学义正幸灾乐祸地盯着她，她深吸了一口气，朝台下的老师们轻轻笑道：“我这次选择的文学作品，同样也是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


    简直是灾难现场，同样竞选社长的两个人居然撞了同一部作品，蔚媛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慰自己没关系。


    “那么你们谁先来？”社长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她把选择权交到了二人手中。


    刘学义向前一步：“我先来吧！”


    “不女士优先吗？”社长试图调节气氛。


    “不用了。”蔚媛往旁边站了站，“不用女士优先，我和他是平等的，让他先吧。”


    刘学义本身是个非常自信的人，这一点蔚媛不得不承认，他在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所以你认为飘本身不存在文学价值，这部作品的内容反而更倾向于女性作者编织的爽文美梦，而且文中对南方奴隶制存在美化描写，是吗？”老师问他。


    “没错，我之所以选择这部文学作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原本我选择的是百年孤独。”


    “是什么深思熟虑呢？”有老师追问道。


    刘学义却不回答了，只是斜着眼看向蔚媛，随后他摆摆手说：“老师，这个问题应该无关这次的复赛吧？您可以问我一些有关飘的问题。”


    蔚媛站在讲台边，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她盯着鞋尖发呆，觉得站在这里毫无意义。


    她的竞争对手有什么深思熟虑呢，她突然想笑。


    看来是提前知道了她要分享什么作品，才故意选择了相同的，他抢先一步将作品定性，要她费尽口舌力挽狂澜，他只是想看她出丑。


    社长问老师们还有没有问题，没有人再出题。


    “那么蔚媛，你呢？你要对你的对手进行观点反驳吗？”


    飘是一部没有文学价值的作品。


    飘是一部没有文学价值的作品？


    不，不是的！


    斯嘉丽的百折不挠，她除美貌之外的蓬勃生命力、她的柔情、她越过泥泞和河滩时的决心，她举起拳头向上帝宣誓的勇气。


    蔚媛突然意识到，她站在这里，不同样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斯嘉丽吗？


    “你还要进行观点反驳吗？”


    “是的。”蔚媛松开了手，半支断掉的粉笔从她手心滑落，掉进了粉笔盒，压在了方才刘学义扔断的笔上。


    “我要进行观点反驳。”她抬眸对上刘学义投来的不可思议的目光，她迈开腿朝他走过去，“如果我的对手无法对我的观点反驳进行有效的再反驳，即默认他淘汰。”


    “那么现在我反驳刘学义同学认为飘作品本身不存在文学价值的观点。”


    蔚媛捏着仅剩的粉笔，转向了黑板。


    观点反驳的时间只有五分钟，她把侧重点放在了斯嘉丽战乱时的自救和救她当中。


    “只是这些没办法反驳我。”刘学义说，“这些剧情只能证明她是个坚韧不拔的女人而已。”


    “这还不够吗？”蔚媛反问他，“哪怕是放在当下时代背景也是个英雄。”


    “然后呢？”刘学义耸耸肩。


    “然后请你反驳我的观点，你刚刚只是把飘的剧情讲述了一遍，除去美化南方奴隶制，我没有听到其他你能定义这部作品毫无文学价值的支撑点，而我恰恰认为飘这部作品在女性意识发展史上拥有巨大的文学价值，黑板上的内容是我反驳你的观点，同样也是我原本想表达的内容之一，你现在可以对我进行再反驳。”


    她打赌刘学义没有想这么多，因为他选择飘的原因根本不是想要介绍和分享，她要求他用支撑点再反驳，果然看到他皱起了眉头。


    “再反驳时间计时五分钟。”她指了指手腕上的表，“一味地只利用美化南方奴隶制这个点是没有任何反驳价值可言的，文学作品可不能这么片面地去评价，总归要放下你的傲慢与偏见呀！”


    “你！”刘学义剜了她一眼。


    “三分钟。”蔚媛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会议厅里没有人开口说话，倒计时如同一把凌迟的刀，终于“砰”地落在了讲台上。


    “你被淘汰了。”蔚媛看着刘学义塌下去的双肩，拍了拍手走下台去。


    她站到老师们的面前，把手里的半截粉笔放在了桌上。


    “老师们好，我是高二7班的蔚媛。”她的语气平静，“我自愿放弃本次文学社社长的竞选。”


    “蔚媛！你在说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会议厅外传来，蔚媛猛地抬头，看到商娩抱着奶茶站在后门，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