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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荒原暮色[重生]

    第41章 第 41 章 我想亲吻他的疤痕


    纪暮和司逐行许多喜好和生活节奏都不一致, 但自认识以来基本没产生过分歧,每次谁先开口,对方似乎都会答应, 连商量都省了。


    上辈子纪暮九岁以后再没见过程淼,哪怕他车祸入狱,程淼也没出现, 所以程淼今天的出现对纪暮来说除了疑惑还有排斥。


    纪暮小时候对于程淼的期待,更多来源于对母亲这个天然身份的期盼, 他曾经认为父母是慈爱和守护的化身,而不是单纯的程淼这个人,亦或者说,是程淼的出现, 打破了纪暮对于母亲这一角色的期待。


    纪暮第一次见程淼,应该是在刚出生那会儿,彼时他一介婴孩,留不住什么印象。


    第二次,纪暮三岁,程淼身怀六甲, 带着喜欢的男子回程家公布喜讯, 纪暮对这一段记忆也没什么痕迹,只是隐隐觉得程淼不喜欢他。


    第三次, 纪暮九岁,外婆离世,程淼赶着火车和浓雾回家, 不知道是因为沉浸于失去母亲的悲痛还是因为舅舅的埋怨,那几天程淼一直没笑过,对纪暮置若罔闻。


    今天第四次, 程淼再见到这个血缘上的母亲,她不再年轻,人却柔和了许多。俩人相处时,程淼只有迟疑、斟酌、小心翼翼,不像正常母亲见到儿子,但仔细一想,他们原本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


    纪暮搬进新家后,司逐行频繁上门,出入次数和自己家也没什么区别,俩人吃饭的地方从司逐行客厅转到了纪暮客厅。


    司逐行担心纪暮,没像平日一样缠人打趣,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给纪暮夹菜,等纪暮从思绪中抽身时,看见自己的饭碗已经堆成小山。


    见司逐行还要继续夹菜,纪暮出手阻拦。


    “逐行,够了,你自己也多吃点。”


    司逐行听闻停住夹菜的动作,看了眼纪暮的碗,瞳孔闪过一抹诧异,显然自己也没意识到,于是手腕一转,将菜放入自己碗中,笑道:“好,快吃快吃,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司逐行被家人宠惯了,许多事随心所欲,但他情商高,只要他愿意,细节之处总能体贴入微,纪暮后知后觉发现今晚这一桌子菜,全都是按他喜欢的口味准备。


    纪暮看着他的表情,眼里的淡漠一点点散去。


    司逐行不是个客气的主,吃好站了一会儿往纪暮沙发上玩游戏,等纪暮洗好澡出门,司逐行已经睡着了。


    纪暮知道他是想陪陪自己,看着轻叹口气,将他的手机放到桌上。


    纪暮房间的灯可以调三种色调,司逐行玩游戏时喜欢柔和的暖黄色灯光,喜欢的理由很中二,“真正的高手总是要隐藏于不被理解的灰暗之处,这样才好看清敌人的一举一动。”


    纪暮也喜欢,他觉得暖黄色调安静平稳,最能静心。


    司逐行和所有年轻人一样,热衷于吃喝玩乐,游戏算是一大爱好。他自己开游戏公司,打游戏也厉害,最喜欢琢磨游戏规则、拆解高难度操作,每次新鲜劲一过就会换个游戏。


    根据他的观察,司逐行对游戏的热情最多保持在两个小时左右,如果没有挑战性,他两个小时都坚持不住,倒头就能睡着。


    重生前,司逐行为了照顾纪暮,很长一段时间和纪暮睡在一起。纪暮病好后俩人分开,很长一段时间,司逐行会因着习惯,半夜起来爬到纪暮床上。


    纪暮觉浅,一大个活人开门到躺在他身边动静不算小,纪暮前两次还会提醒,司逐行困了屏蔽一切,含糊着说:“哦,动不了,先睡觉。”


    是真的睡觉,转头呼吸平稳。


    纪暮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司逐行玩游戏玩到一半容易睡着的小毛病。


    为了避免他继续走错房间,纪暮看见司逐行在沙发上睡着时,总会走近叫两声,叫得醒司逐行会乖乖回屋去睡,叫不醒纪暮会给他盖床被子,至于他中途醒来回自己的房间还是去错纪暮的房间,纪暮都习惯了。


    纪暮熟练拉过被子,发现司逐行一截手腕搭在沙发沿角,他的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瓷白的皮肤下露出浅浅的筋骨,纪暮又想起上辈子司逐行为了束缚他而留下的疤痕。


    用来捆缚的绳索外面包着一层绵软布料,司逐行的目的是为了留意他的情况,没必要真将俩个人囚住。


    彼时纪暮浑浑噩噩,大多数时候陷在自己荒芜的世界,不记得那道疤具体出现的时间。纪暮一度很好奇,一样的绳索为什么只有司逐行的手上会留疤,他自己的手上却干净一片。


    他问过原因,司逐行听着愣了两秒,眸底露出一抹笑:“也许是为了庆祝你痊愈。”


    纪暮听了摇头:“如果真是这样,那疤痕也该落在我身上。”而不是将我的苦痛烙印在你身上。


    司逐行听闻笑出声,动静有点大,眼底浸出一抹雾气,“你傻吗?有没有可能我天生疤痕体质。”


    “可你身上也没有其它疤痕,怎么会知道自己疤痕体质。”


    “那我总不能放任伤口自己成疤。”顿了两秒,司逐行眼底的雾气散去,桃花眼里一片潋滟,半开玩笑的语气:“除非为了我的爱人。”


    纪暮不喜欢深究感情,太浓烈,太牵扯人心,纪暮谈不起,所以他不理解司逐行为了喜欢的人而供奉苦难的决心。纪暮私心里不希望未来的司逐行为了一段感情而累得满身伤痕,思索一会儿开口。


    “爱人不该成为你的苦难。”


    “但如果他不幸遇到困境,我得帮帮他,是我自己要喜欢对方,有些风险,担了就担了。”


    纪暮说不过司逐行,因为他知道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不对。


    “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呢?”


    “那也没办法。”


    司逐行这话说得坦然,眼底露出一股无奈。


    思绪回笼,纪暮发现自己正握着一截手腕轻轻摩挲,动作很轻微,司逐行没醒。


    片刻后,纪暮在一片橘黄灯光下,垂下眼眸,低声将额头紧贴在司逐行手腕上。


    良久,纪暮将司逐行的手放回被子底下,压平褶子,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很快出门。


    因着上辈子的车祸,纪暮重生后开车平稳,遇见大车虽不至于手足无措,但一直都是能避则避。


    纪暮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二十分钟后,纪暮来到一棵大青树旁,往里走是一个老图书馆,图书馆一共三层,一楼售卖畅销书;二楼有三间阅览室。一二楼白日里有不少人,此刻夜深,一二楼已闭馆。


    三楼有一间心理咨询办公室,是纪暮此行要去的地方。这栋房子有二十多年历史,没有电梯,纪暮拾阶而上,步伐轻缓,声控灯没亮。


    纪暮上辈子来的次数多,对这里十分熟悉,借着不远处微末灯光的投射,勉强可看清台阶。


    三楼一半是办公场所,一半露天,种着不少绿植,还有秋千和圆桌。


    经营者叫兰翊,纪暮推门时,兰翊正画着一片海,湛蓝、莫测,纪暮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小鬼,你先坐会儿,我五分钟就好。”


    纪暮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没一会儿,兰翊放下画笔走过来,看见安静看着窗外的纪暮眼神里透出一片迷茫。


    兰翊和纪暮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兰翊年长十岁,勉强可以称一声学长。


    纪暮读书时连跳两级,十八岁时已经大二。彼时兰翊28岁,心理学博士,被受邀回母校开讲座宣传大学生心理健康知识。


    兰翊刚进去,只听大堂传来一阵掌声,紧接着,一位男生走上讲台,身形修长单薄,眉目清隽,脸上挂着浅笑,男生讲了十分钟,下台时满堂喝彩,是个闪闪发光的少年。


    这个少年正是纪暮。


    邀请兰翊的人是毕业后留在母校当老师的同窗,他不是纪暮的老师,却熟悉纪暮的成绩,夸赞他的优秀。彼时隔得远,兰翊听着少纪暮近乎完美的演讲,也叹少年英才,母校辉煌。


    兰翊的心理学讲座安排在纪暮后两场,当他坐在讲台上时,纪暮正坐在观众席的第二排。在前三排全是老师的队伍中,他是唯一的学生,可见老师的偏爱。


    等兰翊高坐讲台,一眼能看穿台下人的举动。


    大学是学生最朝气恣意的年纪,虽然现在社会患有心理疾病者越来越呈年轻化,但是能越过千军万马到达A大的才子,除了自身的才智,绝大多数学生的父母认知,经济能力也不差。A大可以说是天之骄子的聚集地,大多数学生和老师都骄傲而优秀,他们对世界自有一套完整的逻辑和认知,反而很少有心理疾病,因此兰翊的演讲并没有吸引几个同学的注意力。


    纪暮是个例外,他听得十分认真,兰翊曾几次与他对视。


    兰翊没想到会在三天后再见到这个十八岁的少年。


    那会儿兰翊没回宁城,而是在A大附近的心理咨询室上班,办公室里的少年褪去舞台光芒后,依旧十分耀眼,十八岁的沉静平添了一丝成熟特质。


    “老师,这个世界很精彩吗?”


    这是十八岁的少年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我无法共情别人的悲欢,有时候觉得生活很无趣。”


    这是少年的困境。


    兰翊听完发现这个看似完美的少年,内心的太阳是残缺的,天空是晦暗的,像行走在荒漠中的独行者。


    兰翊曾猜想是不是天才式孤独,因为很多先例表明,太聪明的人更不容易共情社会上许多人和事。这类天才往往安静、孤僻、乖张,与社会格格不入。但纪暮不是,他看着温柔又干净,如雨后疯长的翠竹,笑起来如早春微风,惹人亲近。


    兰翊建议纪暮不要去刻意迎合,可以学着培养爱好,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东西,纪暮没有一丝不耐,安静听完后礼貌道谢。兰翊给了他一张名片,让他以后有需要再找自己。


    纪暮接过,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纪暮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弯腰将兰翊开得极好的低垂的无尽夏绣球花往上扶了扶。


    转身发现兰翊看着他后,温声解释:“快下雨了,绣球花虽然适合淋雨,但花苞太大容易被打弯,浸水太过,花叶会发灰生病。”


    绣球花的花期一般在二十天上下,花期不算短,浇浇水就能存活,也因此容易被人忽视。


    兰翊因纪暮扶花的举动而对他印象深刻,觉得纪暮是个看不到生命光彩的心肠柔软的人。


    再相见是一个多月前,八九点的清晨。


    记忆里十八岁单薄的少年,变成了二十七岁挺拔如青松的青年。


    见到兰翊,纪暮笑容还是如当年那般温和,兰翊将人请进办公室。


    纪暮进了办公室后,沉默了将近半个小时,在兰翊怀疑纪暮的意图时,纪暮缓缓开口。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热烈张扬,像自由的长风,他说他喜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


    兰翊讶异,纪暮这样的性格成就,追求者和朋友应该不缺,怎么看都不应该被一场告白困扰才是。


    “他对我来说很特殊,我对他有亏欠,我想对他好,但我不希望他喜欢我。”


    纪暮没有具体描述令他困扰的朋友,兰翊却隐隐觉得令他真正困扰的不是这个朋友,而是纪暮本人在排斥一段亲密关系。


    “你可以拒绝他。”


    “没有用,他不会放弃。我也不想让他伤心。”


    纪暮这话太矛盾,一个不会放弃,一个还没拒绝就开始回护。


    “你可以试着去接受他,或者主动去靠近他,如果最后还是不行,那就只有拒绝,这样才不会耽误彼此。”


    兰翊虽学心理学,但他很清楚心理学不能解决绝大多数前来咨询的病人的心理问题,兰翊做得最多的是开导、排遣,给困于迷障的人指出其它选择,至于愿不愿意接受或改变,最主要还是看病人本身。


    纪暮听了静默良久,没回答兰翊的建议。


    今晚第三次,他倒是好奇,这短短一个月,他和他朋友的故事发展成什么样了。


    “小鬼,想明白了吗?”俩人相差十岁,即便纪暮如今挺拔如松,兰翊还是喜欢这个称呼。


    兰翊一边问一边洗手,考虑到夜深,兰翊没泡茶,而是给自己和纪暮各倒了一杯温水。


    纪暮握着水杯,眉头微皱,眸子里浮沉着淡淡光影,声音低沉温缓:“我今晚想亲吻他的疤痕。”


    兰翊听闻被没咽下去的水呛到,咳了一会儿才平复:“什么疤痕?”


    他和纪暮的交情不深不浅,纪暮总是一副温和谦逊模样,但从不全盘托出,兰翊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他为我受过伤。”纪暮低垂着眼眸,兰翊无法探究他的表情。


    还为我丧过命。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兰翊觉得纪暮好像对这个朋友不一般。


    “我们拥抱、牵手,他一直陪着我。”


    兰翊再次喝了一口水,被呛过的事已经忘了,疑惑问道:“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


    “你应该知道,成年人的拥抱和牵手都不单纯,都是他主动?”兰翊再次觉得纪暮这个朋友不简单,既让纪暮无法接受又让纪暮舍不得推开,步步紧逼,几乎让纪暮退无可退。


    “是,可我有时候能猜到他的举动,我本可以避让。”


    纪暮偶尔会分不清,自己是在放纵司逐行,还是在放纵自己。


    兰翊听着纪暮的未尽之言,一脸意味深长,拍了拍纪暮的肩膀,“或许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你们的关系。”


    纪暮点头,如果继续不拒绝不接受,另一边又享受着所有的偏爱和关心,那自己也太过混账。


    等纪暮离开诊所,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一个人。


    第42章 第 42 章 你啊,我最喜欢你


    纪暮上辈子只有十八岁的时候亲自找过兰翊, 后来他自困囹圄,是司逐行将兰翊找来做他的心理医生,说来也是缘分。


    兰翊有职业操守, 性格也不错,那两年兰翊与他和司逐行也算半个朋友,司逐行去世后, 兰翊每个月会抽两天来找纪暮。真要比较,兰翊与司逐行的关系比之纪暮更好。


    司逐行离世后, 纪暮一边要防备司骛的狼子野心,一边又要在公司站稳脚跟,他让自己陷于无尽忙碌的同时又将司逐行的死归咎于自己,他不想减轻愧疚, 却试图将司逐行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


    有天兰翊找来公司,对着纪暮劈头盖脸一顿骂,“阿行要是知道你这副鬼模样,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司逐行去世后纪暮更加沉静,也许压抑太久,那天他也失了风度, 低吼道:“我宁愿他真的爬出来, 把我的命换给他也行。”


    司逐行比他年轻,比他健康, 比他热心,他还有家人,怎么看都命不该绝。


    “但你得接受他死了的事实。是你将他的尸身推进火场, 寸步不离的看着他出来,再亲手将他安葬,现在发什么疯, 你明明比所有人都清楚。”


    纪暮听了表情很难看,愧疚和痛苦仿佛又要将他拽入一场场熟悉的黑暗的窒息中,纪暮第一次恨老天不开眼。


    他以为腿残入狱已经是他最无力的时候,但和司逐行的命相比,他宁愿千万次坠入深渊的是自己。


    俩人冷静后,兰翊再次开口,情绪平和了许多:“就当是为了阿行,如果你再出事,司家老弱妇孺,你让他们怎么办?实在不行,你就活成两份,将阿行那份也延续下去。”


    “阿行将你看得很重,他不会想你背负愧疚,你又何必作茧自缚。”


    兰翊走后,被人骂没心没肺的纪暮红了眼眶。


    之后兰翊每月抽两天时间,在纪暮休息的时候找上门,成为了纪暮唯一的倾诉对象。


    纪暮习惯了与兰翊剖白内心,对于司逐行的情感变化他没藏着,只是有些事过于诡异和隐私,纪暮只能自己捂死。


    纪暮回到家,门没锁,半虚掩着,漏出一缕缕暖黄灯光,纪暮拿着钥匙的手一顿。


    推开门,室内的暖气快速蔓延至全身,一路风雪无声退散。


    刚刚发疯似的给纪暮打电话发微信的人盘腿坐在沙发上,上下将进门的人打量了一遍,气鼓鼓望着他。


    纪暮看见通话记录后立马给司逐行打电话解释,司逐行电话里语气未明,听到他去见朋友也只是叮嘱他归途注意安全。


    现在看来,没哄好。


    “抱歉,见你睡着了没好吵醒你。”


    纪暮朋友少,知交就一个,没意识到再好的朋友也无需向对方交代去向,之所以下意识道歉,完全是因为上辈子他腿脚不便,司逐行叮嘱惯了,他也就养成了每次出远门告知一声的情况。


    司逐行没有前世记忆,发疯的原因也很莫名。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纪暮脸上没有一丝生气,眼神冰冷而空洞。他静静坐在一个破败的屋子前,夕阳余晖铺在脸上,驱不散脸上的淡漠疏离。


    画面一转,纪暮身处骚乱的人群中,别人都在逃窜保命,纪暮却拖着一条腿走向持刀的人。纪暮想救人,他做到了,代价是他被一柄白刃连刺几刀,倒在了一场血泊之中,身上白衬衣被染得鲜红。


    这个梦过于真实,司逐行醒来时身上直冒冷汗?呼吸急促。


    冷静下来,下意识去寻找梦中身影,却发现室内找不到人影,于是他控制不住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许多条消息。


    即便是上次出差不告而别,司逐行也没担心找不到人。今晚因着那场梦,司逐行没来由的慌乱。


    司逐行第一次见纪暮,对方将他拦在身后,帮他挡住危险又拽着他逃离,这些都是很突兀甚至称得上大胆的举动。


    等俩人离开酒吧,司逐行抬眸,看见的就是纪暮额头崩开的伤口和病恹恹的脸。


    再之后,司逐行看着纪暮辞职,被人嘲笑。


    纪暮文雅、身姿如松,性格好但绝不软弱可欺,但司逐行总是下意识将对方划入自己限定的安全区域,没来由的觉得纪暮脆弱、需要保护。


    司逐行一向随心又霸道,他在乎纪暮,装不了大方懂事,不悦的情绪摆在脸上。


    “谁没事大半夜找你。”俩人认识这么久,司逐行经常会和朋友出去吃喝玩乐,纪暮却是一下班就待在家里哪都不去。


    “是我求人,有点事需要对方帮忙。”纪暮含糊解释。


    “我不能帮你?”


    纪暮怔愣一瞬,低低一笑,无奈道:“恐怕不能。”


    司逐行听了啧一声,看出纪暮不想说,没再追问,起身穿鞋,准备回屋。


    等司逐行起身,纪暮才发现他换了一身便装,显然刚刚如果纪暮没回电话,这个人正打算出门寻他。


    等司逐行经过纪暮身旁,纪暮突然伸手抓住司逐行的手臂:“逐行,抱歉,以后不会了。”顿了两秒,又说道:“还有,谢谢你。”


    司逐行心里莫名的郁闷被纪暮几句话一扫而空,眉毛上挑,眸光浮现笑意。


    “不觉得我管得宽?”


    “不会。”纪暮的回答不带犹豫。


    司逐行突然想起上次纪暮住院时,自己警告纪舟不要将纪家的事情扯到纪暮身上,这是一件很冒昧的事,但司逐行实在没忍住。


    纪暮知道后,没怪他自作主张,反过来感谢他说:“我遇见很多人,替我擅作主张的,也只有你一个,所以这是一种幸运。”


    除了告白这一件事以外,纪暮很包容他,几乎可以说百依百顺,这是不合理的,偏偏在这份不合理的顺从中,司逐行开始了野草疯长的心动和肆无忌惮的追求。


    “为什么不会?我们无名无份。”司逐行一双带笑的眸子带着执着,很认真的问纪暮。


    纪暮听闻怔愣一瞬,似是没想到司逐行会说出无名无份这个极富距离感的词,握着司逐行的手不自觉用力。


    司逐行也不喊疼,任纪暮思考。


    纪暮没想通,跳开司逐行的反问,声音低沉温缓:“如果我看不见你,我也会像你找我一样去找你。”


    司逐行突然觉得喜欢的人太聪明也不好,挖坑的问题轻轻揭过,但司逐行既然问了,就是想要纪暮正视他们之间的感情。


    “我找你很正常,因为我喜欢你,你在我心里有预留名分。”


    一如既往的直接。


    纪暮有点头疼,上辈子他和司逐行的人生各有不幸,司逐行将他带回去后,在不断的相处中,俩人惺惺相惜之余多了更为珍贵的信任和陪伴,像朋友也像半个家人,因此俩人不会刻意去区分关系,出行报告行踪成为日常习惯,亦或者说,纪暮后来的许多亲近行为都是司逐行刻意培养。


    司逐行两辈子最大的相同之处,在于他对纪暮的关心和偏袒从不遮掩,所以外人看来俩人亲密无间,以致司逐行葬礼上,纪暮的冷静变成了冷漠。


    这一世的司逐行偏偏在亲密无间之前加了名分这个设定标准,这样一来,单纯的友情反而不够看。


    纪暮看着司逐行,他口中的名分与今晚兰翊建议的重新考虑俩人关系不谋而合。


    纪暮没回答,松开了司逐行的手。


    隔天程淼没再出现,纪暮下午出去谈合同没在公司,司逐行刚到前台就看见有个年轻人站在前台。


    前台工作人员看见司逐行眼睛一亮:“司总,这个人说要找纪总,我说了不在,他不信。”


    眼前的青年长得与纪暮两分相似,与程淼五分相似。


    司逐行看着眉头微皱,“你是哪位?”


    青年与司逐行年纪一般大,他来之前已经对青松进行了打听,一听到前台小姑娘的称呼,已经猜到司逐行的身份,立马笑着伸手,“司总,您好,我叫赵曦,是纪总的弟弟。”


    “程淼是你什么人?”司逐行当初托大哥帮忙找纪暮,他记得纪暮的母亲是这个名字。


    司逐行没有伸手的打算,赵曦也不恼,笑着收回手:“是我妈妈。”


    司逐行心底隐隐开始烦躁,“你几岁?见过纪暮?”


    赵曦听闻,露出一抹尴尬,“23岁,今天应该是初次见面。”


    司逐行听了火大,声音暗含冷漠和嘲讽:“初次见面?那不是还没见着,见都没见过乱攀什么亲戚,我可没听说纪暮有什么弟弟。”


    赵曦没想到传说中纪暮的好友兼合伙人是这么个性子,本来见俩人年纪相仿,还想通过司逐行见到纪暮,结果一开口就被堵得哑口无言。


    司逐行看了眼前台小姑娘,叮嘱道:“辛苦了,以后没有提前预约,纪总谁都不见。”


    前台小姑娘吃瓜吃了一会儿没听明白,但对于上司的吩咐言听计从:“好的,司总。”


    司逐行说完不管赵曦直接往里走。


    到了办公室,他拿出手机拨通纪暮的电话,纪暮好像在忙,没有接通。


    司逐行虽然挖苦赵曦,但再怎么样也不能否认程淼和赵曦与纪暮有血缘关系的事实。想着简单说明一下,司逐行开始编辑短信,只是还没敲完纪暮就打来电话。


    “喂,逐行,有什么事吗?”纪暮声音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


    “你什么时候忙完?”


    “大概得七点多,今天下午应该没法回公司,我们这个项目突然增加了一个合作方,会议改到五点半。”


    司逐行听闻将打算说的话咽回肚子里,觉得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出差就够累,再被这种糟心事影响一下午就是添堵。


    “有件小事,等你回来再说。”


    “好。”


    正打算关掉电话,纪暮突然问道:“逐行,你有什么很喜欢的东西吗?”


    司逐行听闻双眸一动,开始偏题,“你啊,我最喜欢你。”


    纪暮突然一噎,“其它的呢?”


    “其它的我买得起。”司逐行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凡尔赛。


    现在青松运行良好,再加上司家的背景,纪暮才反应过来,司逐行远比自己有钱。


    纪暮对金钱看得淡,听了在电话那头笑出声,“等我回来给你带个小礼物。”


    司逐行因为这话,下午的工作效率高了不止一点,曹羽见了好奇道:“老大有喜事?”


    司逐行神秘一笑:“是的。”几秒后又问:“喜欢的人送什么东西最合适?”


    “卧槽,老大,你追到纪总了?”曹羽瞪大眼睛。


    司逐行听闻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虽然曹羽先前误会过俩人,但那次自己已经解释过俩人只是朋友。后来司逐行虽然没少趁着上班谋私利,但自认门关得紧。


    曹羽干咳两声,看了眼门口,压低了声音说:“老大,挺明显的。”


    曹羽认识司逐行早,司逐行就是个万事随心的人,除了纪暮,他还没见过哪个让他小心翼翼。


    “你怎么看出来的?”


    “平常工作上,生活上,你都很注意纪总的情绪。还有上周去你们家,虽然我喝多了,但我看见你一直在给纪总夹菜,你夹的纪总几乎全吃了,除了纪总也没见你给我们三个人夹菜。”曹羽一点面子不留。


    “所有人都知道?”


    “那倒不至于,吴助理可能知道,其他人应该没有。”


    司逐行听闻松了口气,他自己是无所谓,但纪暮脸皮薄,还得顾着他。


    “真的追到了?”曹羽再次问道。


    “还没有。”司逐行回得干脆,没有半分尴尬。


    曹羽傻眼,想起自己上周激动之下搭着司逐行的手,纪暮见后微凉的眼神,他很确定纪暮就是在看他的手。


    “不应该啊!”曹羽低声自语。


    俩人离得近,声音虽小,司逐行还是听见了,“什么不应该?”


    曹羽立马哈哈:“没什么?老大你不是问礼物吗,我觉得可以投其所好,或者对方缺什么送什么,具体的老大自己想。”


    司逐行听闻灵机一动,拍拍曹羽:“可以啊你。”


    曹羽好奇:“老大,你为什么喜欢纪总。”


    “不清楚,和他在一起很轻松,觉得普通的小事也很有意义。”


    世界上大多数感情都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司逐行亦不能免俗。最大的庆幸在于俩人一路相互扶持,没有猜疑、伤害和误会。


    曹羽听闻点头,司逐行的回答看似平淡无波,但可以看出他纯粹的欢喜,这已经比很多人幸运。


    司逐行的好心情保持了一下午,直到下班看见赵曦赖在前台。


    赵曦看见司逐行后脸上挂着笑,和纪暮有两三分像,可惜他没有纪暮的稳重,那笑除了一股老实劲外什么都没有。


    “司先生,方便耽误您一些时间吗?我知道你和我哥的感情不一般。”


    “我们什么感情?”司逐行比赵曦高,垂眸看着他。


    “我打听到你是我哥的男朋友。”赵曦说完看了眼司逐行,他觉得这个男生好看得过分,就是有点凶。


    “谁说的。”


    “方康鸣。”


    司逐行嗤笑,也不知这人是真傻还是真纯。


    “他还说了什么?”


    “其他没有了,他告诉我你们公司的地址。”


    十分钟后,俩人坐在公园,上次纪暮和程淼聊天的地方。


    在纪家人眼里,他和纪暮确实是一对情侣,误会也好,纪暮男朋友的身份更好用。


    “你们母子想干什么?我脾气没有纪暮好,不要跟我绕弯子。”纪暮不耐烦跟俩人打交道,又觉得帮纪暮探探也好。


    赵曦看着和自己年纪一般大却气势惊人的司逐行有点心虚,半天嗫嚅道:“我哥从小没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妈妈希望能弥补一二。”


    司逐行气笑了,“你别说你妈生病了,后悔了。”


    赵曦瞳孔微震,一脸难以置信,司逐行狂躁,“草,被我说中了。”


    赵曦缩着脖子,他有点后悔来找司逐行。


    挣扎半天试探道:“司先生能帮我们劝一下吗?我妈没有恶意,她很早以前就后悔了,现在只想弥补我哥。”


    “什么病?”司逐行懒得客气,他以为他只是不待见纪家,现在这两母子的恶心程度更甚。


    “乳腺癌。”赵曦声音越来越小。


    “得病就去治,但凡有个脑子的都知道这病不能忧思过度,怎么,想让纪暮愧疚?可是她病了和纪暮有什么关系?纪暮既不是医生也不是良药,生病了才想起当慈母?想让纪暮配合她在床头尽孝?”


    赵曦想说什么,司逐行冷笑:“你倒是难得一见的孝子,带着重病的母亲到处乱转。”


    赵曦:“······”


    “纪暮都没见过你,少叫哥,我还不想凭空多个没脑子的弟弟。”


    赵曦想反驳,想到这人是纪暮的男朋友,不敢讲话。


    第43章 第 43 章 纪暮是必选项


    司逐行没说几分钟, 赵曦自己受不住提出告辞,没敢再提让司逐行从中周旋的鬼话。


    司逐行本来还想去买点东西,看着浓稠夜色, 思索一瞬驱车回家。


    回家刚打开房门,隔壁的房间也从里被打开,纪暮左手拿着毛巾擦拭头发, 右手拿着一个墨绿色礼盒。


    白衣黑裤,眸子里有浸水的清润, 显然刚洗过澡。


    纪暮递过手里的礼盒,眉眼含笑,声音温和低沉,“逐行, 刚好,我给你带了······。”


    礼物二字没说完,纪暮怀里瞬间多了一团温热干燥的身躯。


    司逐行下巴搭在纪暮肩膀上,不知道纪暮用的什么沐浴露,闻起来十分清新,司逐行像小孩子一样泄了身上的力气, 整个重量压在纪暮身上。


    是个纪暮不能推也不能退的拥抱, 他不撑着,司逐行得摔。


    他一手拿着毛巾, 一手拿着礼盒,一时难以空出手。


    “怎么了?”纪暮觉得司逐行有点委屈,可能是被家人宠惯了, 司逐行就是委屈也会选择撒娇和依赖,而不是关起来自我调解。


    “纪暮,你要比所有人都开心快乐, 不喜欢的人和事,不要违背心意,不要去搭理。”


    纪暮听着,温和眸光闪过一丝凝重,“我生母找你了?”


    “不是她,是你八辈子没见过面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纪暮这才想起来,他三岁的时候,程淼肚子里是有一个孩子。


    小时候外婆怕他伤心,很少在他面前提及,纪暮知道自己有个弟弟还是从邻居小孩的嘴里传出。


    “纪暮,我妈妈说你有弟弟了。”


    “你妈妈生了小孩是不是不回来了?”


    “没人要的野种。”


    ······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浅到纪暮不刻意去想就不会浮现。


    纪暮小时候从程淼寄给外婆的照片里见过一个小男孩,程淼紧紧抱着他,眼里藏不住的柔软,每年生日都有。


    外婆瞒着他,将照片压在柜子里,纪暮偶然发现,偷偷看了很多次。


    时间太远,纪暮早已记不清这个素未蒙面的弟弟,就算擦肩而过,于他也不过万千普通人中的一员,倒是累得司逐行生气。


    纪暮将擦过头发的毛巾搭在拿着礼盒的右手上,空出一只手轻拂过司逐行的头发。


    纪暮难得不排斥,司逐行感受着对方身上清浅香气,加重了拥抱的力度。


    “不用生气,不值得。”纪暮将拨弄头发的手向下移,轻轻拍了拍怀中的人。


    纪暮头发没干,偶尔会滴落水珠,眼看将要滴到司逐行身上,他接不住,只好将人放开。


    “我给你买了礼物,看看喜不喜欢。”说着递过盒子,转移话题。


    司逐行原本还想和他说一下赵曦的事情,见纪暮不愿再提,识趣没提。


    “什么东西?可以直接打开?”


    纪暮低笑一声,“本来就是给你的,可以打开。”


    司逐行刚刚一脸气愤,此刻拿着礼物,眼眸清亮,嘴角噙着笑。


    纪暮看着,觉得挺好,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执着就会少很多烦恼。


    纪暮送的是一串奇楠手镯,灰黑古朴,每个串珠上刻着梵文,凑近一闻,还有淡淡的檀香。


    “今天和你通话时听到钟声,还以为是幻觉,你去了寺庙?”


    纪暮没否认,“刚好附近有个寺庙,听说开过光,保平安的,看看喜不喜欢?”


    纪暮看着司逐行微微突出的腕骨,薄薄一层皮紧贴着骨肉,组合起来纯白无垢,像一抹白纸,这样一双手,合该戴一些东西。


    司逐行拿起来仔细端详,珠子圆润饱满,被打磨得光滑紧致,在灯光下发出浅淡光泽。


    正想带上去,突然一顿,将手镯放到纪暮手上。


    纪暮一瞬间怔愣,“不喜欢?”


    司逐行看着纪暮略带诧异的眼神,笑出声,“喜欢,就是想请暮哥帮个忙?”


    “什么忙?”纪暮有点猜不透司逐行的想法。


    “买都买了,帮我带上不过分吧?”


    司逐行脸上笑着,将得寸进尺发挥得淋漓尽致。


    纪暮拿着手链,觉得有点怪。


    见纪暮不动,司逐行向前一步靠近纪暮,压低声音,清冽音调带着一股软意,求人的话说出来像哄人:“暮哥,帮个忙呗?”


    司逐行一副我很喜欢,但你不给我戴上我就不要了的模样,纪暮只好将手中的毛巾搭在肩上,照做。


    等纪暮左手执起司逐行的手,右手拿着手镯,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如果将此刻的楼道换成洁白礼堂,将手镯换成戒指,纪暮轻执司逐行手的动作,俨然要为心爱之人带上婚戒的模样。


    司逐行像是早已猜到,清亮眼眸闪着一抹促狭。


    纪暮不动声色,不疾不徐将手镯从指尖推至突出的腕骨之上,下意识摩挲两下。


    黑的黑,白的白,配上司逐行精致锐利的脸,古朴典雅的手镯硬生生多了几分锋利嶙峋的张扬。纪暮不由得笑出声,果然,好像什么都压不住这个人。


    无论是简单或者华丽的东西,落在他身上,全成了他的个人特色。


    不过,终归是好看的。


    司逐行有很多名表,大多都是司定渊买的时候随手送他一个,用司定渊的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出了门,身上的穿着首饰就是最好的自我介绍。”


    但司逐行不喜欢戴任何装饰品,也不喜欢参加宴会。


    他没想过纪暮会送手镯,但真戴上,内心的开心无法掩藏,抬起手翻转欣赏,越看越满意。


    纪暮看着,嘴角跟着扬起笑意。


    过了半响,司逐行突然说道,“如果刚刚真的是婚礼现场,我肯定答应你。”


    纪暮正想说什么,司逐行的房门从里被拉开,司定渊干咳一声,黑着脸,一言难尽看着孔雀开屏的司逐行。


    对上纪暮的目光后,司定渊点头问好,而后眼神又放回自己弟弟身上。


    “你跟我进来?”


    说完不待俩人反应折身回屋。


    俩人四目相对,纪暮感觉自己体验了一把谈恋爱被班主任抓包的尬尴,“你哥······”纪暮本想说你哥好像误会了,但回想起刚刚俩人的举动,将话语改成,“需要我去解释?”


    司逐行不清楚自家大哥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家里,但他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反过来安慰纪暮:“没事,不用解释,我哥早晚会知道,你不用为难。”随即推开开纪暮的门将人推进去。


    司逐行的房子是十八岁时司父给他买的成人礼,买这个房子时工程尚未完工,司逐行大二时才迟缓交房,之后装修事宜由司定渊夫妇负责,所以司定渊一直有司逐行房间的备用钥匙。


    司逐行从小被亲哥带大,看着黑脸的大哥,难得紧张,长兄如父这句话在他们家还真算话。


    “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看见个男人就跑上去抱着人不放的时候。”显然,司定渊从头看到尾。


    兄弟俩相差十二岁,饶是司逐行平常脸皮厚,冷不丁被家人抓包,还是不免尬尴。


    要说司逐行在谁跟前最老实,除了亲哥绝对找不出第二个,立马坦白。


    “大哥你问,只一点,我喜欢纪暮。”


    司定渊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手养大的弟弟一副不值钱的模样,心里火气直直往上窜。


    司逐行虽然张狂又毒舌,但从小到大性子并不跳脱,甚至称得上省心,司定渊疼他和亲生儿子司文桉差不多,冒然动不了手,但好好养大的弟弟突然喜欢男人,一时难以接受。


    “解释。”


    “就是你看到的模样?我喜欢纪暮,是我主动追人,还没追到。”


    司定渊现在一听弟弟喜欢男人就破防,拿过旁边的文件,将一叠照片放在桌上一字排开,然后伸出食指用力叩响某一张。


    “追人?搂搂抱抱这么久还没追到?”司定渊说完冷哼一声。


    司逐行拿过相册,里面的场景有公司、超市、公园······,都是他和纪暮或牵手或拥抱的画面。


    一帧帧,全是俩人的日常,司定渊不知道这些都是司逐行主动的效果,以为俩人早已经在谈恋爱,刚刚司逐行一开门他就听见响动,见人半天没进门,正打算开门,结果从门缝看见一米八几的弟弟抱着男人的画面。


    他看了一会儿,很明显,完全是自己弟弟在强求。


    “谁拍的照片?”


    司逐行声音冷了几分,他清楚自己亲哥不可能查自己,但偷拍之人将这事告知司定渊,不可能没有目的。


    “今天下午有人寄到公司,备注收件人是我。我查过了,寄件地址是荒废的老房子,已经两年没住人。”


    司定渊虽然生气,但不至于冲昏头脑,有些事该查还是得查,可惜没查到结果,只能找本人求证。


    看司逐行的样子,他的疑惑程度和自己也差不多,于是没再纠结照片,“继续说你们的事。”


    司逐行放下照片,叹气:“哥,我不是将人带回家了吗?”


    按司家人的规矩,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是不会带回家的。


    司定渊默然,突然想起冬至那天,自己打电话托司逐行去接儿子,当时司逐行在电话里说,“哥,我带个人回来给你们看。”


    当时司逐行语气雀跃又神秘,司定渊不由好奇,“什么人?”


    “男的,贵人。”


    现在一想,自己根本没问那人性别。


    司定渊瞬间气笑。


    “我们带回家是要结婚的,你人都没追到,没名没份的算怎么回事?”


    司逐行有点心虚,前两天他正管纪暮要名份,当时没成功,现在不敢讲话。


    司家人从不在感情上开玩笑,看着自己弟弟一脸倔驴模样,司定渊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阿行,他是个男的,我们家虽不至于迂腐到排斥同性恋,但你知道你找一个男性伴侣意味着什么吗?”


    “你们无法举行婚礼,不会有子嗣,还会遭受别人的指点。”


    司逐行听闻看向司定渊,眼里没有半分迟疑,“我知道,我不在乎。”


    “如果爸妈不同意呢?你想过他们的感受吗?”


    司逐行眼眸微动,抬起脚步坐到司定渊身侧,“哥,对不住,爸妈那边,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慢慢接受。”


    司定渊看着弟弟腕间的手镯,越看越眼熟,仔细一想才发现这是不久前自己想买却失之交臂的宝贝。


    司逐行戴着的是顶级沉水奇楠,品级高,有奇香,按克卖都贵得离谱。司家不缺钱,真想买也不是买不到,但这串手镯有特殊机缘,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次。


    司逐行手镯原材料长于寺庙后山,日日向着佛光养了上百年,制成珠子后经古庙住持亲手过光,之后又由高僧亲自在珠子上雕刻梵文,寓意平安长寿,听说还有定气凝神、辟邪驱鬼之效。


    极品中的极品。


    手镯一开始出现在拍卖会的宣传册上,司定渊打听了许久,本来打算买来送给妻子白雯,好巧不巧拍卖那天一家三口在国外度假,错失良机。


    听说竞拍者买到手后又出了大笔香火钱让寺庙再次供奉添福。


    白雯不是个迷信之人,听了不觉得遗憾,反过来安慰丈夫,“可能竞拍者有特别想护着的人,不然谁会费这个心力,我健健康康的不需要,而且佛家讲究缘分,说明对方更有缘。”


    司定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求而不得的礼物,最后兜兜转转会出现在弟弟手上。


    “你说,纪暮不喜欢你?”司定渊疑惑。


    司逐行思索一瞬,“也不是不喜欢,更多的是建立在友情之上的喜欢。”


    神特么友情,一向沉稳端方的司定渊在心里暗骂,谁家朋友会送接近八位数的礼物默不吭声。


    “这手链叫‘护持’,有平安顺遂之意。”司定渊想了想,既然纪暮不说,自己也没必要点破,将打算说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


    手链沾染上体温,司逐行已经习惯它的存在,不由得轻轻摩挲。


    司定渊被带偏后又缓过神,“阿行,一定要是他吗?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有手链这个插曲,司定渊知道纪暮至少不会令这个傻弟弟万劫不复,一下午的郁闷散了些,但司定渊仍然不希望他选择男性伴侣。


    “哥,纪暮不是选择项。”


    “我没有其他选择。”


    司定渊一下午的火听到这突然觉得无力,两个人半天没讲话,最后揉了揉司逐行的头发,再次叹气。


    “爸妈那边先瞒着,如果真的能追到,你将人往家里多带几次,让爸妈多熟悉熟悉,有个过程。”


    司逐行听闻抬头看着司定渊,眼里讶异交杂着喜悦,没想到大哥会这么快接受。


    司定渊见不得自己弟弟这副蠢样,“你哥我又不是老古董,纪暮一不差钱,二不缺才貌,三你在倒追,我能为难他?”


    “我最多帮你到这,其他的我不会配合你。追不到也别跟我寻死觅活,这是底线。”


    司定渊没说完,司逐行一颗脑袋已经枕在他腿上,抱着他的腰撒娇,“哥,你真是我亲哥,其它的我自己可以,你放心,我肯定早点把人带回去。”


    司定渊冷哼一声,“带不回来也无所谓。”


    司逐行假装没听见,继续窝着,脑袋对着亲哥的肚子轻轻蹭。


    司定渊将人拎起,“够了啊,别跟小时候一样。”


    司定渊有妻有子,实在不理解弟弟为什么会喜欢男人,换个换题继续讨论照片。


    俩人最后没得出结果,司逐行提出自己去查。


    司定渊起身离开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等他下楼,看见电梯口站着一个斯文儒雅的青年。


    这人没在自家门口等,显然是不希望司逐行知道,就是不知道在楼下电梯口等了多久。


    司定渊看着纪暮不说话,纪暮只好先开口,“司先生,抱歉。”


    上次司定渊让他叫大哥,但时至今日,换了种情境,显然叫不出口。


    “我和逐行的事,更多是我的问题,您别为难他。”


    司定渊看着温和持重的纪暮,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自己的弟弟会撒泼打滚,就算他今天不同意,司逐行也会想办法磨到他答应。


    眼前的纪暮却客客气气,乖是乖,看着也可怜。


    “逐行和我说了,不关你的事,倒是他给你添麻烦了。”司定渊觉得自己有儿子后心软的毛病越来越严重。


    纪暮等了一个多小时,想了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司定渊会这么平静,还反过来安慰他。


    “小纪,不介意的话还是这么叫你。”


    纪暮听着松了口气,“大哥,你说。”


    司定渊闻言挑眉,觉得纪暮也不是个二愣子,挺好。


    “阿行从小聪明,资源也不差,很多东西他稍微努力就能得到;如果他办不到,会撒娇求我们,家里没有人不心软。目前为止,他的人生没有很大波折,所以他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想要什么东西,坚信努力就能得到,有一种天真的乐观和自信。我也不清楚他这个性子放在感情里好不好,他喜欢你这件事,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如果你反感或无法接受,我都可以理解,只希望到时候你能跟他说清楚,别让他真的撞疼了。”


    纪暮听完,眸光微动。


    “阿行不喜欢首饰,不知道顶级沉水奇楠珍贵,如果只是朋友,下次还是不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小纪懂我的意思吗?”


    纪暮点头,没想到瞒过了司逐行还是被人看穿了心思。


    第44章 第 44 章 我不喜欢湖海


    纪暮没有和司定渊聊多久, 回到房间没几分钟就听见一阵敲门声,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门一开,司逐行穿着一身睡衣钻进屋内。


    “我哥走了。”司逐行眼眸明亮, 脸上带着窃喜。


    “我给你发消息你一直没回,怕你担心过来和你说一声。”


    纪暮听闻拿起手机,打开一看, 空白一片,“没收到。”


    司逐行一脸惊讶, 随即拿出手机,看见编辑好的消息仍在打字框。


    忍不住挠脸,问就是尴尬。


    纪暮见状低笑出声。


    原本是担心的,即便是最开明的家长, 私心里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子女是个同性恋。


    司逐行为了自证清白,将手机拿到纪暮面前。


    纪暮看了一眼,内容清晰简单,短短的几个字。


    “我哥没打没骂,不用担心。”


    视线往上,看见备注后笑容瞬间凝固。


    司逐行见纪暮表情不对, 拿回手机细看, 没看出异样,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一个小时前特地背着我哥编辑的, 打完还确认了一遍,我以为发出去了。”司逐行怕纪暮担心,趁着亲哥态度和缓, 悄悄编辑消息,却听见大哥啧两声。


    司定渊高中开始谈恋爱,少年时期的暧昧和小心翼翼经历个遍, 看一眼就知道弟弟在干什么,面上一脸玩味。


    好不容易亲哥能接受一点,司逐行不敢造次,只想快速发送,结果越慌越乱,消息就留在了打字页面。


    “怎么了?”司逐行总是很容易发现纪暮的情绪。


    “抱歉,我刚刚想到一些事。”纪暮很快恢复平静,仿佛刚刚的凝固的表情是个错觉。


    司逐行还是觉得不对劲,但不明白原因。


    “暮哥,你生气啦?”


    想不明白就问,司逐行一如既往的风格。


    纪暮没生气,他只是想起了从前,他性格闷,很多话一辈子没来得及说出口,司逐行不一样,两辈子都不喜欢掩藏心事,刚刚有一瞬间,纪暮突然觉得司逐行上辈子好像也瞒了他一些东西。


    “逐行,谢谢你。”简单几个字,纪暮说的很认真。


    司逐行一头雾水,“谢什么?”


    纪暮自己尚未理清,无法解释,只好转移话题,“没事,坐好,我给你吹头发。”


    纪暮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司逐行顺势坐到沙发上。


    吹风机沙沙作响,纪暮轻轻拨弄着司逐行的头发,思绪突然回溯到上辈子。


    司逐行有两部手机,一部用于日常,一部用于工作。


    有一次他去见客户,一不小心将私人手机落在办公室,当时他手机上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打电话让纪暮帮他转发。


    纪暮很清楚自己的微信头像,看见司逐行的备注却愣住,很简单的一个字,“慕”。


    思慕的慕。


    晚上俩人一起吃饭,纪暮不由提醒,“逐行,你微信备注里给我的备注错了。”


    司逐行闻言一顿,低头将夹着的菜吃完后缓缓回答,“我知道。”


    “你是上乘暮色。”


    当时纪暮听了微愣,这话实在太像情话。


    司逐行说完半截拿起旁边的水,抿了一口又接着解释。


    “上乘暮色的暮,当时打错了,后面懒得改。”


    他的目光很坦荡,轻挑眉头,眸光含着笑。


    司逐行不喜欢吹头发,除了嫌麻烦还有一个原因,容易犯困。等纪暮思绪回笼,司逐行眼皮开始打架。


    纪暮一边吹一边拨弄着他的头发,很明显感觉到手下的脑袋在摇晃。


    纪暮收好吹风机拍了拍司逐行的肩膀:“回去睡,明天要早起去无息山。”


    司逐行这才想起来明天周六。


    打着哈欠站起身,鞋穿反了都没发现。


    纪暮本想提醒,但看着困得睁不开眼的司逐行,什么都没说,帮忙拉开了门。


    第二天六点,司逐行早睡早起精神奕奕,纪暮眼里却泛着血丝,精神萎靡。


    司逐行年轻,买车多少看时尚,要说舒适度,还是纪暮的车更胜一筹。无息山在城外,需要开三个小时左右,所以俩人选了纪暮的车出行。


    司逐行正打算坐副位,被纪暮拦住,随后手里被塞了一把钥匙。


    纪暮打着哈欠,半撩着眼皮,“这一趟麻烦逐行开车,明天回来再换我。”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司逐行点头,又问道,“你昨晚没睡?”纪暮睡眠质量不是很好,没有特殊情况十一点睡六点起,稳定到几乎雷打不动,司逐行不由好奇他昨晚在干嘛。


    纪暮浅浅看了眼司逐行,眸光复杂,最后无奈道:“想了一些事没睡好,路上需要补觉,为了我俩的小命,还是你来开最好。”


    说完率先摸上了副驾驶,等司逐行绕两步上车,人已经闭上眼。


    司逐行见状打开暖气,放了首舒缓的轻音乐。


    纪暮再睁眼,车辆行至山道。


    林间雾浓,司逐行开着闪光灯,考虑到纪暮在睡觉,他开得不算快,转弯处也没什么颠簸。


    纪暮醒后没吭声,静静盯着司逐行看了几分钟。


    是他重生后,看对方最久的一次。


    山道难免有碎石,车辆轻微颠簸了两下,平稳后,司逐行转头望向身侧。


    他本想看看人有没有被吵醒,却发现纪暮看着自己,眼神有种说不出的空远迷蒙,像眼前的山雾,轻柔又层层深重。


    “暮哥,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吭声?”


    纪暮微微坐直,收回视线打量四周,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丝轻哑,“刚醒,有点没反应过来,快到了吗?”


    “快了,还有半个小时,你可以再睡会儿。”


    司逐行暖气开得高,早脱了外套,只穿了薄薄一件里衣,手袖拉至肘间,腕间赫然是纪暮送的手镯护持。


    “不睡了,我看攻略上说前方都是上坡弯路,要不要我来换你。”


    司逐行没回头,笑道,“区区山路,难不倒小爷,小爷两年前还是汽车越野赛的专业比赛选手。”


    纪暮有点讶异。


    “真的,还持续拿了两年的奖,一骑绝尘的车技,我一上场,只留残影和灰尘。”司逐行一脸骄傲,不吝惜地夸耀自己。


    纪暮不知道司逐行还有这样一段过往,突然发现司逐行每一段年岁拎出来,好像都能低得上自己一生的精彩。


    “有点危险。”


    纪暮说完自己都愣住,后知后觉发现这话不合时宜。


    极其肆意畅快的人生,自己本该一起夸耀。


    “但是很刺激,有种掌握生命的自由。”司逐行对纪暮的话并不觉得意外,每一次上场前的保证书写得更为严重。


    “那为什么现在不比了?”


    司逐行听闻敛去脸上的笑容,面上露出几分凝肃,“第三次参加比赛时有个参赛选手出了意外,我在自由的同时看见死亡,选择了更容易长久的活法。”


    “汽车越野赛的所有选手都要求年满十八岁,身体健康。当时比赛队员里有个刚成年三个月的少年,他很优秀,可惜太想赢,明明感觉到车子出了意外,却舍不得近在眼前的终点,一味往前冲。他最后成功到达终点,也得了梦寐以求的第一,却也因为事故,轻易葬送了性命。”


    太优秀太年轻,也挡不住惨烈的结局。


    “他父母不放心,早早跟在车队后面,但为了不影响他比赛一直没露面,知道儿子出意外后拨开人群,哭得撕心裂肺。”


    “我爸妈从新闻上知道那场意外,也忙不迭跑来比赛现场,他们一起搂着我,我妈哭得比较厉害,紧接着,我哥嫂带着文桉赶来。”


    “生命有时候很短暂,很多意外无法避免,小心翼翼和大胆刺激都可能走向死亡。回家后我想了一夜,答应家人不会再参加任何车赛。”


    “我有许多爱好,有些不介意拿命去赌,但耐不住身后有人,回头看看,觉得不应该那么自私。”


    纪暮听闻安静半响,突然问道:“你还有什么危险的爱好?”


    司逐行想了一瞬,“骑行、攀岩、跳伞、潜水。”


    司逐行虽然不再参加任何车赛,但偶尔还是喜欢骑行。


    纪暮听闻最后一项指尖捏紧泛白,沉声说道:“潜水,逐行不能放弃吗?”


    车内放着轻音乐,司逐行一时没发现纪暮的语气不对。


    “为什么放弃?潜水挺好玩的,海底和大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生物、颜色、光影都是全新的感受,哪天我带你去,说不定你也会喜欢。”


    纪暮耳边突然传来猛烈的拍岸声,天边乌云翻滚,大雨如柱,眸里闪过一片晦暗,“我不喜欢湖海。”


    司逐行第一次听见纪暮说“不喜欢”这种强烈代表情绪的词,正想转头,却见不远处群山背后的白云深处露出一抹深橘色光晕,俩人不觉中已至半山之上。


    无息山离城不算远,山路虽然弯曲,为了交通安全道路修得还算宽敞,司逐行见状将车停在路边。


    “完整的日出才有几分钟,赶不到山顶了,暮哥将就一下,明早再看山顶的日出。”


    纪暮没什么意见,忙忙碌碌两辈子,第一次在山腰之上感受随处是风景,觉得这样也不错。


    司逐行提议,“暮哥,我们下车拍张照?”


    司逐行昨天看着一叠别人偷拍的照片,才反应过来俩人好像从来没有一张合照。


    纪暮点头,“看完日出再拍?”


    “好。”


    俩人站在半山之上,脚下有山谷和浓雾,迎面吹来的微凉山风裹挟着清新空气。


    俩人穿着黑色长大衣,纪暮上辈子受不得冷,不自觉把领子拉到最高处,正准备将手揣进兜里,一只手忽然伸过来。


    司逐行牵紧纪暮的手,手上的串珠同时贴在俩人的手上。


    司逐行眉目疏朗,嘴角扬着笑,一丝丝光线蔓延开来,纪暮不小心晃神。


    “暮哥,看太阳。”


    这是司逐行第二次主动牵他的手,纪暮还是不习惯,但没说什么。


    俩人隔着一点距离


    他往右边迈了一步,将司逐行带着串珠的手一起揣进衣兜,不一会儿,肩上多了一颗脑袋。


    微沉。


    朝阳一点点从远处的群山之后冒头,一开始像个金黄色的橙子,橙子随着时间膨胀,变成了刺眼的银白色。


    云开雾散,霞光万道。


    人间伊始。


    无息山高,山顶有个极好的落日观景台,本地政府为了带动旅游经济,只建了这么一条路。


    俩人最终的目的地叫息山谷,这条路是必经之地,息山谷没有此处地形高,俩人没能看成山顶的太阳,也就不用再开车上山。


    十几分钟后,转过一个写着息山谷的石碑,看了一早浓雾和单调山树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大片粉色。


    息山谷三千株冬樱,一半野生一半手植,俩人虽晚了一周,却刚巧遇上极盛花期。


    再好不过的时间。


    司逐行突然笑道:“暮哥,你还挺会挑地方,风景不错,我以前都没发现宁城不远处还有这么个地。”


    纪暮上辈子腿脚不便,除了被司逐行央着出去过几次,他很少有户外活动。今年是这里被开发的第二年,要不是因为上辈子司逐行的提议,他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境。


    纪暮没回答,反而笑问:“逐行喜欢吗?”


    “喜欢。”


    “那就行。”


    一阵风起,枝头簌簌飞花。


    第45章 第 45 章 他曾深陷泥淖


    息山谷刚落成不久, 只有三间酒店。


    正逢十二月底,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俩人一路走来, 路遇游客不算多。


    登记好入住信息,俩人走入酒店。


    房间是纪暮一个月前预定,当时司逐行没和他告白, 他只订了一间,见到房间有两张床, 不由松一口气。


    纪暮选了视野最好的房间。由于天气寒冷,进门时窗户紧闭,透过白色玻璃,漫山遍野的冬樱绯红灼烈, 一团团簇拥着开至远远枯山,枯山半腰之上裹着云雾白雪,似梦幻仙境。


    俩人公司也忙,打算明天下午就离开,只带了两套换洗衣物,司逐行将东西往桌上一放, 立马躺在沙发上不动。


    纪暮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后顺手将自己和司逐行的衣服一起放进柜子。


    看见司逐行模样, 闷声低笑。


    “累了?”


    司逐行偏着头,盯着收拾东西的纪暮:“还好, 就是有点饿。”


    “那在房间吃还是去餐厅吃?”


    “来都来了,去餐厅,这样才有旅游的感觉。”司逐行懒懒回答, 没有什么矫情毛病。


    见纪暮放好东西,向他伸出一只手。


    纪暮无奈摇头,眼神却没什么不耐烦, 两步走过去将人从沙发上拉起。


    餐厅是古色古香的木制中式建筑,一共有两层,餐厅里开着四五家不同的店。俩人看了一周,发现吃火锅要等半个小时,司逐行饿得前胸贴后背,立马否决;普通家常菜又凉的快,也否决,最后点了两份石锅饭加一份小火煨着的牛肉汤。


    吃完饭,俩人走入樱花林。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保留自然感,大多数樱花的排列很随意,东一株西一株,有高有矮,错落于无数羊肠小道间。司逐行不喜欢一前一后,纪暮只好尽量走宽一些的路。


    林间风大,偶尔有急劲谷风穿过林梢,引得枝头樱花簌簌作响,没一会儿,花瓣裹着清香摇摇而落。


    纪暮喜欢花草绿植,脚步不疾不徐,司逐行一向话多黏人,今天却少见的配合着纪暮。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慢悠悠走了一个小时。


    走到一处新建的亭子,纪暮本打算进去坐会儿,却看见两道熟悉身影搂作一团。


    纪暮脚步微顿,在司逐行将目光投到亭子之前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带着人往回走。


    司逐行眼前一黑,他没料到纪暮的动作,诧异过后没做挣扎,配合着纪暮的举动。


    “怎么了?”


    几步之后,小亭子已被花树覆盖,纪暮放下蒙着司逐行眼睛的手。


    “亭子里有两个人。”纪暮委婉提示。


    “他们在接吻还是在拥抱?”司逐行早已摸出纪暮几分古板保守的性格,被牵着转身的瞬间已经猜到几分。


    纪暮心想这人总是这么直接,半响还是如实回答:“都有。”


    司逐行听了笑出声音,“又亲又抱吗?”


    纪暮不太理解司逐行重复的意义,点头后没吭声,快速将视线落在樱花树上,只希望对方不要借此生出什么奇怪举动。


    可惜安静不是司逐行的作风。


    “我们为什么要躲?”


    纪暮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不希望司逐行看见,这话不好解释,只好无奈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那我们也不用仓皇逃离,婚礼上的亲吻能被祝福,没道理私底下就要遮遮掩掩。”


    纪暮:“······”


    息山谷大,虽然也种着其它花树,但除了樱花全在冬眠,看多了也就没了一开始的好奇,俩人开始往回走。


    回去途中,一个身穿蓝色羽绒服的女子举着相机突然叫住俩人。


    “打扰了,刚刚在拍照的时候俩位刚巧出现在镜头,我自作主张拍了几张,已经印好了想拿给你们,希望勿怪。”


    纪暮接过,照片里,俩人并肩走在扑满石板的樱花道上,姿态慵懒闲散,纪暮不喜欢照相,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的镜头里看见俩人同框的画面。


    再往后,还有纪暮捂住司逐行眼睛的画面。


    纪暮还没看完,就听司逐行笑着问对方:“姐姐,你拍照技术真棒,能帮我们再拍几张吗?”


    长得好看又嘴甜的,没有人不喜欢,女子年约三十岁左右,司逐行叫一声姐姐不过分。


    俩人外形出众,女子早就想近距离再拍几张,没犹豫立马答应。


    纪暮虽然偶尔会接受采访,也经常跟公司一干股东领导开会,但很少直接为了纪念生活而拍照。


    今早俩人看日出时拍过几张,一看成片发现彼此都没有什么摄影天赋。


    征得摄影师同意后,司逐行转身望向纪暮。


    司逐行的五官精致锐利,冬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一双眸子玲珑剔透,扬起的笑意很好的平和了那股锐利,轻挑着眉眼,无声征询纪暮的意见。


    纪暮没什么意见,点头答应。


    摄影师将俩人带到一株高大低垂的樱花树下,让两人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一边拍一边夸。


    司逐行还好,摄影师叫他摆什么动作立马反应配合,纪暮习惯了温和浅笑,很少有大的表情动作,好看但难免单调,摄影师的眼光向来毒辣,几分钟后开始提出意见。


    纪暮听得懂每一个字,但他肢体僵硬,学不会那些微表情,热心的摄影师有点头疼。


    司逐行见状提议:“姐姐,你说要求,我亲自给他示范,或者拍照时不要过多集中于他的五官上,按着意境拍,我们要求不高,就想旅游拍几张留念一下。”


    其他俩人听了齐齐笑出声。


    摄影师笑完后回答:“好。”


    然后提出了“歪头、浅笑、深情对视、四十度微微仰头、走两步回头、张开双手、看着我······”等一系列指导动作。


    司逐行完成得很好,还会提出意见,摄影师一边拍一边猛夸,纪暮在旁边抑制不住跟着笑。轮到纪暮的时候,因着司逐行的亲身示范和讲解,不露正脸能学个七七八八,但一露脸就没什么表情,最后摄影师参考了司逐行提出的意境拍摄手法,尽量不让纪暮露脸或者只拍半张脸。


    拍完后,摄影师叫俩人去看效果挑图片,司逐行刚巧接到电话,只好由纪暮去挑。


    纪暮看了一会儿,除了自己的照片,他觉得司逐行的每一张都挺好看,最后懒得挑,直接加了摄影师联系方式,让她帮忙把所有照片整理成文件发过来,然后给摄影师发了一笔费用,摄影师想退,被纪暮拦住。


    临走前,摄影师突然说道:“先生,你的小男友有考虑过从事摄影类工作吗?他这张脸,再配上身段和反应能力,进入影视行业的话简直是老天追着喂饭吃的那一类,我从事摄影十多年,给不少明星拍过写真宣传,还从没见过镜头感这么强的人,有需要我可以帮忙引荐。”说完从包里给纪暮递过一张名片。


    纪暮被“小男友”三个字说得耳朵一热,刚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礼貌接过名片看了眼,声音低沉温缓:“抱歉,他自由惯了,我也希望他未来能随心所欲,这份工作可能不太适合他。”


    长期活在聚光灯下的人,温凉爆火都难逃流言谩骂,司逐行性格张扬不羁,家里条件也不差,没必要活得这么累。


    摄影师接触过不少名流巨星,初看两人的身形气质和着装就已猜到俩人条件不会差,于是没再劝。


    最后摄影师又说道:“先生,你的镜头感也不差,如果拍照时能保持和你小男友散步时的状态就很好。”


    纪暮听闻看了眼之前的照片,确实自然许多,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抬眸望向摄影师,“好的,谢谢。”


    等俩人回到酒店,时间已经快到两点,司逐行换了身衣裳倒头大睡,纪暮正准备放下手机,摄影师正巧将刚刚拍的原始照片发给纪暮,并挑出了五十张,说愿意免费精修,一周后交付。


    纪暮谢过后打开照片,一张张看了良久。


    看到最后几张,突然有人给他发了微信和定位,纪暮只好再次起身。


    息山谷有一间茶馆,纪暮赶到的时候,云洲找了个视野绝佳的位置烹茶,手法挺熟练。


    听到脚步声后,云洲突然抬眸,递过一杯清茶。


    “怎么没带你小男友一起过来?”显然,刚刚在林中,不仅纪暮看见云洲和纪舟,云洲也看见他们。


    纪暮今天第三次听到“小男友”这个称呼,心里已趋于平静。上辈子他去世时实岁三十三,真要细究,这一世的司逐行虽看着只比他小四岁,实际灵魂却相差十岁,确实比他小很多。


    “他在午睡。”


    “哦。”云洲一个字拖出三个调,笑得意味深长。


    纪暮猜到他在想什么,微微皱眉,他不喜欢别人揣测司逐行,只好解释,“我们今早六点出门,他开了三个多小时车,累了。舟哥呢?”


    纪暮解释完开始转移话题。


    云洲吹着茶气的手一顿,无奈道:“你离任后,他基本都在加班,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将人带出来,他现在在酒店开国外会议。”浅浅抿了一口,和纪暮抱怨:“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离职?你在的话舟哥还能闲一点。你不知道,你二伯和养在外面的那个可真能够闹腾的。”


    纪暮已经猜到纪舟上任后不会轻松,他也尽力让纪见山和纪舟看清二伯纪荃和方康鸣的为人,个人有个人的造化,纪暮自认不再亏欠纪家,如今再听到,心底没有一丝涟漪。


    “舟哥经历的这几个月,我从二十一岁经历到二十七岁,我不是只有纪家一个选择,舟哥也不是。”纪暮这话说得轻松,云洲听着却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了。


    “抱歉,没有埋怨的意思,如果真的可以,我倒也希望舟哥能和你一样洒脱,那样生活也会轻松一些。”


    俩人认识多年,无论前世今生,关系都不差,有些话也就喜欢敞开了说。


    眼见云洲又重新给他续上一杯,纪暮不由笑道:“你的烹茶手法快和舟哥不相上下,学得不错。”


    云洲听闻摆摆手,“这我可比不了,东施效颦罢了。”


    纪舟喜欢喝茶,十几岁时拜了个茶艺师傅,练了一门手艺。当时云洲天天跟在纪舟后面,也嚷着要拜师,说想和纪舟做同门师兄弟。


    可惜云洲性子好动,坐不住,饮茶也只会牛饮,茶艺师傅看了一眼直接拒绝。


    当时云洲生了一顿闷气,最后纪舟答应自己亲手教他才肯罢休。


    纪暮看着如今的云洲,倒是比年少时沉稳许多,烹茶时的一动一静颇有几分纪舟的影子,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多多少少会共通一些习惯。


    云洲见纪暮只是轻轻一笑,觉得这人好像变了许多,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变化。


    “你对我和舟哥的事一点都不好奇?”云洲骨子里还是个好动直白的性子,见纪暮撞破俩人却半点不好奇,自己率先坐不住。


    “你喜欢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纪暮说着头都没抬。


    云洲拿着茶壶添水的动作半晃,“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舟哥二十岁生日,纪家后花园,你想牵他的手,伸出手犹豫了一分钟,最后缩回手掐了一朵月季悄悄放在他的口袋。”


    云洲听到一半被茶水呛到,侧过身一阵猛咳,等纪暮喝了两口茶才悠悠转身,声音充满诧异,“草,你怎么会知道?”


    云洲没想到自己藏了多年的小心翼翼会被人一朝点破。


    “我先你们半个小时到花园,真要细究,还是你们打扰到我。”


    云洲不敢再喝茶,把电调小了些,纪暮进来时的稳重至此全部散去,还是往常心直口快的云洲。


    “大晚上的,你在那里干什么?”


    “躲清静,晒月亮。”


    年少时纪家一举行宴会,纪暮为了不失礼总是早早到场,但他在纪家没有什么存在感,越到后面越没有人搭理,经常半路溜出去后花园躲清闲。


    云洲不敢再提自己的事,将话题转到纪暮身上,“你呢?离开纪家后一切还顺利吗?”


    纪暮颔首:“还行。”


    云洲话多,受不了冷场,继续问道,“你男朋友呢?纪洵说打架挺凶,舟哥说对你很好,我都有点好奇。我还以为你会孤独终老一辈子,这么多年,说实话,我就没见你对什么人什么事特别上心。”


    纪暮想到司逐行眉眼闪过一抹笑意,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他很好。”


    云洲等了几秒,没听到下文,难以置信,“没了?”


    “嗯。”


    云洲啧一声,打趣道,“你这是当宝贝珍藏呢?这么多年的交情都不带介绍的?”


    “你在纪洵和舟哥那里不是已经有偏见?他在我眼里和你们口中所说的不一样,当然,这源于他对我、对纪洵和舟哥不同的态度,间接导致我们三个出现不同的认知偏差。我无法通过三两句向你讲清楚他的好,以后见到你就会知道。”


    云洲麻了,瞪大双眼,“纪暮,你完了,万万没想到你谈恋爱是这样的,舟哥还说你对他没有什么脾气,我原本也不信。”


    纪暮拿起茶杯,状似无意问道:“方便问个问题吗?”


    云洲没好气;“说?”


    “怎么确定喜欢一个人?”


    云洲怪异看了眼对方,“这话你问我干嘛?你不是有男朋友?”


    纪暮不动声色:“只是想了解不同人眼里的喜欢?”


    “每个人喜欢的人都不一样,喜欢哪有什么标准,不就是想牵手拥抱,下意识在意对方的每个情绪,舍不得对方难过,没有理由的护着守着,每次回家下意识找寻对方身影。”


    纪暮低垂眼眸,浅色瞳仁突然涌起一阵晦暗。


    云洲继续说道:“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把他和你的相处日常中,将他对你的好带入另一个人,要是你觉得无所谓,那就是不喜欢。”


    听到最后,纪暮捏着杯子的指尖因太过用力而隐隐泛白,心里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


    纪暮猛然起身,将云洲吓一跳,他顾不得云洲诧异的表情,简单说道:“不好意思,我想回去看看他。”


    说完不待云洲反应转身离开。


    云洲怔愣一瞬,低骂一声,随即发送一条消息:“舟哥,活久见,你那淡的要出家的弟弟既然还有心神慌乱的时刻。”


    纪舟忙着开会,没回。


    酒店离茶室有十分钟,纪暮来时步履闲适,将路旁落英尽收眼底,此刻心绪万千,早乱了步伐,疾行中片片飞花擦身而过。


    他错了。


    他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司逐行的付出,拼了命的想弥补曾经的亏欠。


    他曾深陷泥淖,自我厌弃。


    他曾不人不鬼,不死不活。


    陈年旧疾,不健康的心理。


    异世之魂,腐朽刻骨。


    上辈子的小心翼翼,这辈子的大胆热烈,无论是哪一个,对他都是极好的。


    一世堕落、一世孤身,再也找不到比司逐行对他更好的人了。


    他接受着司逐行的告白、试探、撩拨、牵手、拥抱,


    他试图推开,偏偏又放纵至极。


    就在刚刚,茶香袅袅中,纪暮突然设想朋友是什么样的?


    像吴玉,因着职务带着客套。


    像兰翊,因着疾病探究问切。


    像任玠,换种相识关系平平。


    像云洲,有专属的追随之人。


    朋友会陪着你,但不会一直陪着你,纪暮也不会时时牵挂着对方。


    司逐行呢,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偏偏千言万语说不尽。


    如果司逐行收回悉数关怀,将牵手、拥抱、依赖的对象换一个人,纪暮无法接受,不敢细想。


    走到酒店门口,纪暮发现景区安保人员正在训斥一对夫妻:“出门不好好看孩子,要不是那个小伙子要去泡温泉,刚巧发现小孩溺水,你们知道现在会是什么后果?”


    纪暮听到溺水二字心里隐隐不安,打开手机,看见司逐行半个小时前给他发消息说要去泡温泉。


    纪暮突然心悸,走到几个人跟前,面色难看,语气冷然,“你们口中救人的小伙子是不是叫司逐行?二十三岁左右,白皮肤,桃花眼,一米八几,五官很出众。”


    那对夫妻和安保人员齐齐点头,“是。”


    纪暮两眼一黑,声音又冷了几分:“人呢?”


    “温泉,他去泡温泉了。”


    纪暮听闻,转瞬消失在几人眼前。


    第46章 第 46 章 白头偕老,有名有分……


    纪暮从小性子喜静, 不爱和人交流,到了纪家更是将分寸和低调刻进骨子里。


    时间一久,养了一副温和沉敛、无波无澜的性子。但此刻他奔跑在一条条石板小道上, 分寸尽失,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纪暮渐渐意识到,一旦涉及到司逐行, 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也有了普通人最原始的反应。


    纪暮去见云洲时在微信里和司逐行说过自己要出去见朋友, 所以司逐行才会自己前往泡温泉。


    去往温泉的路与俩人早上去逛的樱花林是两个不同的方向,纪暮按着指示牌,不多久,眼前出现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潭。


    水潭是天然形成的水坑, 不大也不小,水流经过人工改造,由死水变成了活水,使得潭水清澈见底。


    临潭有三两株大的樱花树,一半枝干延伸至水潭上空,此时天色尚早, 金色阳光照在水潭上, 平静的水面泛起一丝金光,潭底的水看着越发清浅。


    临花照水, 极好的取景地,以至于水潭旁边的禁止标识常被人遗忘。


    纪暮看了一眼,脑袋开始眩晕, 收回目光,加快步伐直奔温泉。


    温泉入口处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纪暮刚开口询问, 工作人员就说道:“纪先生是吧,司先生特意交代过,我带您过去。”


    息山谷的温泉天然形成,是继百亩樱花林后的一大特色。


    温泉在一片山洞里面,入口不远处有四五个可容纳十几人的大汤池,工作人员带他去的地方位置更高,环境更为僻静,是配合着人工单独凿开的的私人汤池。


    工作人员将人带到后,叮嘱两句往回走。


    纪暮正准备敲门,木制的门从里被打开,显然里面的人已经听到俩人的声音。


    司逐行刚从水里起身,身后温泉萦绕着白色雾气,全身上下除了一条泳裤未着寸缕,清澈水珠一滴滴落在劲瘦白皙的身上,纪暮快速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发现身上没什么伤后将人紧紧搂进怀里。


    司逐行身形修长,身上覆着一层不薄不厚的肌肉,整体线条流畅精致,再配上一张出众的五官,全身上下任何一处都可以用最简单的漂亮二字来形容。


    他现在身上没穿什么衣服,纪暮从外赶来,身上穿着一件毛呢大衣,大衣上有一排扣子,衣表裹着凉风,纪暮双手紧紧勒着他的腰背,一副要将人揉入身体的模样,身上被磨得并不舒服。


    他对于纪暮的举动很诧异,自从他向纪暮告白之后,对方多少会保持距离,平常看见他露出腰身或者领口过大,会不自觉偏开目光,刚刚一开门,纪暮却率先将他全身打量个遍。


    纪暮的拥抱来得太快,司逐行没来得及观察表情,但俩人太过熟悉,即便司逐行猜不透原因,也能明显感觉到纪暮情绪不对劲,就由着人抱着不吭声。


    过了半响,离了温泉的司逐行身上开始泛冷,纪暮感觉到怀里的人轻微颤栗,缓缓将人松开。


    “抱歉。”纪暮思绪归拢,意识到刚刚的行为太过冒犯。


    司逐行不以为意,提议道:“暮哥,要不你去换身衣裳,然后下来一起泡?”


    纪暮想起这人刚从寒潭出来,听了点头答应。


    司逐行在的汤池价格高,东西齐全,没两分钟,纪暮穿着与司逐行的同款泳裤踏入温泉。


    这是纪暮上辈子继司逐行出事后第一次泡澡,以往都习惯用淋浴。汤池的水位不高,仅到俩人腰腹,纪暮刚下水,就被司逐行拉到身侧预留的位置坐下。


    纪暮这才发现所处温泉位于高空,半露天的设计可以将山谷尽收眼底,入门处隔开设计能避免其他游客打扰。


    这次俩人离得近,即便隔着一层白色水汽,司逐行也看清了纪暮眼底的晦暗沉郁,像一团化不开的墨。司逐行习惯了纪暮温和浅笑,不由得一阵心疼。


    “暮哥,怎么了?”司逐行小心试探。


    纪暮稍微侧身,直勾勾望着司逐行,像是要将人看尽眼底,片刻后轻叹一声,抬手拨开司逐行紧贴在额头的湿发,然后又将手放到司逐行头上轻抚。


    “逐行,你知道那个水潭有多深吗?如果你出不来怎么办?你就不能自私一点,先顾着自己吗?”纪暮声音低沉喑哑,越到后面,声音不自觉轻颤。


    司逐行会游泳,考过潜水证,有多次下海经历,对他来说,那个水潭的深度对他来说问题不大,但他感觉纪暮并不想听这样的解释,只好安抚道:“暮哥别担心,下次我会先找人,尽量不自己去冒险。”


    “如果周围没人呢?”纪暮真的怕了,他不信司逐行会袖手旁观。


    “暮哥,如果我能救,而周围又没有人的话,你知道的,生命很可贵。”意思就是能救还是要救。


    纪暮抹了一把脸,眉头微拧,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逐行,有危险才需要你去救,即便你有把握,危险本身就在那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纪暮这话不像告诫,更像一种恳求。


    司逐行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纪暮希望他不要深陷险境,他理解纪暮的关心,但今天那个小孩天生不会讲话,误入水中没法呼救。司逐行见到时小小的身子已彻底淹没在水里,如果他没认真看甚至都不会发现那是个人而不是轻飘飘的落花,他连跳水都是下意识反应。


    “抱歉。”司逐行除了这简单二字说不出什么。


    纪暮听了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笑意。


    司逐行是他人生中唯一充满惊喜的变故,他像太阳也像晚风,是生动的具象化,热烈的代名词,有纪暮两辈子都学不会的肆意张扬,也有纪暮生来没有的炽热纯真。


    要是没有司逐行,他的生活会像未经雕琢的一潭死水,随着每一次日升月落,慢慢干涸、皴裂,直至被一片叶子、一捧沙土轻轻覆盖,他于世间最后一抹痕迹便会悄无声息轻易消失殆尽。


    纪暮知道司逐行很好,司逐行磊落,不喜欢算计,唯一所求好像也就是一份喜欢,可这偏偏是纪暮没有的。


    漫长岁月里,他甚至感觉不到别人的情绪。


    像他这样的人,即使看起来温柔得体,刻在骨子里的却是本能的、天然的冷漠,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礼貌和谦虚只是他面对世界的态度,别人的痛苦和欢愉在他心里激不起一点风浪,这话不好听,纪暮也不喜欢去剖心挖苦自己,但他就是这样。


    司逐行一身的锐利,表面看着生人勿近,实际上内心炽热,遇见不平能出手绝不会袖手旁观,有种天生的良善。


    这是很好的品质,救人也是造化之举。


    本来是好事,可有那么一瞬间,纪暮希望司逐行的人生沾染点黑、丧点良心。


    别又轻易丢了命。


    “昨天晚上,我看见你给我的微信备注了?”有些问题无解,纪暮只好换个问题。


    司逐行思索片刻才想起那个备注,突然间明白那天晚上纪暮笑容瞬间凝固的原因。


    司逐行没掩藏过对纪暮的任何一丝喜欢,被发现也不觉得尴尬,“那个啊,是一种谐音梗昵称。”


    “什么意思?”两辈子不同年岁相同备注,纪暮想听听这人的亲口解释。


    “单字拆开是喜欢、爱慕,完整的表达是我喜欢你。”


    司逐行眼眸清亮,眉眼上挑,半开玩笑的语气,眼底的意思却真真切切,一看就知道这话不假。


    纪暮早已猜到这个答案,也为此彻夜辗转。


    而今思绪明了,低笑出声。


    司逐行这样一个活宝贝,难以置信这么轻易就落在他身上。


    也许云洲说得对,他对司逐行就是一直像宝贝一样珍藏,只是此前从未发现。


    两辈子的喜欢,凭什么呢?


    纪暮低垂眼眸,这一声笑意味不明,司逐行索性当他是个好的,乘胜追击,“暮哥,我这么明显的告白,你为什么没反应?”


    “你想要什么反应?”


    这话问的,司逐行怔愣一瞬,随后将双臂搭在温泉边缘,身子微微后仰,眼底漾开笑意,语气直白又热烈,“想你对我心动,当我的男朋友。”


    纪暮缓缓抬眸,目光骤然晦暗。


    他没回答,而是倾身靠近司逐行,在他漂亮招人的桃花眼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司逐行没想到纪暮的举动,睁着大大的眼睛不敢动,难以置信看着纪暮。半响,“扑通”一声,左手滑落水中。


    司逐行被纪暮和自己吓一跳,瞳孔满是震惊,不明白自己稳稳坐着为什么会浑身发软,另一只手用力抓住边缘,以免自己真的滑入池底。


    纪暮也没想到一向情话连篇,敢把自己堵在深巷的人会经不起一点撩拨,及时伸出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紧紧固定在自己怀里。


    司逐行没反应过来纪暮的一系列动作,整个人直接愣在纪暮身上,心跳无以复加,忽然,一双温热带着水汽的手突然遮住他的双眸,紧接着唇上传来一抹温热触感。


    两唇相依,对方顿了两秒,而后开始轻轻的试探、研磨、加深,司逐行脑子一片空白,这次真的全身发软,要不是腰上那一双沉稳紧托的手,他能立马掉水里。


    纪暮聪明,很多事一点就通,接吻这件事两辈子第一次尝试,一开始难免生涩,没过一会儿无师自通,掌握精髓,俩人不知道亲了多久,司逐行抬起双臂紧紧圈住纪暮脖颈,身下温泉随着俩人的动作泛起一圈圈涟漪。


    此时夕阳西斜,橘黄色调温温凉凉照在俩个紧紧相依的人身上,一如前世某个偏僻出租屋的霞光。


    最后,俩人之间的温度越来越高,呼吸错乱,等纪暮移开手,司逐行一双眸子神智涣散,被亲傻了。


    司逐行只比纪暮矮几厘米,身形相似,虽然有水借力,此刻纪暮腿上不免一阵酥麻,他略微调整姿势,缓缓将怀中的人再次紧紧搂进怀里。


    思绪归拢,司逐行感受着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双耳通红,一张脸冒着热气。


    司逐行下巴搭在纪暮肩上,看了眼不远处的夕阳,眼睛被遮住太久,一瞬间遭遇强光眼睛被刺得生疼。突然转头,看着紧抱着自己的人,纪暮已恢复往日温和模样,仿佛刚刚主动亲吻的人不是他。


    “草。”司逐行低低骂一声,具体骂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纪暮却从胸腔闷出一个浅笑,“不要讲脏话。”


    司逐行嘴唇微动,将没说完的话咽回去,乖巧的不像本人。


    司逐行对自己的重量有点数,等眼神彻底恢复神智,司逐行回到刚刚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眼中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他知道纪暮不会开这种玩笑,笑过之后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轻咳一声问道:“暮哥,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纪暮执起司逐行的手,在他的手腕落下一个清晰浅淡的吻,而后抬眸,微微弯了弯眉眼,嗓音温温沉沉,“逐行,我们从此以后,白头偕老,有名有分。”


    司逐行刚刚平稳的心再次倏然一动。


    纪暮不许他讲脏话,他自己在心里暗骂一声,不明白明明是自己曾经说出口的情话,为什么经纪暮再说一遍的时候会这么令人心动。


    司逐行将心落回实处,扬起眉眼一副得意,眼里光芒挡也挡不住,威胁道:“你先亲我的,以后不能反悔。”


    纪暮眸光一动,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现在怎么看司逐行都觉得喜欢,轻笑出声,“不会。”


    内心里想着,也就是司逐行傻,自己活了两世孑然一身,连生活了多年的纪家也能离开得干干净净,可见自己并没有被什么人牵挂。


    唯一的幸运,也就是得了这么一个知交爱侣。他真的,好像除了除了司逐行,再也没有什么。就算哪天司逐行不乐意了,他也不一定会放手。


    司逐行听了笑意更深,“我作为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可以提一些合理的要求。”


    “你说说看。”纪暮习惯性说着留有余地的话,但心里很明白,此刻无论司逐行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


    “你下次亲我的时候,不能捂我的眼睛。”


    纪暮低笑出声,“好。”


    “我们再亲一下。”纪暮的吻很认真但又不会过分强势,耐心引导,轻易叫人沉迷上瘾。


    纪暮这次没回答,而是直接采取行动。


    在最后一抹夕阳落尽之时,司逐行终于看清了纪暮不复往常的带着侵略性和情动的眼眸。


    俩人在温泉待了不少时间,纪暮掌握着分寸,不可能真在别人的温泉中干些什么,但要什么都不做也说不过去,俩人接了很绵长的吻。最后离开时,司逐行被亲的双腿发软,还是纪暮抱着出了温泉。


    等俩人走出温泉庄子,四下无人之时,纪暮弯下腰,示意司逐行上来。


    司逐行也就是被亲的时候太过刺激腿软,现在已经恢复,但他想着便宜不占白不占,伏在纪暮背上。


    司逐行高不算轻,但纪暮背起来不嫌累,一步步沉稳走过条条小道。


    等天边同时出现月亮星辰时,司逐行拍拍纪暮的肩膀示意将他放下。


    纪暮喜欢看风景,难得在宁城几百里外的地方能看到这么明亮幽静的夜色,司逐行希望纪暮不要错过人生每一道风景,但这话太矫情,他没说出口。


    纪暮似有所觉,嘴角扬起一抹笑。


    紧紧牵起司逐行的手。


    纪暮这抹异世之魂,在清辉月光下,一步一沉淀,渐渐地,完完整整落回这个人间。


    第47章 第 47 章 独属于自己的明月


    山间温泉有微量矿物质, 纪暮回到房间快速冲了个澡,吹完头发时司逐行正坐在沙发上玩游戏。


    纪暮随着他,坐到他旁边开始看这几天没处理完的文件。


    司逐行一向奉行工作生活两条线, 下班时间除非不得已绝不会主动加班,纪暮则相反,习惯一有空就处理手头工作, 俩人对此互不干涉。


    几分钟后,纪暮腿上一沉, 一颗脑袋突然枕在他腿上,很自然的动作,腿上的人眼神没离开游戏半步。


    纪暮怕他硌得慌,拿过围巾叠了几折放在腿上。


    司逐行趁机看了纪暮一眼, 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等司逐行打完手上这局游戏,空出一只手轻摇纪暮手臂,纪暮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只见对方勾了勾手指。


    纪暮配合低下腰身,片刻后,脸上传来浅淡温热的触感。


    司逐行亲完, 转瞬又低头重开一把游戏。


    纪暮无奈摇头, 勾勾手指又丝毫不留恋,活像一个霸道的小流氓。


    纪暮略有几分不甘心, 将身子略低几分,也亲了一口小流氓。


    看着夜色渐浓,纪暮提醒道, “逐行,打完这一局先去洗澡?”


    “好。”司逐行应着,指尖快到晃眼, 在游戏世界里大杀四方。


    纪暮回来的路上还担心要怎么才能适应身份转变,俩人以前的关系虽然亲密,但爱侣和朋友到底不同。


    现在一看,这问题一点也不复杂。司逐行远比他会表达情感需求,不会让自己去猜也不会无理取闹,跟他相处总是轻松而愉悦。


    纪暮恋爱当晚摸出了第一条恋爱箴言:顺着比自己会谈恋爱的男朋友。


    司逐行这场游戏只持续了十几分钟。今晚萧帆和林默都在线,三人难得一起组队玩游戏,打得又都是巅峰赛,被鸽多少要听唠叨,眼睛骨碌一转,从纪暮腿上起身,转而靠在纪暮肩膀上。


    “暮哥会玩游戏吗?”司逐行从没见纪暮玩过游戏,以前也没问过,突然好奇。


    纪暮思索一瞬,“会一点。”


    司逐行听闻又震惊又狂喜,将手机塞到纪暮手里。


    纪暮见状不由得好笑:“逐行,我又不是野人,但我打游戏没你厉害是真的。”


    司逐行不相信纪暮的谦词,就算一般水平也不影响,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不要污蔑我,和我组队的有两个人,都是我大学舍友,你帮我玩两把,随便玩,我去洗个澡。”


    说完不待纪暮反应,拿起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纪暮对任何游戏都比较淡,上辈子接触游戏是为了能更好的接手司逐行留下的游戏公司。为此,纪暮经常有目的的去练习和感受新上市的游戏,有时也会结合其它公司的游戏进行对比,时间久了,他打游戏也不差。


    纪暮看了眼手里的游戏,没玩过,只好慢慢开始摸索。


    司逐行游戏风格主大开大合,气势磅礴,下手又快又狠,颇有种遇神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跟他一起组队,许多时候他一个人能解决绝大多数困难,剩下的队员甚至能抽出时间在旁边学习。


    纪暮游戏风格一如他本人。不急不躁,稳中求进,颇有几分漫不经心,偏偏对家又对他奈何不得。


    一局终了,纪暮不小心误点声音外放,手机里传来两道声音。


    司逐行的俩个舍友习惯了司逐行的风格,游戏风格快、准、狠,纪暮一慢下来,他们就率先冲到了前面,两人也不差,拿下了首功,纪暮误点开声音外放,里面突然传来声音。


    萧帆:“小林,你不觉得阿行今晚的走势不对,怎么突然柔和了?”


    林默:“我也觉得,像换了个人。”


    他们没留意到司逐行的声音已开通,继续聊天。


    萧帆:“不可能,阿行就算中途退赛也不会让别人碰他游戏。”


    林默点头:“也是,阿行他追人追得怎么样了?上次见他心情不好,一直在那喝酒。”


    萧帆:“我也不清楚,谁知道他单身这么多年会喜欢一个男的。你不知道,上次他大清早催命一样打电话让我送他去医院,我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连忙赶过去。结果,去到楼下才发现生病的另有其人。大冬天的,他给纪暮穿得严严实实,自己就穿了一件毛呢打底衣。到了医院,背起纪暮就往急诊科跑,老子差点都没追上,医生也被他吓得不轻。当时我就知道他陷得不浅,再看看吧,遇见喜欢的人不容易,他自己要喜欢,随他好了。”


    纪暮听了,心里泛起一丝心疼,他不知道那次生病还发生了这些事。当时他从医院醒来时,司逐行云淡风轻,什么都没说。


    几分钟后,电话那头的萧帆终于发现司逐行开着语音。


    “哟,阿行,你不是一向不喜欢玩游戏开语音,今天怎么一反常态?”


    纪暮这时不好再隐瞒,说道,“不好意思,逐行在洗澡,刚刚误点了。”


    萧帆听闻两手一抖,差点吓得掉线。


    “纪总吗?哈哈哈,没想到你还会玩游戏。”


    纪暮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司逐行和他朋友对于他会玩游戏这么诧异,“逐行让我陪你们。”


    萧帆:······


    林默:······


    说实话,有点吓人。


    萧帆和林默不再讲话。


    过了半响,纪暮才说道,“多谢萧先生。”


    纪暮这话说得简短,电话那头的俩人却知道他的意思,尤其是萧帆,有点心慌,他答应过司逐行不会再提。


    萧帆对纪暮莫名的敬畏来自于老爹多年拿纪暮当别人家的孩子对他进行教育,以前他也有几分不服气,后来发现发小喜欢,自己又接触了几次,发现自己老爹没夸张,发下的眼光也不错。


    萧帆小心翼翼试探。


    “纪总,要不打个商量,你别告诉阿行。”


    “好。”纪暮心知亏欠司逐行的不止这一件,有些东西只能交给余生。


    沉默了许久的林默突然觉得不对劲,试探道:“纪先生,你和阿行······”


    林默后面的话没说完,纪暮已知他想说什么。


    片刻后,纪暮低沉的声音从游戏中传出:“我们在一起了,他是我的爱人。”


    林默:······


    萧帆:······


    俩人一时失语,纪暮这话说得认真又直白,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干笑两声。


    等手上游戏结束,林默给萧帆发微信,“我女神追了三年都没追到,阿行这么快就追到啦?牛批!!!”


    萧帆也很迷茫,中午俩人聊了一会儿,也没听司逐行提过,没道理司逐行会瞒他,只好提议:“等会亲自问阿行,现在先陪他家属玩一会儿。”


    “我以前带几个前女友玩游戏,阿行翻着白眼但全程没走人,我们今晚也要忍住,至少纪总技术还不错。”


    当下许多年轻人喜欢玩游戏,小情侣约着打游戏也日益成为恋爱日程。


    萧帆前女友无数,但不是每一个都擅长打游戏,每次架不住女友要求,总先拉司逐行陪玩。


    司逐行每次一听忍不住黑脸,但总是默不吭声憋着一股气陪到最后,不过指尖的杀招越来越凌厉。


    萧帆不知道,司逐行之所以不喜欢玩游戏开语音就是因为他和他前女友们互相一口一个宝宝,全程到尾全是宝宝,司逐行听着浑身鸡皮疙瘩,耳朵要聋。


    林默抓了一把头发:“行吧。”


    俩人没意识到彼此的聊天话题在三人的微信小群里展开,纪暮在等游戏开局,自然也将信息看到眼底。


    为了不让司逐行这俩朋友尴尬,纪暮原本在考虑退出游戏,但看见“家属”二字后又莫名留下来,好在后面俩人没再私自聊天。


    玩了两把之后,纪暮已经将规则摸透,但他玩游戏大多时候依旧不疾不徐,遇到危机时却反应机敏,转守为攻。总能在关键时刻扭转时局,对家气得牙痒痒,林默和萧帆却乐开了花。


    棋逢对手、险中求胜才是玩游戏最大的刺激和成就。


    司逐行玩游戏厉害,玩到后期基本是巅峰玩家,偶尔会遇到熟人。对家有个人遇见过司逐行许多次,早已熟悉司逐行的风格,发出了一样的疑惑。


    “你们队1号玩家换人了?还是在练习新的走位?”1号玩家正是司逐行,大神练习新玩法虽然少见也不是没有,问题问得也不算奇怪。


    纪暮正纠结怎么回,萧帆就回道:“他有事,找了家属陪我们玩。”


    对家不由好奇,“家属账号多少?下次可以一起组队。”


    纪暮:“抱歉,没有号,今晚主要是为了陪俩个朋友。”


    俩个朋友不讲话,内心想问点东西。


    对家震惊:“没号?第一次玩!!!”


    纪暮:“是的,见笑了。”


    几位内心:真的太见笑了。


    林默萧帆终于明白为什么纪暮一开始会落在他们身后。


    不久,司逐行洗好澡出门,看了眼战绩,微微挑眉,露出一脸骄傲神色,“不愧是你,不错,真不错。”


    司逐行洗完澡只随意擦了两下头发,纪暮看着那一滴滴即将掉落的水珠连忙拿起毛巾帮司逐行擦头发。


    司逐行趁机又开了一局,风格依旧大开大合,势不可挡,没两下将人杀得片甲不留。


    对家哀嚎,“本尊这么快忙完啦?下次家属上号的时候记得叫我。”


    司逐行一时没反应过来,萧帆林默就催他下线。


    司逐行看了眼微信群,乐了,转身问纪暮,“我的家属,你看见我俩个舍友的骚操作了?”


    纪暮怔愣一瞬,想起了那两位的粗心,忍不住轻笑出声,“他们挺好玩。”


    与纪暮说一两句话的间隙,司逐行正被群里的两个舍友盘问,短短两分钟多了一串的消息。


    司逐行本就没打算瞒着,直白道:“没错,今天才谈。”


    看着纪暮拿过吹风机,司逐行挑着回答了几个问题,被问得头疼,眼里闪过一抹坏笑,引用这两人以为私聊却被纪暮看得清楚的群聊天记录,并附文,他觉得你们很好玩。


    俩个舍友齐齐裂开。


    关起天窗说亮话被逮到的尴尬,他们本来觉得自己在照顾纪暮,搞了半天发现自己才是被迁就的对象。


    萧帆:“草。”


    林默:“阿行,你该学学你们纪总,沉默是金。”


    司逐行:“我也觉得你们很好玩。”


    俩人已经不想说什么,司逐行消遣完舍友放下手机。


    纪暮吹头发的动作轻柔,司逐行舒服得困顿,哈欠声不断,眼皮不自觉开始打架。


    纪暮放下吹风机,五指穿过他的短发,确定干透了后将吹风机放回原位。


    两个人折腾一天都累了,纪暮提议睡觉,司逐行点头。


    房间有两面巨大的落地窗,纪暮关了卧室的灯,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司逐行起身将两边的窗帘拉到最大,溶溶月色瞬间像轻柔的纱飘进室内,整个房间瞬间盈满月光。


    司逐行站在窗前,披着一身月色,成了纪暮心中唯一的明月。


    司逐行很困,但仍不忘向纪暮邀功,“冬天的月色最美,我猜你会喜欢今晚的月色。”


    纪暮嗓音低低沉沉,黑暗中一双眼眸含着浅淡笑意,“喜欢,这世间,再也没有比明月在怀更美的事情了。”


    俩人关系明朗,又都不是扭捏之人。


    明月主动入怀,纪暮伸手,紧紧拥住独属于自己的明月。


    第48章 第 48 章 想要珍藏的宝贝


    纪暮第二天依旧醒得早, 与往日略有不同的是怀里紧贴着一副温热身躯,肩上传来浅匀绵长的呼吸。


    房间没拉窗帘,纪暮抬眼, 窗外仍旧挂着一轮圆月,只是从积水色调变成了光线黯淡的橙黄色。


    纪暮早已习惯醒来时司逐行在身侧,也习惯下意识拉开距离, 从不敢认真听他的呼吸。如今身份一变,纪暮反而欢喜这样的亲昵, 听着浅浅的呼吸,伸出手,又将人往自己身上搂了几分。


    司逐行醒来时身上微酸,才发现自己被纪暮紧紧搂在怀里, 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


    纪暮已在天亮之前将窗帘拉上,但仍有几束光越过窗帘缝隙跃入房间,一条条切割着昏晓。


    纪暮觉浅,司逐行一动他也跟着醒,刚刚睁开眼,耳边传来一道清冽微哑的声音。


    “这还是第一次, 我醒来看见你好好在床上。”


    纪暮撩起眼皮, 看了眼声音的主人,只见对方抬起头仔细瞧着他, 纪暮把手放在对方后脖颈,动作轻缓将人拉入自己肩头,身形相仿的好处就是, 抱着时心脏也会格外的贴近。


    纪暮回想起俩人的作息,一个早睡早起,一个晚睡晚起, 还真是难得一同起床。


    纪暮的生物钟不需要靠闹铃,今早没早起也只有一个原因。


    “今天周末,陪你。”


    司逐行听了笑出声,纪暮将他拉近,他索性也放任自己紧贴着对方,“早知道暮哥对男朋友包容程度这么强,我都后悔以前没早点遇见你。”


    司逐行笑声不小,一阵阵的胸腔起伏清晰落在纪暮身上。


    “净说些胡话。”纪暮这话说得宠溺,轻拍打司逐行的肩膀,像哄小孩。


    今早本想叫司逐行起床看日出,但又觉得来日方长,自己本来一动不动,后来被司逐行的呼吸声带起了困意,平生第一次感受回笼觉。


    上辈子初遇时司逐行突逢家庭变故,没有任何准备和经验被迫接手华酌,身侧皆是环饲之人,身上压力不言而喻。后来自己身陷囹圄,狼狈姿态被司逐行看尽,那样的开头,总是遗憾。


    纪暮轻轻在司逐行耳朵上落下一个吻,轻叹出声,“现在很好。”


    话说得没头没尾,声音又轻,要不是俩人离得近,司逐行都听不见。


    等洗漱好,纪暮看见纪舟和云洲都给他发了消息。纪舟昨晚发的消息,问要不要喝一杯。云洲今早发的,问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纪暮问司逐行的意见,司逐行不认识云洲,对纪舟的印象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差,点头答应。


    等两人走到店里,纪舟和云洲已落座。


    昨天纪暮突然离开后,云洲对司逐行的好奇达到了极点,看见人走来,仔细打量了一通。


    司逐行还是那张精致又锐利的脸,仿佛开到极致的凤凰花,一眼便招人得很。他今天心情好,眉眼含着笑,身上那股锐利便不会显得那么难以亲近。


    身侧的纪暮内敛温和,明湛如玉,俩人立在一起,像不远处的山风和冬樱,本是一动一静,放在一起却极为相衬。


    纪暮与云洲相识早,看一眼就知道他的好奇,温声笑道:“他是我的爱人······”


    云洲诧异,没想到纪暮会以这样的开头方式介绍司逐行。


    他认识的纪暮,将含蓄刻进了骨子里,极少表达喜好和情绪,有时候温和笑着,你也无法摸透他开心或不开心,现在他看着司逐行,眼里含着清晰的柔情,介绍方式甚至比普通人还直接,惊得他没听清后面的话。


    司逐行也很意外纪暮的介绍,但更多的是开心,主动向云洲伸出手。


    纪舟看了眼自己堂弟,再看看司逐行,不说话。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警告的对象是比自己小五岁的堂弟的男朋友,他属实招架不住司逐行。


    见云洲还在怔愣,冷咳一声。


    云洲立马反应过来,正准备伸出手,纪暮已经拉开椅子,将司逐行伸出的手压回去,再将人带在椅子上。


    “不用这么客气,云洲小时候就认识了,高中还是同窗,算熟人。”


    云洲:······


    神特么不客气,昨天旁敲侧击,只说了“他很好”三个字便绝口不提,哪个熟人会这么介绍自己对象。


    云洲暗暗收回正准备伸出的手,同时庆幸自己没那么快伸手。


    纪舟这次倒是好好看了眼自己这个弟弟,以前他护司逐行也护得紧,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表现出隐隐的占有欲。


    云洲健谈,有他在,清雅的餐厅吃出了路边摊的热闹。


    司逐行比其他俩人晚认识纪暮,云洲专门挑了纪暮往事展开,司逐行听得认真。


    这顿饭大家吃得还算开心。


    期间司逐行拉起衣袖,古朴典雅的黑褐色手镯出现在白皙手腕间。云洲眼尖,怎么看都觉得与司逐行气质格格不入,好奇道:“司先生带的是佛珠?信佛?”


    纪暮给司逐行夹菜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温和笑意。


    “我不信佛,暮哥出差时在寺庙给我带的,我很喜欢,就一直戴着。”四逐行说完看向纪暮,看见纪暮眼底的笑后自己也抑制不住跟着笑出声。


    纪舟听闻言看了眼,随即怔愣一瞬,笑问:“确实漂亮,小暮在哪个寺庙求的?”


    纪暮不动声色,给司逐行盛了一碗冬日鲜汤,放稳后看向纪舟,声音依旧温沉如水,“舟哥喜欢的话,有机会我送你一份,逐行手上这串偶然寻得,可能找不到相同的。”


    纪舟听着纪暮这话微微挑眉,暗想自然寻不到,不仅寻不到,很多人排了长队挤破头也买不到。


    “有名字吗?”


    “护持。”纪暮知道纪舟已经猜到,原也没什么好遮掩,实话实说。


    纪舟点头:“护持,没记错的话,在佛教文化里意为平安顺遂,无病无灾,确实不错。”


    司逐行喝着汤,眼睛却落在两个人身上,他不傻,纪舟和亲哥都夸的东西,他已经猜到价格不菲。


    平安顺遂,司逐行想起司定渊也曾这么形容这个手镯。很多人送礼都习惯往喜好或者祝福身上靠,当时司逐行被亲哥抓包出柜,只想安抚好人没有多想。


    此刻,一个普通的早晨,从慢条斯理的纪舟口中再次提起,司逐行看着自己手腕,内心炸开了花。


    他突然想将手镯珍藏,暗暗将衣袖往下拉了几分。


    纪暮察觉后,拦住他的动作,将手袖叠至他平日喜欢的高度,温声叮嘱,“没事,好好吃饭。”


    对面俩个没眼看,像重新认识了纪暮。


    吃完饭,纪舟突然对着司逐行说道:“司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和小暮说几句话。”


    司逐行眼睛往纪暮瞥了一眼,他觉得纪舟在报复他。纪暮是个活人,当着他的面,即便俩人是情侣,司逐行也不可能替纪暮做决定。


    上次在医院见纪舟时,纪暮已经离开纪家,听医生说纪暮的病由长期高压工作以致身心超负荷。


    那段时间纪暮为了公司的注册没少奔波,但俩人同吃同住,司逐行自认没让纪暮加班到不管不顾的地步。


    联想起初见纪暮时的狼狈,司逐行立时将责任怪在纪家将纪家视为虎狼之地,这样自然没什么道理,甚至有些迁怒,偏巧纪舟又借着探病的由头试探纪暮,想让纪暮回纪家,司逐行安静听着实则心里直直冒火。


    “这个你得自己问他。”司逐行声音没什么情绪。


    纪舟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暗笑,其实也不全然是为了小小的报仇,更多的是防止司逐行一会又直白粗暴戳他的心。


    纪暮不太清楚纪舟的想法,转身和司逐行说道:“待在这别走远。”


    纪暮对于昨天司逐行跳水救人的事仍心有余悸。


    纪暮和纪舟也没走多远,一抬眼就能看见另外两个人,纪舟受不住俩人黏糊糊的样子,率先开口,“昨天不是去见小洲了,怎么不来找我,真打算一直不回纪家?”


    “哪里的话,我在纪家多年,舟哥有什么可以直说,我能做到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纪暮刚重生那段时间确实存了强烈的想离开纪家的念头,他也没有丝毫犹豫付诸行动,但一想到程淼和素未蒙面的弟弟都能找上门,更不要说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纪家人,哪能轻易说断就断,只是心间存了分寸,不至于会令他为难。


    纪舟听了却不再提纪家,反而将话题一转,“确定是他了?”


    纪舟刚刚就是故意的,他一看司逐行的说词就知道看着温和,实则喜欢将心事藏在心底的纪暮没说什么实话。


    他不理解纪暮的小心翼翼。


    纪暮微微颔首,隔了两秒开口解释:“我的东西也是他的,没什么值不值,舟哥不用担心他不知道我的付出,他什么都知道,我的付出甚至不及他对我的一半。哪怕护持真的是我从寺庙随手求取,逐行也会是一样的态度。我希望我对他的所有好不会给他带去一丝压力。”


    外人看纪舟和纪暮气质相差不大,但像云洲这种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人却知道,纪舟的温和带着算计,纪暮的温和带着漠然。


    “为什么是他?”这是纪舟最不理解的。


    在他的了解里,俩人此前只有短暂交集,纪暮更不是一个会轻易动心的人,所以这么多年,即便纪暮有朋友,都是普通的朋友。


    纪暮没想过这个问题,很多次午夜梦回,想得更多的反而是为什么司逐行每次都要拉扯着他。


    纪暮两天前得到了答案:司逐行喜欢他。虽然他并不知道司逐行喜欢自己的契机在哪里。


    但当他不再抗拒,由着司逐行一步步靠近,由着自己试探,他就知道,他也喜欢。


    纪暮两辈子的生活都太过循规蹈矩,多少古板无趣。临死前那一刻,他脑中没有出现影视剧里走马观花,璀璨如烟花的一生。


    唯一有的,反而是司逐行。


    他没有生的眷恋,只有五年的遗憾愧疚。


    纪暮曾无数次后悔上辈子什么都依着司逐行。要是那天他不去医院,也许司逐行就不会出事。


    可重生后,真的遇见司逐行,还是想什么都依着他。


    纪暮曾迟迟不敢回应司逐行的告白,他犹豫,担心无法回以同等的爱。


    对纪暮来说,朋友的界限进退有度,本是最适合俩人的距离。纪暮一生亲缘寡淡,他怕俩人再进一步,更怕哪天分崩离析,关于司逐行,他赌不起。


    可是,逐渐的,他发现自己不对劲,他也会不满足于朋友的界限,他也会介意司逐行和别人过分亲密。


    纪暮的喜欢太少,只能放在一个人身上,他承认,如果不是司逐行主动靠近,他们不会有后来的纠葛。


    司逐行出现后,纪暮的身边才终于多了一个稳定的锚点。


    人生第一次,感性战胜理性。


    纪暮隔着漫天飞花,遥遥看了眼司逐行,眼底是压也压不住的笑意,最后索性笑出声。


    “舟哥,逐行他很好,昨天云洲说我像藏宝贝一样藏着不给他介绍,我当时也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但当我离开后,觉得他说得没错,逐行就是我想要珍藏一生的宝贝。”


    纪舟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懂,他想要问原因,纪暮却递过来一个答案。“很好”和“宝贝”这两个词一出,原因似乎也不重要。


    纪舟拍了拍纪暮的肩膀,“好,我知道了。”


    “逐行年轻但不失稳重,只是在我的事情上可能有些过于直白,若有冒犯,舟哥多担待。”纪暮不是第一天认识司逐行,上辈子的司逐行更为尖锐锋利,笑吟吟算计人心,冷眼嘲讽暗骂,很多人糊里糊涂敢怒不敢言。纪暮虽然一直被司逐行区别对待,但看纪舟的模样,已经猜到司逐行为了自己的事多少迁怒于他。


    纪舟气笑,“别,担待不起,我躲着那个祖宗。”


    纪暮了解纪舟,他还能开玩笑,说明心里也没什么疙瘩,转而问道:“舟哥想说什么?”


    纪舟拧眉,有些话想说出口,但看着如今的纪暮,反而不愿提及,笑着交代,“下个月过年,记得回家,爷爷时常念叨,小幸也想你,还有阿洵,虽然以前总和你不对付,你搬走以后,你的房间他还护得挺认真,方康鸣几次动了心思都被他拦住。”


    纪暮实在不理解方康鸣的喜好,但过年回去一趟也没什么大事,于是点头答应。


    “我和云洲马上就要离开了,你们要一起吗?”


    “暂时不用,难得出来,我们下午再回去,可能会去看一场夕阳。”


    纪舟点头,“那也不错。”


    两人转身往回走,纪暮徐徐开口,“公司的事永远忙不完,舟哥自己多保重。如果觉得方康鸣麻烦,舟哥可以提前将纪洵带回公司,位置放得显眼一点,手心手背都是肉,二伯一向疼纪洵,二伯母又有谢家撑腰,纪洵可能能力差点,但他会找事,只需找两个厉害的助理,保证工作不出什么差错。有人想动他,得掂量不少东西,可以给舟哥减轻一些麻烦。”


    纪舟听了讶然,“你怎么知道?”


    “云洲看着心大,但在你的事情上一惯心细,他昨天看似无故抱怨,不过也是为了让我帮你。纪氏我不可能回去,舟哥觉得实在麻烦,不要想着周全所有人的想法,观益的子公司不少,想个办法调离方康鸣不是更好。”


    纪舟不知道纪暮早已经知晓俩人的事,听他说起云洲,不自觉咳了两声。


    纪暮配合着假装不知道。


    俩人不傻,且感情这种事,外人总不好插手。


    纪舟和云洲出身良好,家庭和顺,与这个世界的羁绊更深,考虑的只会比自己更多。


    第49章 第 49 章 男朋友太年轻


    息山谷很大, 可观景致不少,俩人送纪舟和云洲离开后正打算四处去逛逛,结果被一通电话打断。


    来电人是吴玉, 他告诉纪暮先前一直在争取合作的长移公司答应和他们的合作邀请。


    纪暮有着上辈子的记忆,知道现在刚刚起步的长移公司未来五年会成为业内翘楚。


    长移公司所出皆为精品,业内口碑极好。若是能在它刚成立时打下良好的合作基础, 以后在业内也算一份资源,所以纪暮寻着记忆自公司成立之初就一直在策划, 现在终于有回响,俩人只好提前结束旅程。


    俩人归途匆忙,依旧是司逐行开车。


    纪暮很清楚自己的心病,虽然他克服了开车的恐惧, 但他开车的速度比较慢,要是路上再遇上大型旅行车、货车等,速度只会更慢。


    司逐行不清楚原因,一直以为纪暮开车平稳是习惯。


    出谷时,不知何处袭来一阵强风,吹得山谷樱花簌簌作响, 刹那间, 漫山遍野的粉色花瓣像飘摇大雪。


    司逐行油门一踩,夹道飞花霎时扑面而来, 俩人的视野很快被粉色占据,半开窗户没来得及关上,花瓣带着淡淡清香裹挟进车内。俩人仿佛穿过乱花深处, 用绚烂无比的浪漫圆了一场隔世经年的梦。


    回公司后,两个人工作异常忙碌,起初是纪暮为了洽谈合作方案两地奔波, 好不容易谈妥,司逐行这边又接到一场大型游戏比赛邀请。


    这场比赛以直播形式展开,有统一比赛也有展示自己公司游戏的环节,是宣传公司和旗下游戏最好的机会。


    司逐行对青松的游戏最为熟悉,由他带头参加比赛最合适。


    青松刚成立,本来没资格参加这场比赛,侥幸接到邀请是因为刚好有家公司意外退赛,主办方专门找了他们去替补。比赛时间赶,纪暮早起将司逐行送往机场。


    下车之际,纪暮已看见提前候场的同事,正打算摇窗,司逐行左手拦住他的手,右手将他拉至身前。


    司逐行眼里带着暗火也带着不舍,纪暮正想宽慰,没待开口便迎来对方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吻,仿佛这场吻也是个比赛。


    片刻后,纪暮唇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痛,只好将手放在司逐行腰间轻轻游移,趁司逐行颤栗间夺回主动权。纪暮牵头的吻远没有司逐行炽热,他喜欢缱绻温柔但掠夺所有气息的吻,他没移开放在司逐行腰上的手,司逐行被一个吻刺激得眼尾发红。


    俩人不喜欢离别,刚谈恋爱偏偏遇上一堆事,虽然都是好事,但恋爱中的人,再大的事也大不过爱人一个绵长的吻。


    几分钟后,纪暮神思归拢放开司逐行,司逐行神智涣散,心脏鼓噪,惑人的桃花眼一片潋滟水色,带着些许意乱。纪暮托着司逐行的脸,大拇指轻轻擦过泛红眼尾。


    纪暮极少散失理智,司逐行年轻可以理解,没想到自己也这么经不起撩。他知道司逐行的敏感,下意识加以利用,现在看着司逐行半天没缓过来,又觉得将人欺负狠了,不由得开始后悔。


    等司逐行平复好,纪暮下车送他到登机口。


    此行曹羽、任玠跟着一同前往,曹羽看见俩人走来眉眼飞扬,朗声笑道:“老大,纪总,我还和老玠说看到你们的车了,老玠看你们半天不下车,还不信,我就说我怎么会······看错。”


    曹羽说到最后两个字,俩个个高腿长的人已至跟前。


    司逐行平复后,脸色已恢复往常,曹羽看了眼纪暮,眼里闪过一抹震惊,快速转移视线。


    曹羽一向藏不住事,纪暮不由好奇,“我脸上有东西?”


    曹羽看着天边:“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看见,暗骂自己眼尖嘴贱。


    纪暮只好将目光转向任玠,一向稳重的任玠看了一眼冷咳一声,“纪总交女朋友了?这感情还挺好。”


    曹羽看见一个比自己还瞎的,瞬间心里平衡。


    司逐行察觉不对,看了眼纪暮,看完后瞳孔微震,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纪暮的唇破了一小口,看着挺明显,始作俑者难得愧疚。


    想到思想保守即将清白不保的纪暮,司逐行心一横,挽住纪暮的手,看向俩个缩得像鹌鹑的人。


    “介绍一下,你们纪总现在是我男朋友了,这两天忙,没时间和你们说,等忙完这阵,我俩请你们吃饭喝酒。”司逐行将喝酒二字说咬得极重,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示意俩人别再提这茬。


    曹羽立马切换成合格助理,“恭喜纪总,恭喜老大,祝两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任玠一个准备明年结婚的钢铁直男刚震惊于俩个上司的恋情,又被同事惊人的反应能力秀了一脸,立马学着曹羽重复一遍。


    被祝福总是快乐的,纪暮和司逐行向俩人道谢。


    俩人在车上耽搁了一会儿,已经快到登机时间。


    “老大,纪总,可以进去了。”曹羽提醒道,见司逐行应好扯着任玠走在前边。


    机场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没什么人注意到纪暮,临分别,为了避免自己男朋友去公司上班时社死,贴近纪暮耳朵,快速说道:“暮哥,上车后记得照镜子,进公司时记得戴口罩。”


    说完不等纪暮反应拉着行李箱跑去安检。


    纪暮回到车上一照镜子,看见被咬破的唇后,无奈摇头一笑。


    男朋友太年轻,很多事只能多担待。


    因着这个插曲,纪暮去到公司时比平常晚了将近两个小时。


    推门进办公室,刚摘下口罩,只见沙发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与司逐行一般的年纪。


    纪暮两辈子身处高位,习惯了独立办公室,对于他来说,办公室是比较私人的场所,他看了不由皱眉。


    对方见到纪暮后眼眸一亮,见到纪暮陌生的眼神后瞬间变得拘谨,纪暮嘴上明晃晃的伤也不敢提。


    “你是赵曦?”对方迟迟不开口,长相又与程淼五分相似,纪暮第一眼几乎已经猜到。


    赵曦点头,“嗯。”


    纪暮小时候无数次偷看过他的照片,但时间太久,他早已不记得那个婴孩长什么模样,但他有几次无意间听外婆提起,赵曦很像程淼。


    纪暮见过生父纪桓的照片,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纪暮曾经猜想,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程淼总看不到他。


    “你有什么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纪暮直接问道。


    赵曦面色紧绷,嗫嚅半响缓慢开口:“哥,司先生不在吗?”


    纪暮闻言认真看着赵曦,眼眸平静无波,眸底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可以直接叫我纪先生,逐行不在。”纪暮不算热络,过往生活中也没想过会突然出来一个弟弟,赵曦叫得自然,她自己却一时无法接受。


    司逐行从无息山回来之时还是顺嘴跟纪暮提了赵曦找他的事情,看赵曦的反应已经猜到司逐行曾替自己打抱不平,若非如此,那天的司逐行不会心疼抱住他。


    果然,赵曦听说司逐行不在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哥······”,这个字刚说出口,纪暮扫了他眼,赵曦立马改口。


    “纪先生,方便和你聊一下吗?”


    办公室有张桌子,纪暮作了请的动作,随后倒了一杯温水给赵曦。


    “你既然从纪家人口中打听到这里,应该知道你口中的司先生是我爱人,他说的话和我说的一样。”


    程淼年轻时貌美,现在生病也气质不俗,赵曦随了她五分长相,在人群中也算长得不错,但与纪暮一比却不够看,赵曦没想到纪暮容貌这么出众。


    赵曦想到司逐行的嘲讽,神色有点不自然,“抱歉,当时和司先生也没讲几句话,希望今天和纪先生再聊一下。”


    纪暮见他执着,只好点头,有些事该解决还是得解决,回避有时候也是一种麻烦。


    “也许你可以直接讲程女士的病和想要我配合的地方?”纪暮提示。


    赵曦可能没想到纪暮对程淼的称呼会这么生疏,于是小声劝说,“纪先生,我妈妈也是你的母亲。”


    纪暮拿着水杯的手一顿,“她在我满月的时候离家,我从小没吃过她一口母乳,见过四次面,她也不曾要求我叫她母亲。赵先生,于你而言程女士应该是个十分合格的母亲,我却是没有你这种福气。”


    纪暮这话说得平淡,甚至称得上温和,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赵曦却惊得面色赧然。


    “看来赵先生对很多事不知情,我与你和程女士血缘上是沾点关系,但用律法来算,程女士对我足以构成遗弃罪。”


    赵曦面色不自然到极点,“抱歉。”


    纪暮听了两声“抱歉”,突然觉得头疼。他的人生虽然浮浮沉沉,但大多数时候站得比别人高一些,公司的事情一向只管吩咐。生活中与司逐行牵扯最多,司逐行通透,讲话做事直来直往,相处起来很轻松,赵曦这种一棒子打不出一句话的性子他有点不习惯。


    “和你没关系,赵先生先回答我的问题,我等会儿还有工作。”纪暮再次提醒。


    赵曦听闻继续说道:“妈妈是乳腺癌,中后期,下周要动手术。”


    纪暮听完脸上没什么变化,“我不是医生,不清楚她的身体情况,你们作为家属应该配合医生积极进行治疗,要是金钱的问题你们可以直说,其它的恕我无能为力。”


    赵曦听完怔住,才想起司逐行也差不多说过一样的话语。赵曦连忙摆手解释:“不是钱的问题,是妈妈觉得对不住你,所以······”


    后面的话赵曦说不出口,纪暮却已经猜到,上次程淼先是问他在纪家的情况,后问他缺不缺东西。


    “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在纪家吃住和接受的教育不差,现在也有想相伴一生的爱人,不希望打破现有节奏,赵先生明白吗?”


    赵曦点头,脸上仍是一副纠结。


    “赵先生有话直说?”纪暮见了赵曦,有点想司逐行。


    赵曦抓抓耳朵,语气带着恳求:“如果可以的话,纪先生这几天可以陪妈妈吃一顿饭,然后手术当天来一趟吗?”


    纪暮眉头轻蹙,“谁的意思?”


    “是我的请求,妈妈上次见过你后,回来心事重重,医生建议她放松情绪,不然对恐对病情不利,我担心她,所以私自来找你,很抱歉给你带来困扰。”


    在纪暮的印象里,自己的亲生母亲一直算一个狠心的女性,不理解她突然而来的愧疚。


    纪暮九岁时抓不住她的衣角,唤不回她的回头,漫长的岁月里已经学会放下,现在更不愿意产生任何纠葛。


    “抱歉,这个我得考虑。”纪暮没有答应赵曦,考虑到程淼的身体,他也没有直接拒绝。


    这对赵曦而言已经是惊喜,他连连道谢。


    纪暮将人拦住,问道,“谁带你进来的。”


    纪暮和司逐行对员工不算严格,但也没放纵到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进他们办公室。


    “好像姓司。”赵曦实话实说。


    纪暮让人带赵曦离开后,向前台工作人员询问了将司青阳将人带进来后,看着前两天刚拿到的资料,发消息让司青阳过来一趟。


    司青阳不紧不慢,一堵墙的距离隔了十分钟再过来。


    纪暮脸上没什么情绪,他虽然平日里温和,但总有那么几个人是例外。


    司青阳前额头发有些长,戴着眼镜,半抬头时眼白过多,总显几分阴柔。他长得不算难看,但配上漫不经心的动作和阴沉的眼神,给人一种距离感,一看就不好相与。


    司青阳进门后,纪暮叫他将门带上。


    见纪暮不讲话打量着他,司青阳半撩起眼皮看了纪暮一眼,看清纪暮唇上清晰的伤口后,眼底闪过冷意,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纪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纪暮没让人坐下,第一次认真端详司青阳,半响才回道:“是你将赵曦带到我办公室?”


    司青阳没有否认,说出的话没有起伏,“是的,他说他是纪总的弟弟。”


    “他说他是你就信?”纪暮并不打算就此揭过。


    司青阳在纪暮看不见的角落拽紧了手,微微将头低下,藏住眼角一抹阴鸷,“抱歉纪总,是我的失误。”


    公司刚成立,纪暮和司逐行想重新装修办公室,没有大肆扩招员工,司这个姓不常见,司逐行也没有刻意回避与司青阳的关系,所以公司的员工都知道俩人的关系,现下司逐行不在,除了司青阳,谁也不敢把人往俩人办公室带。


    “你是逐行的亲人,以我和逐行的关系,照拂你也是应该,但有些事希望你注意一下分寸。”纪暮这话说得直接,看似留足情面又偏偏打了一耳光。


    “纪总和表哥是什么关系?”


    纪暮往椅子上一靠,窗外阳光照进室内,纪暮的眼瞳泛着浅褐色,带着三分笑意反问,唇上的咬痕愈发清晰,“你觉得呢?”


    司青阳沉默,似在思考俩人的关系。


    纪暮也不讲话,静静看着司青阳。


    空气凝滞良久,司青阳那张带着厌世的阴郁眼眸空远茫茫,慢悠悠道:“表哥出身好,热忱又护短,与纪总不是一路人。”


    上辈子的司青阳阴鸷又狠厉,对着纪暮一向阴阳怪气,现在的司青阳好歹还披着人皮,纪暮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生气。


    “纪总与我像一路人。”司青阳看着纪暮露出一个阴沉渗人的笑,这下倒有点上辈子的癫狂。


    纪暮脸上漠然,仿佛没看见司青阳的表情变化。


    “司先生大抵不够了解逐行,他出身好,热忱又护短之外,同时兼备成熟理智,更有一份很多人没有的通透,他很清楚自己的选择。”


    隔了两秒,纪暮又补充道:“恕我直言,我和你不可能是一路人。”


    “不,你是。”司青阳有点激动,声音突然狠厉。


    “你只是贪恋表哥的温暖,甚至隐隐依赖他,你天生没有真心,无法与人共情,脱去脸上这层皮,你偶尔会厌倦自己。”


    “你聪明、理智,我猜刚刚离去的赵曦对你有所求,而你对他的请求心绪平静。你不会心疼,你只会觉得麻烦,所以你会衡量,你既不会答应也不会拒绝。”


    纪暮狭长双眸脸上涌入一层冰,“你查我?”


    “我只是出于对表哥的关心,了解了解纪总的过往,我对纪总本人没什么兴趣。”司青阳脸上隐隐得意,像解开了一道复杂的答案。


    纪暮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司青阳,“不仅吧!你还跟踪、偷拍,将我和逐行的相处日常打印成册送给渊哥。”俩人从无息山回来的路上,司逐行已提过这件事,司逐行猜不透,纪暮却瞬间将目标锁定在司青阳身上。


    “你知道逐行喜欢我,但你不希望他喜欢我。”


    “虽然你对我没什么兴趣,但你从第一眼见到我,看见我穿着逐行的衣服就没掩藏好厌恶,所以我也查了你的生平。”


    “你曾经被霸凌,十四岁时想轻生,是逐行将你救回来,一路护着你直到他高中毕业。但你瞒着逐行,将所有霸凌过你的人加倍报复回去。”


    “你无辜,但也不算冤枉。被霸凌过是真的,刻意被霸凌引起逐行注意也是真的。那时你也十几岁,和逐行从小认识,本没必要刻意去拉近距离,我猜,想让你靠近逐行靠近纪家的人,是你的父亲司骛。”


    纪暮有两辈子的记忆,有些事上辈子没查清,时间湮灭了许多证据,重生后,比起脱离纪家,他最先找人去查司青阳这对父子。


    纪暮将司骛送上法庭,司青阳将司骛送上断头台,这期间不可能没有缘由。


    “逐行是个人,他需要平等的尊重和坦诚,即便是他的亲生父母也不会随意干预他的生活。偷拍跟踪这件事,我不认为是一件小事,也不会瞒着逐行。你查我,对我的性格抱有自傲的揣测,在我看来有些幼稚可笑。现在我和逐行在一起,他是我的爱人,所以我们才是一路人。”


    司青阳捏着手里的文件隐隐变形,脸色阴沉至极,甩着门离开。


    等办公室恢复安静,纪蓦捏紧了眉头,脑子里回应着司青阳的话,他说得不完全错,至少司逐行没推开郊区小屋之前的自己确实无法与人共情。


    司逐行陪着他走过黑暗迷惘,教他表达情绪,与自己相处。


    陪着他抵抗过全世界,他从中学会人类的感情。


    纪暮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正打算拨通电话,心念之人刚好在同一时间打来电话。


    纪暮按下按下绿色键,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电话那头司逐行好像被人缠住,隔了两分钟才安静下来。


    “抱歉,暮哥,刚刚有人问了一些问题。”


    “嗯。”纪暮已经猜到。


    “你现在在的地方还有人吗?”纪暮接着问。


    “没了,特意找了个安静角落,给你报个平安。”


    “你什么时候回来?”纪暮问完才发现,这个问题刚刚送人离开时才问过。


    电话里传来一阵笑声,司逐行又认真说道:“比赛要封闭式训练三天,第四、第五天正式比赛,比赛完我立马回来。”封闭式训练的主要原因是主办法有统一的比赛项目,参赛选手在此之前都没接触过,所以提供了三天的练习时间。


    等司逐行说完,纪暮低沉的声音从手机传出:“逐行,我想你了。”


    想得心疼,纪暮从未想过,有个人出一趟差就能带走他所有的眷恋。


    第50章 第 50 章 我来求逐行收留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重生后, 纪暮有意靠近,下意识迁就,就像给司逐行开通了进入他世界的免费入场券, 将余生慷慨尽付于一人之手。


    那人仗着唯一的入场券走遍他内心每一个角落,日复一日,纪暮看着那人替他悲喜, 看着那人爱上一片荒原,带着落日的温柔与热烈不肯回头。自此以后, 纪暮循规蹈矩、平淡无澜的生活开始像脱轨的火车无法掌控。


    俩人一起吃饭,上下班,确定关系后司逐行熟练地窝到纪暮床上,很轻易在纪暮身侧找到满意的位置。


    纪暮也随着他。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清高至极的人, 与司逐行的这段关系,他慢热、犹豫,不及爱人一半的勇敢炽热,可第一次低身亲吻对方眼睛时,他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纪暮多活了一世,深知生命无常, 有些遗憾比死亡本身更令人难以接受, 他亦知晓自己没有多少爱人的能力,两辈子也只得这么一个爱人, 自然宝贝放纵些。


    司逐行年轻,喜欢熬夜,晚睡晚起的习惯像爱甜之人戒不断的奶茶。


    前几天纪暮忙到连吃饭时间都要压缩, 但再忙,睁眼闭眼都能看到同一张脸,出门回家都有一个拥抱。


    纪暮喜欢将司逐行揽在怀里, 短短几天内习惯了对方的体温。


    在遇到司逐行之前,纪暮的生活很规律,或者说平淡,一年到头好像没什么意外,司逐行离开的第一天,纪暮感觉生活中空了一块。


    纪暮感受到一个词,羁绊。


    再然后,等待、离别,两个和死亡一样逃不开宿命的词,悄无声息,竟也体验个遍。


    这些感觉前世的纪暮并非没有察觉,但站在朋友的身份,纪暮永远不会去细想。


    司逐行衣服很多,纪暮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将自己屋内最大的衣柜辟出来给司逐行。


    但打开衣柜,里面也仅挂着几件衣服。


    客厅、沙发、浴室,司逐行的痕迹不算明显,但纪暮能明显感觉到这不再是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参赛通知来得突然,比赛时间隔天展开,司逐行一行人只好早起赶飞机。


    自司逐行和纪暮报过平安后,一颗心扑在这场赛事上。


    参加培训的十二家游戏公司,每家各派三人参加比赛,训练时成绩公开,大家可以通过数据观看每一场比赛的成绩和进步。


    司逐行第一天训练结束十一点,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回酒店,刚和纪暮视频没几分钟就倒头睡去,连脸都忘了洗。


    第二天晚上,司逐行训练到晚上十点。


    刚出训练室就给纪暮打电话。


    纪暮一接通,手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有讲话声,脚步声、哈欠声······


    纪暮已经猜到原因,低沉嗓音通过耳机传入司逐行耳朵:“为什么不回住处再给我打电话?”


    司逐行张口开始胡说,“忙碌了一天,给异地恋的男朋友打个电话稳固感情,免得他出去拈花惹草。”


    司逐行心情好,不紧不慢踱步而行,看着异乡的月亮和陌生的风景,给纪暮现场语音直播。


    曹羽识趣,听见上司打趣男朋友时就拽着任玠往前快走几步,保持与司逐行的距离。


    纪暮听了,眸里闪过一抹无奈,“净胡说,我们不会有异地恋。”


    司逐行喜欢纪暮一本正经说情话,精致眉眼微微上扬,低低笑出声,“好,我也不喜欢。”


    司逐行刚说完,眼前出现一个陌生男子。


    男子看着高大英挺,看见司逐行的脸后眸光闪过一抹惊艳。


    司逐行莫名,等对方先开口。


    “哥们儿,我观察了你一天的战绩,很喜欢你的游戏风格,能不能加个微信,比赛结束我约你打游戏。”


    没等司逐行回复,那人继续道:““我祖籍也是宁城,这么说来我俩也算半个老乡。”


    司逐行不认识男子,听完指了指耳机“,委婉拒绝。


    “不好意思,在和家里人通话,不方便。”


    男子从后跑过来,没料到司逐行在接电话,只好讪笑两声,“抱歉,打扰了,我明天再找你。”


    男子说完走向他的朋友,在司逐行看不见的地方,视线几次落回他身上。


    纪暮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安静听着司逐行的声音,手指轻轻叩响杯子。


    “什么人?”


    司逐行想了想,不记得对方具体的公司,开口道“竞争对手。”


    纪暮听了低低闷笑出声。


    “你笑什么?”司逐行好奇。


    纪暮明知司逐行看不见,仍忍不住摇摇头,“没什么,好好看路。”


    被人放在第一位,总是开心的。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司逐行很快回到公寓。


    本次参赛选手的衣食住行自己解决,司逐行对生活品质有要求订了高档酒店,刚回到房间就躺倒在床上。


    纪暮很了解司逐行,为了避免对方像昨晚一样一觉不醒,哄着让人先去洗澡。


    司逐行洗好澡,和纪暮开视频。


    此时纪暮已经靠在床上,见司逐行半干的头发,不由皱眉。


    “逐行,先去吹头发。”


    司逐行是真的很不喜欢吹头发,以往纪暮帮他吹,动作温柔有耐心,司逐行乐得轻松。


    现在纪暮不在,他就像脱缰的野马,睁着眼说瞎话。


    “找过了,没找到。”


    “浴室没有,客厅没有,整个酒店都没有。”


    纪暮看着视频里一边胡说一边自己先忍不住笑的人,不由扶额。


    “那你拿块毛巾擦擦,我看你发尾还在滴水。”纪暮退而求其次。


    司逐行这次倒是听劝。


    俩人絮絮叨叨聊着,不多久,视频里又开始没声。


    纪暮手头的工作还没收尾,一边听着司逐行绵长的呼吸一边加班。


    他舍不得关视频,又担心明早司逐行会迟到,睡前发消息给曹羽和任玠帮忙叫人起床。


    第三天,纪暮的办公室传来两声敲门声,纪暮一抬头,司母优雅站在门口。


    纪暮连忙起身,一道身影从司母身后钻出向他跑来,“纪叔叔,好久不见。”


    正是司文桉。


    纪暮感觉他又长高了不少,伸手揉揉他的脑袋。


    俩人谈恋爱后,纪暮第一次见司家的人,司文桉是晚辈,纪暮没什么想法。司母却不同,温和娴雅、大病初愈,纪暮面上不显,心里一阵发虚。


    司母手里提着一些吃食,纪暮放开司文桉后,连忙走过去接过,态度恭敬,“阿姨,您身体好些了吗?不巧,这几天逐行不在。”


    司母眼里带着平静的笑,“好些了,劳烦你记挂,小纪别客气,我知道阿行不在,今天就是特意来探望你的。”


    纪暮将人引到沙发上,给两人各倒一杯水。


    “阿行这孩子,我们小时候半放养,他的工作性质与他爸他哥不同,一毕业又搬出来住,我和他爸平日里怕他有压力也不敢打电话,昨天发消息问才知道他要外出几天。”


    纪暮知道司家人的情况,他们这一家人相亲友爱,互相尊重,却不会各自束缚,纪暮觉得这样的家庭很好。最好的亲子关系下有最大的自由,进退也有极大的底气。


    “阿姨找逐行有什么事?或许我可以代劳。”


    司母是司逐行的血肉至亲,对自己一向礼遇关怀,纪暮和司逐行都知道同性不被许多人接受,也不打算将这份感情藏得不可见人,现在也只能多多表现,让二老更容易接受。


    司母看着纪暮认真神情,连忙示意纪暮别忙活,也招呼纪暮落座。


    “没什么事,小纪别多想。今晚跨年,本来想让阿行带你回家一起吃年夜饭,但现在阿行不在,冒然请你上门怕你拘谨,也怕我们招待不周,正纠结,阿行说可以给你带吃的,正好文桉经常念叨你,我带他来看看你,希望不会打扰你工作。”


    纪暮听闻,没来由的想念司逐行。


    “阿姨说得哪里话,我孤身一人,能得文桉和您惦记已是三生有幸,不麻烦。”


    司母抬眼看了看纪暮,对方说这话时依旧温和有礼,没有自怜,亦没有客套,仿佛在讲述简单的事实,司母看着心疼,轻轻拍了拍食盒,“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饭菜和糕点,厨艺一般,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小年轻的胃口,不嫌弃的话,小纪中午可以当午餐吃。”


    纪暮上辈子因着司逐行尝过许多次司母的手艺,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大厨,但也不错。


    “不会嫌弃,常听逐行说您厨艺不错,今天正好有口福,也不用头疼中午饭吃什么。”


    此时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纪暮也不可能当着司母的面直接吃饭,见她忍不住打量四周,提议道,“阿姨以前来过我们公司吗?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四处看看。”


    司母确实是第一次来,含笑点头,“麻烦小纪了。”


    纪暮先从俩人的办公室讲起,司母绕到司逐行工位,司母拿起两张相册,纪暮看了眼相册内心突然一咯噔,有点尴尬。


    两张相册都是俩人的合照,一张是俩人走在息山谷樱花小道上的背影,另一张是被陌生摄影师帮忙拍摄的坐在长椅上的照片,俩人笑看着对方。


    纪暮也不清楚司逐行什么时候打印。


    司母看了半响,悄声问纪暮,“小纪和阿行认识多久了?你们两个感情不错。”


    “大概半年,逐行仗义开朗,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他。”司母问得寻常,纪暮回复前却斟酌再三。


    “真是奇怪了,阿行上次满心欢喜,还说有喜欢的人,可桌上除了他自己的东西,唯一相关的只有小纪,女孩子的物件一个也没有,他和喜欢的女孩子分开了?”司母声音带着一丝诧异。


    司母气质高雅,没想到讲话和司逐行一样直接,纪暮一时被问住,思索良久才回道。


    “阿姨别担心,逐行有分寸。”


    司母点点头,等纪暮终于将人送走,内心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下午,纪舟和纪幸一前一后给纪暮发消息,问纪暮要不要回家吃跨年饭。


    纪暮回绝了,自打下午司母来过之后,内心总不能保持平静。


    再晚点,赵曦发来一个探头的表情,隔了三分钟发了文字,也是问纪暮要不要一起吃饭。


    纪暮仍回绝。


    下午四点,他让公司员工提前下班,回家换了一身衣物赶往机场。


    司逐行的比赛在邻省,坐飞机只要一个小时,纪暮在夜色渐浓时赶到司逐行所在的酒店。


    纪暮自认为藏得好,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却忘了司逐行才是公司真正的大老板,大小群,公司员工的微信无一不通。


    大家在群里欢呼,在朋友圈感谢纪暮让他们提前下班。


    可能也是因为跨年,比赛本来也不是学习,主办方下午就告知他们自行安排时间。


    纪暮到酒店外,正给司逐行发消息,让他忙完给自己打个电话。


    对方看完后直接打视频过来。


    纪暮犹豫两秒接通,看见纪暮一张脸出现在镜头,司逐行笑出声。


    “暮哥,开个后摄像头,让我看看你在哪?”


    纪暮略带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或公司?”


    “因为你和我视频,从来不会将自己完整的脸怼在镜头里,除非我要求。”纪暮不喜欢照相,很多时候开视频都喜欢开摄像头。


    后来司逐行提出开视频的意义就是为了看脸,才将镜头转为前置,但他很多时候会将手机拿远或只露出半张脸。


    纪暮见状只好打开摄像头。


    没两秒,听见砰一声,好像房门被关上。


    紧接着对方调为语音状态,手机里只留一阵急促脚步声。


    邻省与宁城不算远,却因为山脉地形各异天气大有不同。


    宁城十月落雪,邻省却不紧不慢迎来第一场雪。


    纪暮抬头看着天,急促的脚步声逐渐从手机转为现实。


    他很快收回看雪的目光,仅盯着酒店门口。


    一道颀长身影瞬时停顿半响,看见纪暮后连忙跑过来,一头扎进纪暮怀里,连带着纪暮往后退几步


    周围有零星几人,被新雪吸引住目光,没有一道留在他们身上。


    纪暮亲了亲司逐行的发顶。


    “怎么会想着过来?也不嫌折腾……”语气半嗔半怨,眼角藏不住的笑。


    “下雪了,我来求逐行收留。”纪暮配合道。


    司逐行在纪暮身上笑得一颤一颤,“下雪了都不知道躲,再不收留我两都得成雪人。”


    酒店离纪暮的位置不远不近,司逐行一路狂奔,纪暮没看清他的衣服。


    现在一打量,上身白色浅绒卫衣,黑色裤子,脚上黑色长袜趿拉着酒店拖鞋。


    司逐行出门的行李纪暮配合着收拾,现在这身衣裳就是初秋打扮,只适合在开着空调的室内,外面雪天,也不知道加个外套。


    纪暮立马放开拥抱,用宽大的风衣将人兜住往酒店走。


    人间新雪纷纷落在身后。【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