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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荒原暮色[重生]》 第51章 第 51 章 小孩子脾气
酒店大堂有零星七八个人, 纪暮放开司逐行,三两下将身上外套脱了披在他身上。
“冷天出门要穿外套,冻感冒了怎么办?”纪暮一边动作一边温柔训人。
俩人的动作太亲密, 不远处有几人好奇打量了两眼。
纪暮突然想起上次萧帆在玩游戏时无意间提到自己生病时,司逐行给他裹了全身,他自己却慌乱中穿着单薄里衣出门, 心里不由得难受。
纪暮不喜欢司逐行不管不顾,哪怕是为了他。
司逐行并不娇气, 也习惯随心所欲,他觉得没什么,但看着纪暮微皱的眉头,配合着纪暮的动作。
穿过恢弘鲜亮的大厅, 俩人走入电梯。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司逐行牵过纪暮的手,抓得死紧。
纪暮在外总是有分寸,要是往常肯定放开司逐行,但一想到他此次千里迢迢也是为了这个人,别人的目光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 大衣下的手紧紧回握。
“暮哥别担心, 我这么年轻,怎么会那么容易感冒。”司逐行漫不经心, 一边回答一边安抚纪暮。
纪暮细细打量着司逐行,这两天练习游戏时间太长,司逐行往日清亮的眸子浮着几条血丝, 此刻脸上带着满足笑容,笑弯的眼睛不仔细观察都看不出异样,可惜笑容挡不住眼下阴影, 浅淡的黑眼圈还是暴露了他的疲惫。
纪暮思绪翻涌,心间一抽一抽的疼,微微低头亲亲那双眸子。
人的眼睛敏感脆弱,落在眼皮上的吻轻轻酥酥,带着无法言说的爱重。
纪暮一向温柔,亲密举动拿捏得恰到好处,有时候连亲吻都带着一股子深思熟虑的味道。
“小孩子脾气。”纪暮声音低沉如水,说出的话带着一丝无奈,到底不忍继续苛责。
电梯数字连连攀升,俩人没一会回到房间。
室内温度适宜,纪暮换好鞋后将司逐行身上的外套剥下,轻甩两下,将衣服撑平挂在衣帽架子上,正打算收手,身后紧贴上一副温热身体,司逐行双手紧紧抱着纪暮的腰,头靠在纪暮肩背上。
纪暮怔愣一瞬,反手揉了揉伏在肩膀上的脑袋。
过了几秒,纪暮转过身子,只见司逐行往日清凉的眸子暗火丛生,烫的惊人,接着唇上便传来一阵急促绵密的吻。
四下无人的冬夜,房间的温度却渐渐提升。
纪暮放任司逐行,但司逐行不管不顾的吻像是不肯罢休,带着吞吃入腹的浓烈,没一会儿把自己亲得脑子缺氧,转而慢悠悠撕咬纪暮嘴唇。
纪暮前几天被咬破的唇伤虽已恢复,但较周边位置更为柔软脆弱,司逐行两次都喜欢咬这一小块,纪暮不由开始担心刚恢复的伤口会不会再次受伤。
司逐行的吻炽热如火,纪暮很喜欢但隐隐遭不住。趁着对方换气的间隙,纪暮将司逐行拉入怀中,稍稍弯腰将司逐行双腿提至自己腰上,司逐行没料到纪暮的动作,悬空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将双手圈在纪暮脖颈之上,双腿紧紧夹住纪暮腰腹。
纪暮稍稍平缓气息,声音低沉撩人,闷笑出声,“我教逐行轻柔一些的吻。”
司逐行还没散失理智,听了微恼,“我亲得不好?”
纪暮一只手往上移,将司逐行的头轻轻压往自己肩上。
随后抱着人从玄关往室内走去,纪暮看着不动声色,实际上也冷静不到哪去。
酒店的沙发不比家里,统定制的皮质沙发大气庄严却过于严肃,要是私人住宅,披上一层垫子可以看着软和些,但酒店的皮质沙发未附一物。司逐行喜欢窝在沙发,但一向不喜欢皮质沙发。此刻沙发上堆满了衣物,像是小型储物间,被司逐行冷落了彻底。
纪暮见状走向宽敞柔软的大床,将身上的人放到床上,一边轻吻一边顺毛,“很好,只是想教你更轻一些的吻。”
司逐行刚刚抽离的莹润泛红的唇再次被覆盖,轻咬细碾,由浅入深,天花板上一闪一闪晃动的灯刺激得他眼睛生疼,恍惚间眼尾泛红,浸出一滴生理性泪水。
纪暮似有所觉,稍稍移动身型,帮他挡光的同时吻去那一滴泪水,再趁机将司逐行踩雪湿濡的鞋袜取下,任由其四散落在床脚。
纪暮习惯性将生活中循序渐进的本能代入俩人的每一场亲吻,起初总是温柔得令人意乱情迷,骨头酥麻,但纪暮也不总是那么理智
司逐行起初觉得自己像一抹轻柔的叶子,被微风轻轻吹拂,被太阳暖暖普照,后来风起,叶子四处飘荡,他渐渐无法招架。
可若细算,太阳他喜欢,疾风他亦沉迷。
司逐行对自己牵头的吻尚有几分理智,但主动权一旦交到纪暮手上后,他只有沉溺顺从的份。
男人在床上的事天生有一种本能,纪暮读书时很少交朋友,斯文模样引得周围同学即便看一些成人视频也会下意识避着他,纪暮古板的性子更不可能自己去看。
他唯一对性的认知,来自看过的一本本经典名著。纸上内容虽不见得比视频含蓄,但纪暮一向不敢兴趣,总是一略而过,此刻让他去想,他也想不起来。
纪暮觉得这样也好,自己的爱人本就是一张白纸,他只用探索无需代入。
纪暮一边亲一边将手探入司逐行里衣,从尾椎骨轻轻游移至肩背动。
手上的腰劲瘦有力,肩背的蝴蝶骨躺着不算明显,纪暮抚着对方脊骨皮肉,眼眸愈发晦暗,恨不得将人融入自己骨血。
纪暮每移一寸,身下的人便软一分。
俩人都是正常男子,心意相同之下相拥轻吻,身体的变化藏也藏不住。
纪暮下意识将手放到司逐行裤子上,半响才想起俩人从未讨论床上的姿势问题,他自己无所谓,但总要问问对方。
纪暮收回腰间的手,啄吻着司逐行眉眼,声音低沉喑哑:“逐行,你想在上还是在下?”
司逐行好像没想过问题,眼里怔愣一瞬,随后弯起嘴角,眼里的潋滟水色漾开一片,屋顶的灯光小小折射又扩散于眼底,像满天星辰被揉碎了放进干净的浅水池,莹润透亮,漂亮得不像话。
纪暮很少用漂亮去形容一张面皮,此刻却觉得除了这个简单至极的词外再找不出其它形容词。
司逐行身上有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的气质,生涩中带着不管不顾的张狂,张狂中又带着许多成年人没有的纯真。
纪暮本是撑在司逐行上方,司逐行听闻将腿往纪暮腰上一放,稍稍用力将纪暮勾着紧贴向自己,俩人身上的变化谁都瞒不过谁,不过此刻的分寸大乱本因对方造成,自然也没有什么害羞。
司逐行带着微哑的声音问道:“暮哥呢,你想在上还是在下?”
同性相合到底不像寻常男女,虽趣味不少,但身体构造决定了下面的人更容易受伤,纪暮舍不得司逐行难受,没什么犹豫将选择权交到司逐行手上。
“随你?”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带着纵容。
司逐行半眯起眼睛,眼里浮过一抹暗色,说出的话带着轻笑戏谑,“这样啊!”
说完再一个轻巧动作,俩人的位置一变,司逐行撑在纪暮上方。
他学着纪暮一边亲吻一边拉起纪暮扎进裤子的里衣,他将手放在对方身上,撩起的里衣下匀称流畅的腹肌显露在空气中,司逐行每碰一处,纪暮身体就多了一分僵硬,与司逐行敏感的身体完全相反的反应。
司逐行像是早就猜到,双手不再乱动,将纪暮被拉起的衣服又往下拉了几分,没让肌肤显露在一丝空气中。
纪暮感受着司逐行的动作,知道自己的反应不合时宜,身上的欲望也褪了几分。
“逐行,抱歉,我并非排斥你的接近······”
纪暮没说完,唇上被覆上一个吻,司逐行用行动打断了纪暮。
片刻后宽慰道:“我知道,我不介意。”
“暮哥,我们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睡自己喜欢的人,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一个体位而已,你能随着我,我自然也能随着你。”司逐行这话说得坦荡,眼里平和。
司逐行以前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的,但既然喜欢了,很多东西他并不在意。
他了解纪暮,潇潇君子骨,瞧着再温和不过的性子,平日里习惯将所有工作生活安排得妥帖至极,他活得理智,喜欢掌控自己的生活。曹羽曾调侃,说纪暮滴水不漏的性格不像人,像被程序编码的机器人。司逐行不认同,纪暮只是习惯依赖他自己,很长的岁月里,他也只能依赖自己。这样的人,自然不习惯屈居于人下,将自己交由其他人掌控。
可纪暮喜欢他,在努力克服本能,所以才会有轻飘飘的一句“随你”,既然两个都可以妥协,那体位这种东西就变得无从轻重。
纪暮学生时代参加过无数演讲比赛、辩论赛,工作后无数大的小的、公开的封闭的演讲,他自认不是嘴笨之人。
能口若悬河,偏偏学不会司逐行一半的动人情话。
也许是情话太动人,纪暮刚刚消下去的欲|望像野火乍遇晚秋枯草,风一吹,野火瞬间燎原至天际,纪暮沉浸如水的黑夜开始了从未有过的滚烫。
四目相对,两人开始不自觉亲吻。
有些话不必说,有些话最好直白一些。
纪暮很喜欢司逐行一眼看出他纠结困窘的能力。
他明明比自己小,却不自觉引导着他。
纪暮看着司逐行瞳孔涣散还极力配合自己的模样,突然在记忆中捞出一段深巷记忆,曾经躲着不敢回答又不敢拒绝的问题,现如今有了再简单不过的答案。
“逐行,你教会了。”纪暮声音哑到极致,呼吸也重了几分。
“教会什么?”司逐行现在已经无法凝心去想完整的事情。
“教会我心动,只对你心动。”
司逐行半撩起眼皮,轻眨几下眼,视线回笼之时,看见了一双带着占有欲和情欲的眼。
他从不担心纪暮不喜欢他,虽说不上来具体缘由,但就是无比笃定。
他也靠着这份近乎荒唐的自信,将满心欢喜全部放任在纪暮身上。
司逐行微微挑眉,一副得逞骄傲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他对着纪暮的耳朵又亲又咬,低声诱惑道:“暮哥,我们继续。”
“好。”纪暮听劝,继续就继续。
他心里很清楚,再不继续两人都得疯。
考虑到司逐行明后天每天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比赛时间和酒店的环境,纪暮到底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除此之外,他们也做尽了爱侣间许多亲密的事情。
俩人最近工作忙碌,都没休息好。
折腾一番后,双双洗了个澡,纪暮翻出司逐行不喜欢的吹风机吹干彼此头发,互相依偎着睡去。
再醒来时间已过去两个小时。
俩人都没吃晚饭,身上传来一阵阵饥饿。
俩人此次分离像小别胜新婚,格外贪恋着彼此的体温和拥抱。司逐行嘴里含饿,身体却半点不想动弹。
纪暮不习惯赖床,陪着人磨蹭了十几分钟后先自己起身洗脸,随后再回来将司逐行拉起,带着人去洗脸,再帮人把衣服套上。
走出酒店,外面的世界满是白雪和黑夜。俩人身处市中心,人造灯光驱散了诸多黑暗,抬眼看雪,三分落至树梢房檐,七分落至红尘。
天空仍有小雪,俩人从前台借了一把伞,一同走入陌生城市的街道。
俩人去了本地一家有名气的火锅店,店里人群拥挤,无数店员穿梭其中,生意十分火爆,好在纪暮出发前已提前预约,俩人不用排队。
纪暮本以为司逐行会晚点结束培训,所以将时间延后许多,刚刚胡闹一番,又睡了一觉,这会时间刚刚好。
纪暮点了一白一红鸳鸯锅,腾起的热气带着香味弥漫着包间,司逐行先舀了两碗清淡的菌菇鸡汤暖胃,随即将菜品放进去。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一会儿,窗外传来一声声火花绽放的声音,紧接着,阵阵欢呼声叠声响起,连连惊叹。
司逐行不喜欢戴表,手腕上除了纪暮送的手镯外干干净净。
他也不看手机里的时间,伸出手将纪暮戴着表的右手拉过来瞥了一眼。
“不是才十点,怎么到处开始放烟花?”这家店生意太过火爆,纪暮拍队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才抢到的位置,包厢内的环境不错,火锅也不错,唯一不足就是窗户太小太严实。
“逐行想看烟花吗?”
司逐行摇头,“还好,烟花是声音乍破后瞬间常生的绚丽,现在只听得见声音看不到画面总是遗憾。”
纪暮安慰道,“等会儿十二点有几处大型烟花秀,我带你去。”
司逐行听闻眼眸一亮,“好。”
纪暮不由打趣:“这不挺想看?”
司逐行被看穿也不尴尬,“男朋友这么辛苦准备的攻略,我怎么好缺席。”
纪暮低头笑笑,捞了一些菜放至司逐行碗中。
今晚跨年,很多攻略并不难安排,难的是有人喜欢,有人配合。
吃到一半,司逐行手机突然响起,接通后,司文桉冒出头。
“叔叔,要跨年了,我们都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司逐行已经猜到这话不是大嫂教的就是亲妈教的,一边谈笑一边解释。
纪暮见状关小了火锅电量。
紧接着,司家人一圈的关心起司逐行。
问题左不过侄儿那些话,就是司母怕他在外面不习惯,叮嘱得久了些。
司逐行手机镜头一转,将纪暮也带入视频中。
“妈你别担心,我有朋友,不是一个人。”
司母早上才见过纪暮,看见他突然出现在外省微微诧异,“小纪怎么一下跑那么远?”
纪暮听着司母关心的语气,正纠结怎么回答,司逐行已经率先解释。
“他来看我比赛。”
纪暮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自己的男朋友有时候直白得可怕。
司母听了也愣了一瞬,但她没多问,转而叮嘱俩人在外相互照顾,纪暮之后也享受了一圈被司家人轮流祝福的待遇。
司定渊似笑非笑看着俩人,像看透了什么。
第52章 第 52 章 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挂断电话后, 纪暮斟酌再三,低声说道:“逐行,我们的事, 你家人那边可以慢慢来。”
纪暮孑然一身,除了司逐行没什么可以牵绊住他,所以也不会有跑出来阻挠他, 即便有,对他也构不成什么困扰。
但司逐行和他不同, 他有许多家人朋友,每一个与他的成长生活息息相关,是他过去的一部分,也是将来的一部分。所以他很清楚这段感情一旦公开, 司逐行要顾忌的远比自己多。
司逐行吃到一半被家里的电话打断,挂断时,面前的碗已经被纪暮堆满,正埋头吃得认真,一时回不了话。
火锅的水汽弥漫,纪暮坐在正对面, 司逐行抬眼望去, 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眼,可司逐行没看清也能猜到他的表情。
“好, 暮哥不用担心。”司逐行不愿纪暮为难。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纪暮是他选定的终生相伴之人,也是他一开始强求的得偿所愿, 他不后悔,但他也摸不准家里人的接受程度。
亲哥还好说,已经打过预防针, 看刚刚的表情,估摸也猜到了。
司逐行见纪暮不动碗筷,拿起漏勺舀了几片肉到他碗里。
“吃饭的时候别想那么多,千里迢迢把自己送过来,今晚只能想我。”
纪暮本来还想说什么,被司逐行强势的话打断,偏头轻笑出声,“好,只想你。”
纪暮这话尽显放纵,司逐行听了乐不可支,咬了一片肉,囫囵说道:“这样才对,我是你男朋友,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只能想我。”
纪暮重新拾起筷子,笑而不答,抬眼看了眼对面的人,心里补了句,“还是我祖宗。”
无可奈何的活祖宗。
俩人吃完饭,肚子里积了东西,人也变得精神几分。
踏出火锅店时天空已不再下雪,纪暮打算去看的烟花秀离他们在的地方只有八百米,这场宣传搞得声势浩大,路上已经有许多人正在前往。
看着拥堵的车道,俩人选择步行。
等他们赶到时,眼前一片人山人海,他们被淹没其中,偶尔还会被急着向前的人冲撞。
纪暮好脾气,司逐行被连续两次冲撞后笑容淡了些,也不是生气,就是开始警惕四周行人。
纪暮见了将人揽到里侧半拥着往前,“抱歉,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纪暮两辈子没凑过什么热闹,知道节假日逢大型活动热闹,却没想过几乎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俩人走两步停两步,回头发现半天了也没走多远。
司逐行大学看过几次演唱会、也曾和舍友参加过不少热闹活动,反过来安慰纪暮,“没事,说明它值得。”
俩人最后找了个位置相对偏高偏远一点的地方。
一分钟后发现这个位置意外的好,可以俯瞰拥挤人群,可以看清不远处数字显示排巨幕。
巨幕上正开始倒数,俩人并肩而立,听着天地同声——
“三”
“二”
“一”
最后一秒,俩人转头,笑看着彼此,互道一声:新年快乐。
这一声在人群中很飘渺,说出口自己都听不见,但俩人从彼此的眼神嘴型中收到双方的祝福。
突然,天空一声巨响,第一排烟花齐齐上天炸开巨响,划破长夜,亮光映在每个人脸上。
纪暮突然明白了节日以及千万里奔赴的意义,他们在第一声烟花炸开时看着彼此,纪暮微微低头在司逐行眉间落下一个轻柔灼热的吻,随后将人揽到怀里。
看着司逐行夜空中黑沉望向自己的眼睛,纪暮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看烟花。”
司逐行转身,第二、第三声烟花如锦簇花团连连绽放,虽然短暂,但绚烂到极致。
烟花燃放时间共计十五分钟,燃到一半,许多人开始大喊心愿。
纪暮听了一会儿,大多数心愿都是关于健康、金钱、工作、学业、爱情、梦想。
纪暮转头问身侧之人:“逐行,你有什么心愿?”
司逐行想了想,轻轻摇头,纪暮没懂什么意思。
“没有心愿?”
“有,但目前都挺好,以后再许。”
纪暮笑出声,“怎么不贪心一下,说不定许得越早实现得越早。”
司逐行听了认真思索,而后嘴角微微上扬,“这样的话,还真是许不完,说出来得被笑话,暮哥呢?”
纪暮看着司逐行,落在肩上的手抚至后脑勺,轻叹一声后缓缓说道:“我希望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很普通的,长辈最常用的祝福。
无关风月,只愿康健长寿。
纪暮这话说得认真,说出的语调也很沉重。
司逐行将视线转到纪暮脸上,一向清敛浅笑的目光倒映着彩色烟花,明明是极漂亮的景致,偏偏隐藏着一抹后怕。
也许是纪暮太相信黑夜,所以不再隐藏情绪,司逐行看得分明,心里不由得泛疼。
“我突然有心愿了。”
纪暮微征,没想到他这么反复,无奈摇头,耐着性子配合:“什么心愿?”
“你陪我无病无灾,长命百岁。等再过几十年,我的父母会离开,哥嫂相依相伴,文桉会有爱人,我到那时就只有暮哥了,所以我活多久,你就得陪我多久。”
纪暮听完眸子幽深,垂着的左手下意识放在左腿,指尖微微用力,感觉到轻微疼痛,而后收回手紧握成拳,另一只手依旧轻柔放在司逐行后脑勺,声音低沉喑哑,“这是你说的,你活多久我陪你活多久。”
司逐行觉得这话有点怪,但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于是点头答应。
纪暮放开紧握成拳的左手,而后低头亲了亲司逐行。
单纯的亲吻,很快放开,但也是第一次毫不避讳。
纪暮希望这一世的司逐行,不要再悄无声息给自己留一堆遗产。他没什么物欲,也用不到那么多钱,上辈子的司逐行也很清楚。他清楚股权房车留不住纪暮,但是他很聪明,拿母亲嫂子孤弱,拿侄儿少不经事给自己划定了很多责任,将他身上的责任框在了司文桉二十二岁之前,硬生生逼着纪暮活下去。
可有些遗憾愧疚,远不是几年能抚平。
上辈子纪暮虽不懂情爱,但司逐行于他的友情份量远不比爱情低。
偶然猜到并查证司家父子死因蹊跷后,他忍住悲痛接过司家重担,也成为了宵小豺狼的攻击对象,他一脸漠然,被人误会冷血无情也不曾辩解。
他彻查所有事,送罪魁祸首判刑进监狱,唯独故人不再归。
后来司文桉成年,他能独立经营公司,可以照顾司家两位女性,也学会关心纪暮。
纪暮却在最后那两年觉得生活越来越没有意思,即便没有那场意外,即便他不为了救人而死,以他当时枯槁的身心,他也活不久。只是他瞒得紧,不想让司文桉替他担心。
那个孩子,在外能独挡一面,却总是下意识依赖着他,他也不容易。
纪暮本还想再替司逐行照看两年,到底没能如愿。
俩人最后几分钟没讲话,静静看完一场又一场烟花。
离得远也有好处,俩人身高腿长,都怕了刚刚拥挤画面,走得飞快。
等到了空旷之地,司逐行深吸一口气,“终于出来了。”
纪暮听了笑出声,“以后还去?”
司逐行摆手,“还是少去吧。”
走了几步又说道:“人多的地方挤归挤,偶尔凑凑热闹,站一站,看一看,也不是没有乐趣,真一直不动就成了池子里的王八。暮哥不是喜欢名川绿植,刚好我也喜欢旅游,以后我们每年可以抽出时间四处走走看看,累了就停下,顺便再培养培养拍照技能,走不动了就翻相册,翻视频。”
今夜无月夜,还在街灯还算明亮,纪暮看着俩人一步一动的影子,听着司逐行絮絮叨叨,突然对未来有了憧憬。
“好。”纪暮沉声应道。
俩人回到酒店,收拾收拾关灯睡下。
司逐行喜欢熬夜但入睡极快,躺下后手脚搭在纪暮身上,临睡前迷迷糊糊说道:“新年快乐!”
纪暮在黑夜中扬起嘴角,将人拦入怀中,轻声回答:“新年快乐。”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纪暮没打算回去,决定陪司逐行去参赛。
曹羽和任玠第二天去敲司逐行房门,看见开门的人是纪暮后愣住。
纪暮神色如常,笑着邀俩人进去。
司逐行前两天没赖床,今早却抱着纪暮不肯起,纪暮叫了几次后随着他,反正时间也够,顶多像往常一样手忙脚乱出门。
曹羽任玠进来时司逐行也收拾得差不多,就差一双鞋。
纪暮昨晚睡前已经把司逐行放在沙发上的衣物收拾整齐,俩人坐着不敢乱看。
趁着纪暮去门口拿预定的外卖早餐,曹羽捅了捅司逐行肩膀,“老大,纪总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陪我跨年。”司逐行一脸愉悦。
曹羽抱拳,“好了,我知道了,新年第一天不想吃狗粮。”
司逐行笑笑,“那吃早餐,暮哥订了四人份的。”
曹羽一反态度,“早餐可以吃,刚好不用去楼下餐厅,冷得很。”
说完去门口帮纪暮拿早餐。
直播比赛十二点开始,在此之前,几人还要去参加无聊的开幕仪式,听主办方吹俩个小时。
纪暮也不喜欢听,刚好手头工作没忙完,索性就留在酒店办公。
下午的比赛是直播形式,比赛顺序靠抽签,司逐行让曹羽去抽,暗搓搓去兴冲冲归,抽了个中间的号,还算不错。
纪暮毕竟是青松的掌权人之一,来都来了,自然想办法去结交一些人。
只是好巧不巧,刚目送司逐行去比赛就接到纪舟电话,说纪见山突然晕倒,送往医院后直接送进手术室,让纪暮快些过去。
纪舟的声音有些急,似乎也在赶往医院,纪暮捏紧手机,纠结再三,给司逐行发消息解释后匆匆离去。
等他赶到医院时天边逐渐漆黑,手术室外,纪家人齐齐围了一圈。
纪见山进去了两个多小时,医生没出来大家都不知道结果。
一刻钟后,纪见山终于被推出来,往日要强的老人全身插满管子,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纪暮上辈子也曾见过这样的纪见山,当时他怨恨纪见山的袖手旁观,看见他这副模样也是沉默良久。
上辈子这个时候的纪见山身体还算康健,纪暮不明白这次为什么会提前发作。
纪幸抓着纪暮的衣角,眼神担忧,“三哥,爷爷怎么突然就病了?”
纪见山本来在书房练字,纪幸去看他的时候刚好发现他一动不动倒在书房,把她吓得不轻,几个小时过去小脸依旧煞白。
纪暮拍拍她背,低声安慰道:“爷爷前几年身体不适才离开公司在家疗养,这几年养得还不错,小幸别担心,很快就醒了。”
纪暮虽安慰了纪幸,但医生也不确定纪见山几点能醒。
大伯纪鸿让纪舟和纪暮留下,其他人全部回去。
二伯纪荃嘴唇微动,正想说些什么,被纪鸿扫了一眼,憋着一股气带妻儿离开。
几人走后,纪暮掏出手机,看见司逐行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
纪暮一一回复。
纪舟看了眼问道:“工作没忙完?大周末怎么会在省外?”
纪暮刚好回复完,收了手机看向纪舟:“不是工作,是私事。”
“司家二公子?”
纪暮点头,“他去参加比赛,我去陪他。”
纪舟了然,过了半响笑道,“好像我回国之后,每次见你都能扯到他,我看你全围着他打转了。”
纪暮听了沉默一瞬,良久再次开口,“只围着他转也挺好,好歹有个去处。”
纪舟听了眸光复杂,“那也不能一直围着他。”
纪暮:“可以的,只要他不嫌弃。”
纪舟:“······”
纪舟觉得自己每次一提司逐行,纪暮就护得紧,好像司逐行给他下了什么降头。
“昨晚发生了什么?爷爷不可能无缘无故晕倒?刚刚看大伯二伯神色不自然。”纪暮转移话题。
纪见山惜命,纪幸去时纪见山在练字,可那并不是他的习惯,他练字的时间点,就说明昨晚失眠没睡好,今天起晚了。
纪舟听了抹了一把脸,仰头看向天花板,被走廊得灯刺得清醒了几分。
“最近爷爷找律师拟了一份遗嘱,本来瞒着所有人,却不知怎么的突然传开,遗嘱内容好几个版本,二叔听了没一个版本满意,和我爸吵了起来,俩个人吵着吵着把几年前旧事抖了个遍,把爷爷气得不轻。”
纪暮听了微微皱眉,“查清造谣的人了吗?”
纪舟摇头又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和二伯那个从外领回来的儿子有点关系,我当时听了你的建议,把纪洵叫回观益,纪洵傻,但气人的功夫一流,又有二婶在背后推波助澜,好几次让方康鸣在公司挂不住脸。”
“方康鸣自请离职,被爷爷重新安排了一个职务,和纪洵没什么业务往来,双方最近都安分了不少,现在看来也就是表面安分。”
纪暮一听纪家的恩怨,突然有些恍惚,“爷爷这几年倒不像从前了。”
纪暮这话说得隐晦,有些话说出来有些大逆不道,但纪舟听懂了,微微点头。
纪见山非要把方康鸣留在观益,无异于放了一颗毒瘤,既给二婶和纪洵不痛快,也给纪舟留下一个隐患。
年老了仍喜欢掌控,殊不知俩个儿子多年不过也是假意顺从。
俩人等了一个小时没等纪见山醒来,倒等来云洲。
云洲拎了一些吃食,量不少,招呼纪暮一起吃。
纪暮看了那一堆菜,突然不知道怎么下嘴。
纪舟少时身体不好,饮食一向清淡,云洲这一顿完全是按着纪舟口味准备的,淡得几乎看不见辣椒。
司逐行和他都喜辣,突然有点不习惯。
纪舟见了问道:“怎么了?我让阿云准备了你的份?不喜欢?”
纪暮筷子微动,夹起一口蔬菜,面上看不出表情:“还行,托你们的福。”
此时天刚刚擦黑,要盯一晚上,俩人找了间空的病房。
云洲也没走,看着两位的倦容提议,“为什么不找俩个护工?”
纪舟先摇头,“爷爷不喜欢陌生人近身。”
云洲不懂纪见山的做派,索性不再吭声。
等纪舟去守纪见山,单独申请的病房就只剩下纪暮和云洲,云洲本来在玩游戏,没一会儿突然惊起。
“卧草,纪暮,你藏得像宝贝的男朋友怎么变成网红了?”
纪暮听了淡淡扫一眼云洲,“好好讲话。”
云洲直接从微信上甩了几条链接和图片,自动忽略纪暮的眼神,“真的,他那张脸我能认错?你自己看微信。”
纪暮只看图片的时候还能笑笑,点开链接,看见一堆留言后笑容凝固。
云洲看得直乐,考虑到一墙之隔的纪见山,他没有大笑,只是拿肩膀撞了撞纪暮,眼神揶揄:“你终于舍得拿出来见人了?”
纪暮没搭理他,拧眉问道:“评论区有点过分,能举报吗?”
云洲摇头:“能,但你举报不完,他这张脸有点出圈,一下午挂了好几个平台了。”
这场比赛原本不温不火,司逐行那张脸出现后直播观看人数飙升,纪暮突然想起息山谷遇到的想让司逐行出道的摄影师。
纪暮不喜欢上网冲浪,有几个词没看懂。
“jjz什么意思?”
“绝绝子。”
“25184?”
“爱我一辈子。”
“04551?”
“你是我唯一。”
“555?”
“呜呜呜。”
“为什么要连发三个呜?”
“大概网友们喜欢他的脸。”
······
纪暮放弃,转而问道:“这是个游戏比赛,为什么绝口不提游戏?”
云洲:“大概网友们更喜欢他的脸。”
纪暮:“······”
第53章 第 53 章 貌美如花的电竞男友
云洲看着纪暮面无表情的脸, 不厚道地轻笑出声。
“别介啊!说不定这次曝光能增加你们公司游戏推广。”
纪暮凉凉看了眼云洲,“逐行在游戏设计上很有天赋,即便没有今天这件事, 未来公司的发展也不会差。”
云洲看着一本正经护短的纪暮,瞳孔微震,“不是纪暮, 你这么正经古板,你那貌美如花的小男友是怎么受得了?”
“不要乱用词。”纪暮声音冷了几分。
云洲投降, 递过手机,“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那可是网友原话。”
纪暮刚从手机上移开糟心评论, 又被云洲刺激。
屏幕上,赫然写着,“我那貌美如花的电竞男友。”
纪暮看了两眼将手机推回。
云洲难得见纪暮变脸,忍不住打趣几分,但见好就收,毕竟是医院, 躺着的人也是认识的长辈。
再则, 他早就看出来了,纪暮这人平常冷静自持, 这么多年怎么戳都一副样,也就他那冷不丁出现又护得死紧的宝贝男友才能刺两分,但真刺过了也不好, 能教人改了性子的软肋,还是悠着点。
两个小时后,纪见山悠悠转醒, 眼睛浑浊涣散,深长的皱纹布满威严的脸上,纪家向来说一不二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老而多病的普通人。
医生叮嘱术后不能直接喝水,见他嘴唇干裂,用力梗咽着呼吸,纪暮拿出棉签沾了水帮他润湿嘴唇。良久,纪见山睁开眼睛看了几眼床边的纪暮和纪舟,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又缓缓闭上眼睛。
纪暮第二次见苍老脆弱的纪见山,这世间生来平等是谬论,也就时间和死亡最公平,任谁都躲不过。
云洲一个小时前被纪舟赶回家,病房里除了患者就剩俩兄弟。
期间医生来看过两次,叮嘱病人术后静养,其它方面倒是比预期好,俩人听完松了一口气。
纪暮看着纪舟眼底愈发明显的乌青,不由劝道,“舟哥,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纪舟打了个绵长哈欠,摇头拒绝,“没事,冬季夜长,你一个人不好走开,俩个人好歹还能换着眯一会儿。”
纪暮见状不好再劝。
过了几分钟,纪舟去上了厕所,回来时打湿了脸颊脖颈,眼底的乌青没减,人却精神了几分,纪暮看过去时嘴角扬起浅笑。
“见笑了,这么多年身体还是不如你们。”纪舟这话没有顾影自怜,他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纪暮摇头,“舟哥辛苦,还是多注意劳逸结合,公司的事忙来忙去也没个底。”
纪舟骨子里要强,又喜欢亲力亲为,观益家族企业发家,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很多事既不能一刀切,也不宜大刀阔斧,不想伤筋动骨,只能打时间战。纪暮看了眼纪舟的状态,确实比两个月前差了些。
“小暮,方便问一下你真正离开纪家的原因吗?”时隔几个月,纪舟再次提起这个问题。
纪暮上次为了尽快脱身,用还算悲惨的身世算计了几分,纪舟事后不可能感觉不到。
纪暮看了眼不远处安静躺在病床上的纪见山,天花板的灯照着他浅色瞳孔,纪暮声音低低沉沉,没什么温度,“只是觉得没意思。”
纪家人口不算复杂,却时时都在争抢算计,上辈子纪舟死后将观益交到自己手里,纪暮本来不想接,想毁了观益的念头压过了观益给他的诱惑。
司逐行因他无辜受累枉死,他第一次恨上纪家。
纪暮对司逐行去世时的恶劣天气印象深刻,他不信正常司机看了那样糟糕的路况还会往前冲。
司逐行身手不俗、水性良好,哪怕落水也不可能丝毫没有挣扎。是他们提前放了迷香,司逐行才无知无觉。车被打捞时司机不见身影,警方以为被水冲走,纪暮查了许久才知道司机事发时提前跳车,拿了一笔钱后偷渡出国。
二伯和方康鸣怕纪暮报复,司骛不希望有个人帮司逐行,他们联手想害死纪暮,没想到出事的人是司逐行。
这比杀了纪暮还令他难以接受,。
怎么就是司逐行,偏偏是司逐行······
当时司机跑得远,纪暮一时找不到人,许多证据无法考究,纪暮没耐心等那些证据。能找的证据接着找,没证据的制造证据,构陷、污蔑、颠倒是非,纪暮从前不屑,后来一样没少干。他没有什么顾虑,冷静又决然,他们后来一无所有,债务加身,白天黑夜惶惶如过街老鼠。
如果那时候的司逐行见到纪暮,纪暮是要躲起来的。
和恶龙纠缠太久,他的人生也开始乌黑。
最后那几年,纪暮不缺财富、名声、社会地位,但生活依旧没什么变化。对于他这样孑然一身、不良于行的人,银行卡高涨的财富不过是一个数字,自己花不完,也没有后人可以留。除了给司文桉留了一份,纪暮其余的钱都找了个基金会代为打理。
纪暮上辈子就觉得没意思,重生后才会毫不犹豫脱手。
纪舟安静半响赞同道,“确实没什么意思。”
人生就那么短,工作算计占了一大半,哪来的乐趣可言
没过多久,纪洵和曾叔赶来。
曾叔先是看了眼纪见山,连叹几声后将他们赶回去休息。
纪洵欲言又止,望着纪暮目光热切。
纪舟问纪暮需不需要纪家的司机一起送他回去,纪暮摇头,纪舟识趣走开。
上辈子自己和司逐行都栽在司机身上,纪暮这辈子无法再相信私人司机。
纪暮转身看向纪洵,“有什么事?”
纪洵冷咳一声,一副正色又心虚的模样。
“纪暮,以前对不住,想和你说声抱歉,还有这次的事谢谢你。舟哥说是你建议他让我回来,当初那件事确实是我的失误,后来想想和你也没关系。还有爷爷的聚会,感谢你拦着我······”
纪洵一口气说了一堆,眼神直白干净。
纪暮倒没想到纪洵经此一事会有这么多变化,不免多看了两眼。
很多事纪暮已不在乎,小时候的纪洵确实会嘲笑他土包子。再大一些,纪洵再找事,纪暮总能二两拨千斤,没讲几句纪洵率先被气得跳脚,对纪暮几乎没什么影响,原不原谅似乎也不重要。
看着纪洵紧张的表情,纪暮最后还是点头。
纪洵自来熟,见纪暮接受后立马伸手想和纪暮勾肩搭背。
纪暮抬手躲开,纪洵也不尬尴,拍了拍纪暮的手臂。
“那我们算和好了,隔天我请你吃饭。”
纪暮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单独约饭的地步,怪异看了眼没心没肺的纪洵。他本以为纪幸是全家最幸福的小孩,但重生后才发现纪幸还是敏感了些,现在看来,这个没心没肺的纪洵最不像纪家人,但也最开心。
“不用谢我,你回来的事情都是舟哥安排。”至于他能不能想到纪舟想他回来是为了牵制方康鸣,估摸着没人提醒,他也不会知道。
纪暮顿了顿,还是提醒道,“爷爷既然把方康鸣调开了,你也不要刻意找他麻烦,公司有什么难处可以问你爸和舟哥。”
纪洵听到方康鸣退了几分热情,戳戳手臂,小声说道,“我觉得方康鸣有点怪,平常在长辈面前装乖,前几天喝醉了回家,我在二楼阳台看月亮,他在不远处看着我,眼神有点渗人。”
纪暮不知道是熬夜太久还是因为纪洵的话,有点头疼,“你觉得方康鸣是什么样的人。”
“感觉不像个好人。”纪洵脸上严肃,显然在认真思考。
纪暮眼神微妙,“没了?”
“没了。”
纪暮深深看了眼这个马上奔三十的人,微微叹气,“你只需要记住我刚刚说的话,我先回去了,晚一点再来看爷爷。”
“嗯。”
纪洵想送纪暮,被纪暮拒绝。
冬夜的街道很安静,平日最为拥堵的路口也只有三两车辆,纪暮刚出病房就被冷风刺得激灵,身上的困意被散得干净。
他没有因为车辆的减少而加快速度,别人二十分钟的路程他花了三十分钟。
回到房间简单洗漱后,纪暮躺回床上。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司逐行知道他离开后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之后好像很忙碌,仅睡前说了一句晚安。
纪暮已回复过一次晚安,时间太晚,纪暮翻了翻聊天记录,没说什么。
退出页面,纪暮鬼使神差点进纪洵的微信界面,他将司逐行的图片一一保存,然后再点开了视频链接。
为了更好看清视频,纪暮下载了APP。
今天中午看的时候点赞不过二三万,短短几个小时点赞人数已经几十万,纪暮看了眼评论,独自一人之时多了几分耐心,看了清一色的告白后,指尖微动退出页面。
纪暮今天错过了现场比赛,突然想找视频看看司逐行的比赛情况。
如纪洵所说,司逐行那张脸太具诱惑性,搜索游戏项目,大多数都是他的视频,纪暮花了两分钟才从各种剪辑中看见一个十五分钟未剪切的比赛视频。
视频开头简单介绍了几句游戏开头,接着视频内开始出现参赛选手。
网友的喜欢很简单,就是单纯看感觉和脸,俗称的氛围感。
司逐行穿着白色半高领毛呢打底,外穿一件蓝色大衣,进门后低头坐在位置上,随意点了点鼠标灵敏度,确定没问题后检查了一下机子,随后拉起帽子往椅子上一靠,两只手交叠揣进另一只袖子半垂眼,活像逃课打游戏睡眠不足的网瘾少年,进来后全程低着头。
早上的直播从宣布比赛后开始,各位选手严阵以待,下午的选手可能没意识到直播间的监控打开后没关过,比赛前的习惯也被看了一清二楚。
参赛选手共有十二组,早上下午各六组,两两对决。参赛选手由各家公司自己选定,其它公司提前半个月收到邀请,提前找了不少网上有名的专业的竞赛选手,所以这场比赛还没开始业内就已经有一些热度。
最终的比赛,早上下午淘汰过后各留下两组,隔天早上再次两两对决,第一轮去掉积分最低的团队,剩下三组各比一场,以积分高低进行排名。
主办方宣布比赛即将开始后,司逐行慵懒起身,随手抓下帽子戴上耳机,也许是帽子压得久,额头刘海蓬松,有几缕翘着边,一抬头,那张精致锐利的脸便出现在高清摄像头,原本安静的屏幕突然闪过很多问号弹幕,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弹幕飘过上空。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个简单的网瘾少年!!!”
“卧槽,这张脸,我可以!”纪暮又忍不住开始皱眉。
“救命,这不是小说中的电竞男主?”
“屏幕里的人真的不能抢吗?我一直缺个好看的男朋友。”
“这脸,我可以,我可以,啊!啊!啊!心水!”
“他的眼神有点拽,但看着好好亲。”
纪暮眸光泛冷。
“未见面的家人们,如果他输了,给我个面子,别骂他,我带回家好好教。笔芯笔芯。”
“为什么这位选手这么格格不入,游戏现场瞬间变选秀现场。”
······
能参加比赛的人技术都不差,早上的首秀不错,又逢周末,下午的观看人数多了不少。
互联网是个难以约束的地界,有人喜欢司逐行的脸,自然也有人不喜欢,不过这样的言论并不多,但纪暮却总能一眼看见
“男的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比赛看的是本事。”
“这位怕不是有什么后台。”
“和我当年逃学泡吧的同桌一样拽,八成也是个学渣。”
“好好的比赛,乌烟瘴气!”
“怕不是个草包美人!”
······
纪暮气得找弹幕开关,半天才发现这是直播时自带的弹幕。
“草包美人”司逐行,修长干净的手握着鼠标,手背薄而匀,冷白皮在灯光下隐隐泛出蓝色血管。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清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屏幕,游戏开始后手速快如残影,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开大合,干净利落,没几秒跑在前排,被匹配的对手一边追一边骂。
一边被杀一边回血重来。
······
曹羽和任玠能力不俗,又熟知司逐行风格。司逐行负责往前他们断后,配合的很默契,最后在众人的惊呼中赢下比赛。
司逐行赢了也没有多大狂喜,配上那一双锐利眉眼,有几分生人勿近。网友评价:又酷又拽又高冷,我得不到谁也得不到的样子,很安心。
纪暮紧绷了半个小时的脸和缓了几分。
谁说的又酷又拽又高冷,私底下分明是个黏人爱撒娇的小霸王。
第54章 第 54 章 我要罢工一个月
第二天, 司逐行从酒店醒来,习惯性将手伸到右侧,没碰到熟悉的体温, 心里叹一口气,转而捞过床头的手机。
他刚解锁,看见微信上一溜的链接, 人都懵了,怀疑自己被全世界通缉。
看见被置顶的纪暮安安静静没有一条消息后, 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指尖微动,司逐行点开家族群,看了两分钟,差点没绷住。
唯一庆幸的是, 昨天知道纪暮突然回去后心情不爽,后半场没什么表情,不然广大网友恐怕还得来个细节分析。
微信上都是认识的人,司逐行不想说话,统一恢复了微信自带的表情包——裂开[小黄脸]。
紧接着跳出好多统一回复:“哈哈哈……”
司逐行麻了,将手机一扔, 立刻爬起来洗脸。
洗完脸麻利收拾东西, 等曹羽和任玠过来的时候,司逐行已经将东西收得七七八八。
曹羽和司逐行私交好, 不上班的时候像普通朋友,看着司逐行麻利的动作心里已经猜到几分。
“老大,你是不是看见你昨天的视频了, 哈哈哈~~~,这大清早的不比了?打算跑路?”
司逐行看了一眼说着风凉话的人,冷笑, “你比我好?咧着嘴站在我身边,你去看看我视频里有没有你?”
曹羽笑容戛然而止,发出一声低骂,“草!”
转身不再讲话,也不敢再打趣自家老板。
司逐行虽然更社死,但他脸没得喷,更多的羞耻来自于网友露骨的评价。
曹羽和任玠年纪轻,个高腿长,在容易秃顶的程序员里头发还算浓密,长得周正齐全,和丑没什么关系。
普通人没学过细节管理,俩人笑得开心,与司逐行生人勿近的表情形成强烈对比,网友截图卡点的时候只管司逐行,不管二位死活,截出来的图片一言难尽。
曹羽和任玠今早也收到亲友的几张图片,一看一个不吱声。
司逐行的衣物昨天提前被纪暮叠好,带的东西也不多,三两下收拾好,拉链一拉,手利落滑动行李箱放置玄关。
司逐行不想出门吃早点,也学着纪暮提前点餐。
三人吃完早餐后戴起大衣帽子,将衣领拉高挡住半张脸去参赛。
纪暮虽然临近天亮才睡下,但多年的生物钟没能让他睡多久。
起床后看了眼时间,知道司逐行已经去比赛。
点开微信,他看见司逐行连发了三个感叹号,后又发了三张一模一样的动图表情包——黑白简笔画小人蹲在地上,埋头用小树枝画圈圈,头顶上有风吹过卷起三两片黄叶,连带着小人的头发也被吹起两撮。
纪暮靠着这几个符号表情包,已经想象到自家男朋友的表情,不厚道的笑出声。
接下来是一段文字:
“暮哥,我死了,社死的。”
“我想辞职一个月,老板能辞职一个月吗?”
“要死,好多人给我发了图片链接。”
“草,还在发,没完了,老子要拉黑好友,要卸载微信。”
“你别去看,被评论区重创别怪我。”
“阿西,还发!”
……
半个小时后,司逐行继续发消息:
“我收拾好行李了,等比赛结束立马回去。”
“我要去上班了。”
“我问了承办方,不给我戴口罩,但他自己戴着口罩。”
“不仅我一个人去问了口罩,曹羽任玠和别组的参赛人员也去了。”
“主办方拒绝了所有人,哈哈哈······”
“比赛开始了,我要去拿回我所有的荣耀。”
最后又发了一张表情包——穿绿色军衣的小人,扛着枪留着血冲向炮火,看着悲壮又决绝。
纪暮起床后被网友口中又冷又拽的男朋友可爱到,去到医院看见纪家人才敛了笑容,迅速恢复往日神情。
一夜过去,纪见山可以开口说话,脸上的的气色也好了不少。他这次住院与俩个儿子脱不了干系,驴脾气上来,当着众人的面将拒绝俩个儿子进病房探视,之后又当着众人的面叮嘱曾叔通知纪暮到医院。
纪暮刚到病房门口,大伯二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纪暮向两人问好,大伯纪鸿起身交代了几句希望他宽慰老爷子的话,二伯点头没说什么。
纪暮进病房时,房间内只有曾叔。
曾叔见到纪暮进门后起身离去。
“爷爷,您好些了吗?”纪暮说着将路上买的补品随手放到边上。
纪见山呼吸深重,“好不好也就这样了,年纪大了,哪天一闭眼,彻底醒不来,我也就干净了。”
纪暮拉过一个椅子,温声笑道,“爷爷说的哪里话,很快就会好,纪家还需要您帮扶。”
大多数人都喜欢听好话,纪见山脸上露出几分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讲这些花腔哄我开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也别安慰我这个老头子了,说这些还不如回家和你舟哥一起管理公司,那样我看着也能安心。”
纪暮望着这个刚刚下手术台眼神里便充满深意的长辈,纪暮没有正面回答,“爷爷太抬举我了,我现在自己的公司都没经营好,可再也担不起观益。”
纪见山看着两个月不见的孙子,对方依旧温和有礼,对他也算恭敬有加,只是带上了一种客套疏离。
纪见山从纪暮刚开始进公司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孙子的优秀。纪暮管理公司时讲究公平,刚柔并济,既擅长揣度人心也擅长利用长短。他很少利用身份,每一分敬畏和信任都是靠自己躬身行立,所以公司许多股东员工信服追随。
纪舟由自己一手培养,能力自然不在话下,但在涉及自家人上面却多有顾虑。
纪舟想靠自身扛起公司,纪暮习惯挖掘员工长处为他所用,这是俩人最大的区别。
“还是那个游戏公司?”纪见山又问道。
纪暮点头,“还是那一家。”
“听说你和司家的小公子一起经营?你持股多少?”纪见山隐隐听说纪暮和司逐行的风雨,但他不愿意提起。
“是的爷爷,他叫司逐行,股份他六我四。”
纪见山听了瞬间激动,咳了两声,纪暮连忙帮他顺气。
“感情这种事最难长久,他还是个男的,你糊涂。”纪见山气匀了一些,但他无法理解纪暮。
“爷爷知道的,我和他关系不一般。”
纪暮说得委婉,小心顾虑着对方的身体。
纪见山却没放下这个话题。
“你不结婚生子了?”
纪暮听着这话突然想起司逐行曾经的话,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学着他回复道:“不结了,孩子也生不了,性别不允许。”
纪见山听出了纪暮的言外之意,但仍旧不甘心,“万一他哪天想结婚生子呢?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放着正常人的生活不要去和你纠缠一辈子。”
“爷爷,如果您见过他,您就会知道他比我勇敢。我不是因为他不结婚,而是我本来就不打算结婚,我甚至不打算谈恋爱,更何况生孩子。遇见他之后,我将他当成挚友,我希望他正常娶妻生子,我也纠结过,但最后发现自己喜欢他。我很幸运他能喜欢我,我不相信他会放开我,即便真的如爷爷所说,他想娶妻生子,到时候,应该是我去纠缠他。”
纪见山第一次在纪暮身上看见偏执,情绪一激动,又开始猛咳。
“你,你······”
纪见山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纪暮还是拍着他的背给他匀气。
纪见山咳嗽平稳后,不再讲话。
纪暮给他倒了杯温水,照顾着他喝下去。
“爷爷好好静养,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现在俩人话不投机,纪暮并不想刺激病人,起身拉开椅子打算离去。
纪见山闭上眼睛,仿佛不愿再看见任何人。
纪暮得不到回应也不恼,打算转身时又说道,“爷爷,本来是该带他来看看你的,但是他比较直接,您未必喜欢,虽然您不理解,但这个话题以后还是别聊了。”
说完鞠躬离开。
纪见山听见关门声睁开眼睛,纪暮的身影被医院大门隔开。
两分钟后,曾叔走进病房,纪见山缓慢开口问这个在纪家待了三十多年的人。
“你说,纪暮这孩子像谁?”
曾叔见过纪暮的生父生母,笑着说道:“长相像他爸爸,性格说不准像谁,但也是顶好的。”
纪见山不再讲话,发出一声轻叹。
纪暮离开后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堆蔬菜肉食,打算给不想见人的祖宗储备一些冬粮。
纪暮采购完后,将东西一一放进冰箱,简单给自己煮了点东西后开始补眠,等下午再起身,四点的夕阳透过玻璃直射到屋内。
纪暮看了眼航班,简单洗漱后拿上钥匙出门。
第55章 第 55 章 最后的玫瑰
纪暮出门后, 驱车二十分钟走进一个开在深巷的花店。
花店的老板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院子,二楼住人,一楼东面有是厨房客厅, 西面开了一家花店。
纪暮一走进店门,抬手轻拉老板设计的铃铛以示到访。
铃声未尽,一黄一白两条狗屋内跑到门口。
黄狗穿着蓝色毛衣, 白狗穿着红色毛衣,见到纪暮后尾巴直摇。
紧接着, 一个穿着暖黄色长裙,长发挽木簪的女子出现在院子。
女子是这家店的老板,姓白。
女子看见纪暮后扬起一抹热络的笑,“纪先生, 真巧,今天的花刚到俩个小时,一拿来就醒着了,您看一下,不知道这次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纪暮颔首浅笑,“谢谢, 劳烦带路。”
屋内有暖气, 比室外温和一些,纪暮从兜里掏出两盒小罐头, 两条狗见了兴奋的围着纪暮转。
白老板低低呵斥了两声,两条训练有素的狗狗排排坐着摇尾巴。
“真是不好意思,希望不会给您带来困扰, 平日里他们见其他客人远没有这么热情,您短短来了两次,倒像是见过无数次。”
纪暮将罐头递过去, “不打紧,我没养过宠物,今天逛超市看见的,能吃的话可以给它们试试。”
纪暮前两天来过一次,这两条狗一进来就围着他转,今天顺手就买了。
女子一看,连忙推辞,“您太客气了。”
“没关系,也不贵。”纪暮说完后将两个罐头放在桌上并岔开话题。
“方便的话我想先去看看花,一会要去接我爱人,有点赶时间。”
白老板听闻不再推辞,“那多谢纪先生了,往这边走。”
纪暮想买一束花,宁城的冬天太冷,花店里的花基本都来自南方,他跑了不少店,只有这家店承诺可以去进货。
纪暮挑好后,白老板想帮忙包装,被他拒绝。
“抱歉,第一次送花,我想自己动手,劳烦给我找浅绿色和白色的包装纸各两张,丝带用墨绿色。”
白老板听了微楞,片刻后选择顾客至上,转身去准备东西。
纪暮包花手法不算娴熟,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一看不是第一次包,女老板在一旁,纪暮偶尔会问一下意见。
“纪先生以前学过?”纪暮态度随和,白老板不由得好奇。
“大学时舍友在学校门口和女朋友开了一间花店,生意不错。两人爱旅行,长假时经常外出,托我帮忙照看过几次。那时闲着无聊跟着视频学过皮毛,每次包得很一般,最后都是自己带走,所以也无伤大雅。”
白老板看着纪暮搭配的色彩、位置高低还有包装纸的颜色,笑道:“纪先生谦虚,我自己搭配都不一定这么好看,送花是一种心意,收到的人都会开心,纪先生的女朋友很幸运。”
纪暮手下微顿,抬眸缓缓说道:“我爱人不是女性。”
纪暮眼里没有尴尬,也没有急着解释,仿佛在说今天天气良好,我应当买一束花。
白老板诧异,但很快收敛表情,面上恢复笑意,“送花只论心意,鲜花不会在意世俗的眼光,纪先生有心,收到的人都会开心。”
“谢谢白老板,巧了,我爱人也不是一个在乎世俗眼光的人。他以前给我送过很多名花绿植,许多花开满窗台时他没能看见,我一直觉得很遗憾,现在有机会,想补一份给他。”
上辈子纪暮种了一阳台的花,全部都是司逐行所赠。
司逐行希望他能转移注意力,又不想他太耗心力,买的大多都是耐旱形绿植,偶尔也会买几株会开花的。纪暮记得其中有一盆蓝雪花,花开时如其名,星蓝色细花围成一团团,一簇簇,在司逐行离开后的第二年开了很大一片。
花束很快包好,纪暮按着白老板的建议写了一张信笺,临出门又重新写了一张进行替换。
白老板看见了两张信笺不同的内容,欲言又止。
纪暮解释道:“第一张太直接,我担心他又替我难过。”
白老板点头,几秒后又忍不住开口,“容我多嘴说一句,世间情话,明的暗的都动人,但有些话不说,对方未必懂。纪先生两张信笺的内容都很好,可以考虑两张放在一起。”
俩人行至门口,纪暮点头致谢:“感谢您的提点,祝白老板生意兴隆,有缘再见。”
纪暮往前走着,单手将花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摸着衣兜里薄薄的信笺,身后又传来一声铃铛轻响。
司逐行的下机时间是晚上七点,冬天的天黑得早,纪暮六点多赶到机场,那会儿天边夕阳仅剩一角,等手机里传来提示音,世界已陷入一片黑暗。
七点多的机场依旧拥挤,纪暮站在人群之外,视线紧盯着唯一一个出口。良久,一抹颀长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缓步而出。
司逐行穿着黑色阔腿裤,白色里衣外搭一件卡其色长大衣,头上戴着一顶黑帽,脸上戴着严实口罩,一双眼睛直直望向出口。
视线相撞之时,司逐行遥遥招手,像一只欢快归家的纯白萨摩耶。
纪暮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仔细回想才想起上次自己出差顺道去找任玠,归来时也是一样的时间地点,暮色低垂于天边,纪暮站在司逐行如今的位置,司逐行站在人群外向他招手。
当时司逐行张开双臂,纪暮犹豫再三。
现如今,司逐行未至身前,纪暮已准备好双臂,等行李箱的轮子声音晃动至身前,怀里就多了一抹温热。
“逐行,欢迎回家。”
司逐行双手紧紧抱着纪暮,闷闷发一声“嗯。”
“抱歉,昨天是意外,以后离开时一定向你打招呼。”
“暮哥哄我?”
“嗯,哄哄我的冠军男朋友,耀眼得像黑夜中最璀璨的月亮。”
纪暮刚刚在车上等人时已经将有关司逐行的游戏直播补了一遍。
纪暮很少这么直白的夸奖,俩人贴得紧,他的闷笑引起的胸腔震动感传递到司逐行身上,声音低沉撩人,司逐行的耳朵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发烫。
“你犯规。”司逐行声音略带控诉。
“嗯?”纪暮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
“为什么你随便夸夸却比所有评论加起来都让我开心。”司逐行意有所指,纪暮听见评论二字想起自己被云洲取笑。
纪暮觉得司逐行本身就好哄,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再讲就要被这祖宗要求变着法讲情话,纪暮不觉得自己会讲情话。
纪暮看向四周,后知后觉发现少了两个人。
“曹羽和任玠呢?”
俩人已经放开拥抱,纪暮接过行李箱,俩人往车上走去。
司逐行:“我做主放他们三天假,任玠听闻立马改机票回去找女朋友。曹羽老家亲戚要办喜事,也改机票飞回家了。”
纪暮:“那都是喜事,挺好。”
俩人回到车上,浅浅交换了一个吻。
纪暮伸手从后座拿出花束递给司逐行。
司逐行倏然被翠绿迷眼,愣了一瞬,随即面露讶异,“给我的?”
“嗯。”
花束以绿玫瑰为主调,白桔梗和蓝星花点缀其间,配上同色调的白绿包装纸,一整个清新自然的色调。司逐行凑近,玫瑰花香浅浅萦绕鼻尖。
“喜欢吗?”
“很喜欢。”说着往纪暮脸颊上亲了一口。
随后翻开信笺,里面写着简单又熟悉的八个字,“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是前日烟花下彼此的心愿。
信笺的右下角的日期上写着五个小字——最后的玫瑰。
司逐行疑惑,“最后的玫瑰什么意思?”
纪暮怔了两秒,手抚在他看不见的口袋,里面躺着正确答案,只是纪暮说不出口。
“长久、坚守。”
司逐行不疑有它,找准角度拍照,拍完后也不修图直接发朋友圈。
配文:“长久、坚守。”
车内开着暖黄灯光,司逐行手机参数高,拍出来的花束自带柔光,有一种岁月缱绻的安宁,虽然没有修图,照样惊人得漂亮。
纪暮看着配文后目光浮现笑容,拿起手机最先点赞。
“好了吗?好了就回家。”纪暮提醒道。
司逐行看着最新弹出的消息,将目光转向身侧,声音听着有点为难,“暮哥,可能得换个方向,我妈叫我们回去老宅吃饭?不知道你想不想去?”
“我们?阿姨知道我们在一起?”
“可能通过朋友圈猜的。”
现在俩人身份特殊,纪暮不敢怠慢司家人,没什么犹豫答应前去,途径商场又去买了一些东西,顺便给司文桉挑了一些玩具。
“暮哥似乎很喜欢文桉?你喜欢小孩?”
司逐行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问。
“文桉乖巧有礼,长得三分像你又好相处,谁看了都会喜欢。至于其他小孩,还是交由亲生父母去疼。”
“那就好,我们俩这辈子没那个子孙命。”司逐行说完后也给司文桉选了礼物。
纪暮看着嘴硬心软的司逐行,“我不养小孩,养自家男朋友。”
司逐行听了嘴角扬起一抹笑,“也行。”
纪暮:“······”
俩人刚停好车,司定渊也刚从外面回来。
看着俩人手里拿着一堆东西,活像普通夫妻回家探亲,嘴角一抽,寒暄道,“小纪还是这么客气?”
说完将俩人手里的东西接过一些。
纪暮想道谢,司定渊摆摆手,“都一起回来了,再这么客气就不合适了?”
纪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逐行早知道大哥已经猜到俩人关系,一惯嬉皮笑脸向亲哥撒娇,“哥记得帮我。”
司定渊想假装没听见,但看见纪暮老实立在旁边,手边都是给自家儿子准备的礼物,微微叹气,“先进去,慢慢来。”
三人一同回到屋内,司文桉听见动静率先扭头,随即开始叫人。
这次不用等司骛父子,菜已陆续上桌。
司父司母一如既往热情大方。司母看着纪暮买的礼物开始念叨,“这孩子,每次来总是那么客气,下次人来就可以,再带东西我就生气了。”
司逐行接过话:“妈,你不让暮哥带东西,他下次直接不好意思上门。”
司母嗔怪,“说的什么话。”
司定渊没见到妻子,放下东西上楼寻人。
就他弟这个精灵劲,有他在,他一点不担心纪暮。
司家晚饭比普通人家精致,但菜品和量不算多,饭桌上没有严苛规矩,每个人各说两句,简简单单,充满欢笑。
吃完饭,司母问司逐行,“今晚还回去?”
司逐行思索一瞬拒绝,“妈,我们明早还得去上班,过几天再来看你。这不马上过年,过年了我再赖在家里,到时候你嫌我我也不走。”
司母见状没再劝,转而说道:“我有东西给你,你跟我上楼。”
等真到了楼上,司母也没回自己屋,而是走向司逐行房间,门一开,一墙的照片和画册,都是出自司母之手。
司逐行不傻,从司母欲言又止要求自己留下时就已经猜到几分。
司母给予孩子尊重,很少进他们的房间,现在看着司逐行一圈的成长痕迹,眼里闪过一抹恍惚。
司母坐在司逐行拉过的椅子之上,即便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会习惯性道谢。
她看着自己风尘归来的儿子,眼下出现浅浅乌青,不由得心疼。
司母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直接开口。
“阿行手上的串珠是小纪送的?”
“是。”
“朋友圈的绿玫瑰?”
“是他。”
“你们一起去息山谷,你叫我去给他送吃的,明目张胆放在桌面的相册,也是故意引我去看?”
“有一部分。”
“上次你带他回家?”
“我想让爸妈哥嫂见见他。”
“你说有个喜欢,在追求的人?”
“自始至终都是他。”
司母沉静,过了几分钟才微微叹气。
司逐行听得心慌,蹲下身伏在司母腿上,像小时候每一次恳求撒娇。
“阿行,我和你爸爸尊重你和你哥哥的恋情,对方无论贫穷富贵,只要人品不差,对你也好,我们都能接受。小纪是个好孩子,可他是男的,你也是男的,妈妈没想过你会喜欢男的。”
司母自跨年视频里就有所察觉,或者说更早。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他要喜欢,哄着捧着,手段一茬又一茬;他不喜欢的,看都不会看一眼。
纪暮第一次跟着上门是冬至,哪有人会在节假日带普通朋友来家里,纪暮来了之后,司逐行处处妥帖照顾。第二次自己生病住院,白星想学着司逐行一起喊纪暮,被司逐行一口回绝;纪暮带了两份粥,一份明显为司逐行准备,额外还带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水。第三次,司逐行明目张胆的将俩人旅游照片放在办公桌,照片里樱花漫天,司逐行看着纪暮的眼神直接滚烫;当天晚上,纪暮突然跑到外省。
司母摸摸自己儿子年轻俊逸的面颊,手放在背上轻拍两下,好似抱着小时候的婴孩。她与丈夫琴瑟和鸣,结婚多年未曾红过脸,大儿子性格学识、人品能力样样出众,小儿子机敏好动兴趣广,俩个儿子都是上天的礼物,虽然怀孕辛苦,但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她不后悔生下他们。
“阿行,只能是他吗?”
司母不喜欢歇斯底里,多年的教养让她习惯平和面对生活,纵然发现自己儿子喜欢同性,也做不出逼迫威胁这种事。
司逐行无声无息做了这么多,花在纪暮身上的功夫不比当年司定渊花在儿媳身上花的功夫少,若说不爱,反倒不可能。
“妈,对不住。如果余生不是他,我总觉得遗憾。”
司母又是一声轻叹。
第56章 第 56 章 最犯规的情话
等下楼, 纪暮正和司父下棋。
棋局刚开始没多久,俩方就已出现水火之势,司父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纪暮似有所感,倒是抬头看了眼司逐行,脸上带着浅笑。
司父爱棋, 从小试图培养俩个儿子。司定渊沉静,稳得住心神, 能和司父斗上一斗,可惜平日忙,没时间陪他。
司逐行也会,甚至学得最快, 可惜从小性格好动,静坐不了多久。他心情好时坑杀亲爹毫不手软,心情不好时棋风诡谲,毫无章法,司父倒是有耐心破他千变万化,但耐不住司逐行经常半路弃局跑路, 司父被气了几次后, 除非不孝子自己提出对弈,否则宁愿和自己手谈也不愿意再叫他。
司逐行走近看了两眼, 看见自家老爹痴迷的眼神后,已经猜到按着纪暮的性子轻易脱不了身。
司逐行上楼去找亲哥,刚到哥嫂房门, 耳边传来两声琴音,打算敲门的手放下,转身前往琴房。
琴房不远, 司逐行走近后屋内已经传出一曲轻快的乐声,房门没关严,露出一道光照在走廊上,司逐行敲了两声没人应后推门进去。
昏黄灯光下,一家三口穿着同款家居服。大嫂白雯在旁边练音乐,侄儿文桉在一旁安静做作业,大哥拿着儿子的试卷看不清表情。
司逐行对这一家三口的相处方式极为迷惑。
大哥很大方,专门找人给大嫂设计了衣帽间、琴房,但却没空给自己的儿子弄个书房。他自己倒是有书房,但只要大嫂在琴房,他的书房也成了摆设。
司逐行曾经担心自己侄儿听着音乐没法静下心做作业,后来发现自己的想法完全多余。侄儿随了亲哥,脑子灵光却在音乐上没什么天赋,但父子俩对于大嫂的琴音意外的痴迷。用大哥的话讲就是,大嫂的音乐别人想听得花钱,他们能免费听就该提前洗耳朵,没有嫌吵的道理。
司逐行本来想找大哥说一些事,看了一会儿退出房间,顺手帮他们拉下门。
再下楼,以为不肯轻易放人的亲爹不见身影,只看见司母和纪暮对坐着聊天,走近了才发现司母在和纪暮讲他小时候的事情。
司逐行摸摸鼻子,坐到司母旁边,抱着司母的手臂假装不知情,“妈,你们聊什么呢?我爸呢?”
“没聊什么,上次小纪给我挑的寒兰很喜欢,送你的花束也很漂亮,我们就聊了一些养花知识,顺便聊到你小时候的趣事。你隔壁白叔找你爸有事,你爸去找他了。”
司逐行没懂俩人怎么从养花知识顺聊到他小时候的事,听着司母柔和带笑的声音,虽然不清楚她对自己的恋情持什么态度,但看着她没有生气不理人,心下松了一口气。
“你大哥呢?聊完了?”
“没呢,大嫂在练琴,文桉在做作业,大哥陪着,我没好打扰。”
司母点头:“文桉报了一个寒假班,过几天还要参加市里举办的一场奥数比赛,这个点应该是作业没做完,就是这么晾着小纪陪我,倒是招待不周。”
纪暮摇头,“阿姨,没有的事,文桉马上小升初,还是他的学业重要,大哥大嫂多关心也是应该的。”
司逐行却嘀咕,“文桉还小,难得有个寒假,报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干嘛。”
司母解释道:“那可不能怪你哥嫂,文桉自己要报,他自己决定的事,再难也得自己走完。”
司逐行没什么育儿经,听完不好再说什么。
他往桌上拿起一个橘子,从中间破开,自己吃了一口,觉得不错后,将半个橘子的橘络摘干净,拿起一瓣放到司母嘴边,另外的几瓣放到司母面前。
“妈,来尝尝我剥的橘子,很甜。”
司母顺势接下,司逐行拿起剩下一半递给纪暮。
纪暮看了眼胆大的司逐行,再看一眼司母,从进门就提起的心虚瞬间提升。
刚想推辞,司逐行再次开口,“暮哥也尝尝,我妈爱吃甜橘,我爸专门找种植基地合作,定时安排人送上门,这么多年基本没出差错。”
纪暮只好接过。
司母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借花献佛什么的假装看不懂。
“小纪喜欢巴勃罗·聂鲁达的诗吗?”
纪暮眸子里闪过一抹愕然,看着司母平静的表情,压住情绪谨慎回答,“以前有幸读过一些。”
“挺好,阿行除了上学时对功课还算上心,私下里没什么看书的爱好。”
司逐行发现自己突然听不懂俩人对话,但他脸皮厚,对于不喜欢读书这事也不觉得丢脸。
司母看着没心没肺的儿子,再看看对面越发拘谨的纪暮,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果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司母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笑出声,将人打发上楼。
“阿行,我前几天给你买了两身外套,一件白色,一件褐色,刚刚看了眼小纪的身形和你也差不多,小纪不嫌弃的话,我觉得白的那件很合适他,衣服你哥拿上去放你屋了,你去拿下来,拿了好早点回去休息。”
刚司母就是借着拿衣服的理由将司逐行叫上楼,后面被他的恋情影响,现在才想起这茬。
司逐行听后露出喜色,亲了司母一口快步上楼。
看着司逐行轻快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纪暮坐姿愈发端正,想学着司逐行再给司母剥橘子,但发现这件事自己来做还是太过突兀,他没有司逐行会哄人,只好直接开口。
“阿姨,您知道我和逐行的事了?”
司母点头,“刚刚知道。”
“抱歉,希望您不要怪逐行。”
司母轻微摇头,“不用道歉,仔细想来你们都没什么问题,同性恋也不是罕见的事。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前两天在你们办公室看见他相册里看你的眼神,就已经猜到几分。”
“阿行喜欢你,这件事我们改变不了,我虽然只接触过你四次,也知道你是个优秀孩子。我也只是寻常母亲,对于俩个儿子的伴侣并不以优秀为前提,只希望他能找到喜欢的人相伴一生,现在他说他找到了,只是你的性别和我们预期不同。小纪觉得我们阿行怎么样?”
纪暮没想过司母的态度会这么平和,她这辈子能从一张相册里看出司逐行对他的感情,上辈子大概也知道司逐行喜欢自己,所以不仅没怪罪自己,反而将司逐行的身后事交给自己。
纪暮愈发恭敬,“司家富而好礼,德厚流光,逐行一身至情至性,阿姨教养得好。”
纪暮这话没有捧高谄媚,他接触过很多人,司家这样的家风还是独一份。
司母却微微蹙眉,“至情至性容易招损,阿行太年轻,没有小纪稳重周到,你们之间没有婚姻、孩子可以束缚,只靠一段感情走过漫长的岁月不容易,我可以祝福,但再多的也做不了。真考虑好了,希望你们能学会长久包容理解和包容。”
司母声音缓缓,和当初祝福大儿子一样祝福小儿子。
纪暮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司母的话不仅是对俩人恋情的支持,更有一个母亲单纯的毫无偏见的爱,纪暮第一次知道父母可以偏爱孩子到这个地步,司逐行对他毫无保留的喜欢大概也得益于有这样的父母。
纪暮神情认真,向司母承诺,“谢谢阿姨,逐行是我下定决心想携手一生的人,我愿意赌上所有,护他一世周全。”
衣服放得显眼,司逐行已经取好从楼上下来。
司母看着儒雅温和、目光温和的纪暮,突然明白自己儿子为什么会喜欢他。
纪暮看着年纪轻,却没有年轻人的冲动,进退得宜,不迂不板,相处起来很舒服。
司逐行从房门出来后,纪暮视线落在他身上,眼里多了一丝柔和,司母看在眼里,心中的顾虑也散去。
“阿行年纪轻,也不爱看书,小纪有些表达不用那么隐晦,特别是诗词一类,他不一定懂。”
纪暮活了这么多年,每次在司母面前总有几分被抓包的窘迫。
司逐行下楼后,俩人告辞离去。
回去途中,司逐行轻哼着小调,神采飞扬,纪暮笑问:“傻笑什么?”
“开心。”
“你告诉阿姨了?”
“我妈看出来了,我们堂堂正正谈恋爱,不偷人不犯法,没什么不好承认。”绝口不提自己提前下意识的暗示。
“你也不担心阿姨接受不了?”
司逐行思索一瞬,接着说道:“担心过,但她从小学美术,思想先进开明,生活中也有认识的同性朋友,接受程度高。看我妈刚刚和气的样子,接下来就没什么问题。”
“叔叔呢?”
“妈妈和哥嫂会帮忙,等过几天好好陪他下棋,态度好一点,问题不大。”
听着司逐行大逆不道算计亲爹的声音,纪暮心情有点复杂。他不希望司逐行因为自己与家人产生矛盾,司逐行就该干干净净,肆意自由的谈风谈月,像现在一样,学着争取,学着不罢休。
“逐行,辛苦了。”这条路不好走,司逐行却从不令他为难,纵然他家人脾气好,但中间如果没有司逐行用心周旋,司家怎么可能会相信他一个外人。
司逐行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辛苦,暮哥值得,我们相爱,配得上家人的祝福。”
纪暮紧紧握着方向盘,他开车时谨慎专注很少四处张望,此刻却实在忍不住转头看了眼身侧之人。
一眼撞入炽热眼眸,心间顿生悸动。
纪暮收回目光,将眼神望向汹涌暗夜,暗自吐了一口气。
回到小区,纪暮推着行李箱,正打算打开司逐行的房门,被司逐行拦住。
“我好几天没回来了,今晚住你家。”
说完一手抱着玫瑰一手拉着纪暮走向几步之外的另一扇门。
纪暮无奈摇头,换了把钥匙,司逐行站在纪暮身后,将额头抵在纪暮背上。
纪暮开门的手一顿,低声问道,“还是很困?”
司逐行闷声回答:“路上睡了会,现在好多了。这破墙,麻烦得很,我哪天找人拆了。”
纪暮嘴角扬起笑意,“随你。”
上辈子能让他拆了,这辈子也可以。
走进玄关,司逐行还是将额头抵在纪暮背上。
纪暮将行李箱往边上一放,回身后一手抄起膝弯一手拦腰将人抱起走向客厅。
司逐行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被一个男的公主抱,惊得差点没把怀里的玫瑰扔了。
纪暮有锻炼习惯,平日虽然一副出尘儒雅模样,身上的力气却是一点不小。
“别担心。”纪暮声音缓缓,即便在黑夜中也叫人心安。
纪暮没开灯,迈着熟悉的步伐往前走,走入客厅,帘子大开的窗户照进一片月光。月光不甚明亮,屋内的家具黑糊糊一片,但对于熟悉房子的人已足够辨认方向。
纪暮将人放入柔软沙发,顺手将司逐行手里的玫瑰放至一旁,随后在黑暗中寻找一片柔软唇瓣。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而绵长,两个人在黑夜中吻得难舍难分。
这是纪暮在车上就开始预谋的吻,是他看了一眼压了一路的吻,没了往日循序渐进的温柔开头,两唇相碰之时,就像干枯已久的荒原遇到细碎火沫,夜风一吹,火沫四散,燎原之势瞬间漫山遍野。
衣裳四散,呼吸错乱。
纪暮很清醒,他只是无法控制压抑,好似过往岁月里所有压抑的情感找到了一个出口,找到了可以释放和交托的地方。
司逐行一惯不是个温驯的主,以往纪暮温柔,他耽于沉溺。现在纪暮失了分寸,他也失了理智,俩人你来我往,谁都渴求,谁都没让半步。
良久,纪暮抚上那一截柔韧腰肢,从尾椎骨往上轻抚,司逐行敏感的身体瞬间变软,这场吻又变成纪暮主导。
渐渐地,纪暮引以为傲的理智开始难以自控,在彻底被欲望驱使之前,他停住动作,隐忍喑哑的声音在夜色中散开,“逐行,可以吗?”
司逐行呼吸紊乱,双手紧紧圈着纪暮,点了点头。
纪暮正要低头继续,司逐行突然开口:“我想先洗个澡。”
“好。”纪暮一边应着一边将人带往浴室。
司逐行从小生活优渥,讲究惯了,洁癖和强迫症比纪暮还严重。
俩人久处黑暗,浴室的灯光明亮刺眼,纪暮开灯前将司逐行按进怀里,低声提醒:“先别抬头,刺眼。”
等纪暮调好水温,氤氲水汽中,刚刚被他按进怀里的脑袋正抬头半眯着眼看着他。
纪暮无奈轻叹,“不是说了伤眼?”说着将司逐行腕间的串珠摘下放至一旁。
司逐行不仅没听劝,目光越来越名目张胆,将纪暮的脸捧着细看,“我从回来到现在都没能好好看你,忍不住,想看。”
司逐行眼里带着水雾,刚刚亲吻过的唇瓣红润饱满,眉眼柔和,与平日张扬锐利,看着便不好惹的人形成强烈反差。
他的眼里全是纪暮,还有单纯因为纪暮而产生的喜悦炽热。
敢这么不管不顾试探,明目张胆表达欲求,不留一丝防备和退路的司逐行,纪暮都不知该说他勇敢还是没有防备。
纪暮目光晦暗,低头亲了亲司逐行的眼睛,然后贴在司逐行耳畔,声音低低沉沉,“逐行,今天你说我犯规,说我随便夸夸都让你开心,可我觉得那些夸奖太过单薄,抵不上你万分之一的好,你不要那么好哄,好得令我心软。”
“今天忘了说,你的存在,才是对我最犯规的情话。”
“还有,我也忍不住。”
纪暮话落,俩人已站在花洒之下,温热的水从头兜落,俩人没来得及退尽的衣物瞬间紧贴在身上。
湿衣沾身并不好受,司逐行正打算动手,唇上传来一抹温热,紧接着,有人开始探进他的里衣。
急促呼吸间,汲水湿透的衣服被一件件脱落······
头顶的灯光透过水雾落在两个人身上,再没有人能顾及灯光刺不刺眼。
纪暮的手每探一分,就丧失一分引以为傲的理智,最后化为灰烬。
从浴室到卧室……
司逐行在俩人抵死缠绵,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接触中,懂了纪暮那句忍不住。
俩人闹得晚,纪暮这两天为了照顾纪见山白天黑夜颠倒,临睡前发消息告知吴玉他和司逐行休息一天,而后拥着人睡去。
纪暮再醒来,身侧传来熟悉的呼吸,抬手探了探司逐行额头,发现体温正常后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男子之间毕竟有伤天和,司逐行又在下面,即便做足了前戏,纪暮总担心他会受伤。
司定渊恳求纪暮即便不爱也不要让司逐行撞南墙,司母叮嘱司逐行太年轻让纪暮多包容。
他们不知道,司逐行是他生命中,唯一仅有的浓墨重彩。
从来都是他离不开司逐行。
纪暮本来想揉揉司逐行的腰帮他缓几分,但一想到他敏感的身体,担心将人吵醒,轻声起床去准备午餐。
两个小时后,司逐行在一阵阵香味中醒来,正想像往常一样起身,谁知一动作就疼得直跌回床上,自己都愣住。
过了半响,看着全新的传单被罩和清新的味道,司逐行思绪回陇。他试了两次,不适感还是很强,索性不再动弹,直挺挺看着天花板装死。
这种事,爽是真的爽,疼也是真的疼。
纪暮做好饭,本来想叫司逐行起床洗漱,结果进门就看见人睁着眼直愣愣看着天花板,发现纪暮后眼睛一转,挣扎着起身,谁知牵扯到隐秘透出,身子又往下跌。
纪暮已经猜到几分,眼疾手快接住人后再次伸手探额头。
司逐行没烧,脸上却没什么血色,纪暮不由皱起眉头,刚刚放下的心瞬间被提起,声音带着懊恼,“哪里不舒服?”
司逐行全身都不舒服,但他说不出口,典型死要面子活受罪。
“对不住,是我没控制好。”
司逐行摇头,“不用道歉,我自己也有原因。”
他知道纪暮即便冲动失控也有个时间限度,对着他更不会到不管不顾得的地步,是他非要缠着人,造成现在这副样子,和他自己最脱不了干系。
司逐行越想脸越热,耳朵控制不住泛红。
他抓过纪暮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将脸埋进枕头,声音有点闷,“暮哥,你帮我揉揉。”
纪暮迟疑,“你确定?”
“确定。”
纪暮听了不再犹豫,将两双手放在司逐行身上,轻轻一碰,司逐行身上引起阵阵颤栗,倒吸大口凉气,疼得呲牙咧嘴。
司逐行性格要强,不会轻易露出痛苦,纪暮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连忙收手,“很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司逐行拒绝:“不去。”
“我约私人医生上门?”
“不行,老子今天就算死在床上也不要看医生,睡一会儿就好了。”
纪暮一听见“死”字眉头皱得更深,眼眸瞬间爬上乌云,思索一瞬脱鞋爬上床,双手搓热后将人搂在身上,一下一下帮司逐行揉着腰。
纪暮上辈子有腿疾,学了一套按摩手法,下手轻重得当,颇有章法。
司逐行起先下意识挣扎,被纪暮紧紧禁锢住,发觉身上酸疼逐渐减轻后开始好好配合。
“逐行,不要随便说死,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生气不开心也不要忍着憋着,你好好的,平平安安活到老。”纪暮这话说得很普通,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声音像压着说不出得苦痛。司逐行才发现安静了许久的纪暮不对劲,刚想起身,被纪暮搂着不能动荡。
司逐行不知道纪暮这么忌讳一个死字,试图缓解气氛:“好,不说了,以后也不说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暮哥别难过。”
纪暮却没有因此放松,他轻轻抚着司逐行,既是为了抚平疼痛,也是想确认这副身体真实的心跳体温。
纪暮曾于清晨小心翼翼避开怀里身体,想要维持没有嫌隙的友谊。
许多人知道他亲手将司逐行送进火场,接过骨灰,轻轻安葬。却没人知道他曾在殡仪馆抱着司逐行冰冷的身体从黑夜枯坐到天明,也没人知道他第二天抱着那轻轻一坛子灰再次从黑夜熬到天明。
司逐行出事到下葬那三天,纪暮基本没合眼,白天料理丧事,夜晚陪故友。
都说人生无常,司逐行原本好好的,突然水深又火热。
当时没有找到司机,警方并没有排除他杀,警方提出让法医验尸,被纪暮拦住,这很不理智,他应该相信警方。
可那么多年,只有司逐行教他信任,他也只学会相信司逐行。
不就是证据和真相,哪里值得司逐行死后鲜血淋淋。他拦住了警方,将所有责任压在自己身上。
纪暮又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无边黑暗荒原,唯一不同的,这一次,一双温热的吻落在了他眼睛之上。
倏然睁眼,发现他还有一个人间。
纪暮很快调整好,恢复往日模样,温声问道:“饿不饿?”
“饿。”司逐行双手搂着纪暮,示意他要起身。
纪暮将人扶起,看着他洗漱。
司逐行想让他别这么小心翼翼,但看着纪暮紧张的眼神,他将话咽下。
走到餐桌,司逐行发现纪暮做了一桌子好菜,两眼顿时放光。
吃过午饭,司逐行又起困意,抓着纪暮陪他补觉。
下午再醒来,纪暮已不见人影。
正想捞过手机,发现昨晚的绿玫瑰被纪暮放在床头柜上,绿玫瑰上多了一个浅黄色信笺。
信笺上的字他很熟悉,笔锋干净利落,下笔苍劲有力,落下一首小诗: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司逐行看完后眸子一动,低笑出声,给某个请了假又不得不跑去上班的人发了一条短信:“骗子。”
第57章 第 57 章 回锅菜都炒不明白……
被冠以“骗子”名头的纪暮一下午心情极好, 无论是主持会议亦或洽谈合作,都是一副轻松模样,效率高得惊人。
看到司逐行消息时临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 想了几分钟不知道该拿什么告罪,和吴玉交代两句准备提前下班。
吴玉听闻后表情讶异,纪暮见了不由多问一句, “还有什么事?”
吴玉迅速平复表情,“没什么, 这么多年第一次见纪总提前下班。”以前在观益时纪暮经常加班,很多时候都是最后离开公司的人,私事再急,一般也会等到下班再处理。
两辈子的时间隔得太长, 纪暮重生后快速脱离观益,已经很少再想起以前的样子。
纪暮嗯了一声,又问道:“吴玉,你们一般什么时候想提前下班?”
吴玉心想这是什么鬼问题,大脑在快速思考怎么回答。
“没事,实话实说。”纪暮看出了吴玉的纠结。
吴玉谨慎惯了, 这才反应过来纪暮不是个喜欢计较的上司, 放心开口,“纪总, 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多数人直接不想上班。”
纪暮想起这一世的司逐行一到下班时间抖擞的模样,不由笑出声, 点头表示理解,换了个问题,“你们一般下班都会干什么?”
“吃喝玩乐, 陪家人朋友,一个人待着,亦或者去看一场电影······”
这个社会上,能在工作中实现自我价值并过上理想生活的人不多,很多人上班不过是为了一份体面,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实则经不起一点风雨。比起上班,下班后的任何活动都会显得生动有趣,即便上班成为无法抗拒的常态,但绝大多数人永远不可能喜欢上班。
吴玉看着心情愉悦的纪暮,突然好奇提前下班的原因,“纪总,您这么早下班是有什么喜事?”
纪暮看了看表,一向浅笑的嘴角比往日深了几分,低沉的嗓音带着一股不自觉的宠溺,“回去哄个人。”
说完转身离去。
吴玉原本放平的情绪,因着纪暮这句话燃起八卦之心,拿起手机翻出和曹羽任玠的三人群。
吴玉:“纪总好像谈恋爱了!!!”
曹羽:“不用怀疑。”
任玠:“尊重祝福。”
吴玉:“所以你们早就知道到了?”
曹羽:“也就比你早知道几天。”
任玠:“是的。”
吴玉:“跨年那天,纪总给公司所有员工放了半天假,去找你们了?”
曹羽:“不是找我们,是找老大。”
任玠:“我们也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
······
吴玉退出二重唱一样的群聊,深吸一口气。他在纪暮身边最久,知道纪暮看着温和实则没什么事能牵动心神,年复一年面上就那几个平和表情,但自从司逐行这个人的名字第一次出现,纪暮开始学会区别对待,脸上的情绪也越来越多。
最令他意外的是,纪暮谈恋爱会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迫不及待、千里迢迢、不务正业。
吴玉冷静了几分钟重新进入工作状态。
纪暮今日下班早,躲过了下班高峰期,回家的速度比平常快了十分钟,遥遥看着熟悉小区眸中不自觉带上笑意。
纪暮此前从未期待门后会有个人等着自己,上辈子他和司逐行是朋友关系,养病期间是他等司逐行回家,后来重回职场,俩人基本同进同出,很少有推开门,里面有个人等着自己的温柔旖旎,更不可能以朋友的身份去肖想这些。
纪暮所在的小区有七八个保安,今天轮值的是五十多岁的大爷。大爷的年龄原本不符合小区招聘要求,但他警校毕业,当过兵,精神体能远超同龄人,于是破例留了下来。
他记忆能力很强,几乎记得住所有业主,看见纪暮的车后,两嘴一咧,脸上露出亲和笑容,“纪先生,你今天下班早哇,工作忙完啦?”
纪暮点头。
“经常和你一起的司先生呢?今天怎么不见他。”
“他在家。”
大爷听了乐呵,“那你俩今天都得闲,哈哈哈,这样好这样好,天天上班没得意思,人一下子就老掉了,老了不好找对象。”大爷不知道是哪的人,带着一股不属于宁城的口音。
有些人天生和善,容易引人好感,纪暮听了笑道,“谢谢叔,我们都有对象。”
大爷听了更开心,“那好,那就花些时间好好陪着。”
纪暮答应后往里开。
他看着电梯节节攀升,字节一跳一换,心里涌上一阵暖意。
不确定司逐行有没有起床,他拿出钥匙开门。
刚进屋,空气中传来一股呛鼻的糊味。
纪暮眉心一跳,想象中干净清新的家没了。
换了双拖鞋后,快步走向厨房。
纪暮彻底傻眼。
纪暮干净简约的原木风厨房,案上一片狼藉,水槽里放着几个盘子,油烟机下的炒锅烟雾缭绕。
炼丹炉都不带这么狂野的。
司逐行不喜欢短时间内重复吃同一道菜,纪暮买菜时考虑到这个因素,所买的菜尽量控制在俩个人能一顿吃完的量上。
按往常,纪暮一顿饭一般弄四菜一汤,但中国人遇到特殊日子总喜欢在饭桌上凑个吉利数字,纪暮有私心,花了两个小时做了九道菜。
俩人今早吃了不少,但还有一半,纪暮收桌时将没吃完的菜盖上保鲜膜放进冰箱。
此刻司逐行系着他的围裙,拿着勺子,压两下锅里的菜,再用力翻炒。
“呲呲!——呲呲!——”
锅勺相撞,发生清脆声音。
纪暮听着牙难受。
九道菜,两道已经在垃圾桶里,热好的三道勉强能看出颜色,正在炒的这道已经开始黏锅。
司逐行似乎已经意识到,被呛得偏头咳了两声,关了电后拿勺子拨了拨锅里的菜,小声嘀咕,“又废了一道,不能啊!”
纪暮看完后叹气,两步上前将人搂进怀里,俯身贴近司逐行耳边亲了亲,实在忍不住搭在他肩头闷笑出声,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没打算让你吃剩饭剩菜,不会也没关系,乖一点,我们放过厨房。”
回锅菜都炒不明白,天生的好命。
纪暮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带着暧昧,暧昧中带着哄人意味,司逐行看了眼被他嚯嚯的厨房,耳朵不由得发烫。
纪暮像是没看见,又亲了一口。
司逐行第一次就知道纵欲过度的后果,身上才好了七七八八,赶紧止住脑子里不合时宜的东西,放下勺,回身看纪暮。
发现纪暮一身西装后,往后退两步。
纪暮上班时喜欢穿一身西装,他身形挺拔,一双腿笔直修长,再配上温和儒雅的气质,既像一个内敛的学者,又像一个成功的都市精英。
司逐行喜欢纪暮在家时穿着冷白衣裤眉眼慵懒,也喜欢他西装革履谈笑风生。
目光一转,看了眼照进客厅的夕阳,挑眉笑道,“哟,我们纪总竟然也会提前下班。”
司逐行语气很欠,但架不住人好看,揶揄的表情只会让人觉得鲜活生动。
纪暮再次走近,帮人把围裙解了,抓着司逐行的手冲洗干净后离开油烟味重的厨房。
“最近家里养了一株很漂亮的玫瑰,不舍得让它独自等到天黑。”
纪暮意有所指。
司逐行想起那张信笺那句,“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暮哥的玫瑰是谁?”司逐行蔫坏,明知故问。
纪暮将人带到窗边,再次从身后将人搂紧,透明玻璃映出浅淡人影,虚虚实实,模糊了人脸。
“我的玫瑰远在天边,近在怀里。”
再次回到客厅,纪暮才发现司逐行已经将昨晚的花束拆了,一支支插在酒瓶中。
酒瓶的颜色全是深色调,瓶口上空的绿玫瑰稳稳立着,典雅隽永中透着一股不朽的生命力。
“你弄的?”司逐行连仙人掌都养不活,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会插花的人。
司逐行看着纪暮惊讶的眼神,嘴角扬起一抹笑,“是我弄的。”
一副得意神色,清凌凌的眼睛好似在邀夸。
纪暮上辈子经营过华酌,对司家每一款酒的价格了然于心,司逐行比赛那两天,他得空将司逐行酒柜里的酒擦了一遍。现在看着前两天还稳稳在酒柜里的酒瓶以这么朴实的方式沦为花瓶,再看着一脸开心的败家子,纪暮决定下次还是好好养盆栽。
“花很漂亮,酒呢?”一堆不低于五位数的酒。
“萧帆喜欢喝,找人带走了。”司逐行的语气好似在说家里的剩菜剩饭打包送人了。
现实版买椟还珠,炒冷菜的败家子。
纪暮看正主都没纠结,也不再提,就当买司逐行开心。
俩人坐到沙发上,纪暮在腿上放了个抱枕,司逐行立马借着抱枕趴到纪暮腿上。
“还疼不疼。”纪暮一边问着一边帮人揉腰。
“不疼了,又不是玻璃,轻轻碰一下就碎了,暮哥别担心。”
纪暮看着他神色不似作伪,放心不少。
司逐行还是不习惯腰部被碰,翻过身,脸朝上对着纪暮。
纪暮拨开他额发,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想起刚刚厨房的架势,开口问道,“饿了?”
司逐行摇头又点头。
“刚刚不饿,看你快下班了,想给你准备一份热菜热饭,现在有点饿了。”
司逐行不好意思说,他本来想做菜,发现不会后就想热个菜。
空气中仍然漂浮着一股糊味,纪暮不敢想象司逐行做出的饭菜,最后全都不可控。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不想学不用勉强,家里只要有个人会做饭就行。”纪暮喜欢下厨,司逐行喜欢吃他做的饭菜,他觉得这样就很好。
司逐行将脸埋进纪暮腰间,声音瓮声瓮气,“我怕你辛苦。”
纪暮摸着怀里露出的半个后脑勺,“不会,累了可以订餐,不要瞎想。”
没一会儿,纪暮起身去洗澡,洗好后准备打扫厨房,走到时发现司逐行已经打扫干净,又像往常一样没骨头的缩在沙发上玩游戏。
纪暮炒了三个菜,煮了一道汤,剩下的四道冷菜顺手热了打算自己吃,真上桌后司逐行也没少吃。最后发现昨天买了一堆,以为能吃好几天的菜已经空了三分之二。
俩人吃好饭太阳刚刚落山,司逐行摸着肚子在家里走了几圈后提议道,“暮哥,我们去约会?”
纪暮答应,两个人对约会本身没个概念,讨论了半天,最后打算去看电影。
俩人出门时穿了司母买的外套,她的眼光很好,穿在俩人身上果然很合身。
司逐行出门时戴了个深色口罩,一张脸捂得严严实实。
一边照镜子检查一边吐槽,“比赛那么多选手,偏要逮着我一个人,见鬼。”
司逐行没什么当名人的欲望,一觉醒来登上热搜只觉得麻烦。
纪暮也陪着他戴口罩,顺便顺毛,“再火的艺人都有淡出荧幕的一天,我们是普通人,过不了十天半个月就会被大家遗忘。”
司逐行拉拉帽子,“也是。”
第58章 第 58 章 诚邀你做我的家属
跨年后的宁城已经开始迎来春节气息, 市面上许多商铺张灯结彩,开始涌现大量年货。
电影院靠近市中心,俩人将车停稳后, 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半小时,枯坐着无趣,俩人沿着商业街四处闲逛。
逛到服饰区, 司逐行想起纪暮略微空荡的衣柜,带着人走进一家高奢服装店。
纪暮无论是上班时的西装亦或私下常服, 主要以黑白灰蓝为主调。衣服不多,但每一件质感版型选得严谨,加之四个色调兼容性强,很少会显得单调重复。
纪暮的品味没问题, 司逐行没想改变他的喜好,只是单纯觉得他衣服太少,想帮忙添一些。
俩人一进店,销售员热情的迎上来,司逐行拒绝销售员的推销,一排排看过去, 没一会儿, 俩人手上便多了十几件衣服。走到一个更衣室附近,司逐行将所有衣服挂在半空的架子上, 挑了一套递给纪暮,随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纪暮原本以为司逐行买给他,默不吭声跟在身侧由着他随便拿, 发现全是给自己买的后面色复杂,试探道:“全试?会不会来不及?”
司逐行一看就知道纪暮想躲懒,假装没看到, “你每次换衣服不超过两分钟,现在还剩一个多小时,完全来得及。”纪暮一想到要试完这些衣服试图商量,还没开口又听司逐行继续补充,“不过,要说最快,还得是暮哥脱我衣服的时候。”
最后这句太过暧昧,纪暮目光扫了眼四周,诺大的店铺只有三五个客人,销售员经司逐行拒绝推销后在几步之外,确定没人发现后心里松了口气。视线再落回司逐行身上,对方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眉眼微微弯起,眸子深处闪过一抹促狭。
纪暮赶紧接过衣服,真是怕了这祖宗,无奈道,“捉弄人也不注意场合,不知羞的。”
司逐行最不缺脸皮这种东西,半威胁道:“暮哥自己再不动手,我也想试试脱你的衣服。”说完真的一副跃跃欲试,清亮眸子滴溜着打量起纪暮。
纪暮不明白亲一口会耳红,摸一下腰会软的人,为什么说出的话和做出的事会这么狂野,将纯真和情欲融于一身。
“小流氓。”纪暮意味不明的评价。
小流氓接受良好,挑了挑眉,八百个心眼子明晃晃挂在脸上,压低声音,换一种纪暮最难拒绝的语气,“暮哥配合一下,我想给我男朋友买两件衣服。”
高高在上的撒娇,坏也坏得让人心软。
司逐行的穿搭审美从幼时就被司母潜心培养,看似随意挑选,但被他看中的衣服绝对不差。
纪暮五官立体,轮廓分明,修长比例堪比男模。
第一套雾霾蓝衬衣配深灰色直筒西装裤,版型松弛,衣服颜色整体低饱和度,简约不失干练。纪暮眉目低敛,气质儒雅,司逐行将他口罩摘了之后,衬得他更加疏朗隽永。
司逐行自身条件摆在那,以前从不觉得男人的身材哪里值得观赏,或者说很少能入眼。他知道纪暮品貌出众,但从未认真对他的身材有过什么判断,今天不知道是俩人身份的转变,亦或是纪暮的全力配合,司逐行认真打量起来,一想到这样的纪暮从头到脚都是他的,眼底尽是得意。
店里有六七个员工,现在顾客少,有一半都闲着。俩人进门时虽一直戴着口罩,但身型气质不凡,都说半遮半掩最动人,一进店几个员工就在猜他们的长相,甚至联想到俩人是不是明星偶像。
纪暮的口罩被摘下后,虽然是个素人,但比之明星也不差,几个员工原本在感叹纪暮身材,看见脸后眼底纷纷闪过惊艳。
纪暮用眼神示意司逐行,司逐行点头竖大拇指,“英俊潇洒,卓尔不凡,很合适。”
几个销售员靠近,学着司逐行一顿夸。
紧接着第二套,第三套,司逐行和销售员看出了模特出街既视感。
纪暮穿的每一套衣服都由司逐行搭配,俩人虽没有什么亲密举动,但能完美预估对方身型,再根据对方气质进行调整搭配的,关系怎么看都不一般,更不用说纪暮不情不愿又不拒绝的态度,一看就是纵着人的。店员已经猜到俩人的关系。
等纪暮进去换第四套的时候,门口突然进来三个人,其中俩个人司逐行还打过交道,内心暗骂一声冤家路窄,和销售员交代两句后轻敲更衣室。
纪暮正疑惑,听见司逐行声音,“暮哥,开门,我给你拿件外套。”
纪暮不疑有它,但没料到刚打开门缝司逐行就往里钻,之后反手关门。
司逐行手上空落落,没有什么外套。
更衣室的光线比外面暗一点,一个人情况下面积不算小,但容纳两个大男人还是显得空间逼仄压人。
纪暮疑惑,“怎么了?后面的衣服不试了?”
“不试了,看见不想见的人,衣服我全买了,回家再试。”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
“什么人?”
司逐行沉默不言,抬手将纪暮身上的衬衣扣子一个个解开。
纪暮一时猜不出什么人能将他气成这模样,见他不想说也不再问,由着他动作。
店内放着轻音乐,衣物又多,司逐行以为那三人不会到这边,谁知他刚解完纪暮扣子就听见赵曦的声音。
“妈,我不缺衣服,家里两柜子都塞不完,再说我现在长大了,很多衣服可以穿两三年的,不用再买。”
司逐行不知道纪暮已经见过赵曦,在程淼开口前捂住纪暮耳朵,随即凑上前亲吻。
纪暮在赵曦开口时已经猜到真相,司逐行性子张扬,两辈子更是没在嘴上没吃过亏,躲人不是他的性子,这般也不过是为了他。
纪暮心里说不上难受,只是见到免不了要应付他们硬找的话题,多少有点尴尬。
纪暮的世界一片安静,最大的感官由唇上密密麻麻的吻牵动。纪暮揽过司逐行,将人轻轻搂进怀里。
外面三人的声音消失后,司逐行放开纪暮。
正打算出门,被纪暮拦住,耳边传来一阵低语,“逐行不是想试试脱我衣服,解完扣子就跑了?”
司逐行看了眼纪暮微敞的衬衣,微弱的光线下腹肌若隐若现。嘴唇微勾,坏心顿起,也不去管衬衣,匀长指尖划过纪暮腰腹,在他锁骨上深深吸吮一口后干脆利落转身。
等纪暮反应过来,人已经在门外,从门外探着个头,眉眼飞扬,还吹了一个仅纪暮能听到的口哨:“小流氓可不止想扒衣服。”
纪暮眼神晦暗,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因为上辈子太过情欲寡淡,这辈子上天才会给他派了个随时会煽风点火的小流氓,专来克他。
纪暮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身上邪火。
等纪暮再出门,司逐行又拿了好几套衣服,光是大衣就有五件,正叮嘱店员送货上门。
纪暮撇了眼账单,正打算付款,被司逐行推回去。
“付好了。”
司逐行一个人不知道提高了多少销售额,几个店员脸上笑开花,态度十分殷切。
出了店门,纪暮内心有点复杂。
“逐行,你刚刚的举动显得我像个小白脸。”
司逐行听了笑出声,“不是,暮哥,小白脸可不是你这样的。”
“哪样的?”纪暮有时候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些小年轻的想法。
司逐行想了萧帆的前任和自己被搭讪的经历。
“首先,要学会放下自尊低声讨好;其次,思想开放,动作大胆;最后,要欲壑难填,不知满足。”
“想要全身而退还要学会见好就收。”
纪暮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儿。
不想再聊小白脸,转而继续刚刚的话题,“下次别买那么多衣服?买了也穿不完?”
“不多,哪里多,别人两柜子都塞不完。”
纪暮知道司逐行口中的“别人”指哪个。
正想解释,身后传来一阵惊喜带着试探的声音。
“哥,等一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俩人都有种见鬼的感觉。
司逐行脾气暴躁,还没转身低声骂道,“草他大爷的,阴魂不散。”
纪暮只好拍了拍司逐行肩膀安抚,“不躲了,别生气。”
说完赵曦已到跟前。
“哥,司先生,还真的是你们?”
纪暮看了眼几步之外相互携手走来的夫妻,再看着眼前一脸笑的赵曦,声音缓缓,听不出温度,“赵先生,上次和你说过了,你叫我纪先生就好。”
司逐行这才反应过来俩人之前见过面,也跟着冷声道,“赵先生怕不是记性不好,我也说过。”
赵曦被父母护得好,远没有司逐行知事故。他刚知道自己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时,心里虽然惊讶,但对纪暮没个概念,真见到纪暮后心里却顿生亲近,觉得有个兄长也是幸事,被纪暮拒绝也没有什么难受。
但对于司逐行,他有点怵。
赵曦摸摸后脑勺,讪笑出声,“纪先生、司先生,不好意思,刚刚见到二位有些意外,你们也来逛街?”
纪暮嗯了一声,司逐行冷眼不答。
赵曦:“那还真巧,我和爸爸也刚好带妈妈散心。”
语落,程淼夫妇已到跟前。
程淼清瘦苍白,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糟糕,她旁边的丈夫约莫五十几,五官不算出众,面相看着老实,仔细扶着程淼,看见纪暮时没有排斥,反而含笑问好。
纪暮有点明白赵曦的性格像谁了。
程淼当年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丈夫,每年生日都要精心装扮拍照留念的儿子,与她倒是完美的一家人。
程淼的丈夫叫赵卓,看见带着口罩的俩个人,一时摸不准哪个是纪暮,礼貌问道:“不好意思,二位哪一个是小暮。”
纪暮只好摘下口罩,“赵先生,您好,我是纪暮,这位是我的爱人。”
赵曦没和父母提过司逐行,听着纪暮对司逐行的介绍,夫妻俩一脸诧异。
可能老一辈对于同性话题比较敏感,赵卓干笑两声,略过司逐行不谈,对着纪暮说道,“没想到小暮这么大了,当年见你时还是个三岁的奶娃娃,眨眼睛我们也老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赵叔。”
纪暮温和拒绝:“不好意思,我觉得还是叫您赵先生吧。”
赵卓被拒绝没有尴尬和恼怒,仍旧一张笑脸,“也行,是我逾矩了,慢慢来。”
程淼虽然与纪暮接触得少,但到底是自己亲儿子,总不至于弄错。
在纪暮向赵卓自我介绍前,她一直看着纪暮,听到司逐行是纪暮的男朋友后,目光落在了司逐行身上。
司逐行想翻白眼,他还记得上次纪暮见过程淼后眼里似有若无的哀伤,这个在纪暮成年后突然出现的母亲,在他看来实在有些自私。但想到她好歹是纪暮的生母又重病缠身,只好忍住情绪点了个头。
问好是不可能问好,司逐行心疼纪暮,不出口嘲讽就已经是最大的风度。
程淼突然说道,“小暮,这是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纪暮眉头一皱,他不是很想和程淼介绍司逐行,私心里甚至不希望司逐行碰见他们。他的原生家庭和司家相比实在不算好,司逐行连纪家人都不待见,见了程淼只会更甚。现在心里估计也憋着火。
司逐行看纪暮为难,正想摘下口罩,被纪暮拦住。
“是他,您见过,其它不方便介绍。”
这一家三口每一个都被纪暮拒绝过,但纪暮拒绝时礼节周到,没让他们难堪,没想到在司逐行的事上会不留余地。
程淼的原本苍白的脸好似更白了一些,咳了两声后才说道,“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纪暮:“没关系。”顿了两秒又说道,“您多保重。”
赵卓适时开口,“不知道两位有没有时间,我们可以坐下来聊聊,大家伙儿站着也累。”
纪暮看了眼时间,离电影开场仅有十五分钟,淡声开口,“不好意思,今晚答应了我爱人陪他看电影,时间马上开始,我看程女士也需要休息,小赵先生有我联系方式,明后天你们方便的话,我们再另外约时间。”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一家三口也不好再纠缠。
等位置拉远,司逐行没好声,狂怒道:“草,气死我了,他们就是看你脾气好,这个时候找你认亲,他们良心不会痛?”
俩人走在街道上,冬天路边的树叶已掉光,树枝没了遮挡,路灯照着,落在地上枝影横斜,稀疏瘦骨。
纪暮已经学会熟练牵司逐行的手,轻拍着安抚,“没关系,别生气,今天早早下班就是想好好陪陪你,你帮我遮掩过一次又碰上,大概是命,我也想好好讲清楚。”
“你知道了?”司逐行眸光微垂,语气有点丧。
“刚刚在服装店,我听见赵曦的声音了,你去参加比赛那天他找过我,他想让我抽空陪我生母吃顿饭,在手术当天再相陪。”
“他们的要求有点无理,但不算难办。我九岁以前被外婆养大,外婆很疼我生母,从我懂事开始就学着让我原谅她,说她有自己的难处。说实话,我从小最不喜欢听人提起我亲生父母,那些人让我去找他们,又问我为什么被抛弃,我哪里知道原因。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父母亲子之间生来有爱也有恨。”
“暮哥,你别说了。”司逐行听着心疼。
纪暮笑笑,牵着的手又加了一些力,好似紧拽着生命中唯一的浮木。
“还是说一下,免得每次都让你替我委屈。”
“逐行,我不缺两衣柜都塞不满的衣服,但你愿意给我买衣服,我很高兴。”
“我欠纪家的差不多已还清。但我还欠我外婆,她对我很好,就两次,最后两次,算我给她老人家尽孝。”
人生下来都有尘缘,所有尘缘中原生家庭最难割舍。纪暮重生后偏要扯开蒙灰的陈年岁月,将前尘旧怨清算个干净。
两世之魂,他已经死过一次,比普通人更看淡前尘,未来的路能走多远他不确定,但他只想陪着、护着身侧这个人,其他纷扰和恩怨纠葛已不想再多参与。
司逐行放开纪暮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对着纪暮,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伸向前方:“暮哥,如果不喜欢从前,那就再选一次,我诚邀你做我的家属,和我互敬互爱,白头偕老。”
说完半弯腰,礼貌又绅士。
荒原尽处,纪暮唯一虔诚的玫瑰,又一次在简单的月色之下,将他赎回人间。
“荣幸之至!”
第59章 第 59 章 有人生来是一束光
俩人购买的电影票是一部喜剧片, 在前几天的大年初一上映,评分很高,是今年的爆款。
俩人临时起意决定看电影, 空着的位置只有前两排和后三排,考虑到身高,司逐行没怎么犹豫直接选了靠后的位置。刚落座, 影厅的灯光倏然关闭,屏幕上故事开始缓缓展开。
电影讲述民国背景下, 体弱多病的十八岁少年想报效祖国,却在打算参军的路上救人身亡。再睁眼,根正苗红的病弱少年变成了七十年后不爱学习的十七岁问题学生。
这部电影背景沉重,但导演加了许多欢乐段子及情节。
电影刚开始五分钟, 影院里便传来一阵轻笑声。
司逐行买了电影一家桶——可乐、爆米花。
爆米花太甜,俩人吃了两口搁置在中间。
电影主角出丑、吐槽、挖苦、埋怨,各种各样的情绪最后都以笑话的形式呈现,一阵哄堂声中,纪暮借着黑夜看向司逐行。
司逐行的笑声很轻,轻到纪暮听不见, 但纪暮能从他微颤的肩膀猜出他的笑意。
纪暮牵过司逐行的手, 腕上串珠饱满圆润,纪暮轻轻摩挲着。
“好看吗?”纪暮突然问道。
司逐行点头, “还行,暮哥呢?”
纪暮的眼睛在黑暗中陷入迷茫空白,只是谁也看不见。
“剧情不错。”纪暮淡声道。
这话乍听没什么问题, 但纪暮回答时顿了一下,司逐行觉得纪暮好像不是很喜欢。见纪暮将微倾的身子靠回原位,目光专注看向前方, 司逐行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纪暮从摩挲串珠变成了他的手腕,两人恋爱时间不算长,但他发现纪暮似乎格外喜欢把玩他的手。
从匀长手指到那截手腕,再到手腕旁边突起的骨节。
纪暮内敛,比起接吻,他亲这截手腕内侧的次数似乎更多一点。每一个吻落下之时轻柔的像山间晨雾。
都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这个电影的后期虽然也有搞笑画面,但人性、生死、离别、误解等问题也逐渐展示。
观影者的笑声开始变小。
电影结束后,大家纷纷离场,俩人位置靠后,等人群散得差不多才离开。
第二天,嚷着要休假一个月的司逐行在纪暮起身后也挣扎着爬起。
彼时纪暮正准备早餐,司逐行耷拉着脑袋,眼皮重得几乎睁不开。
“怎么?我们大老板要去上班?”纪暮轻笑道。
司逐行困得睁不开眼,嗯了一声,从背后抱着纪暮。
粥煮了半个多小时,正是浓稠得需要人紧盯的时刻,纪暮也不动,让他赖着。
过了几分钟,锅里的粥彻底熬煮至软烂,厨房飘着一股清香,司逐行从腰后探出头。
“今早吃什么?”
“虾仁粥,给你多放了几个虾。”
“暮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纪暮拿着勺的手顿了一下,关了电,低声笑道:“这是什么傻话?”
司逐行打了个哈欠,“从认识开始,你就对我很好。”好的区别明显,但又不见什么企图。
“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你。”纪暮这话带着笑,不像答案,更像是情人间的呢喃情话。
亏欠、贪恋,形成纪暮所有的心甘情愿。
司逐行还是困得厉害,半撩起眼皮看了眼纪暮,嘴角扬起笑意。
纪暮担心他粥凉了起床气还没散,将人带到浴室,等摆好早餐,清爽干净的脸带着懒洋洋的笑坐到纪暮对面。
“怎么突然要去上班?”
司逐行吃东西不紧不慢,颇有几分慢条斯理,喝了一口粥才缓缓开口,“昨天长移公司给我打电话,一是想和我聊接下来的合作,这一块涉及到市场营销,一直都是你在负责,所以我让他们去联系公司;二是问我能不能在他们即将新增的游戏副本上线时帮忙做直播测评。再有就是前几天比赛的队友中有不少专业电竞选手,也有拥有百万粉丝的游戏区UP主,他们也陆续向我发出合作邀请,暮哥觉得呢?”
纪暮手上拿着白勺,轻舀热粥的手不自觉用力。昨天长移公司确实派人联系公司商谈合作,经司逐行解释,纪暮觉得长移公司目前对司逐行的价值评估远大于两个公司即将开展的合作。
“不是不喜欢露脸?”说着放下白勺,低垂的目光看向司逐行。什么合作不合作,对于纪暮来说,没有什么比司逐行的意愿更为重要。
“比赛测评以游戏展示为主,显示屏占据面积大,露不露脸其实没差。”
纪暮知道这不失为争取合作和增加推广渠道的好时机,昨天公司会议上也有员工提议公司设立一个直播宣传团队,最好司逐行亲自上线。
这个员工的提议并非毫无缘由,这个网络互通的世间,很多事情总是藏不住。
司逐行有一张过分精致的脸,学生时代惊艳了不少人,因着直播的意外爆红,连带着他校园时期的照片都被扒了不少,连家世都被扒得七七八八,好在他的父母兄嫂都习惯了面对镜头,没给他们生活带来影响。
息山谷救小孩的画面被不知名游客意外拍下发到网上。
视频里,下午四点的金色阳光照在深潭上,山风拂动,水光微澜,枝头落花簌簌而下,裹着轻盈的生命不断下沉。千钧一发之际,司逐行划破水面。经旅游局转发和小女孩父母实证后,众人始于颜值的好感上升到见义勇为的善意。
司逐行参加了一场比赛,在家睡了一天,好不容易直播的图片冷下去,一觉醒来又成为网络红人。
也有人质疑,他们不相信司逐行这种出身会为了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孩不顾一切,还有人提出司逐行是否真的在现场。
正巧,一个女摄的作品被扒出来,两名男子在小径上慢行,在樱树下闲立,在木椅上晒太阳,不好听的言论不攻自破。
有人整理了司逐行过往和近期始末,取了一个十分文艺的标题。
“有人生来是一束光、是宝藏。”
纪暮看过视频,这个人对司逐行的家庭背景、生活习惯、性格喜好都有一定了解,司逐行在他的视频里明媚张扬,像他描述的标题,有人生来是一束光。
视频太细腻,有人猜想剪辑师是不是暗恋司逐行的女生,但对方没解释。
纪暮将手机递过去,六分钟的视频,司逐行没看一分钟就推还给纪暮。
“谁闲的没事扯老子日常,酸了吧唧的。”
纪暮看着司逐行一脸不自然的躲开,心里却松了口气。
“逐行,直播的事,如果你不喜欢,或者觉得麻烦,可以不去管,游戏推广多得是办法。如果你想尝试,那就放心去试。”纪暮知道司逐行不会籍籍无名,他舍不得拴着司逐行,最多就是系上一根线,方便回头找人。
司逐行低头吃早餐,吃完再抬头,眉眼舒展些许。
“暮哥这是替我兜底?那我可真要试试了。”
司逐行声音听着任性,眼神却清明坚定。
“嗯。”
纪暮知道司逐行并不需要靠他,但他不介意替他撑着。
下午,赵曦发消息约纪暮吃饭,还提到了司逐行,大概就是昨天没能好好认识,可以见见面。
司逐行下午和技术组同事在一起研究新游戏设定,临近下班时打着哈欠回办公室,进门后拉开椅子懒洋洋往后靠,揉着眼睛吐槽。
“再这么下去,老子眼睛迟早得废。”
纪暮放下笔,起身绕到司逐行身后,接过他的手替他按揉头部。
“有些事不用亲力亲为,等任玠回来,这一块可以交给他;过完年,将公司装修好,我们再招一些人。”
司逐行靠在椅子里,双手互叠放在腰腹上,舒服得食指不自觉一点一点,仰头望着纪暮。
纪暮双眸低垂,黑色定制西装与白皙皮肤形成强烈反差,高挑的身形为了配合司逐行微微弯曲。
世人喜欢美好的事物,但喜爱与破坏有时难以区分。
司逐行抓住纪暮的手,可旋转的椅子足尖轻轻一动,俩个人面对面,因着司逐行的动作,纪暮已经站直。
“公司的事可以不用亲力亲为,但接吻可不行,暮哥亲我。”
要是在以前,有人告诉纪暮,耍流氓是可爱的,一句话能让他短时间内两次低身,他可能不信。
但现在,没有可不可信,只有逐渐加深的吻和逐渐炽热的空气。
到最后,司逐行窝在纪暮肩膀上调整呼吸,纪暮才开口说了赵家一家三口的邀约,他没让司逐行陪他去,司逐行识趣不提。
萧帆打电话过来问司逐行几点去订婚宴,司逐行这才想起今晚有个订婚宴。
宴会主人叫范哲,与司逐行萧帆家世相仿,年纪比他俩大三岁,因着父辈的感情关系一直不错。
范家的生意虽没有纪家和司家大,但也是宁城有名的人物,订婚宴的场面很是热闹。
司逐行一进门,就见萧帆和范哲坐在一起喝酒,看见司逐行后齐齐招手。
范哲喜欢运动,一身的腱子肉,个子又高,不讲话时有几分唬人,但今晚订婚宴,不日将迎娶喜欢的姑娘,脸上笑容。
司逐行打过招呼后,萧帆凑近问道:“你家那位呢?”
“他去处理点私事。”说完喝了一口酒。
“你公司发展不错啊,我爸不知道为什么老关注你家纪总,以前他在观益时把他当模板刺我,现在他还把你当模板刺我,可怜我孤家寡人。”萧帆吐槽归吐槽,眼底却没有一丝悲伤神色,见到美女眼睛不停放电,没多久腿也跟着跑了。
司逐行不讲话时总有几分生人勿近,精致的五官不但没令人趋之若鹜,反而叫人望而却步。
范哲看见司逐行又一个人躲在安静角落,趁空钻过来。
“长大了还喜欢躲清静?青阳呢?以前像小尾巴一样老跟着你,刚刚我还看见他了,现在你都出现这么久他却没个人影。”
司逐行已经从纪暮嘴里知道司青阳偷拍他的事,纪暮顾及到司青阳的身份,将事情交给司定渊处理。
那两天司逐行忙着比赛,等他今天回公司,司青阳已经离开,一直也没来得及问原因。
“哲哥说笑了,自从我上了大学,青阳和我也相处越来越少,他现在变化挺大。”大到司逐行都快看不懂了。
范哲是东道主,没一会儿又被人叫走。
司逐行也跟着动身,没一会儿在一个更为安静隐秘的角落看见叼着猩红烟头的司青阳。
他没发现司逐行,一连抽了两根烟,频繁吞吐的烟雾叫人看不清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司逐行不由得怀疑眼前的青年是否就是胆小敏感,曾紧跟在他身后的少年。
过了半响,司青阳见终于发现司逐行,连忙将最后一点烟末摁了扔进垃圾桶,一双眼睛带着慌张和喜悦,只是角落昏暗,司逐行没能看清。
“在这躲我?还学会抽烟,你倒是能耐了。”司逐行毫不客气的训人。
司青阳站直身体,嘴角微动。
“表哥。”
说完开始不停地咳嗽,断断续续咳了一两分钟。
要不是位置偏一些,不知要引来多少人。
司逐行返回大厅,本想拿瓶水没找到,随手拿了一杯果汁。
司逐行帮司青阳顺气,等他平缓了将人带到亮眼的地方。
司青阳因着长长的咳嗽,低垂的脸和脖子已经红成一片,平日里带着淡淡颓感阴郁的眼睛一片黑沉。
再抬头,看向司逐行的目光带了几分炽热,只可惜一脸病容,笑起来有几分瘆人。
第60章 第 60 章 他是我的底线
司青阳的父亲司骛早些年开了一家外贸公司, 规模虽比不上华酌,但在那个年代也是令人艳羡的存在。
后来受全球经济影响,司骛的外贸生意大受冲击, 他本可以及时止损,但他年轻又傲气,相信自己会逆风翻盘, 过于执迷倒欠银行百万贷款。
司骛与司逐行的父亲司瑛是表兄弟,年龄相差六岁, 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错。
那个时代的治安不如现在,司骛拿不出钱又骄傲,一开始不肯低头求人, 直到被追债的人逼得四处追打逃窜才认清现实,走投无路求到司瑛跟前。司瑛心软,替他还了赌债,还安排他进公司。
经此一事,司骛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为人更加低调踏实, 在公司实实在在做出了不少成绩, 又因着司瑛的关系,很快在华酌立稳脚跟。
几年后经济危机褪去, 海外生意又成了炙手可热的商机。司骛作为海外风雨里闯荡过的人物,得知司瑛有意拓宽海外市场后主动请缨,帮了不少忙, 因着海外生意,华酌短短两年内一跃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酒商,司家也因此跻身于豪门行列。
司骛水涨船高, 开始成为公司股东。
司骛没进华酌之前,两家除了节假日少有走动,司逐行与司青阳的关系一般。
司骛进公司后,两家往来次数增多,司青阳与司骛年龄相差不足两岁,双方长辈经常哄着一起玩。
司青阳从小安静少言,不喜欢运动,司逐行刚好相反,他有萧帆一干好友,有五花八门的兴趣爱好。
俩人初中同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司青阳开始黏着司逐行,他依旧不喜欢运动,但司逐行爬山下海,赛车骑行时总要跟着,每当司逐行赢得比赛时,在一旁用力鼓掌。年少时感情单纯,司逐行那会儿有了亲侄子,喜欢端长辈架子,连带着对司青阳多有照拂,俩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后来司逐行上大学,俩人见面机会变少,联系也变少。每次再见司青阳,司逐行感觉他的变化越来越大,现在最不理解小时候身体健康的司青阳为什么会瘦成这副模样。
司逐行蹙眉,不解道:“你身体怎么回事?前几天不是好好的。”
司青阳靠近旁边的桌子,暗暗借力站稳身体:“表哥别担心,刚刚喝了酒又吹了一些冷风呛着了,过一会就没事。”
“真的?”
司青阳一米八的个子,不算矮,此刻却瘦得像根晾衣杆。
司逐行他看他颤巍巍的模样,觉得窗外随便一阵风就能将人卷走。
司青阳没回答,咳嗽后泛红的眼睛闪躲,压低了声音。
“表哥,对不起。”
司逐行知道他为什么道歉,纪暮已经将司青阳偷拍的事告诉他。虽然大哥看了照片后没为难俩人,但任谁也不会喜欢自己被跟踪偷拍。
“为什么这么做?”司逐行不顾世俗眼光,想尽办法让纪暮喜欢自己,暗暗让家人悄无声息的习惯纪暮的存在。
他接受纪暮的拒绝和闪躲,也想过家人反对,却从没想过司青阳会在背后来一刀。
司青阳抬头,泛红的眼睛闪过一抹嫌恶,说出的话咬牙切齿,“纪暮无父无母,还是个男人,他配不上表哥。”
司逐行听了火大,左手揪住司青阳衣领,右手高高握拳举起,但一想到这是好友的订婚宴,再看着司青阳倔强带着病容的脸,一副不用他动手就随时能倒的模样,低骂一声收回手。
司青阳低头又是一阵咳嗽。
这次司逐行没再上前帮他顺气,只是把刚刚没喝完的果汁递过去,担忧的眼神冷了几分。
等司青阳咳嗽平缓,司逐行开口:“青阳,喜欢纪暮是我自己的事,你找人跟着,难道不知道是我主动求着哄着让他跟我交往?”
俩人过往十几年的情分不假,司逐行耐心解释,可司青阳依旧执拗,压着声音嗤笑。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不配,表哥从小到大要什么没有,凭什么千方百计哄着他。”
司逐行越听越觉得不像话,耐心消耗殆尽:“司青阳,纪暮就算没有父母,他也是个人,不是路边没人要的阿猫阿狗。”
“谁的真心不需要捧着供着,你可以不喜欢他,但胡闹也得有个限度。”
司逐行从小看着父母兄嫂平等相处,知道爱情至高无上,唯独喜欢不是。
高高在上,带着施舍的喜欢,纯粹是占有欲作祟,平白作践人。
喜欢不需要盲目的自我牺牲和感动,只需要清醒又适时的放下身段,学会低头。
真的喜欢,哄一哄,顺从一点根本没什么。
也许这话太过绝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情感观念,但司逐行第一眼看见纪暮时,就被他身上难以察觉的,极尽的孤独和荒芜所吸引。
彼时纪暮面色苍白,额头缝合的伤口渗出几缕血丝,看着他的目光是内敛的狂喜,轻易试探出他受伤后,是不自觉的慌乱。
纪暮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口,但那伤口却好像落在了他的心上。
司逐行至今无法解释一眼就产生的心疼。
他喜欢纪暮看他与看别人不同的目光,喜欢纪暮在他身上冷静自持,难以自持。
他想要纪暮心甘情愿。
司青阳听完,两侧手指掐进肉里,半响低头:“对不起,表哥。”
司逐行不确定他真的听进去还是假的听进去,但他不愿意在这种场合说自己的私事。思绪一转,换了个话题。
“你最近怎么回事?当初自己说想来青松实习,这还没满三个月又离开。大哥和我说了,他虽然因为这件事和你聊过,但离开公司可没人逼着你。”
司青阳握着还剩一半的芒果汁,垂眸的动作让司逐行看不清他表情。
“我爸只有我一个孩子,希望我继承家业,回华酌上班。”
司逐行理解,他自己有大哥顶着不受束缚,但他们这样的家庭,很少有像他一样无需顾及家族利益的人。
“你们的家事我不管,但你是成年人,身体糟成这样还烟酒不离,嫌命长?”
司青阳听着司逐行关心的话,眼底生出笑意,“好,我听表哥的。”
“还有,纪暮现在是我男朋友,我自己选的人,不需要任何人评判指摘,更不打算放手。你要还当我是你哥,最好不要为难他,他是我的底线,明白吗?”
司青阳嘴唇微动,看着司逐行暗含警告的眼神,回道:“好,我记住了。”
司逐行离开后,司青阳喝完杯里仅剩的果汁,将杯子半悬空放在桌子边缘。
心里默数着下坠时间。
······
赵曦给纪暮发的位置是一家有名的中餐馆,门口挂着两盏橘色灯笼。纪暮刚到地方,就见赵曦扶着程淼站在门边。
灯盏幽微,又隔着朦胧夜色,纪暮看不清这两位血亲的脸。
走近后,赵曦依旧一张笑脸,程淼化了淡妆,气色看着好了些,但若细看,眼角的皱纹纹理清晰。
“纪先生,你来了。”赵曦声音微扬,这次没再叫错称呼。
纪暮点头,将手里的礼物递过去:“抱歉,久等了,小小礼物,希望别嫌弃。”
俩人可能没想到纪暮会这么客气,顿时有点无措。
赵曦没什么心眼,反应过来后顺手接过。
程淼看着赵曦无奈浅笑,随后将视线转到纪暮身上:“小暮,你太客气了,下次不用这么破费。”
纪暮:“还好,不是很贵重。”
纪暮提前让人准备,没费什么心神,本来他们这样的关系,想要费心也没有可参考依据。
程淼看着温和浅笑,礼数周全的纪暮肉眼可见的客套梳理,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这家中餐馆是一家四四方方带着院子的中式建筑。
三人刚走到院里,纪暮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纪叔叔。”司文桉刚说完,人已到跟前。
纪暮诧异,伸出手揉揉司文桉脑袋:“文桉怎么会在这里,跟谁一起来?”
十一二岁的孩子见风长,司文桉不知不觉已长到纪暮胸口。
“和奶奶一起,她今天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约了她在这里吃饭,我下午去上书法课,放学时奶奶顺道接我过来。”
逻辑清楚,表达清晰,上辈子纪暮能将二十二岁的司文桉扶上高位,最少不了他这份天资。
纪暮顺着司文桉的指示抬眼望去,司母确实在不远处,身边站着两位年龄相仿的女性,纪暮正想上前打招呼,就见司母突然扭头往他们方向走来。
没一会,身着墨绿色旗袍的司母款款走到几人面前,声音温柔:“小纪,你也来吃饭?阿行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纪暮对司母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脸上的笑意不同于刚刚的客套,是发自内心的敬重:“逐行去参加他朋友的订婚宴,我今天刚好有约,不方便过去。”
司母笑笑:“这样啊,下班有活动也好,平常忙归忙,别忘了注意休息。”
“好,听您的。”纪暮应道。
说完,司母才发现一旁的程淼母子。
三个人眉眼相似,但司母没见过俩人,一时摸不准他们和纪暮的关系。
“这二位是?”
赵曦昨天回去后已告知父母司逐行的身份,由于司逐行这两天在网络上小火了一把,程淼上网一查就对他的家世成长历程有所了解,再加上纪暮和司母的聊天内容,已经猜到司母的身份。
程淼觉得自己应该主动说些什么,嘴唇嗫嚅两下却开不了口。
纪暮没什么扭捏,他知道司母了解他的身世。就算之前不清楚,在知道他与司逐行的关系后也会去了解一二,温声介绍道:“阿姨,这是程淼女士,是我的生母,旁边这位是她的儿子,赵曦赵先生,和逐行一般大。”
纪暮没再说程淼是他生物学上的母亲,这样的介绍过于伤人,他想了断亲缘,但没必要让人难堪。
司母了然,认真看了眼程淼,主动伸手:“你好,我听说过你。”
听说过。
简单几个字让程淼顿感无措,片刻后笑着伸手:“你好。”
双方不熟,司母这话不上不下,程淼自知在纪暮这件事上有所亏欠,不敢打听司母从何处知道她。
司母有朋友要陪,问好后打算离开,脚步一动,又转身看向纪暮:“小纪,你和阿行过年记得回老宅,你叔叔还念叨着和你下棋。你送我的寒兰也长出新芽,来帮我看看。”
纪暮已经明白司母在替他讲话,他不确定司父知不知道俩人的恋情,无法分辨司母话里是单纯善意维护还是司父完全不介意,眼下时机不对,只好按下不语,认真配合司母:“好,都听您的。”
纪暮好似明白爱人的护短行径和干净利落的情感态度源自哪里。
源自眼前不带岁月痕迹,优雅大方又下意识护犊子的司母身上,这是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享受的带着血缘,亲自教养的品格遗传。
这句话放在古时的世家大族,叫一脉相承。
仔细想来,两辈子真正把纪暮当晚辈关怀的,除了外婆也就眼前的司母。爷爷纪见山的关怀带着对小儿子的缅怀,纪暮本人于他而言,算不得重。
司母笑得两眼弯弯,看司文桉紧贴着纪暮,眼睛一转,又说道:“方便的话,小纪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文桉,我那两个朋友不服老,刚刚还说吃完了要去别的地方坐坐,我这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担心文桉跟着我无聊。”
纪暮还没开口,司文桉仰着脸,一脸期待看向他。
“纪叔叔,让我和你一起吧,我很乖的。”
纪暮曾用心教养过这个孩子,总是心软,看了眼程淼母子,见俩人没反对,笑道:“好。”
说完看向司母,“一会儿我没什么事,需要我送您和文桉回去吗?”
司母大喜,但又摇头:“不用送我,小纪不介意的话,把文桉带走,不用送回司家,带到你们住处就行。文桉一出生,阿行带的时间不短,他知道怎么做。今天他爸妈出差,他爷爷大晚上出去会棋友,送回去家里也没什么人。”
纪暮又揉了揉司文桉头发,“阿姨客气,我很喜欢文桉,逐行看到也会高兴,不介意。”
于是乎,纪暮和程淼一家三口的饭局突然多了个人。
菜上齐后,赵卓还没来,赵曦主动解释:“纪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爸工作上有点事,晚一点过来,我们先吃。”
说完,赵曦招呼着动筷。
司文桉出身在司家,作为独孙受尽宠爱,但该学的礼仪教养一样不落,礼貌问好后,纪暮给他倒了一杯果汁,安安静静在一旁吃饭。
赵曦看了不由端坐。
程淼知道自己有点冒昧,但还是问道:“小暮,刚刚那位太太是你······”
程淼顿住,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司逐行。
“他姓司。”纪暮补充道。
程淼听了面色稍缓,“她是司先生的母亲?”
“是的。”
“这个小孩是?”
“他有个哥哥,文桉是他哥嫂的孩子。”
司文桉适时抬头,“奶奶好,您叫我文桉就可以。”
程淼连声应好,拿起公筷想帮司文桉夹菜,夹起来却发现司文桉的碗里已经盛着相同的菜,一时不知道夹起的菜该放哪。看了眼赵曦,吃得津津有味,碗里不缺菜;再看纪暮,只有他的碗是空的,程淼犹豫再三,将菜放到纪暮碗里。
“小纪多吃点。”说出的话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纪暮微顿,看了眼碗里的菜——素炒西芹香菇。
纪暮平日不挑食,唯独不吃芹菜。
程淼看他不动快,小心问道:“不喜欢吗?”
纪暮拨开芹菜,夹起香菇,吃了两口,声音平淡,“还行。”
司文桉却突然凑近,看了碗里的菜,眼里充满疑惑:“纪叔叔不是不吃芹菜?我帮你吃。”
纪暮正疑惑这小孩怎么会知道,就听他接着说:“叔叔告诉我的,上次他把你面前的芹菜炒牛肉换到爸爸面前,爸爸笑话叔叔,妈妈拍了爸爸的手。”
纪暮:“……”
他知道司逐行许多时候漫不经心,但真干什么事又不顾别人眼光,胆大的很,只是不想被兄嫂一家看了去。
司文桉的声音不大,但他们就餐的房间是独立包厢,安静得落针可闻,司文桉说完后,空气突然凝滞,对面的母子双双露出尴尬。
赵曦立时把预留给赵卓的碗换给纪暮,“真是不好意思,我妈不怎么清楚,下次我们注意。”
纪暮没有拒绝换碗,他不清楚赵曦是否忘了他自己曾经提出的见两面的要求,不由提醒,“劳烦了,赵先生上次说的条件我答应了,希望你也能说到做到。”
赵曦看着纪暮认真的神情,仔细回想后反应过来纪暮的意思,眼里突然涌上失落,缓缓应道:“好,你放心,我知道的。”
程淼不清楚俩个人的哑谜,怕再闹出什么笑话,低头认真吃饭。
期间,她偶尔抬头,看着纪暮细致照顾司文桉的举动,再想想重逢后纪暮对自己家人和对司家人的态度,神思恍惚。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被她生下来,三天才看一眼,没喂过一口母乳,亦不曾抱过的婴孩,长成了她所有不眠之夜设想的千百次意料之外。
纪暮的父亲纪恒,花言巧语,负心薄幸,她爱过恨过。
她曾把纪暮当做挽留的工具,失败的工具。
这一刻,看着眉目清敛,体贴入微的青年,她想起了她的母亲。
“淼淼,你让这个孩子怎么办?”
“淼淼,你会后悔的,你太狠心了。”
“淼淼,小暮这孩子很优秀的,不会给你添麻烦,今年过年回来看看吧?”
程淼清冷的眼睛湿润,双手不自觉发抖。【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