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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万人嫌反派要从良

    第41章 第 41 章 过往种种一点点消磨掉他……


    初时无阙四肢疼的厉害, 血液流出身体的感觉也十分明显。


    后来随着阵法启动,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照在无阙的身上。


    他的灵识里开始闯入不属于他的记忆。


    头颅里的剧痛渐渐胜过身体上的疼痛。


    无阙想捂住额头惨叫,四肢却被牢牢固定, 动弹不得。


    灵识里的场景渐渐清晰。


    一位浑身散发神光的神仙,正站在轮回台前。


    “你一块死物, 为何会生了情爱这种无用的东西。”


    身后人满眼皆是对神的爱恋“我不知道,主人。”


    “那便入人世轮回吧。何日磨去你能爱人的心, 何日回到本尊身边。”


    身后人很是不舍,可他是眼前神仙创造的,不会违抗他的任何命令, 他也不愿违抗他的任何命令。


    于是他站在轮回台前回望,最后说了一句“主人,我是爱你的。”


    他的心为他的神明而生。


    而后遵从他主人的心愿跳下了轮回台。


    昏迷中的无阙无声呢喃着“主人, 别让我走。”


    ————


    灵识中又出现新的场景。


    是一位妇人怀抱婴儿冒着风雨, 在身后一群手持火把的山匪的追赶下,奔向山下。


    那山路陡峭,妇人滑倒无数次, 依旧紧紧护着怀中孩儿, 用肉身替他遮挡乱石。


    惊雷惹得本在熟睡的孩子哭泣, 妇人回望依旧紧追不舍的山匪们, 轻轻晃了晃襁褓里的孩子“会好起来的,等我们下了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爹爹,你外祖父母,你舅舅都会疼你的。”


    “不要哭,好吗, 再忍忍。”


    孩子停了哭声,妇人却沉默着落泪。


    那孩子似懂非懂,伸出小手碰碰妇人的脸颊,而后舔了一口自己的小手,是苦苦的味道,他不喜欢。


    可这味道以后他尝了许多次。


    妇人擦掉眼泪,继续带着孩儿逃命,路途中失了绣鞋,又失了鞋袜。


    那是她出嫁前,一针一线勾勒,还没来得及让新郎官看过。


    她出身的白家虽不是顶级望族,却也是灵首城有头有脸的中等氏族。喜欢上了姓宋的竹马,纵使竹马家道中落,她依旧不离不弃。


    二人未婚先偷偷煮了米,她想着非他不嫁,早些与他就与他了。


    宋郎花言巧语,生米便煮成熟饭。爹爹气得吹胡子瞪眼,娘亲闻讯也晕了过去。


    爹娘要赶她出门,她依旧非他不嫁,迫得爹娘一床锦被就将她嫁了出去。


    那日大风,她嫁的不风光,没有什么嫁妆,宋郎家境贫寒,只雇得起四人抬的小轿子。


    她倔强的抱着锦被,遮掩着显怀的肚子,跨上了花轿。


    她以为她要嫁给爱情,即使将来贫穷困苦,可与所爱在一起她从不曾害怕。


    可花轿停在了一处山脚,大风吹开花轿的帘门,没有迎亲的宋郎,只有满脸刀疤持刀而立的四五匪盗。


    她被截上山,一呆就呆到了她的孩儿宋白玦出世。


    刚刚能下地,她便趁着大雨遮掩,抱着宋白玦逃下了山。


    她脚下皮肉磨得生血,一个个红脚印走至白府,拼命敲打娘家的大门,却无一人理会她。


    最后是她的兄长出面,言说从她愿意嫁给宋锦程起,便不再是她白家人,不顾她还抱着个吃奶的孩子便将她赶了出去。


    她又寻至宋府,却见宋府红绸红灯笼高挂,宋郎不情不愿的走出来,施舍般的给了她包碎银。


    “此生无缘且别过,来生若逢再成蝶。”


    他依旧如往常般,喜欢说些绕口的话,如今出口却再不是缠绵悱恻的情话。


    “我已另娶,新夫人是三大氏族之一的赵氏的嫡次女,其父其兄皆是朝中大官,其姐更是贵为皇后。如此贵女,眼里断然容不得沙子,所以你我婚事就此作罢吧。”


    宋白玦的母亲白灿秋如何能甘心呢。


    她再不顾世家小姐的颜面,抱着宋白玦与宋锦程撕扯在一起。


    于是惊到了那位出门查看的赵氏新妇,将要临产的孩子一受惊,竟是要立马出来。


    新妇是宋锦程向上爬的天梯,万不可出差错,他着急扶着新妇回宋府寻医,再不愿施舍给白灿秋一个眼神。


    白灿秋不服,拽住他的衣袖,不愿宋锦程离开,她怀中所抱也是宋锦程的孩子,凭什么她遭遇如此大难,得到的关心却比不上赵氏一分。


    宋锦程却只觉他碍事,将人远远甩出去“你个失节弃妇,休要再抱着你那与山匪私通的野种,在我门前发疯。”


    “若是还不速速离去,休怪我无情。”


    白灿秋狼狈的坐在雨地里,此刻才注意到四周皆是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群。


    “那被山匪劫上山的新娘子就是她吗?”


    “长的确实好看,难怪那些山匪要大肆宣扬自己抢了个美人。”


    “诶,这宋少爷戴了这么一顶全城皆知的绿帽子,真是可怜。你看这新娘子走时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回来连野种都有了。”


    “可怜什么?这不宋少爷因祸得福,娶了个家世样貌更好的。”


    “诶,诶,我说这事情是不是太巧了,前脚新娘被劫,后脚赵家娘子就嫁进了宋府。我看呀,这赵家娘子说不定是买凶抢人故意做局呢!”


    白灿秋已被逼至绝境,又想到山匪曾说过有姓赵的送过他们许多银两。


    “赵银珠,我不会放过你的。”


    若白灿秋能见到宋锦程贿赂山匪与路人的样子,大概两个同被蒙骗的女人就不会敌对数年。


    白灿秋弃了脸面,抱着宋白玦讲述宋锦程如何哄骗她怀孕,又如何另娶她人,赵家的小姐又是何等卑鄙,趁人之危。


    她饿的连奶水都没有了,在小白玦要和她一起饿死前,她举着小白玦,闹着要滴血验亲。


    赵银珠觉得丢人,宋锦程不愿事情再闹大,于是他们以发善心照顾被山匪折磨疯掉的女人为由,将白灿秋关进了后院柴房。


    宋白玦的身份也最终定了下来——宋府老爷没名分的妾室遭山匪玷污后生下的小野种。


    在宋满盈众星捧月,挑食掀翻桌子的时候,宋白玦已经会搓着小手在冰冷的水里替厨娘洗碗换取一块剩馒头带回去和娘亲分着吃。


    便是这样天差地别的兄弟竟然成了朋友。


    可能是兄弟间特有的牵绊,宋满盈很喜欢和这个同龄哥哥玩耍,宋白玦也很照顾这个小弟弟。


    他们一起手牵手看蚂蚁爬过花园的石子路,一起坐在树下数飘落下来的树叶,也一起去找住在隔壁的崔臻桐玩耍。


    可他们的父母不觉得,他们该是朋友。


    赵银珠拿出锦帕擦拭宋满盈与宋白玦握过的手,吩咐婢女给小少爷好好洗个澡。


    宋锦程则直接闯进柴房,在白灿秋满怀期待的眼神下,恶毒的说出“让这野种离满盈远些,别让满盈染了晦气。”


    柴房门被宋锦程闭上的一刻,白灿秋好像真的疯了,一直尖叫到宋白玦洗完碗筷回来。


    她伸手打掉宋白玦手里的馒头,而后对着宋白玦又掐又拧,直拧的宋白玦胳膊腿上都是青紫。


    “他是我们的仇人,谁允许你去腆着脸和他玩的。”白灿秋恶毒的咒骂着“你身上留着白眼狼的血,你也是个恶毒心肠的。告诉你,想要讨好他们,然后也抛弃我,你做梦。”


    “你一辈子都是疯子生的小疯子,失贞女人生的野种。”


    小白玦却忍着疼,不叫眼泪流下,迈着小腿将馒头捡回来,剥了表面那层脏掉的皮,又举起来喂白灿秋。


    “娘亲说过的,山上什么也没发生,白玦不是小野种。”


    白灿秋愣了一下,突然将白玦抱在怀里,委屈的哭了起来。


    小白玦擦着白灿秋的眼泪“娘亲不哭,孩儿永远相信娘亲。就算娘亲真的在山上有过不好的回忆,娘亲也是白玦白白亮亮的月亮。白玦就算是野种,也没关系,只要是娘亲的孩子就够了。”


    “不是野种。”白灿秋紧紧搂住“我们白玦才该是宋府正儿八经的嫡少爷。”


    白灿秋眼里溢出狠毒的光来“白玦想过好日子吗?想让爹爹待玦儿如满盈一般吗?”


    宋白玦想说他只要有娘亲就够了,可看着娘亲好不容易恢复的生机,还是点了头“想。”


    白灿秋兴奋了起来“你明日带着弟弟去冰湖上画着圈的位置玩,让他站在圆圈正中心。然后你的爹爹就会回来了。”


    小白玦问“会对弟弟造成不好的影响吗?”


    “没有,他有那么多人宠着,会有什么事。”白灿秋蛊惑着。


    小白玦最终点了头,将宋满盈引上了冰湖。


    弟弟掉下冰湖的瞬间,小白玦知道娘亲骗了他。


    他慌忙四处找人,只唤来了崔臻桐。


    崔臻桐急急忙忙将宋满盈捞上来,又将其背回宋府。


    等医师背着药箱匆匆而来,崔臻桐跑了出去,拉着宋白玦就要跑。


    “和我走吧,留下来,你会被他们打死的。”


    崔臻桐见证了宋白玦在宋府过的怎样猪狗不如的生活,被宋白玦坚韧的心感动,时常为他送饭,陪他玩耍。


    崔臻桐承诺过,待他有一日能独挡一面,就把宋白玦从宋府接出来,做他的家人。


    “如今我提前兑现诺言,你快跟我走吧。”


    宋白玦摇了摇头,他不能留下娘亲一个人面对宋锦程和赵银珠的怒火,也放不下自小就体弱总冲他撒娇的弟弟。


    他没逃,甚至在下人来报,只有崔臻桐能救宋满盈性命的时候,他劝说崔臻桐回去见了宋满盈一面。


    他本以为他们的未来还很长,可那便是他幼时彼此懵懂爱恋的全部。


    宋满盈寒气入体奄奄一息,赵银珠气昏过去,宋锦程前来柴房兴师问罪。


    白灿秋气势不落下风“死了最好,死了你就只有白玦一个儿子了。”


    她想拿子嗣拿捏宋锦程,却不知宋锦程一点也不会在乎宋白玦。


    “这样的野种,绝不可能进我宋家族谱。”


    白灿秋情绪激动,扑上去要撕咬宋锦程“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嫁给你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你知道的白玦是你的孩子,名字也是你取的。”


    宋锦程满不在乎“那又如何,我需要的是一个贵族女子生的血脉,而不是你个被赶出家门,失了贞洁,毁了名声的疯女人生的说不清孩子来源的野种。”


    “你错就错在不该在嫁给我前和白家断绝关系,错就错在不该在我另有良配时出来搅局。你所遭遇种种不过是对你错误行为的惩罚。”


    “那那些情爱呢?都是骗我的吗?”白灿秋眼神迷茫。


    宋锦程态度坚定“是。”


    白灿秋尖叫着伸出长指甲扑向宋锦程,想将他的脸刮花,却被侍从拦住。


    “来人,送这疯女人去西山尼姑庵里修行,务必叫她每日抄写佛经三百遍替我儿祈福,再与佛前磕头三百为我儿赎罪。”


    一句话定了白灿秋的下半辈子。


    宋白玦不舍,扯着娘亲的袖子不愿意放开。


    宋锦程亲手将他们母子拉开,而后冷冷的将宋白玦甩在柴火堆里。


    “从今日起,停了他的饭食,让他在柴房里自生自灭。”


    说罢宋锦程便甩袖离开。


    随着众人离去,柴房门窗皆被钉死,唯留白玦一人自生自灭。


    亲生父亲竟要将他活活饿死。


    ————


    白玦捂着饿的发疼的肚子,想着娘亲是否有饭吃。


    他紧紧盯着柴房缝隙,祈祷无论是谁,请来救救他。


    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他在缝隙里看见崔臻桐路过,于是跑到门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摇着房门。


    “臻桐哥哥,救我。”


    崔臻桐砸碎木门,将他抱在了怀里。


    小白玦以为他终于得救,却听崔臻桐问“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又是谁把你关到这里的?”


    他的臻桐哥哥好像不记得他了。


    是因为他差点害死弟弟,所以臻桐哥哥不愿认他了吗?


    幸运的是,臻桐哥哥还是大发善心向父亲求情将他放了出来。


    可令人心痛的是,臻桐哥哥与弟弟定了娃娃亲。


    宋白玦作为差点害死弟弟的罪人成了宋满盈房里出气的木偶。弟弟不再对他依恋,每天变着法子的折腾他,挨打受罚,没饭吃。


    而崔臻桐只是旁观,甚至眼里带着对他的厌恶。


    那日是花灯节,城里规矩举办热闹的花灯会,宋白玦从来没去。


    于是崔臻桐邀请他同去时,宋白玦毫不设防,久违的牵到了崔臻桐的手。


    他们走在人流里看着各色花灯的小摊,他松了崔臻桐的手在他皱皱巴巴的荷包里掏出几枚攒了很久的铜板,说要为弟弟和崔臻桐买一盏最简单的莲花灯,在上面写上他的祝福,希望弟弟和臻桐哥哥可以平安喜乐,希望他们能百年好合。


    他会乖乖走到角落里,默默祝福他们。


    可他再抬头,崔臻桐已被人群挤远,只剩个衣角。


    宋白玦拿了花灯,匆匆忙忙向那衣角追去。


    最后在暗巷子里,他瞧见了衣服的主人,却并不是崔臻桐。


    他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如果那算家的话。


    “哥哥,我想回家。”灵识里的孩子卷曲在寒风肆虐的街角,无阙的眼角与那孩子挂上同样的一串泪珠。


    ————


    画面再转。


    宋白玦成了人牙子手中赚钱的工具。


    棍棒抽打中,学会一些简单的杂技,拿着个小破碗沿街卖艺乞讨。


    与他组成搭档的小孩,比白玦早来,对白玦照顾有佳,带白玦熟悉环境,填补白玦空洞的心,但嘴里总是嘟囔着“我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总有一天,我父亲母亲会接我回去。”


    可这小孩长的黑瘦,大家都叫他小黑炭,那有一点富家少爷的样子。


    那小孩总是心高气傲,不愿意卖艺。


    白玦为报答他,一人乞讨两人份的钱,只是不能答应小黑炭一起逃跑。


    他们是搭档,一个人跑掉,另一个人会被打死的吧。


    在又一次宋白玦拦住逃跑的小黑炭时,小黑炭情绪激动地指着远处渐渐走远的一对有钱夫妇。


    “你快放开我,那就是我的有钱娘亲和富商爹爹。”


    “我要和他们走,我好不容易遇见他们的。”他跪下来恳求宋白玦“白玦,白玦,这可能是我唯一逃跑的机会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白玦放过了他,可谁又来放过白玦呢?


    可白玦想起了娘亲,他也很想很想和娘亲团聚。


    于是白玦松了口“你去追他们,我往另一个方向跑,引开那些躲在暗处的人。”


    小黑炭欣喜万分,他承诺道“白玦,谢谢你,等我认祖归宗,一定回来救你。”


    可他也失约了,白玦再未见过小黑炭。


    作为逃跑的惩罚,人贩子敲断了宋白玦的腿,他从卖艺乞讨的小孩群里挪到了靠身体残缺博取同情的小孩群里。


    只是抱着残腿躺在发霉的草垫子上时,他总望向远方。


    人牙子踩着他的断腿笑他“还在想那孩子回来救你?他是我花了五文钱从花楼女子手上买来的小孩。”


    “我亲眼看着他出生,他是不是真少爷,我清楚的很,也就你这么个笨蛋信他。”


    白玦不信,人牙子只是想毁掉他的希望而已。


    可一日,一双熟悉的绣鞋出现在眼前,正是那日小黑炭说的父母。


    他们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锦衣玉食养大的。


    五个铜钱落进宋白玦眼前的碗里,宋白玦问“你们还有其他孩子吗?”


    妇人惊于这脏兮兮的小残废居然不是哑巴。


    “没有。”


    明明不是无阙亲耳听见的回答,他却忽觉胸口疼的厉害,裴温言施展在他心上的护罩又碎了三分。


    ————


    任谁也没想到,宋白玦一个断腿乞儿,能有一日得踏仙门。


    会须君是他的恩人。


    从天而降,没有原因,拉他出泥潭,脱他众生苦,给予他无限的宠爱。


    可这样的神仙人物又如何是宋白玦一介凡人可以独占。


    几道天雷,会须君终是顺了天命,收了天之骄子裴温言入门。


    宋白玦叫自己不嫉妒,不难过,做好一个师兄该做的。


    他替师弟安排住处,置办日常用品,师弟却有奴仆成群,杂务从不经手,吃穿用度皆是上等。


    他下厨为师弟烹饪,师弟却早已辟谷,任由满桌菜肴冷掉,未看一眼。


    他带师弟去寻尘世烟火,逛遍热闹街市,师弟却全程绷着脸,似是不情愿。


    他不是个称职的师兄,哄不得师弟开心,想通后,他不再上赶着讨好,作为旁观者见证他师弟一次次的风光。


    师弟修炼进展神速,不断刷新少年天才的定义,是真正的天道宠儿。


    与之相对,宋白玦也笨的很突出。


    筑不了基,学不会阵法,仿佛有人锁住了他的周身筋脉,一点灵力都挤不进去。


    本就出身低微,又有天之骄子从旁衬托,白玦处境越发艰难,耳边总有人悄声说他不配做会须君首徒。


    成年的冠礼上,裴家家主携礼三百箱,为裴温言庆贺。天下叫上姓名的年轻翘楚皆挤至裴温言身侧。


    礼典上另一位主角宋白玦被挤在角落里,可有可无。


    裴家主家主走至宋白玦身前,却取了测试灵力的石盘。


    “不知修仙界第一人会须君的首徒可敢伸手一试,测测灵力有几何。”


    宋白玦将手藏至身后,在众人鄙夷的眼神里强撑着腰杆“凭什么你想测就测,我偏不。”


    众人沉默着,用无声的压迫,迫他主动伸手受辱。


    宋白玦望向裴温言,裴温言却并未接收到宋白玦求助的目光,此刻正握着一个小辈的手腕教他如何使剑。


    没有救星,宋白玦只想逃,逃的远远的,可师尊还没来,他此刻走了会丢了师尊的脸面。


    终于在白玦与裴家家主僵持许久后,会须君踏剑而来,落地先走至宋白玦身旁,牵着白玦的手将他带至高台显眼处。


    虽然路上又引得众弟子嫉妒,暗暗嘲讽。


    可能只要呆在师尊身边,白玦便觉得心安,其他声音他都可以不在乎。


    师尊拿出一顶白玉冠,亲自为他冠上,就要正式定他为下人宗主。


    众人哗然,叶亦生带头反对,众弟子跪拜于地,表示不服。


    裴家家主走至前来“我儿何处不如这卑贱乞儿?”


    一句话将宋白玦贬的一无是处。


    宋白玦与裴温言远远对视,两相沉默。


    宋白玦的手藏在身后微微的发抖,迟迟不敢伸上前“师尊,这是给我的吗?”


    会须君却态度坚硬,将腰牌强行放进白玦手中,这宗门是他创立,他想给宋白玦,没人能改变他的意见。


    “对不起,师尊,我如果可以稍微强一点,就不会丢你的脸面了。”


    会须君伸手轻抚白玦后脑。


    “旁人言语皆是虚无,不必在乎。”


    宋白玦却不能不在乎,冠礼结束,他似生了心魔,将平日本就很长的练剑时间又加长几倍,不眠不休却毫无进步。


    后来,他的心魔居然化成实体,成了一道有人型的黑影。


    黑影蛊惑他“后山禁地里有一本双修秘籍,与灵力充沛的人双修便可获得对方的修为。”


    白玦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宗门大比日,有些心动,他要留住师尊的偏爱,他不要再丢师尊的脸“会对双修之人有影响吗?”


    黑影飘到他的脸侧,几乎要亲上宋白玦的距离“是双方皆有益处的双修秘法。”


    宋白玦安下心来,去禁地寻秘籍的路出乎意料的好走,很轻松就拿到了秘籍。


    秘籍拿到手,宋白玦却犯了难。


    找谁双修呢?


    黑影装作漫不经心的在宋白玦周围转了三百圈,宋白玦都没有看见他。


    忍无可忍的黑影自荐道“和我不就正正好。”


    “可你是我的心魔,我怎么能和自己双修呢?”宋白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黑影。


    黑影这才想起自己给自己定的假身份是宋白玦的心魔。


    到嘴边却吃不到,郁闷的黑影咬牙切齿的推荐会须君“你师尊是修仙界第一人,你和他双修定能成功。”


    宋白玦红着脸摇头“师尊对我如师如父,我怎么能大逆不道窥探师尊呢?”


    黑影不安“那你想和谁?”


    宋白玦想了想,忽然想起那日裴温言曾在师尊面前要与他结为道侣,况且二人修为都提高,他们师门就更强大了。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当宋白玦回答“我师弟”时,黑影不可思议的绕着宋白玦乱飘“他那么古板,怎么可能和你双修。”


    “他说过的,他愿意和我结为道侣。”


    黑影扶着脑袋看笑话般等宋白玦如何在裴温言这道墙上撞的头破血流。


    可宋白玦真靠傻乎乎一颗一颗种桃树,打动了那无情无欲,唯有家族荣耀,唯有修炼的天之骄子。


    裴温言不顾家族阻拦,召集天下人见证他与宋白玦的结契仪式。


    二人洞房花烛,黑影绕着会须君团团转“你就不着急?”


    会须君不言语,自顾自画着画,只是画旁两滴滴出白纸的墨,出卖了他的心。


    黑影不再管他,飘至裴温言与宋白玦的新房,从窗缝悄悄挤进去,却看二人已是干柴烈火。


    一想到宋白玦的羞态在另一个男人身下,黑影就气得牙痒痒。


    他隐藏身形飘至宋白玦耳侧,将一小瓶朱砂墨水给宋白玦“此双修秘法若是双方结契,便会损伤被吸食修为的人。”


    “所以若不想看裴温言爆体而亡,你便用此瓶中朱砂墨水与他结契。”


    宋白玦犹豫再三不敢拿裴温言的性命冒险。


    “夫君,你转过去一下,我有些害羞。”


    裴温言如他所愿转身,对宋白玦百依百顺。


    宋白玦拿朱砂墨水滴在结契法阵里,而后叫裴温言转身。


    裴温言转身后,迅速的吻上宋白玦的双唇“仅仅是片刻不见你,我便想你想的快要死掉。”


    武痴开窍,竟也学会说情话。


    宋白玦红着脸推开裴温言“夫君,该你了。”


    裴温言却抽出头上发间插着的玉簪子,交给宋白玦双手握住,而后自己握住宋白玦的双手,带着宋白玦的手将簪子深深插进自己的心口。


    裴温言胸前顿时血流如注。


    宋白玦尖叫着将簪子扔开,裴温言却拿一指抵住他的唇“嘘。”又引着宋白玦伸手摸他胸口的血迹,而后将宋白玦沾了他心头血的手,轻轻摁在了结契法阵上。


    “娘子亲自取我心头血,绝不做假。”


    宋白玦心虚的将手抽出来,作为补偿,尴尬的邀请裴温言继续洞房花烛。


    一夜情深,黑影一夜未眠,不过到了一半就再不能忍受,飘回会须君身旁。


    “你是数王八的吗?这么能忍?”


    会须君依旧不语,却捏碎了手中杯盏。


    第二日裴温言发现,自己修为尽失,过去他做任何事都觉游刃有余,此刻身体却笨重的厉害。


    他先是寻求宋白玦的帮助。


    宋白玦正要和他解释,刚说了半句“是我练的一本双修禁术。”


    会须君已推门而入“本尊听闻温言身体不适,便叫人先送你回裴家静养几日,如何?”


    两个弟子听令立刻上前,那有问裴温言的意思。


    “你们是一起合谋?”裴温言恨意不断增加,师尊竟与师兄合谋害他“宋白玦——,你就这么对我一片真心!!”


    “休得胡说。”会须君对裴温言施展禁语咒,挥手叫弟子将裴温言带走。


    看也未敢看床榻上的宋白玦一眼。


    床榻上尚且为师尊突然而来呆愣的宋白玦与昏迷的无阙同时呢喃“师弟,对不起,我没想害你的。”


    裴闻言的护着宋白玦心脏的护罩至此仅剩岌岌可危一小片还在发挥作用。


    ————


    会须君刚出房门,黑影又飘来“哈哈,终于忍不住了吧。要本座说,你就该放开自我,随心而为,把宋白玦关在卧房里独享,你日日拘束着自己有什么意思。”


    会须君眉间发黑,挥手挥散黑影“你休要再去招惹他。”


    “我偏要。”黑影步步引诱,诱宋白玦走上歧途。


    会须君忍无可忍,在宗门大比时随便找了个由头将宋白玦关进了他施展阵法,隔绝黑影的寒牢,却给宋白玦留下一个残害同门的名声。


    会须君用从未曾对宋白玦用过的严肃语气说道“好好反思,不要再接近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宋白玦低着头,扯着会须君的袖子“师尊,不要抛弃我,我会改的,我会改的。”


    可会须君没有理会他的乞求,冷冷甩袖离开,他怕他再留下来,会忍不住接纳黑影的提议,将宋白玦关进他的卧房,让他再见不到其他人。


    会须君走了,黑影却从他身上跳下来,又来到了宋白玦身边。


    看着被师尊抛弃后跪在冰面上哭的伤心的宋白玦,继续刺激他“你太差劲了,你的师尊不要你了。”


    “他会将你从踏云门弟子的名册里勾掉,他会有新的徒弟,你再也不会见到他。”


    “你会活活冻死在这个寒牢里,连灵魂也被禁锢在冰层里,永远永远出不去。”


    “不要。”宋白玦痛苦的双手抱头“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要做孤魂野鬼,师尊救我,师尊不要抛弃我。”


    黑影又化作实体,捏着宋白玦的下巴,让宋白玦满脸泪水的脸朝向他“想出去吗?想出去就来主动吻我。”


    宋白玦这时才发现黑影已化成了人型,一个有九分像师尊的人型。


    “来啊,吻我。”


    黑影的话太有诱惑性,宋白玦的大脑完全不能思考,只是记住了吻他就能出去见师尊。


    于是两个人的嘴唇最终贴在了一起。


    黑影哈哈一笑,身上封印解开,成了后来的久幽魔君。


    他边加深那个吻,边抱着宋白玦将寒牢砸了个稀吧碎,以向会须君宣战的高傲姿态,冲出寒牢开始为祸世间。


    他在远离四大洲的大洋上空修建魔城,在魔城上又建高耸入云的摘星阁楼,阁楼最高层便是他的魔后宋白玦的房间。


    他将想要去寻会须君的宋白玦缚在那张专为他定做的大床上,夜夜笙歌,纵情自我。


    他报复所有宋白玦的仇人,将罪名尽数推在宋白玦头上,防止他重回会须君身边。


    同时他一次次向会须君炫耀宋白玦是他的所有物,而会须君这种只懂忍耐的家伙,只能看着他将宋白玦吃尽。


    最终会须君忍无可忍,与久幽魔君在修仙界众人面前大战三百回合。


    久幽狂妄自负,不将会须君放在眼里,大战前还又吻了吻他的魔后“等我杀了你师尊就回来。”


    宋白玦瞪大眼,想将嘴里塞的绸缎吐出去,或是挣动手腕红绸却一点用没有。


    眼睁睁看着二人持剑斗法。


    最终会须君拿出一副画,久幽见状脸色大变,迅速后退,却已迟了。


    “为了所谓的天命值得你拿出这梦轴来?你要与我困死在这轴里?”久幽魔君质问。


    会须君却施法未有丝毫停顿“为了这天下人,本尊觉得值得。”


    “那宋白玦呢?你也不管了?”久幽说“你可知他现在有多少仇敌?如若失了你我,你觉得他能活个几日,纵使侥幸不死,这些人又会如何残忍的报复他,你也全不管了吗?”


    梦轴启动,会须君神态平静任由自己被吸进梦轴“本尊不能让放任自我,领宋白玦继续危害天下。”


    久幽却不甘心,他最后留下话来给宋白玦“带着天上仙丹两粒,去绮梦宗解这上古梦卷。”


    “本座等你,你的师尊也再这里等你。”


    灵识里宋白玦最终吐出了嘴中绸缎,挣开了身上缚着的红绸,他奔向梦轴,只来得及看见师尊残影消失在轴里。


    “师尊——师尊——”


    灵识外无阙也随之大喊“师尊!”


    接着心脉上所罩护罩全部碎裂,无阙也随之醒来。


    第42章 第 42 章 情爱最是无用之物


    会须君最后回头与无阙交待“从良向善, 不许再为恶,也不必再找我。”


    “久幽在哄骗你,莫要再上当。”


    而后会须君便消失在了宋白玦眼前。


    “师尊!”无阙大喊着, 猛的睁开眼。


    入眼却是裴温言关切的眼神。


    “我在这里。”裴温言抱着无阙用温暖的怀抱给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无阙昏迷时心上护罩完全碎裂,气运随之回到裴温言身上。


    他刚刚重新拿回自己的力量, 就见身侧素玉的身躯慢慢消散成金沙,漂浮于空中, 向远处去。


    气运归体,尸身成沙,再加之那日门外叫嚣的纪慈, 裴温言便知不妙,匆匆赶来新洲。


    果然见纪慈在对无阙做坏事。


    裴温言不多说一句废话,飞身至无阙身边将无阙抱下祭台阵法。


    纪慈欲拦, 二人刚准备打斗, 无阙喊着师尊二字醒来。


    裴温言再顾不得其他,将无阙牢牢抱在怀里安抚。


    刚刚醒来的无阙神智混乱,头痛欲裂, 待眼前能清楚识物, 映入眼帘的裴温言直接惹哭了无阙。


    “放开我, 我不要你碰我。”无阙挣扎着就要从裴温言怀里出来。“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要你了,你去找你的师兄吧。”


    裴温言不想无阙因为自己舍命救他而有压力,没有解释,只是认错“是我的错,夫君知错了,再不走了,好不好。随便你怎么惩罚, 我皆不躲闪。”


    无阙的情绪看起来是好了些,他紧紧搂住裴温言的脖子“师尊,为什么我只是个替身呢。我真的真的好想也有人喜欢我。只是喜欢我,不是因为我长的像其他人。”


    “可是为什么,我只是个替身,你们都在我的身上找别人的影子呢?”


    冷心冷清,只与剑术相伴的裴温言,此刻眼里确实无限深情,他轻轻拍着无阙的后背,耐心安抚他“不是替身,你一直是你自己。”


    无阙却忽然使力,用牙狠狠咬向裴温言的后颈,硬生生撕扯下一块皮肉。


    无阙嫌弃的吐掉这块血肉“骗人,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想让别人进入我的身体,你们想让我死。”


    “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无阙挣扎着紧紧拿双臂抱住裴温言,手指用力几乎要插进裴温言的后背“我会带你一起下地府。”


    裴温言后颈血流如注,无阙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刺进他后背的骨头里。


    可他还是耐心的解释“你忘了吗?我给你变换过容貌。”


    说罢,裴温言施法将换脸的禁术解开,而后在无阙眼前招出一面水镜。


    无阙在那镜中看见了一张温润如玉,没有攻击性的脸。


    镜中人面染脏污,发丝凌乱,却掩饰不掉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他皱眉,那水镜中的美人面,好看的眉眼也跟着微微皱起。


    他勉强自己扯唇,镜中美人也一副笑中带愁的样子。


    此刻无阙终于想起来,自己原本是长这样的,跟刚刚那段记忆中宋白玦一模一样的容貌。


    但无阙还是有些委屈“那素玉又是谁?”


    裴温言有问必答“素玉也是你,是你转世的第二世。”


    “哦,我不记得了。”无阙想努力的想起来,但只惹得一阵头痛。


    上一世的记忆又怎能是如此轻易就能想起来的。


    “那处阵法能帮你想起前世过往吗?”裴温言问。


    “是。”说到记忆,无阙不由自主想起刚刚记忆里自己与裴温言洞房花烛的抵死缠绵,羞红了脸。


    以及一点点利用裴温言双修提高修为又不小心抛弃他的愧疚。


    “那要不要再睡一会,把所有的记忆全部拿回来。”


    面对裴温言的提议,无阙晃了晃头“很疼。”在阵法中,他的脑袋就像要炸掉一样疼痛。“而且他们让我挖矿,差点逼疯我,还想让我死,他们在这里,我不能安心的闭上我的双眼。”


    顺着无阙的视线,裴温言冷冷的看向纪慈“这次不会了,我会为你护法的,没有人能靠近你。”


    无阙还是依恋裴温言的,裴温言是把他从药卢里救出来,处处包容疼爱他的人,纵使中间有了误会,如今已弄清自己就是宋白玦,那裴温言应该不会再离开他。


    如此想着,无阙点了头。


    裴温言便将无阙放回祭台,但不同的是,他为无阙加了一层护罩来过滤从天上射下的光束的威力。


    无阙看着裴温言做完这一切,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将无阙放回祭台,大概是裴温言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他后来无数次想如果当时他没将无阙放上祭台,那么接下来的故事会不会不一样。


    他与宋白玦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他此刻只知道要护无阙周全。


    站在一旁的纪慈已忍耐许久,眼见裴温言忽然出现将无阙抱离祭台,就要毁了他所有的努力,他几次上前想阻止裴温言都被裴温言用护盾隔离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裴温言与纪慈在模糊不清的护盾内交谈。


    终于护盾被裴温言随手一挥散去,纪慈瞅准时机主动出击,没人能阻止他找回素玉。


    裴温言依旧是惯常的自信,在纪慈冲向他时微微侧身,而后左手凝聚灵力,瞬间攻向纪慈的双膝。


    纪慈腿部猛然受创,双膝落地狼狈跪于地面。


    裴温言居高临下冷冷说道“下等贱奴,有了一点权势就敢伤害本尊的人。今日便叫你知道为奴本分。”


    裴温言施展威压,将纪慈强压在地,纪慈的脸被迫紧紧贴在肮脏的地面上。


    新洲的侍从欲上前解救。


    纪慈追求平等,人人皆有活下去的权力,此刻他知道裴温言实力恐怖,纵使侍从全冲上去也只是白白送命。


    他并不想让侍从们替他送命。于是命令侍从们走开,自己伸手招来折扇转动手腕击向裴温言。


    裴温言并不躲闪,速度极快的抓住纪慈的手腕,而后咔嚓一声,折断了他的手腕。


    纪慈忍着疼痛又用另一只手向裴温言攻击去,他一定要复活素玉。


    可裴温言气运之子的实力过于恐怖,纪慈的挣扎,在他眼里如此的可笑。


    不出意外,纪慈攻出的手又被裴温言如法炮制折断。


    裴温言松开纪慈的手,将其纪慈狠狠甩在地上,而后一脚踹至纪慈胸口将其踹飞出去“滚吧。”


    纪慈砸在墙上,喷出一口血来,看着祭台上的无阙,复又提起精神,用灵力操纵折扇化作一根尖锐的木刺向裴温言,被裴温言二指操纵的绝锋剑剑尖一挑,调转方向擦着纪慈的脸颊钉死在墙壁上。


    裴温言冷冷嘲讽“你这样的贱奴,拿什么和本尊争?不自量力,惹人发笑。”


    与此同时,无阙又陷进法阵中,前世记忆的碎片不断进入他的脑海。


    仙魔大战以会须君以身封魔的结局落下帷幕。


    群魔失了主人,如溃败的沙般不成气候,再加之贵为魔后的宋白玦并不想继续这场战斗。


    宋白玦与从家中赶来参战,身染无数魔物鲜血的裴温言对望一眼后,哑着声音宣布投降。


    于是魔物尽数被斩杀,被抓为魔奴的人族尽数被释放。


    久幽魔君为魔后修建的魔城天宫失了魔尊法力支撑,坠于汪洋大海,被林家窃取,改名新洲占为私产。


    而魔宫真正的主人之一的宋白玦却被正道围住泄愤。


    那一日不知有多少正道的剑插入的他身体,又有多少人踩过他的背脊,将他一身傲骨踩进泥里。


    与深陷会须君为自己而牺牲的悲伤情绪中麻木接受报复的宋白玦不同,无阙将希望寄托在不远处的裴温言身上。


    可裴温言什么都没做,全程冷漠旁观,毫无作为,最后冷冷留下一个背影,御剑而去。


    “不应该是这样的。”无阙与记忆中的宋白玦感同身受,身上的疼痛共享,他痛的觉得身体因剑窟窿而四处透风。


    “不是说爱我吗?为什么可以无动于衷。”


    一场折磨结束,宋白玦又被打入监牢受尽酷刑,直到正道人士觉得再不能从他嘴中得到一点好处,定于一个月后在踏云门公审。


    会须君曾为他戴冠,送他掌门腰牌的高台上放了几把木椅,修仙界德高望重的一辈高高在上的坐在木椅上。


    一众正道正中却是刚刚被尊为踏云门宗主的裴温言。


    这宗主之位最终还是与宋白玦无缘,落在了裴温言身上。


    那位与宋白玦一贯有仇的叶长老,扭曲事实,强加罪名,将宋白玦形容的欺男霸女,天理不容。


    “反驳阿,你快反驳阿!”


    无阙替宋白玦着急,幸亏宋白玦经过一段时间冷静,已从会须君离开的悲伤中走出来一些,能够为自己伸张正义。


    可他出言反驳,却没人信他。


    他试图寻求裴温言的帮助,却只得了裴温言一句“休要胡言乱语。”


    将二人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否认曾结为道侣。


    最后审判结果出来,宋白玦沦为修仙界罪奴,被捏碎金丹废了修为,扔进极苦狱三百年,沦为笑柄和玩物。


    “不是说爱我吗?”无阙愣愣的看着极苦狱的结界在他身后闭合,失了护罩的心再没了保护,竟自身开始碎裂


    ————


    极苦狱狂风暴雨,海啸火山爆发,没有击垮宋白玦。


    可一段情却骗得他命尽。


    他已知错,不恋权势不求地位,想要改邪归正,与一人平平凡凡度过一生。


    可一个骗局竟能持续六十余载,在他以为他可以得到最纯洁的爱意时,在他最幸福的时刻变成尖刀刺进他的胸口。


    “我怎么可能会爱你,爱你这样一个卑贱的乞儿,爱你这样一个修仙界的罪奴。”


    李姚的话比那施加恶咒的匕首还要刺痛宋白玦的心。


    无阙看到宋白玦的心好像被剜下来一块,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也一起少了一块。


    ————


    接着是冰层覆盖的寒牢,和苦苦哀求却得不到的仙丹。


    明明是会须君留下的东西,明明是踏云门宗主才能继承的宝物,明明自己才应该是踏云门新宗主。


    可宋白玦不敢抱怨,他已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因而不敢去强求。


    沉默接受心脉上不断袭来的剧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冰冻成暗红色的冰柱,最后彻底失去意识,在沉默中接受自己的死亡。


    ————


    黑暗再次散尽,无阙终于见到了纪慈心心念念的素玉。


    他确实很善良。


    为了弟弟妹妹吃饱饭主动离家,为了救裴温言差点被蜘女毒死,被江湖骗子卖了还担心他这位师父过的好不好。


    可他这样的好人,却并没有好报。


    沦落温香楼受人蹉跎,再遇弟弟被不断羞辱,重回踏云门故地却已是人人可欺凌的外门弟子。


    在目睹了纪慈与素玉如何相依为命后,无阙好像懂了纪慈为何如此执着于复活素玉。


    可若自己和素玉是一个人,无阙想他无法再如素玉一般接受纪慈。


    任谁被人打了一顿扔去挖矿,逼成疯子又割血做容器,也不会再喜欢上那个凶手了吧,他又不是真得了失心疯。


    随着无阙的放下,他的心又凭空消失了一块。


    再后来与人做炉鼎,被裴温言强迫承欢,被宋满盈逼迫给崔臻桐渡魔气。


    都已掀不起无阙内心的波澜,他的心好像彻底死掉,不再跳动,也不再疼痛,像是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照在无阙身上那束光招进无阙的识海里,而后从中走出一道光影,光影张嘴极具威严的声音里却带着笑意“我早知道你是块好料子,果然能磨成材。”


    无阙早该知道,刚刚的记忆里许多场景并不是他第一人称能看见并回忆出来的,定是有人从中帮助他,让他回忆的更全面。


    “我的记忆是你做的?”


    来人赞叹“不错,是我。不然凭借林青夕一个小小侍仆如何能找到这等窥探天机的秘法。”


    “为什么?”


    面对无阙的问题,来人并不正面“原因并不重要”反而又发问“那么,如今你对情爱的看法是?”


    张了张嘴,脱口而出“情爱最是无用之物,会让人痛苦,会引发执念,会危害苍生。”


    “好。”来人应该是十分喜悦,身上光芒都强了三分。“那么现在你该醒了,去面对你的使命和责任吧。”


    无阙张开眼的瞬间,裴温言第一时间捕捉到,再无瑕顾及脚下已被他打残还要与他争斗的纪慈,忙向无阙靠去。


    “阙儿,你醒了?”


    无阙勾唇笑“师弟可是叫错了,我叫宋白玦。”


    裴温言先是一惊,而后又是欣喜宋白玦能恢复全部记忆。


    躺在地上奄奄挣扎的纪慈,此刻才终于有机会抬头看见无阙的容貌,他咒骂道“裴温言,谁许你把素玉的脸放到替身身上的,你是在玷污素玉的脸!”


    裴温言召出绝锋来,就准备结果了纪慈。


    宋白玦挥手止住裴温言,又闪躲着拒绝裴温言的搀扶,自己走至纪慈身边“纪慈好久不见,你如今出息了,不再是纨绔子弟脚下的家生奴才了。”


    “那日我们在囚牢里抵死缠绵,你用秘术爆体救我,我还有些替你担心,如今看你锦衣玉食,贵为洲主。”


    “我真替你高兴。”


    秘术爆体之事,纪慈不曾与人说过,唯有素玉与他知道。


    纪慈眼里已续上激动的泪水,拖动残躯体,要靠近宋白玦“素玉,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宋白玦点头,却向后退了一步“是的,我回来了,但很遗憾,与你的情爱皆是前尘往事,是困境里的迫不得已,如今我已都忘了,你也忘了吧。”


    第43章 第 43 章 若有下一世,还让我先遇……


    怎么能忘, 纪慈死也不会忘。


    若不是素玉,他当初早就受不了凌辱自寻短见了。


    即使有一日天崩地裂,人间不在, 他也会记得素玉,做素玉最后一个信徒, 虔诚默念对素玉的颂词。


    “不,我不会忘记, 纵使你不愿我再爱你,剜掉我爱你的心,我也会继续爱你。”


    纪慈强迫自己当没有听见白玦要与他恩断义绝的话, 抬起头带着些故意讨好的笑容,向素玉献出他的宝物“这是我为你寻得的通体乳白无杂质,又蕴含灵力的宝玉。我想你曾手握一块玉石, 时时把玩, 定是爱用这种玉石。”


    纪慈手腕尽断,无法亲手呈送只得用灵力小心翼翼拖着玉石飘向白玦,忐忑不安的等待白玦对礼物的态度。


    宋白玦瞧了一眼, 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玉。可白玦也只看了一眼“那玉是师弟赠我温养心脉的东西, 我时时看只是为了活命。”而后白玦随手一挥, 风便带着玉石回到纪慈身边。


    裴温言在一旁听到白玦如此珍爱自己所赠之物, 心里暗喜。


    宋白玦却又将语气加重强调道“只是为了活命。”


    纵使如此,裴温言心中喜悦不减半分,无论是何原因,师兄能喜欢他给的东西,他便觉得欣喜“那玉我一直珍藏着,回去便送还给师兄。”


    宋白玦斩钉截铁拒绝“不必了,如今已不是什么必须品。”


    他连心都没了, 要这一块温养血脉的玉有何用。


    礼物被拒绝,纪慈满脸哀伤,没有接这块他找了许久,费了许多功夫才得到的玉石,玉石便失了支撑从空中坠落,砸在他的脸上,弄出一片青紫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抱歉。”宋白玦见玉碎,略感愧疚。


    裴温言在一旁拉着宋白玦的袖子“师兄不必道歉,不过一块玉石,回去我拿百十块赔他。”


    纪慈那还顾得上地上的碎玉和自己脸上的伤,忙对着素玉说:“是我蠢笨没接住,不怪你,我不需要你赔,也不需要不相关的人替你赔。”


    “好,既然不需要赔,那我就此告别了。”宋白玦毫不留恋的转身,裴温言紧随其后。


    纪慈狼狈地膝行追赶“别走,我还为你建了许多楼阁,寻了许多的礼物。可否再瞧一眼,就一眼。”


    “不必。”宋白玦未回头“我已将此处瞧遍,也瞧腻烦。连你的摘星楼阁,甚至惩罚罪奴的矿洞也瞧过。”


    “我想没有必要再瞧了。”


    纪慈脸上落寂,却不敢强求,怕惹宋白玦腻烦,只敢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般软倒在地,独自哀伤。


    灵识中唯有一件事——如何能挽回素玉的心。全然忘了祭台另一处,为了演的更像,狠心在自己四肢上也划了伤口放学的林青夕。


    宋白玦虽已从阵法上下来,可却无人停下阵法,林青夕的血液便不断被阵法吸食来维持自己不消失。


    待阵法光芒散尽,林青夕已成了一副干尸,真真聪明反被聪明误,自讨苦吃。


    裴温言在宋白玦身侧嘲讽着纪慈“新洲如此弹丸之地,有何可瞧的。师兄还是回我们踏云门的好,云雾缭绕,灵力充足,亭台楼阁也皆是上等。”


    宋白玦却直白拒绝“踏云门已与我再无关系,并不是我容生之处。”


    裴温言连忙表明态度“师兄可还在恼我抢了你宗主的位置?”


    “师兄放心,此次回去,我便告知天下,师兄是新任宗主。宗主之位本就是师父留给师兄的,如今是该物归原主。”


    “不必。”又是直白的拒绝,宋白玦自醒来后,仿佛放下了过去所有执念,不争不抢不在乎。


    可这样状态的师兄,却让从无恐惧的天之骄子感到害怕,若师兄连他都不在乎了,该怎么办。


    “师兄不想任踏云门宗主的话,不妨先去踏云门歇歇脚也好。”裴温言不断的退让着,无论如何,要先将师兄带回去,外面窥探他的人实在太多。


    “无需再费心。”宋白玦继续拒绝“我已有了计划。”


    “魔尊既然是我放出,我便会负责到底,将他彻底消灭,放师尊自由。”


    裴温言面上一惊“师兄何出此言,世人皆知魔尊已死了几百年。”


    “魔尊没死。”宋白玦如今忆起那日师尊与久幽魔君一起被封印的场面,情绪再无起伏。


    “只是被封印了。”


    “魔尊凶残,师兄更不能贸然出击,不如与我回去召开修仙界大会,大家一起商议如何诛魔。”裴温言还在努力把师兄带回去。


    宋白玦语气骤冷“不必,一群只图自己利益的家伙,找他们来,不过是白费功夫。”


    “好,都听师兄的,那就不找这群饭桶。”可裴温言如何能叫师兄一个人去“那师兄可否允我同行,也多一分助力。”


    裴温言的绝锋剑也慌忙从鞘中出来,散发出阵阵幽光,又将自己锋利的剑刃放在阳光下,反射出锐利的光,极力替主人证明实力。


    宋白玦却瞧也不瞧一眼,又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不必劳烦师弟爬山涉水一趟,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


    “不麻烦。”裴温言连忙表态“我们是在天下人眼前结为道侣的,血液交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绝锋也连忙像点头一样摇晃剑身为主人助阵。


    一人一剑为留下宋白玦用尽心机。


    宋白玦却语气淡淡“不过是一次为了提高修为的骗局,师弟就当玩闹一场,不必在意。”


    “师弟过去不愿承认,如今也不必勉强自己认下,裴家少主夫人的位置,我想还有许多其他好人选,师弟尽管去挑吧。”


    “到时办宴席,我也饮上一杯。”


    裴温言连忙拒绝,狠不能把真心挖出来给宋白玦看“没有。不会再有其他人能做我的夫人。”


    可此处却到了一处岔路口“好了师弟,就此别过。”


    言罢宋白玦就要向远离踏云门的方向走去。


    裴温言又急急伸手,将宋白玦扯住,另一种手慌不择路的解自己的腰带。


    “师兄修行总是遇阻,可去寻魔尊怎能没有修为呢。不如将我身上的修为拿走,也好有护身的修为。”堂堂裴家家主,踏云门的宗主,天下第一剑修,修仙界人人畏惧的骄子,竟然就要在这荒郊野地献身。


    可他向来穿着华贵,腰带系的精致繁琐,一着急竟解不开来。


    还是绝锋懂事,迅速替主人将腰带割开。


    随着镶玉的金丝绣花腰带掉落在地,裴温言胸上,腰上匀称好看的肌肉线条尽数露出来,企图勾引宋白玦一般随着裴温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又因主人的羞涩,染了三分薄红。


    这一主一剑,竟然皆不顾身份脸面,做出如下等戏子献身的戏码来。


    裴温言自小被教导何为大家礼仪,何为羞耻,此刻脸烧得慌偏着头不敢看宋白玦“师兄来取灵力吧。”


    如此勾人的画面,宋白玦心里却无波动,他想大概因为他已没了心。


    若换做以前有人愿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宋白玦早感动的贴上去了。


    “外面天凉,师弟还是多穿些的好。”宋白玦脱了外套替裴温言盖上。


    “至于修为。”宋白玦随手一挥,便有一道灵力化作的利刃将远处的矮山劈成了两半。


    宋白玦瞧了一眼那两半的矮山,对自己如今的实力还算满意“也不必师弟操心了。”


    自心消失,阻碍宋白玦周身灵力运行的奇怪力量似乎全部消失了,宋白玦修为便突飞猛进。


    裴温言裹着宋白玦的外套,心里却越来越凉,他连给师兄贡献修为这点用处也没了,又拿什么来留下师兄。


    “不过还有一事需要麻烦一下师弟。”


    裴温言立马又高兴起来“师兄有何要求,尽管提,天上的星,深海的鳖,只要师兄想要,我皆可拿来奉与师兄。”


    “倒也没有那么难。”宋白玦想了想“解开师尊的封印需要用到两颗仙丹。我想其中一颗便是师尊留下的那颗回魂丹。”


    提到此丹,裴温言面露哀伤,想起当初自己居然拒绝了奄奄一息的师兄求丹的请求,导致了师兄第一世的死亡,就悔恨的厉害。


    若当初给了,师兄就不会再遇见后来这些甲乙丙丁,也不会有今日他想遍办法,却无法让师兄多看他一眼。


    宋白玦见裴温言面色难看,便开口“若是不愿,也没关系,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裴温言立马情绪激动地回答“我愿意的,我愿意。”


    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那枚仙丹来。自未救成素玉后,这枚仙丹就一直躺在他的储物袋里,就是为了以防哪天师兄又需要“师兄,给你仙丹。”


    宋白玦用两指捏着那丹药,黑色的一颗,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可便是这一颗药,他从前如何也求不到,今日却如此轻松的拿在了手里把玩。


    不过不重要了,如今裴温言给不给他,他已不在乎。


    宋白玦将仙丹握在手心“感谢师弟,我们就此别过。”


    “师兄……”裴温言想挽留了,却不知再拿什么留他师兄。他师兄此次是要去替师尊去死,可他太没用了,不知道如何能让师兄打消掉这念头。


    他曾满心满眼皆是家族荣耀,皆是苍生百姓,皆是修为秘籍。


    可如今他弃了一切,心里只剩了师兄,可师兄却要去换苍生。


    宋白玦回头“师弟还有何事?”


    “师兄,若还有下一世,能不能再让我做第一个见到你的人。这次……这次我一定会早早认出你,把一切都说明白,讲清楚,早早把你带回家藏起来。”


    裴温言语带哀伤再强装不了坚强,他的挚爱要去送死,而他不被允许跟随。


    宋白玦只是笑“若还有的话,那师弟便来找吧。”


    宋白玦说的模糊,并没说答应与否,裴温言却觉不可置信,抬头看他师兄,惊喜于师兄居然允了。


    此后世人皆说踏云门宗主患了痴症,不再管家族事务,也不管宗门事务,只一心寻能快速寻得他人转世的方法,为此不眠不休,却乐此不疲。


    可宋白玦心已磨尽,再无下一世。


    裴温言一切努力,不过一场空。


    “师弟若无其他事,那我便走了,还要早些去崔臻桐那里寻另一颗仙丹呢。”


    “好。”自以为得了师兄下一世的许诺,裴温言不再纠缠,痴痴目送宋白玦驾驭着碧玺剑而去。


    第44章 第 44 章 唯愿他吃饱穿暖,寻一个……


    宋白玦此前从未有过这样宁静的心境, 因此御了学剑术以来最稳的一次飞剑。


    不再是被会须君揽在怀里,第一次乘飞剑的害怕,也不再是在踏云门时, 害怕被嘲笑,脚步虚浮, 剑身来回晃动的窘迫。


    他游刃有余御剑至宋府门前,稳稳落下, 从容地踏在地上。


    又轻轻扣响了崔府的大门。


    上次宋白玦被一个麻袋装着,扔进去,甚至没有机会看这大门一眼。


    如今看着, 这门竟还如幼时一般,只是旧门上了几遍新漆,如今也随着岁月剥落了几块, 露出下面的斑斑锈迹。


    崔臻桐贵为灵首城大姓家主, 却从未为自己谋私,在朝为官的俸禄,家中私产的收益, 能捐给贫穷人家的皆尽数捐了。


    以至于到今日, 几百年过去, 崔府还是这一处未曾扩建的旧宅院。


    里面的仆从听了叩门声, 匆匆而来,随着门开,一股浓重的药苦味从崔府涌出来,宋白玦微微皱了下眉,却很快适应了这味道,将药味抛之脑后,不去深究。


    无论因何常年累月的熬药, 皆是崔府的事,与他无关。


    那仆从站定脸上也挂着苦像,宋白玦瞧着他的脸却已不是宋白玦幼时钻狗洞进崔府时,跟在崔臻桐身边的那位老管家了。


    不过面相有点像,大概是那位管家不知道几代曾孙,又或者是宋白玦记错了。自失了心,无论是他过去珍藏的美好回忆,还是曾叫他痛苦不堪,深夜无数次落泪的事情,都好像渐渐模糊了。


    是那种情绪一点点从身体消失的感觉。


    很奇怪,但宋白玦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好像他生来就该是这样无欲无求的样子。


    宋白玦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来意“劳烦与府主人通报一声,白玦来见。”


    那仆从用惊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眼宋白玦,心里叹道,确实是长的貌美,整个面容如同一块温润美玉经大师的手细心雕刻而成的一般,难怪能成了祸水。


    宋白玦未曾听过他这无名小辈,这仆从却总听得宋白玦的大名。


    府中两位主子,因他争吵不下百回,如今还是崔少爷害了病,整日在卧房不出来,这争吵才少了些。


    “你在想什么?如此入迷?”


    随着宋白玦出声,那仆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连连抱歉,匆匆去通禀。


    可他未去找崔臻桐,而是转身去寻了宋满盈。


    若让这祸水见了崔公子可还得了。


    宋满盈本在药房煎着药,听了仆从通禀,手微微一抖,至人肠腹绞痛的断肠草多撒了一倍。


    宋满盈却不太在乎,反正吃药的人身强力壮死不了,若告诉他今日的药多加了一倍断肠草,他大概还会感谢宋满盈。


    宋满盈将药壶的陶盖盖上,吩咐侍从一会端进崔臻桐的房里,而后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皱,大步向招待客人的厅堂去。


    等到了厅里,宋白玦早已被迎进去,却未落座,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回头望去。


    宋白玦脸上表情未变,宋满盈却还是问“哥哥见到是我,失望了?”


    “未曾。”宋白玦语气淡淡。


    宋满盈明显不满足于宋白玦这样的情绪,于是扯着慌,想让宋白玦生气,宋白玦越是生气,他越是高兴“我们昨夜云雨太久,臻桐哥哥一时下不了地,于是让我来招待哥哥,还请哥哥勿怪。”


    宋白玦没有流露出宋满盈想看的悲伤,依旧语气和缓“无事,我只是缺了一颗丹药,你们谁拿来与我,都是一样的。”


    宋满盈有些失望,明明小时候,只要自己故意让崔臻桐流露出对他的偏心,宋白玦就要苦着一张脸一整天,还不敢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只能躲在角落里伤心。


    如今为何不再伤心,若他不再在乎崔臻桐,自己的报复又有何意义。


    自己又如何惩罚哥哥对他真心的背叛。


    一定是刺激不够。


    宋满盈一想到一会要给宋白玦看见什么,他便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


    “那丹药在崔臻桐身边放着,哥哥不如与我一起去取。”


    宋白玦未有迟疑,点了头。


    宋满盈便领着宋白玦七拐八拐,拐至后花园一处角落。


    宋满盈随手指了崔臻桐屋后的一棵大树“哥哥觉得眼熟吗?”


    白玦顺着宋满盈的手指看去,那是棵上百年岁数的粗大树木,却不是什么名贵树种,只是惯常人家都会在庭院栽的普通榕树。


    能活的如此长久,长的如此壮硕,庭院的主人大概用了很多心思。


    白玦看着那树,又看了宋满盈的表情,后者一副,你猜不出来他的意思,就不继续领路的样子。


    白玦便将视线重移转回那棵榕树,又看了看榕树四周的景,直到看见榕树后被遮掩着的一处狭小狗洞,突然明白了宋满盈的意思。


    这棵榕树后,便是宋府与崔府共用的围墙。宋白玦幼时每逢饥肠辘辘或者遭厨房下人打骂便钻过这洞来寻崔臻桐,崔臻桐便将准备好的吃食尽数给他,又拿伤药耐心为他擦拭。


    宋白玦与崔臻桐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榕树下的狗洞旁。


    崔臻桐拿着书本,在树荫里背书,宋白玦便在这时从洞口探出头来,在看见崔臻桐时害怕的缩了半米,又被肚中饥饿拖拽回来,像只小兔子一样钻过狗洞,来到崔臻桐眼前悄悄拔墙根旁的野菜。


    待崔臻桐觉得这只兔子着实可爱,靠近他询问姓名时,宋白玦慌里慌张将手里的野菜攥紧就往回跑。


    却被崔臻桐抓住后脚轻轻拽了回来。


    宋白玦捂着脸,不敢瞧他“不要打我,东西我都可以还给你的。”


    崔臻桐看着宋白玦手里的野菜,苦涩难吃,长了满院子也只被当野草,很少人会拔来吃,宋白玦却视若珍宝,即便此时还是悄悄往衣服了藏了些。


    崔臻桐瞧他可怜,拿出帕子擦掉宋白玦在厨房帮厨沾染的满脸黑灰,又叫下人拿了点心喂给宋白玦。


    这便是崔臻桐第一次做好事,也是他善心的开始,更是他与此生挚爱的第一次见面。


    宋白玦全想了起来,可那明明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喜悦,如今在他灵识里的画面却失了色彩。


    他回答宋满盈的语气冷淡“这榕树长的高大,主人费心了。只是这后面的狗洞还是早些补上的好,要是洞多了,墙难免容易倒塌。”


    宋满盈听闻白玦的回答,哈哈一笑“真该让臻桐哥哥来听听,他纵使失忆也要费尽心思护着的树,留着的洞,在他所爱眼里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亏他还费尽心思把自己的卧房也挪在了这边。”


    白玦依旧脸上挂着淡淡笑容,情绪并无起伏,更没宋满盈想看到的表情。


    宋满盈便觉得无趣,遂领着宋白玦进了崔臻桐的卧房。


    一推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一股更浓重的药味,浓重的似乎都有了实体,在开门的瞬间如巨大的锤子一般砸在进门的人脸上。


    屋外有人进来,屋里的人却一动不动。


    崔臻桐坐在一架木轮椅上,下半身盖着一块暗色薄毯,背着光静静坐在角落,似是没有感觉到门外来了人。


    宋满盈回身对屋外早已等候多时的侍从挥挥手。


    三位侍从便熟练的分别端来一个紧闭的木盒,一碗浓黑的汤药和一袋长针。


    等将三种东西都放下,侍从便掩上房门出去。


    白玦没忘此行的目的,他并不在乎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只想拿了丹药就走。


    所以在宋满盈有所行动前,先至崔臻桐身后问道“崔兄可还留着会须君在仙魔大战时给你的丹药,我想借此丹一用来除掉魔尊,还天下一个安康未来。”


    崔臻桐依旧背对着宋白玦纹丝不动。


    宋满盈不怀好意的笑道“哥哥,他如今可回答不了你。”


    笑罢,宋满盈将崔臻桐的轮椅转至面朝宋白玦,而后掀开崔臻桐下半身薄毯。


    崔臻桐面色苍白,双眼罩着块黑布,掀开薄毯露出的双脚竟然放在一盆满是毒虫的大木盆里,一双腿连着脚被咬的尽是伤口,已经青紫发黑。


    宋满盈又掀开崔臻桐眼前的黑布,只见崔臻桐两块眼仁无一点白色,竟是纯黑的两颗眼珠。


    “本是唬他开心,说有个药人能救活你,他便匆匆忙忙跑去踏云门寻人,带着满身伤和一小瓶药血回来。”


    “我将药血尽数倒了,却对他说这点分量远远还不够。”


    “舍不得伤别人的大善人,便自告奋勇拿自己做药人也要复活你。”


    “如今他腿也废了,眼也瞎了,耳朵也聋了,竟还傻乎乎觉得能把你救活。”


    “可他越喜欢你,我便越狠他,越要折磨他。”


    宋白玦对崔臻桐本人的爱意已消失,可对普通人的怜悯还在,纵使是不相干的人,见到此等惨状也不能无动于衷。


    “你如此折磨他,实在是损你阳寿。”


    “怎么,心疼了?”宋满盈终于在宋白玦脸上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表情。


    他越发过分“这全是他自愿的,不信你听着。”


    宋满盈取过那锁好的盒子,小心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一盒新毒虫。宋满盈将虫子尽数倒进木盆里,又踢了踢地上的木盆,盆中虫子便活跃起来,咬的更凶。


    崔臻桐脸上也微微有了些受疼后,强行忍痛的表情。


    这疼痛也是在告知崔臻桐,宋满盈来了。


    宋满盈又抽出三根长针,分别扎进崔臻桐耳后,眼侧和下巴上。


    崔臻桐才能微微模糊看见些东西,发出些细微的声音,听到些声音,但也仅限于在紧贴他耳边的距离内。


    宋满盈将含了多一倍断肠草和其他各色毒药的药碗递给他“我听闻哥哥尸首正在迅速腐烂,我们得加快速度炼制药人了。所以这碗药里,我多放了一倍断肠草,你可能会比平常更痛苦。臻桐哥哥,你能忍受吗?”


    崔臻桐没有说什么,端起药碗尽数喝了。


    能尽快练成药人,就能尽快救活宋白玦,为此他愿意遭受更多的折磨。


    很快进入崔臻桐体内的毒药发作,黑血从崔臻桐五官源源不断流出来,滴进虫盆里又惹得虫子更加活跃起来。


    崔臻桐只能捂着被毒药侵蚀折磨的肚腹,咬牙忍痛,靠着毅力控制自己的腿不伸出虫盆外。


    可这还没完,宋满盈亮出一排长针,就开始挨个往崔臻桐身上扎,根根没进崔臻桐的皮肉里。


    “每日三百根能疏通经脉,增强药人药血的药性,臻桐哥哥可一根都不能少哦。”


    崔臻桐又忍着穴位疼痛,点了点头。


    只是一句随口编造的谎言,竟能让崔臻桐日复一日乖乖忍受此等惨无人道的折磨。


    宋满盈随手递给宋白玦一把长针“哥哥要一起玩吗?”


    宋白玦没接,他只当崔臻桐是普通人,他的善良告诉自己现在应该救人。


    他走至崔臻桐身前劝他“宋白玦活的好好的,已不需要你救他。宋满盈在骗你,快点醒过来。”


    可崔臻桐依旧咬牙忍着痛,绝不将脚挪出虫盆一点,也绝不躲闪宋满盈手中长针。


    “哥哥,没有用的。”宋满盈又狠狠刺下一根“你知道为什么自我生病后,他会忘了你吗?”


    “因为我们的父亲从那云游的江湖郎中手中买了一种子母蛊毒,而后将子蛊种进了臻桐哥哥的体内,而母蛊进入了我的体内。”


    “从此,凡是他记忆里的所爱便皆是我的脸,而你便被我从他的记忆里替代。”


    “子母蛊毒性最大时,我甚至能操控他厌恶你,将你丢弃在花灯节上。”


    真相的揭露迟来了几百年,偏偏是在宋白玦早已心死后,如今宋白玦知道缘由,虽感到惋惜,却不是为自己,只是像在听别人得故事一样。


    宋满盈手上使力,连扎数根“可纵使这样,随着时间,他还是又一次爱上了你。还要解除与我的婚约,与你重归于好。”


    “可他是做梦,我借着练药人,实际是在不断喂养他体内蛊虫,如今那虫子的威力,已能叫他只能听见我的声音,看见我的影子。”


    “哥哥,你最珍视的东西,被我抢走牢牢攥在了手心里。”


    宋白玦正要说,崔臻桐早已不是他最珍视的人。


    可话还未出口,变故已生,崔臻桐忽然召出配剑仁心,捅穿了宋满盈的腹部。


    宋满盈嘴角溢出血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崔臻桐“怎么会?”


    宋满盈颤抖着手掏出腰侧蛊笛来,便要操纵崔臻桐。


    崔臻桐却伸手毫不犹豫的插进自己心口,将那只盘踞在他体内百年的蛊虫抓了出来,甩在地上。


    蛊虫落地被崔臻桐用脚黏成肉泥,宋满盈手中蛊笛也脱手落地碎成了骨渣。


    宋满盈瘫倒在地,不顾身体伤势和蛊虫撕咬强行动用灵力的崔臻桐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伸手欲抓住宋白玦的手腕以避免自己摔倒。


    却抓了个空。


    宋满盈见此,又颠颠的笑“哈哈,我终究还是让你们之间生了嫌隙,再回不到从前。”


    若是让他知道宋白玦失了心,对崔臻桐再无一丝一毫感情,他大概会笑死过去。


    宋白玦走至宋满盈身前“我许多年前就与你一再道歉,任打任骂,可为何始终如此恨我。”


    宋满盈用阴毒的眼神看他“因为你毁掉的不仅是我健康的身体,更是我这个弟弟对你完全的信任。是你先辜负我的。”


    “那我现在再道一次歉,让你把我推去冰湖里如何?”宋白玦这次要彻底解决这些陈年恩怨“随便你现在怎么报复我,报复完,我便要拿了仙丹离开。”


    解开恩怨,寻得仙丹,灭杀魔尊,而后与尘世再无瓜葛。


    宋满盈却摇头“我不,我就要一直缠着你,抢你的东西,让你恶心,让你难受,让你永远欠着我。”


    宋白玦还要劝,崔臻桐已持剑上前。


    宋满盈在崔臻桐脸上不再见昔日温柔的大哥哥,体贴的未婚夫,唯有一个恨不能手刃他的仇人。


    剑又入肚中,宋满盈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你能解开蛊毒,看见其他人的样子,听见其他人的声音?”


    崔臻桐冷漠的居高临下看他“因为我熟悉白玦的味道,即使在层层药味遮盖下,我依旧能闻出来,所以自白玦进门起,我便在压制蛊毒,在听你讲完所有真相后,不惜自毁心脉,也要杀了你。”


    “受死吧。”


    崔臻桐仁心剑从来是温润的剑,剑身自带温度,此刻却冰冷异常,插进宋满盈体内始终未曾从他体内拔出。


    此刻宋满盈也明白了,崔臻桐真的要杀他,于是他又软化语气示弱“臻桐哥哥,你真要杀我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做了几百年的未婚夫妻,现在你要为了一个外人杀我吗?”


    可在知道他真面目后,崔臻桐不再对他有一丝同情“是的,我今日便要手刃你。”


    而后崔臻桐手起刀落从宋满盈腹中剜出半块丹药,正是那日会须君所赠的仙丹。


    仙丹离体,宋满盈身体迅速衰败,先是寒症复发,咳喘不断直到从肺部咳出血丝来,接着身体开始干瘪,如同几个月未进食一般蜡黄干瘦。


    当初魔尊围城,宋满盈本快饿死,是崔臻桐分了他一半仙丹,他才得以续命。


    若不是如此,积累了不少百姓香火,再加上这枚仙丹,崔臻桐本该直接飞升入神殿。


    可宋满盈辜负了崔臻桐的善心,并且到此时还是执迷不悟“呵,你剜我的半块有什么用,哥哥要的是一整粒,你敢把自己体内的剜出来吗?”


    答案是敢。


    崔臻桐毫不犹豫,佩剑仁心剑插进自己身体,将体内半块仙丹剜了出来。


    崔臻桐将刚刚取出的两半仙丹合二为一,而后用仁心支撑身体,艰难挪动几步后,将仙丹递给了宋白玦。


    宋白玦接过血淋淋的仙丹,看着崔臻桐在对他笑着说“白玦弟弟别怕,弟弟缺的东西,我已带来了,决不让白玦弟弟受苦。”


    崔臻桐的身影在白玦眼前缩小一般,与幼时小小年纪的崔臻桐合为一体,在一棵大榕树下拉着宋白玦说“等我独立门户,就接你回我们的家。再不让白玦弟弟挨饿受冻。”


    可眼前人再没了当年的生机,失了仙丹让他的身体开始失去肉块,露出白骨,甚至能看出当年他割肉为民时的一道道刀口。


    “抱歉,等我独立门户,就接你回家的誓言,最终还是未能实现。”


    “欠弟弟的,我便去地府自去领了,弟弟便不要再记得我这个负心人了。”


    “此后要记得吃饱穿暖,寻一个言出必行的道侣,过快活的日子。”


    言罢,他不敢叫宋白玦靠近他些,只自己瞪着双黑眼仁的废眼,努力想看清宋白玦的样子,将他记在心里。


    可还未等他看够,又怎能看够。


    他还是彻底成了一滩白骨散落一地,魂魄则脱出体内,与前来勾宋满盈魂魄的地府使者一起走了。


    他本积德深厚,能飞升成神,却自请去地府,受尽千万刑罚,只因两次害宋白玦性命,自觉不配为神。


    地府来的使者拘住他的魂魄,他依旧痴痴回望,却见宋白玦毫不留情转身离去。


    崔臻桐的魂魄在宋白玦身后,被使者拉扯着遁入地府,宋白玦觉得自己该伤心的,毕竟他幼时曾深爱过崔臻桐的。


    可他摸了摸脸颊,干涩一片,没有一滴泪水。


    原来他失了心后,即使见了崔臻桐如此深情厚谊,他也没有半分为他伤心的感觉。


    宋白玦只是将那枚仙丹收起来与裴温言给的那粒放在一起,而后踏上前往绮梦宗的路途,继续向着消灭魔尊出发。


    第45章 第 45 章 不值一提的悔过,他已不……


    随着宅邸主人崔臻桐的消失, 崔府失了灵力支撑,化作飞灰,在宋白玦身后未能瞧见的地方彻底消失。


    亦如宋白玦舍去的过往。


    宋白玦不带留恋的继续向前, 不分昼夜,御剑不停, 终于到达魔尊所说的幻山。


    等到了这终年云雾缭绕,时隐时现的山峰下, 才觉此山玄妙。


    明明近在咫尺,抬头却远在天边。一会在左,一会又在右, 似是会移动般。


    直接御剑而上,必是行不通。


    宋白玦在山脚下开始思考魔尊所说的封印之地在何处。


    正当他沉思之时,一位老道突兀的出现在他身后, 捏着白胡子一眼看出宋白玦想上山。


    “你要上这山吗?”


    宋白玦点了头答“是。”


    “是要去绮梦宗寻人?”老道问出这问题后, 暗暗期待宋白玦的回答。


    “不是寻人,是要寻一处秘境。”这山四周都是长了半米高野草的荒地,只有这老道一个人影, 宋白玦便问问这老道碰碰运气。


    让宋白玦失望的是老道闭着眼摇了摇头“我在这山脚住了许多年, 未曾听说过什么秘境。”


    “那打扰了。”宋白玦施礼之后就要离开自己再找找线索。


    老道却在他身后急切喊道“且慢。”


    宋白玦停了脚步, 那老道便继续说“我虽不知秘境, 但却知道这登顶幻山去往绮梦宗的方法,不若你去问问绮梦宗的宗主,他定能知道此处有何秘境。”


    “该如何登顶?”


    见宋白玦对他的提议感兴趣,老道笑眯了眼,又捋了几把白胡子“这你可问对人了。”


    “自绮梦宗创立者被魔尊杀死在梦中后,他的道侣继任后始终不能忘记所爱,沉迷于幻梦中, 不理宗中事务。但幸亏有少宗主操持宗务,绮梦宗运行还算正常。”


    “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少宗主刚刚接任做了新宗主,却忽然外出,再回来时性情大变,遣散所有教众,封锁幻山,已许久不出来了。”


    老道又缕着胡子,望向幻山山顶哀叹“有传言说,少宗主是下山寻所爱,却只得所爱已死的消息,拼死与人抢夺所爱尸身,弄的自己伤痕累累却一无所获。”


    “回了幻山便如前任宗主一般陷进幻梦里,不愿再出来。”


    “当真是痴情阿。”


    面对老道忽然自顾自的感慨,宋白玦全然不在乎。


    宋白玦捂着自己胸口曾有一颗心脏的位置,那处似还能感受到匕首刺入皮肉的痛楚。


    李姚若真痴情,便不会忍心背弃六十三年日日夜夜同床共寝的道侣,拿附有恶咒的匕首挖他的心。如今二人再无瓜葛,却又开始视宋白玦为挚爱,为他寻死觅活又有何意思。


    可笑至极。


    宋白玦嘲讽一笑,打断老道还要滔滔不绝感叹的话语“道长若知道内情便直说,若是只知道这些不真不假的传言,那在下便告辞了。”


    老道被打断,下意识想说“他是有苦……”可替李姚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老道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忙住了嘴。


    “诶呀,我年纪大了,想事情容易走神,小友多多见谅。我这便指给你方向。”


    老道伸手摸上山体“小友,你如我般先将三指放于山体上,再保持三指始终触碰到这幻山的山体,绕着幻山左走三圈再倒着右走三圈,便可到达幻山山顶。”


    “好,多谢道长。”宋白玦道谢后,不再耽搁时间,按照老道说的走了起来。


    等到了右走第三圈时,三指所触碰的山体忽然消失,露出一个黑洞来将宋白玦吸了进去。


    宋白玦感觉自己一会在快速下坠,一会在迅速上升,一会又继续下坠,如此反复。


    直到他眼前所有场景全部都成漆黑一片,世界安静了很久很久后,才有人将他轻轻摇晃,使得他意识回笼。


    宋白玦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一处破庙的干草垫子上,推他的则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面皮有些黑的小孩。


    “大哥哥,你快起来,你不能躺在这里,等他们回来,会挨打的。”


    那小孩焦急的将宋白玦往外推。


    便是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孩更着急,冲宋白玦说了句“来不及了,便将宋白玦推到神庙残破雕像后藏了起来。”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大,进来两个流里流气的成年人,一踏进破庙门就恶狠狠扫了一眼那小孩。


    接着其中领头的便飞起一脚将那小孩踢踹到地上。


    “这大白天的,不出去讨饭,在这里躲懒,我看你是骨头硬了,得给你松松了。”


    小孩抱着头求饶,却毫无作用,依旧被打的凄惨。


    宋白玦想出去救人,却似被什么力量禁锢着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这群人对一个小孩拳打脚踢。


    忽然那人停下手,小孩颤抖着悄悄抬头看向打人者,打人者趁机捏住他的下巴打量“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长的还挺清秀。不是说还有个在花楼里的娘,简直天生下贱伺候人的命,不如我们把他卖给南风馆,赚上一笔。”


    另一个人却说“那多麻烦,我看他这么爱跑回来躲懒,不如直接打断腿,扔大街上乞讨的好。”


    小孩努力睁开被打肿的眼睛,哆嗦着从衣服里拿出一枚簪子,挺直背来增强自己的底气“你们不能卖我,我爹爹是大官,家里还很有钱,以后会接我回去的。”


    小孩将簪子递给人贩子“你们看这就是信物,如果现在把我卖了或者打残了,就休想拿到我爹爹的答谢礼。”


    人贩子拿过簪子,一眼瞧出这簪子不是什么值钱货,毫不犹豫地扔到一旁。


    “怎么小小年纪就满嘴谎话?你是我亲手从花楼幺娘那里买来的,你是不是有钱家少爷,我能不知道?”


    人贩子将小孩踹倒在地,用脚碾着小孩的手指“一个娼/妓之子,装什么装。”


    小孩依旧面不改色,坚持自己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你也说了我是幺娘的孩子,幺娘也算是花楼头牌,伺候过的有不少达官显贵。”


    “而我爹,正好就是达官显贵。”


    两个人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相信了。


    那小孩继续说“我人小,吃不了你们多少东西,你们养我到八岁,到时若我爹爹还不来,你们再砸碎我的骨头,或者把我卖去其他地方赚一笔。总之你们不会亏的。”


    二人细细想了一番,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便拿起地上的簪子当做抵押。


    “簪子我们先收着,等你有钱爹来了再给你,在此之前,你最好老实些。”


    小孩乖乖点头,二人才离开。


    小孩跑到门外,悄悄看着二人走远,才将宋白玦从神像后拉出来。


    宋白玦见小孩被揍的满脸青紫,身上蹭破了许多处,手上还有被人踩出来的泥脚印,有些同情的问“你知道你爹爹具体在何处吗?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小孩摇头“骗他的,我哪里来的有钱爹。”


    小孩说谎话丝毫不心虚,宋白玦都差点被他骗了。


    那小孩见宋白玦沉默,以为自己给他留下了坏印象,忙解释道“可能也有的。”


    “我听花楼里其他姨娘说,我娘怀我时候是以为遇上了真爱,才没打胎,妄想靠孩子被赎身,可惜直到我断了奶,那男人也没来。”


    “娘亲便从日日翘首以盼到失望透顶,又沉默着开始操持她的贱业。而我从她的希望变成了她的累赘。”


    “终于有一天,她将簪子给我,将我卖给了这俩坏人。她天真以为我会去大户人家当书童,怎么也好过跟她过日子,可实际我却过的猪狗不如。”


    “可我不怪她,也不会再回去做她的累赘。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自己活下去的。”


    “大哥哥,你也祝福我吧,祝福我能苟延残喘的活到成为一个大人。”


    宋白玦看着这为了活下去,满嘴谎言的小孩,伸出手想去安慰他。


    可在他即将触碰到这孩子时,忽然眼前场景又开始模糊,不过一会宋白玦又陷入了黑暗。


    画面一转,他正被迫跟着一个比刚刚年纪大一些的小孩狂奔。


    那小孩边跑边嘴里嘟喃着“对不起,小白。我马上就要八岁了,再不逃就要被卖到南风馆去了。”


    “你长得那么好看,靠脸就能讨到钱,他们不会忍心对你动手的。”


    “况且我有见一个华富小少爷,日日躲在角落里看你,想来你是真少爷,总有一日会被接回家继续享福。”


    “我会去努力闯荡的,等我有出息了,一定回来救你。”


    “……”


    小孩嘟嘟囔囔不停的说着道歉的话,宋白玦却已认出他是幼年与自己一起乞讨的小黑炭。


    宋白玦瞬间明白,自己是处在了李姚制造的幻境里。


    因幻山是李姚的地盘,幻术得到加强,宋白玦竟一时没察觉到进了幻境。


    宋白玦立马停下脚步,小黑炭便也随之停下来。


    “你不需要搞这些来向我道歉,这些陈年旧事,我早已不在乎。”


    小黑炭满怀歉意“小白,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也见了,我当时是有苦衷的。”说着他还伸出手想拉宋白玦的手,被宋白玦躲开。


    小黑炭叹了口气“后来我被修仙大族收养,又被绮梦宗看中天赋后,立刻就回去找你了。”


    “只是回到我们乞讨的地方,才知道你已经被不知道那位修仙者接走了。”


    “纵使如此我也没有一天停止寻你。”


    宋白玦并不回答他任何关于幼时的事情,而是更关心除魔之事“那些陈年旧事不必再提,你只回答我是否有见过一卷梦轴便可。”


    可没得到宋白玦的原谅,李姚如何有心思帮他想什么梦轴。


    只是执着的又来扯宋白玦的袖子。


    结果也亦如之前,没挨到宋白玦一片衣角。


    他们曾日日夜夜相伴,只有彼此,度过了整整六十三年。


    可如今他竟连他的一片衣角也不再被允许碰触。


    李姚痴痴看着自己抓空的手,忽然一笑“好,我还给你准备了大礼,这次小白你一定喜欢。”


    说罢李姚又化为一片雾散去。


    宋白玦眼前也重新黑下来。


    等又一次亮起,一个身着绮梦宗弟子服饰的陌生人将一把匕首强塞给宋白玦。


    “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家正在前面祭台等你完成仪式呢。”


    宋白玦打量了那陌生人,两眼无光,表情僵硬,大概是个傀儡。


    但宋白玦还是握紧了匕首,向人群围堵的祭台而去。


    第46章 第 46 章 求你,杀了我


    宋白玦刚刚看离那祭台很近, 可真正跟着那傀儡移动,却见那祭台忽远忽近,然后消失了一般。


    宋白玦察觉不对已行至一处集市。


    街边两处商户见宋白玦来, 纷纷停下手中正忙活的事情,齐刷刷看向宋白玦而后整齐的带上诡异的笑容。


    “太好了, 他来了。”


    “太好了,他来了。”


    “……”


    他们嘴中高呼不断, 脖颈随着宋白玦的移动而移动,手中拿着很好吃的肉包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有趣小玩意。


    在宋白玦路过商户时,商户便纷纷伸手要强行将这些东西塞进宋白玦的怀里。


    直到宋白玦走至街道尽头, 那群商户还挂着诡异的笑容,一直保持着面朝宋白玦的动作。


    过去经历让宋白玦不舍得浪费,于是没有随手扔掉怀里的东西, 而是将这些小玩意们小心安放在街角墙根下, 也许有需要的人会路过拿走。


    等他安置妥当,再抬头却忽然发现墙角不远处有一块看不出颜色的草垫子,


    草垫子上铺着厚厚的棉褥子, 褥子前的空地上又放了个缺了口的陶碗。


    陶碗里满满一碗的铜板。


    宋白玦好像忽然就明白这是何处。


    他再抬头扫视, 那些商贩原来皆是熟悉面孔, 有替他赶过咬人疯狗的刘家婶子, 也有嫌他在门口乞讨晦气将他揍了一顿的王掌柜。


    而他们此刻脸上皆是对他亲切的笑容,手中拿的皆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有饥肠辘辘时只能闻不能吃的肉包子,有孩童走过他身边时拿着的小风车。


    他曾为了那个包子,眼巴巴盯着包子铺老板一整天,直到最后一个包子掉在地上被老板施舍给了他。


    他曾为了那个小风车,被一群小孩捉弄,抹了一脸黄泥巴。


    而这块草垫子硌人的很, 腿脚健全时,尚且能挪动,待腿废了之后,他被禁锢在这处不足两尺宽的草垫子上,只能沉默着,真正逃也逃不开。


    以及……


    宋白玦蹲下身,从陶碗里夹起一块铜板,他曾每天祈祷这只铜碗能放满乞讨来的铜钱,这样就不用挨打了。


    “小白,我真是有钱家少爷,等我以后认祖归宗,就把这一整条街都买下来送你。”


    “到时候要把欺负你的那几个小孩揍到哭着给你道歉。”


    “不分青红皂白,先护着自己孩子骂人打人的大人,通通抓进官府,打板子。”


    “……”


    宋白玦看着那忽然出现的小黑炭,喋喋不休的说着。


    “原来你都记着,可我已不是小白,你也不是干瘦的小黑炭了。”


    “弄这些虚假的幻象,有什么意思!”


    宋白玦举手将袖子挥出,一整条街道包括街道上的人全如云吹薄雾一般,搅成一团,再慢慢变浅,直到四周又变成一片浓墨般的黑。


    刚刚消失的傀儡,又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继续指引宋白玦向前。


    宋白玦没有随他抬起脚“我不需要回忆过去,因为我清晰记着。我也不需要你的补偿,因为那对现在的我已不再重要。”


    傀儡依旧沉默着,但宋白玦知道李姚听得见他说的每一句话。


    片刻后,黑暗的尽头,出现一点刺眼的亮。


    傀儡似得到了李姚的命令,又领着宋白玦向亮处走。


    那处亮光是从一道木门的缝隙里透出来的。


    傀儡站在原地示意宋白玦开门。


    宋白玦观察了片刻木门,没有异样,此处也再无其他出口,遂伸手推开了木门。


    随着门开,一片巨大的光束撒在宋白玦身上。


    许多背对着宋白玦站立的人纷纷回头。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真的他,是他来了。”


    接着人群便自觉为宋白玦让出一条通往人群中心的路。


    宋白玦一路走过,耳边尽是这些人兴奋的呐喊“如果是他来行刑最好不过。”


    “他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次一定能杀死这个罪大恶极的坏人。”


    “快点阿,我忍不住要看行刑了。”


    “终于终于,这个仪式找到了最合适的执行者,再也不用一遍遍轮回下去了。”


    随着宋白玦渐渐靠近人群中心,已能隐约看见那所谓的祭台。


    人群带着兴奋的笑容,嘴中鼓舞着宋白玦。


    “杀了他。”


    “杀了他……”


    等穿过不断重复这三个字的人群,终于来到祭台前时,宋白玦似被催眠一般,迷茫地问道“杀了谁?”


    这次有人回应了他,那傀儡的面容不再模糊,俨然是李姚的脸。


    他手指着祭台上的人“拿出那把施加恶咒的匕首,杀了他吧,这是他罪有应得。”


    宋白玦这时才发现,自己手中始终握着那把刚刚傀儡交给他的匕首。


    宋白玦顺着傀儡的手指指向,看向祭台上,有一人被挑断手筋脚筋,低垂着头,吊在刑架子上。


    接着祭台后出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是那群道貌岸然的各宗门代表,其中甚至包括了裴温言和崔臻桐。


    傀儡李姚率先登上高台,而后回身弯腰伸手将宋白玦也拉了上去。


    等二人站定,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傀儡李姚开始宣布祭台上罪人的罪名。


    “认不清其娼/妓之子,魔尊奴仆的卑贱身份,妄想改命,是其首罪。”


    “自私自利,满嘴谎言,欺骗他人是其罪二。”


    “乱许承诺却不履行,其罪三。”


    “不念救命之恩以刀剜心,是其罪四。”


    “乱用幻术迷惑人心,是其罪五。”


    “不查明真相就乱用私刑,是其罪六。”


    “今日在众位见证下,我们便让苦主亲手为自己讨回公道。”


    待傀儡李姚宣布完,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让苦主报仇!让苦主报仇!”“杀了他,杀了他。”“剜掉他的黑心肝。”


    同时傀儡李姚笑着对宋白玦说“现在可以动手了。”


    宋白玦灵台混乱,举起手中匕首向刑架上的人走去。


    不过抬手间,匕首毫无障碍的完全没入那人胸口。


    待宋白玦感觉到手上血液的温热触感,才忽然清醒过来。


    他想将手收回来,手却像黏在匕首上,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分毫。


    傀儡李姚又靠近他蛊惑着“来吧,再轻轻一剜一切就结束了。”


    “闭嘴。”宋白玦周身灵力爆发。


    傀儡李姚毕竟只是个傀儡,瞬间就被宋白玦的灵力冲散。


    但他即使消散也还在心满意足的笑着蛊惑“杀了他。”


    宋白玦觉得李姚真是疯了,这是在搞什么,逼他杀人。


    他伸出另一只手摁在罪人的胸口,企图靠两只手协作将匕首拔出“别再耍花招了,快点把幻境解开。”


    “不是幻境。”


    那罪人忽然抬头,又重复道“不是幻境。”


    这次宋白玦看清了罪人的面容,此刻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的正是李姚。


    “不是幻境?”宋白玦质问他“那刚刚街上早已死了几百年的商贩是哪里来的。还有这群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宗主呢?”


    李姚皱着眉头忍受恶咒剖心的痛苦“抱歉,我没想让你看见那些。”


    “此处是我灵台里的幻境,一切皆是随我的心而动。我太想你了,幻境便擅自生成了你我乞讨的街道。”


    “亲手杀掉你的愧疚,让我日日陷在这刑台噩梦里,日日夜夜遭受审判,千百次替代你的位置,遭受剜心之痛。”


    “我甚至开始品味匕首进入心的深度,恶咒伸展出的符咒触手缠绕上心脏的痛感,在无数次未与你重逢的日子里,我靠这些苟延残喘。”


    “我为能体验你的痛苦而开心,但还不够,那些都是我幻境里的假象,即使模拟的再像,我终究还没有向你亲自道歉。”


    “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我需要并且渴望的是你来亲手了结我的性命。”


    李姚鼓舞着宋白玦“来吧,请你暂时沾染污秽,杀掉我。”


    宋白玦看着李姚眼中对死亡的渴望,手上继续使力,却是将匕首拔了出来,远远掷在地上。


    “想就此解脱?”宋白玦嘲讽一笑“做梦。”


    “你可以死在任何人手中,但不会是死在我的手里。”


    宋白玦转身要走,李姚望着宋白玦离开的方向,着急的眼珠几乎要冲出眼眶。


    他挣动穿过锁骨的锁链,惹得胸口伤口不断涌出黑血来。


    可他不在乎,急切的想要阻止他的爱人再一次离开他。


    终于他的皮肉连着骨头尽数被锁链扯烂,他才从那链条上脱身,可身上的种种伤口叫他无法站立。


    他卑微的如同一只虫子,艰难的向宋白玦爬去。


    终于宋白玦停了下来,肯回身施舍给他一个眼角的余光。


    李姚欣喜的抬头,却见宋白玦脸上既无对他的恨,也无了曾经对他的爱。


    脸色平静,语气毫无起伏,仿佛李姚并不是个与他有过深刻爱恨情仇的人。


    “不过,如果你能满足我一个条件,我倒是可以勉强满足你,让我送你离开人界的愿望。”


    “什么条件。”李姚急切地问着“无论什么条件,我都能满足,求你务必亲手送我去往往生。”


    “魔尊与会须君一起消失时,给我留下一句话,若想寻得他们,必须来幻山开启梦轴打开封印。”宋白玦问“你若能说出梦轴在何处,封印又如何解开,我便满足你的愿望。”


    李姚看着宋白玦,宋白玦语气轻松,脸上没有不舍,这些都显示着李姚的性命已不再重要,甚至能被宋白玦用来当做换取线索的条件。


    他曾说要和我一起归隐田园,做人间最平凡最恩爱的夫妻。


    他曾将茅草屋,细心收起,只因为那是我们的家。


    如今都因为自己的愚蠢消失了。


    李姚悔不当初,却已不是能由着他忏悔感慨的时候。


    宋白玦作势又要走“若是不知便算了,即使是杀死只臭虫,妄造杀孽也与我修行无益。”


    李姚又爬过去,一双血手费力捂住宋白玦的脚腕,又在宋白玦嫌弃他的血液肮脏时快速收回双手。


    “我知道,我知道的,别走。”李姚卑微到了极点“求你别走。”


    宋白玦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知道就快说,我的时间很宝贵。”


    李姚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不会再说废话“师尊传下的绮梦宗秘法书籍上有记载,梦轴是最接近神界的幻境,几乎相当于登天阶。”


    “相传这阶梯藏在有缘人梦中,若能通过阶梯考验便可获得神格,一步登神。”


    登神与否,宋白玦并不在乎,可获得了梦轴的线索,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宋白玦终于露出点笑容“那这有缘人是谁?”


    李姚本因为宋白玦愿意对他笑而开心,听了这一问后怕宋白玦嫌弃他一知半解,面色一变,支支吾吾说道“书中并未记载谁是有缘人。”


    说来也是,此等飞升秘法,又怎会详细记载。


    宋白玦闭眼沉思,既然是久幽让他去,那久幽一定知道他可以寻到梦轴并打开封印,否则不会专门交待给他。


    那么梦轴便极有可能在自己的梦里,自己便是那有缘人。


    如此想明白,宋白玦便让李姚打开他的梦境试试。


    李姚百分百顺从,伸出两指对着宋白玦画出符咒,接着用灵力一推,符咒便进入宋白玦识海里。


    接着在宋白玦头顶果然出现一副画轴,画轴渐渐变大而后自动展开。轴上只画一扇画着复杂花纹的门扉,门扉上门钹处明显凹陷下去,少了些什么。


    宋白玦拿出分别从裴温言处和崔臻桐处拿得的两枚仙丹,又将两枚仙丹分别放进两处凹槽。


    在仙丹全部放进去的瞬间,仙丹身上黑色的外壳褪去,成了两颗碧绿色的琉璃珠,散发出璀璨的光。


    而后门扉缓缓开启,内里仙气涌出。


    宋白玦踏进半步,李姚又轻轻扯他的腿,似是害怕宋白玦忘记他般“你要回来,回来杀我。”


    宋白玦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将门外另一只脚也伸进梦轴中。


    久幽魔君实力强大,眨眼灭掉大宗门全门,挥手便建成可以一座可以媲美一整个大洲的巍峨魔宫,宋白玦此去必定有去无回,注定不会再圆对李姚许的诺言。


    可有什么关系,李姚骗了他那么多次,也该到宋白玦骗他一次了。


    李姚未被梦轴选中,无法进去,只能干着急。


    随着宋白玦进入,门扉在他身后复又闭合。


    远处传来虚无缥缈的人声“玦儿,你终于来了。”


    宋白玦瞬间认出那声音的主人,回应了那声呼唤“师尊?”


    第47章 第 47 章 诛魔壮举,飞升成神……


    宋白玦顺着呼唤而去, 只见眼前所见是一片广阔无边的湖面,湖心有一小岛,岛上一座精致的湖心亭。


    亭下石桌上摆一棋盘, 上呈一盘残棋,其上黑白棋子密密麻麻, 似是对弈许久难分胜负。


    而下这盘棋的,便是分坐于棋盘左右的魔尊久幽和踏云门创立者、昔日正道魁首会须君。


    二人相处融洽, 在这秘境中并无想象中的正邪不两立,也没有斗的你死我活,二人只是坐着对弈。


    呼唤宋白玦的正是一身白衣, 仙气飘飘的“会须君。”


    宋白玦欲至“会须君”身前,却被湖水拦住去路,一时无法再前行。


    “会须君”便贴心地告知他来路“不必担心, 这秘境不会阻拦你, 你只需伸脚,自有人把你接过来。”


    “久幽魔君”在一旁听着,微不可察的皱了眉。


    宋白玦便听话的迈脚, 果然湖面下伸展出一片片汉白玉石阶, 宋白玦踩着石阶很轻易的走到了湖中心的亭子下。


    “会须君”又看了眼一旁的“久幽魔君”, 意味声长的一笑后, 张开怀抱迎上宋白玦,将宋白玦紧紧抱在怀里。


    “玦儿,我等了你许久。你终于来救为师了。”“会须君”边揽着宋白玦纤细的腰肢边用眼神挑衅一旁的“久幽魔君”。


    “久幽魔君”见此气愤甩袖,侧过身去,不去看他。


    “会须君”正得意之时,宋白玦却忽然抬头与他对视“魔君还要摸多久?又要玩这个假扮师尊的游戏多久?”


    “一直抑制对夫君的爱意,将夫君当做其他人, 对我也很是辛苦的。”


    “会须君”脸上有一瞬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后迅速恢复成笑容。渐渐那笑容越发放肆,周身白衣也渐渐成了墨色,面容上的红色魔纹也渐渐显现出来。


    一旁的真会须君面貌和周身衣物也随之变化成了白衣。


    “如何认出来的?”


    面对久幽的问询,宋白玦看着久幽周身伸展出的魔气,在刚刚见面时就如同触手般贪婪的缠上宋白玦的身子。


    宋白玦只要不瞎,这不是秒识破。


    但宋白玦未照实说,而是答道“我熟悉夫君的一举一动,自然一眼便知谁是我的夫君。”


    宋白玦此话一出,久幽兴奋地将白玦抱离地面,开始贪婪地品尝白玦出乎意料的说出许多甜言蜜语的唇舌。


    而后竟不满足于单单亲吻,急不可耐地扯起了宋白玦衣服。以前他都需要绑着,威胁着宋白玦,宋白玦才愿意分他三分好脸色,如此主动,他还是第一次见。


    久幽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但对宋白玦的爱意胜过所有猜忌,他定要把握住如此主动的宋白玦“几日不见,本座的魔后,终于知道谁才是最合适他的夫君了。”


    “凡间人都说久别胜新婚,快让为夫与你重温一番洞房花烛夜。”


    宋白玦并不阻拦,脸埋在魔尊胸前,手臂勾着魔尊的脖颈,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会须君可以无视久幽的挑衅,却不能忍受宋白玦毫无反抗的动作。


    “玦儿下来,到为师这边来。”


    宋白玦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听从师尊的安排“还请师尊原谅我与夫君久未相见,待我与夫君解了相思苦,再正式拜见师尊。”


    “白玦!”会须君第一次带着薄怒唤宋白玦的名字“你真要和他同流合污?”


    这话说的,久幽不太乐意“什么叫同流合污,我们道侣之间久未相见,做些真道侣该做的事情,你个做师父的着急什么?”


    “若是心里嫉妒,看不过去就滚,没人想看你在旁边杵着。”


    “宋白玦,你也是如此想的?”会须君还是决定再给他爱徒一次机会,说不定爱徒会有难言之隐。


    可宋白玦并没在乎这机会,只拿甜腻的呻吟回答他,在欲海里沉沦一番,直到会须君听得满头黑线,才张嘴回他“师尊若是看不下去,便先从这秘境出去吧。”


    会须君不敢置信,自己养大的徒弟,对他全身心依恋的徒弟,为了魔尊居然要赶他走。


    “你说的是真心话?”


    “不错。”宋白玦未带丝毫迟疑,即可便回了会须君这二字。


    会须君气急再顾不得他身为仙君的冷静自持“久幽就是一只被情欲控制心智的野兽,不懂得疼人,不知道正邪,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奉献身心?”


    宋白玦痴痴望着久幽,用手指临摹魔尊的面容“还请师尊慎言,久幽无论有何缺点,徒儿就是心悦于他,他在徒儿心中便百般好,还请师尊不要再诋毁他。”


    久幽看着宋白玦眼里的深情,叫他一只魔都为之动容,彻底放松警惕,沦陷其中。


    至于一旁的会须君便显得更加碍眼“白玦不喜欢你,你个做师父的,难道要强迫他顺从你?”


    “本座竟不知道,会须君何时脸皮长的如此厚。”


    “闭嘴。”会须君召出佩剑丈尺来握在手心,语气不屑“此处何时轮到你个影子来说话。”


    会须君此话戳中久幽痛点,久幽抬头,眼里尽是杀意。


    眼见二人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宋白玦忽然伸手将久幽的头部拉进自己,对久幽又是一吻。


    久幽刚刚的火气,瞬间被宋白玦主动献吻的行为灭了个干干净净“既然魔后如此求本座,那便不与他一般见识。”


    宋白玦对久幽一笑,又转头与会须君说“师尊,你们实力相当,再打几百回也是像百年之前分不出胜负。”


    “师尊,你不必管我,快些走吧。”


    会须君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


    而后丈尺脱手,直指天空“是本尊愚蠢,居然妄想能助你渡过劫难,与你一起飞升。”


    “如今看来,你只是块只知情爱的顽石,顽劣不堪,并不配做我的徒弟,任我如何努力,皆是惘然。”


    “今日起,我便逐你出师门,你我再无瓜葛。”


    宋白玦并不挣扎挽回,只答“好。”


    与此同时,秘境上空破开一个口子,外里的乌云渐渐聚拢。


    接着闷雷不断,雷劫降下。修仙界众人皆从屋内走出,注视这千百年来,唯一飞升之人。


    会须君并不躲闪天雷,随手一挥,天雷便尽数被他甩开。


    待雷劫尽,七彩祥云笼罩于会须君头顶,接着会须君脚下一轻,已是半悬于空。


    他最后回头一眼,便见徒儿依旧委身久幽,极尽献媚,并无半分后悔。


    会须君忍着滔天怒意,直飞天界而去。


    宋白玦在身后祝他长寿与天齐,安康无忧。


    会须君听见所有祝词,却未曾回头。


    待祥云散尽,已再不见会须君踪影,秘境中唯剩宋白玦与魔尊相拥。


    “师尊终于离开秘境,自由了。”宋白玦喃喃自语。


    久幽以为他这是会须君的离开伤感,又将宋白玦抱紧,狠狠吻了几口宋白玦的脸颊。


    “你还有我呢。本座不会弃你而去。”


    宋白玦忽然眼睛变得锐利“对啊,还有你呢!”


    接着宋白玦不知何时招来的碧玺剑便插进久幽魔君的后心口,贯穿久幽魔君后,连着刺穿宋白玦自己。


    “你……”久幽魔君一脸不可置信,刚刚还深情厚谊与他讨宠的人,此刻竟无情的将剑插进了他的身体里,想与他同归于尽。


    久幽魔君愤愤地问道“你刚刚在演戏,想让会须君脱逃?”


    宋白玦沉默着点头,血液从宋白玦笑着的嘴角缓缓流下,一切图谋已尽在不言中。


    久幽魔君如何能甘心受擒,挣动着要把剑拔开。


    可剑的另一头被宋白玦牢牢困在自己的体内,久幽的动作除了增加宋白玦的痛苦,惹得更多血液从宋白玦体内流出,并无其他作用。


    宋白玦紧紧抱牢久幽的身躯,这次却不是为了情爱,而是为了苍生要让久幽去死。


    他嘴中念诵爆体之咒,准备与魔尊同归于尽。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本座?”久幽不再试图挣动,一副停下来配合宋白玦的样子“本座是不死不生的存在,你杀不了我,也不舍得杀我。”


    “我们终究还会再见。”


    宋白玦不理会他,爆体之咒最终被他念诵完毕。


    随着一声闷响,巨大的灵力波动以宋白玦为中心扩散,瞬间将整个秘境击碎,又向秘境外席卷而去。


    秘境外的李姚被强大的冲击波击下山,眼睁睁看着秘境毁在他眼前。


    “不——”李姚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小白,你还没惩罚我,杀死我,怎么能先离开我。”


    ————


    地府深处,正在遭受千刀万剐之刑的崔臻桐,也感觉到了地府的摇晃,莫名不安。


    他从刑架上费力抬起头来,问那位手持薄刀正在剜他血肉的鬼差“鬼差大哥,外面发生了什么?”


    “据说是有位姓宋的大能引爆了身躯与人同归于尽,我的同僚正准备去拘他的魂魄。”


    一旁已被剜掉大半个身子的宋满盈本沉默忍痛,如今听闻此事,忽然哈哈大笑“哥哥要来了吗?哥哥快来吧?满盈也很想他。”


    崔臻桐闻言更着急,便要挣脱刑架,去寻宋白玦。


    鬼差却不能纵容他,拿出一臂粗带刺的棍棒,狠狠敲击他新割开的皮肉“这地府可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崔臻桐受制,只得继续忍着刑痛,心里为宋白玦祈福,希望他平安无事。


    ————


    新洲宫殿里,纪慈刚刚养好了伤,又画了无数副素玉的画像,挂满摘星楼,他痴痴看着,又思量着该为素玉寻何等宝贝。


    他想去寻素玉,却又牢牢记得素玉离开时,不许他去找他。


    他可以等,等到素玉愿意见他时,再将自己准备已久的各色礼物捧上,也把自己的真心捧上。


    可忽然新洲似地震了一般,地面开始分裂,阁楼开始倒塌。


    自素玉上次离开,他便查遍古籍,知新洲前身原是魔尊所建魔宫。


    如今新洲分裂,定是魔尊有难,那么去寻魔尊的素玉岂不是也有危险。


    纪慈思及此处,迅速扔出折扇,踩着扇骨,急急往爆炸来源处寻去。


    “素玉,等我,这次换我救你。”


    ————


    已飞升至天界,立于云巅之上的会须君,刚刚见了亲自来迎他归天的天帝,谢过各位仙友的倒喜,正与天帝闲谈间,忽然听得凡界巨响,回身便见刚刚所处的秘境被炸了个粉碎。


    会须君双眼牢牢盯住那处秘境残骸,不敢置信“玦儿,你竟是为了支开我,再与魔君同归于尽?”


    天帝望着那爆炸处,悠悠赞叹道“能除魔尊,也是大功一件,其为黎明百姓献身,真是感天动地。”


    “会须神君,你觉得呢?”


    ————


    踏云门,裴温言惯常闭关之处,裴温言正埋首于浩瀚书海之中,寻找更快更准寻得转世的方法。


    忽感师兄去往的幻山处巨震,才从书海里抬头,匆忙从秘境中走出,招来绝锋,便要前去为师兄收尸。


    这次一定,一定先找到师兄,与他说清楚一切,再不让那些阿猫阿狗有可乘之机。


    可那废墟之上,忽然又有乌云聚拢,接着便是刚刚会须君飞升才有的惊雷。


    宋白玦此行,为天下献身除魔。竟感动天道,允其飞升。连雷劫都温柔的很,不舍劈他。


    宋白玦肉身尽毁,魂魄却在雷劫中睁眼,顺着天道指引飞天而去。


    一日之中,竟接连有二人飞升。


    凡界众民如何见过此等场景,纷纷跪拜,以求天神赐福,那还有半分过去追着宋白玦喊打喊杀的凶恶样子。


    裴温言眼睁睁看着师兄飞升入天界,他所研究所看的众多秘籍皆没有了用处。


    从此师兄寿与天同,如何还会有转世。


    他又御剑想追至天界,可天界又如何是他个凡人能擅闯的,天道几道闷雷,狠狠砸在他身上,无情将他击落。


    师兄在飞升向上,裴温言却失了力气,飞速下坠,与师兄原来越远。


    “不——师兄,别离开我。”


    裴温言的嘶吼传遍凡尘,却如何也穿不过神凡交界处,也传不进他师兄的耳里。


    第48章 第 48 章 古神欲念生魔尊


    云海之巅的天界, 灵气充足,亭台楼阁,金砖碧瓦, 熠熠生辉。


    宋白玦曾为人人喊打的万人嫌反派,是街角墙根处的断腿乞儿。也曾低贱到身为炉鼎, 为他人修仙器物。更甚者作为药奴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渡过无数个见不到日光的白日。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是他得到成神。


    “感谢天道, 既让我成神,我定当贯彻我的道,从生至死。”


    “扶助世间深处苦难中的生灵, 回应他们的祈愿。”


    宋白玦迈着稳健地步伐,踏过天门,去寻天帝受封。


    旁侧经过两个不知是那位仙者养着玩的兽宠, 沾了仙气化成人型。远远瞧着宋白玦竟悄悄聊起了天。


    “阿鹤, 你瞧,会须神君扔掉的那块石头居然跟上来了。”


    “狸奴,你小点声, 别被人听见了。”头上尚有三根白羽未隐去的少年, 明显比那长着毛茸茸小爪子的狸奴要成熟些, 出言制止。


    那狸奴拿小爪子捂住嘴“我这样他应该就听不到了吧。他可真好命, 生了心爱上了自己的主人,被会须君亲手扔下凡界。”


    “当时主人还专门召集百兽与我们说,切不可生无用的情爱。如今你看这石头居然还能飞升成神,重返天界。”


    “阿鹤你说我为什么不能成神,我比那块石头要好一些吧,我最起码是活物,身子是暖的。”说着狸奴便将阿鹤的手放至自己胸前, 让他摸摸自己的体温。


    阿鹤红着脸抽回手“你若平日少睡些懒觉,多些修炼,还能连爪子都收不回去。”


    狸奴却不恼,很是得意的甩了甩自己的小猫爪“主人最是喜欢我的小爪子了,常常抱我在怀里,揉我粉粉的肉垫,我才不收回去呢。”


    阿鹤无奈苦笑着看狸奴□□自己的小爪子,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宋白玦已走至他们身侧。


    阿鹤不知宋白玦听到多少,连忙将狸奴与自己拉成一侧,与宋白玦行礼。


    曾同为神君宠物,狸奴本不愿行礼,还是阿鹤一再强拉,才不情不愿的行这一礼。


    宋白玦却未怪罪,甚至还鼓励他们勤加修炼“若有为众生请命之志,定能得道为仙。”


    狸奴觉着宋白玦很是有眼光,能看出他有成仙之资,喜笑颜开,匆匆与宋白玦道别,连蹦带跳要回去与主人分享他的喜悦。


    甚至遗落了守源仙君叫他去丹翁处拿的丹药。


    阿鹤捡起药瓶,又向宋白玦道歉“他天生性子活泼,口不择言的,还请神君见谅,全当他刚刚说的都是胡话。”


    “胡话吗?”宋白玦自上而下的看着阿鹤的脸,竟觉得有几分眼熟“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


    阿鹤依旧维持低头垂目的姿态“未曾。”


    “若是见过,如今神君尽数忘了,便忘了吧,皆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言至此,阿鹤眼前又浮现出那兽园密林处,有块生了情的玉,因被主人呵斥,深夜逃至此处,在层层树枝遮掩处,苦寻如何将自己的心磨去。


    “为什么会生了这东西。”他手持锐的树枝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胸口,那心却纹丝不动。


    只玉人脸上泪水越发多了起来。


    他又擦那泪“我不该会哭的,我也不该有眼泪。”


    可任两只玉雕的手如何擦拭,那泪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无论如何也流不尽。


    他生了不该有的情爱,爱上了他至高无上又冷酷无情的主人,因而遭了厌弃,再不得到主人身前侍茶,为主人收拾棋盘,与主人对弈,赏人间传来的诗词。


    他夜夜去密林里试如何去心,却夜夜流一地眼泪后无功而返。


    直到阿鹤听说,玉人那冷酷无情的主人,竟将他罚下了天界,扔进了轮回中遭受磨练。


    阿鹤最终未能忍住,还是与了宋白玦告诫“全当阿鹤多嘴,如今已是最好的安排,神君切勿再追忆往事,引自己不快。”


    “追忆往事?”宋白玦自踏入天宫,确实有些记忆急着从他脑海里出来,可他尚且未来得及深思,也不准备深思。


    “谢谢你的告诫,我已记在心里。”


    阿鹤见宋白玦似听进了他的话,便行礼告退“我出来已久,我家主人该等丹药等极了,便先告辞了,还请神君莫要责怪。”


    “你去吧。我也当去谒见天帝了。”


    宋白玦别了阿鹤继续向前,忽见会须君匆匆向此处而来。


    路遇会须君的大大小小神仙,皆微微侧身向会须君行礼,喊上一声“见过上神。”


    待会须君至到宋白玦身前时,宋白玦也微微侧身为会须君让路,恭敬行礼“见过上神。”


    会须君却未曾从他身边走过,而是停下步伐,站至宋白玦身前“玦儿为何如此生分,继续喊我师尊便可。”


    宋白玦一直维持着低着头行礼的样子“白玦已被逐出师门,不敢以师尊来称呼仙君,抬高自己。”


    “你本就是本尊徒弟,何来抬高。”会须君上前要将宋白玦扶起。


    宋白玦未随他的愿“白玦,天资愚钝,本质顽石,顽劣不堪不配拜入上仙门下,还请上仙另寻爱徒。”


    “寻什么爱徒,本尊修行上万年来,只收过你一个徒弟。”会须君觉着宋白玦可能是生他的气,耍起了小性子。


    便又解释“可还是在怪为师在梦轴里说的那些话?”


    “为师与你道歉,那些话皆是气话,你若早些告诉为师,你是为了除魔,为师夸你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斥责你呢。”


    可宋白玦油盐不进,一直维持微微弯腰施礼的样子,一动不动。


    会须君叹上一声“罢了。免礼吧。”


    会须君不想如此生分,可宋白玦听了这话,却站直了身子,终于不再维持行礼的姿势。


    可这身子刚直了一会,宋白玦又行礼要走“小仙匆忙飞升,还未见过天帝,还请上神先放小仙去见天帝,再与上神闲谈。”


    会须君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再也忍不住,将宋白玦拉至僻静处“若为师解释给你听为师与久幽不和的缘由,你可能原谅为师?”


    宋白玦不语,会须君却为了能得到宋白玦原谅已讲了起来“为师自天地诞生,有了神族起,便是神明,司掌世间法度。从不偏私,心中只有善恶。一把丈尺剑,量尽天下,也惩尽天下不公。”


    “本来一人独弈的日子过了万年,也不觉清冷,可一日忽然遇到一块吸收天地灵力而生的玉石。”


    “那玉石通身雪白无一点瑕疵,为师觉得那玉绝美,忽然兴起,便以丈尺剑为刻刀,将那无瑕美玉刻成了人型。”


    “当是玉石有灵,那玉人竟能挪动身躯,甚至开口喊为师主人。能与为师对弈,给为师奉茶,吟诵人界传来的三两句诗词。”


    会须君轻轻抚摸宋白玦的脸颊,宋白玦侧头躲开。


    会须君失神落魄的垂下手,复又讲“许是因为出自为师之手,玉人面貌身形性格皆是为师心中所喜。也可能为师真的太寂寞了,相处越久,为师便越发管不住心中情欲,竟觉世间生灵再与自己无关,眼中唯有这玉人。”


    “在玉人与为师相处中,为师惊奇地发现,他越来越像一个真人,白玉的身躯渐渐化作血肉,身体有了温度,甚至有一日,我惊奇的摸到了他的第一声心跳。”


    宋白玦伸手向自己胸口探去,此处那里空荡荡的,无一声声响。


    会须君深情望着宋白玦“在他第一声心跳后,他攥着为师摸他的手,兴奋的告诉为师,他好像有了情感,并爱上了为师。”


    “没有什么比我爱的人也爱我,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会须君思绪飘远,似是又看见了那日激动执手说爱意的爱人。


    “于是为师整日与玉人谈情说爱,再顾不得其他。直到天帝来告诉我,因我的渎职,人界失了法度,灾祸不断。我才猛然醒悟,身上责任巨大。”


    “于是为师远离了玉人,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为师失败了。”会须君攥紧拳头“为师压抑情爱,却使我的欲念被压迫到极致,竟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说至此处,会须君忽然脸颊魔纹横生,随后邪魅一笑“没错,新生的欲念便是本座。”


    宋白玦觉得这气息实在熟悉,在那犹如触手般的魔气缠上宋白玦的腰肢的瞬间,宋白玦猛然醒悟“久幽魔君?”


    “没错,正是本座。魔后,别来无恙。”久幽魔君占据着他与会须君共同的身体,冲宋白玦一笑“本座说过,我们还会再见。”


    宋白玦见此已掏出碧玺剑,要除魔。


    久幽魔君轻轻一动手指,碧玺剑便缩回剑鞘,不敢出来“你忘记了,这剑是谁送给你的?”


    宋白玦立马明白过来,碧玺剑乃是会须君所赠,那久幽魔君既然与会须君是同一人,那久幽定也能操控碧玺剑。


    “所以那年踏云门峰顶的比试,是你操纵碧玺剑杀了那些踏云门弟子?”


    久幽魔君点头“我是会须君因爱你而生的欲念,当然一切以你为主,那些弟子欺你,瞧不起你。会须君受困于天道,不可乱杀无辜,可本座却不管那些。”


    “凡是惹本座魔后不快的人,全都该死。”


    “若不是本座与会须君一体,一荣俱荣,一死俱死,本座连会须君这个满口苍生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也一并杀了。”


    为何久幽会向宋白玦举荐会须君作为双修对象,为何久幽魔君与会须君能在梦轴里变换成对方的模样。


    一切都解释通了。


    “原来如此。”宋白玦恍然大悟。


    “够了。”会须君怒喝一声,拿回身体的控制权。“玦儿,你也见了,为师的欲念体是如何的疯狂。”


    “为师不能任由他危害人世,便只能将你送下凡去。若是你不在我们眼前,他与我都能安分些。”


    “且你也因为这段错误的情爱,整日泪目。那泪如匕首插在为师身上,为师便知不能如此自私,只自己脱困,留你一个在情爱里挣扎。”会须君伸手想碰一碰宋白玦因多日哭泣,眼角生的一点泪痣,结果当然是又被宋白玦躲开了去。


    久幽在体内便越发不安分,全靠会须君强行压制,许久后会须君才恢复平静,复又继续诉说“我想若是人世磨砺能磨去你的心,那你我都能解脱。”


    “于是我寻司命神君,找来你的命册,为你设情劫磨心。因久幽急躁去轮回台下寻你,书写命格的墨水泼在了命册上,导致你一世苦难变三世,三世情劫,世世不得善终。”


    会须君面露愧色“一切皆是为师的过错。为师便自请下凡历劫寻你,但终究是天命,为师也未能替你挡下灾祸,反而让你受了更多的苦。”


    久幽忽然又抢得身体的控制权“没错,就是你的错,你要是听我的,跟白玦双修,那有裴温言那小子的事。更不要说后面的甲乙丙丁了。”


    “白玦所受苦难,皆怪你这个榆木脑袋、德不配位的上仙。”


    下一刻又是会须君掌管身体,立马对久幽魔君进行了呵斥“我说够了,这里没你个影子说话的份。”


    久幽不服,又开始闹腾,会须君一会魔纹附身,一会又周身仙气环绕。


    直到会须君大怒“我要向玦儿道歉,你为何一再搅局。”


    这下久幽不再闹腾。


    会须君放下为人师尊的身份,久幽魔君也低下头颅,二魂一体一起诚恳道歉“玦儿,我错了。”


    可宋白玦并不关心他们的道歉,而是问道“所以,你就是魔君,魔君就是你?”


    “对。”会须君点头。


    宋白玦又问“那上仙未能将久幽魔尊从体内剔除,算是渡劫失败?”


    “没错,本座还好好的活着。”这次换久幽来答。


    “好!”宋白玦忽然下了要做某事的决定,匆匆赶至天帝处。


    天帝坐在帝座前说“本尊已等你许久。”


    “舍身诛魔为天下,功绩真是可歌可泣。”


    “本尊,今日就封你为……”


    还未等天帝夸奖完毕,宋白玦已打断他继续说下去的计划,请旨道“请帝君剃了会须君仙骨,诛杀邪魔。”


    会须君与体内久幽又是一番争斗,才迟些赶来,一进大殿,便听见宋白玦请旨要剃他仙骨。


    第49章 第 49 章 亲手剜去魔神仙骨


    “请帝君扶正祛邪, 剔除会须君仙骨。”


    宋白玦的声音不大,却在大殿内激起千层浪。


    众仙哗然,纷纷举目瞧向大殿中心的宋白玦与会须神君。


    宋白玦表情坚定, 今日非要剜去会须君仙骨不可。


    会须君则放缓脚步,极力压制着内里伤心又愤怒的久幽, 停在了宋白玦半米远处,注视着宋白玦不语。


    二人沉默着, 本来是来见证新神及位的众仙却在一旁忍不住聊了起来。


    织云仙子戳了戳一旁手握红线的结缘仙,瞧瞧说起了小话“这新登天的小仙着实大胆,会须神君乃上古真神, 与天地同寿。又与天帝是至交好友,纵使下凡历劫未能成功却也无人敢置啄。”


    “这小仙登神第一天,就敢公然叫板会须神君, 当真不怕死。”


    结缘仙能瞧见众人之间的姻缘线, 此刻瞧着宋白玦与会须君之间的红线,意味深长的一笑“你再仔细瞧瞧,这叫板的是谁?”


    织云仙子拨开眼前的云雾才看见那状告会须君的, 正是千年前与会须君有过一段仙界皆知的虐恋的玉人。


    织云仙子最是多愁善感, 叹了口气“如何闹到这个地步了。”


    结缘仙连忙宽慰“好了好了, 你且别哭了, 要不地界该下大雨了,事情尚有转机。”


    可不同于这边的闲谈,一位仰慕会须君的小仙却跨出人群,斥责道“小小顽石,竟敢诬告。”


    训斥完宋白玦又转向天帝,也要告宋白玦的状“我看这块顽石,分明就是借机寻仇, 还在记恨会须君当年将他扔下轮回台的仇。帝君切不可被他蒙骗,冤枉了会须神君。”


    天帝端详众人片刻,却未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感染,依旧笑得从容“宋白玦,那你便说说,为何要剔会须君仙骨。”


    宋白玦直起身来“请让我与神君对峙。”而后宋白玦转身望向会须君时再无往日的仰慕。


    这眼神没来由的刺了一下会须君的心,让会须君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待会须君站稳,宋白玦与之对视,问道“用魔火围困灵首城至城内百姓饿死者数百人的可是你?”


    会须君点头“是我。”


    宋白玦又问“操纵碧玺剑斩杀数十踏云门弟子的可是你。”


    会须君闭眼侧身,牙关咬紧将“是我”二字挤出齿间。


    宋白玦上前一步与会须君离得极近“将修仙之人俘虏为奴,修建魔都的,可是你?”


    会须君克制住伸手想触碰近在咫尺的宋白玦的欲望,接着答“是我。”


    “放火烧死李家夫妻,又无故将绮梦宗宗主杀死在梦中,是你吗?”


    会须君灵识里印照出那在睡梦中未来的反抗的男人,和那无辜被烧死在草屋里的李家夫妻,引出埋藏在心里许久的愧疚“是我。”


    “好,那在凡界恶事做尽的魔君可是你?”众仙并不知会须君欲念已能化为实体甚至成了魔,宋白玦此问是在逼会须君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不再是完整的神躯,而是一只道心有毁的魔。


    “是我。”会须君依旧认了。


    众仙听闻会须君杀害众多凡人,对其好感一再降低,最后得知他堕魔,更是纷纷惊出了声。


    宋白玦依旧未曾理会众仙的态度,继续逼问会须君“那你可愿认罪伏法。”


    会须君启唇,久久未发出声音。


    体内的久幽魔君已至疯癫却叫骂会须君“你是疯了吗?”


    “若你认错,失了仙骨,成了一介凡人,又如何独占魔后,又如何护得玦儿平安。”


    会须君在体内摇了摇头,冲不甘的久幽说道“玦儿已长大,自能护得了自己。”


    “况且我已厌倦无缘无故失去理智,残害众生的日子。”


    会须君的意志最终胜过久幽的不甘,喉间耸动,最终发出了声“我认罪。”


    久幽阻止未果,彻底疯狂,在会须君体内冲撞不停,惹得会须君步伐虚浮,肺腑受伤。


    宋白玦却不关心会须君的状态,只是向天帝继续请求惩治会须君“如今会须神君,已在众人面前认罪,还请天帝降罚。”


    天帝犹豫地瞧了一眼会须君“会须,当真是你做的?”


    “是我。”说完这二字,会须君支撑不住久幽的冲撞,额间尽是冷汗。脚下失力跪倒在地,若不是及时单手支撑住地面,恐怕就要在众仙眼前脸着地了。


    魔纹渐渐又爬上会须君的脸,会须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请天帝让玦儿,亲自行刑,剜除我体内的仙骨。”


    他的徒儿学的很好,一心向上向善,从良做好人。甚至学的比他这做师父的还好,未曾被欲念所控失了心智。


    若他是宋白玦前行路上的阻碍,他愿让宋白玦劈开自己,以践行宋白玦的大道。


    况且,做的恶事,也该到偿还的时候。


    天帝听了会须君的要求,便问宋白玦“你可愿意亲自动手,剔除你主人也是你师尊的仙骨。”


    “你可要知道,若是失了仙骨,会须君不但会法力全无,还会被贬下凡去,成为凡人遭受轮回之苦。”


    不等天帝说完,宋白玦已答了他心中答案,他愿意的。


    为天下苍生除魔,还亡者公道,本该就是他为神该做的。


    为此不过剔除一个罪有应得的仙人的仙骨,宋白玦没有拒绝的理由。


    会须君又深深望了宋白玦一眼,自己撑起身子,拖着残躯,自己一步步走至诛仙台。


    走至诛仙台阵法中心时又亲自催动阵法。


    随着阵法光芒亮起,四道束缚灵绳从四处石柱上伸展出来,牢牢缠住会须君的四肢后,灵绳上又长出许多细小的尖刺,刺入会须君体内后疯狂生长,禁锢住会须君每一寸身体,也同时束住会须君体内的久幽魔君。


    剔骨还未开始,会须君先遭受了千针刺骨的刑罚。


    纵使他如何强大,也吐出了口鲜血。


    这诛仙台惩戒过不少犯错的仙人,其中不乏由会须君定罪后又亲自处罚的。


    大概无论神仙还是凡人都不能能预料到,有一日会须君会成为那个被惩戒的人。


    在众仙注视下,宋白玦拔出碧玺剑,一步步走至会须君身前。


    而后毫不犹豫地将剑插入会须君体内,剑身贴着会须君的仙骨,绕着圈将仙骨与会须君身体连接处尽数斩断。


    遭受重创的会须君再压制不住久幽,魔纹爬满他的全脸,久幽控住了这幅身躯。


    他召唤护体护盾,来回晃动身躯,极力挣扎,却为时已晚,早已过了能从身上千万根刺上逃脱的时机。


    久幽看着身体里还在移动的剑愤怒地质问“魔后,你当真要杀了为夫?”


    宋白玦态度坚定,手上动作动作不停“当然。”


    宋白玦眼神过于坚定,久幽身为会须君对宋白玦爱意的化身,见宋白玦如此执意要做此事,激烈的魔性渐渐消退,被爱意取代。


    “罢了,若剔我仙骨是你所愿,那便如你所愿。”久幽不再挣扎,又回了会须君体内。


    宋白玦没有在意,与他对话的是会须君还是久幽魔君,他只最后使力,将会须君仙骨剜出。


    那仙骨闪着耀眼的金光,落在了宋白玦手里。


    而后诛仙台灵绳收回,会须君失了支撑狠狠摔在了地上。


    碧玺剑伤及前主,剑身发出悲鸣,身体开裂。


    宋白玦便当着奄奄一息的会须君的面,折断了碧玺剑,而后将断剑扔到了会须君身上。


    “你的魔剑,如今也还给你。”


    会须君伸手将碧玺剑断剑从地上尽数捡起来,纵使碎片割到他的皮肉,他依旧不愿放手,将碎片紧紧揽在怀里。


    宋白玦将会须君的仙骨收至一小锦盒,而后拱手一拜“行刑毕,请神君入轮回。”


    会须君身受重伤,无人搀扶,废了许多功夫才站起来。


    一路上跌倒又爬起,如此往复无数次,终于至轮回台前。


    他回头一望,最后叮嘱“玦儿,匡扶天下为苍生而活的大道固然重要,但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不劳神君挂念,白玦自有分寸,还请神君莫要再拖延,早些入轮回。”


    “好。”会须君应了后,没有选择跳轮回台,而是面朝宋白玦仰躺着倒入轮回台,只因想看宋白玦最后一面。


    于是他在轮回台中不断下坠中,如愿瞧见了宋白玦封神的仪式。


    天帝感其正直,不为情所困,封其为新的上神,代替会须君掌管三界秩序,造福凡界。


    会须君那蕴含无穷无尽神力的仙骨也被先帝赐给了宋白玦。


    会须君竟有些欣慰,他的仙骨可以待在宋白玦身边,继续保护宋白玦。


    直到看不见天界,他才闭眼,投生成了凡界一个正在嗷嗷啼哭的婴儿。


    结缘仙看着会须君与宋白玦见相连的红绳,随着会须君的离开被拉的很长,又变得如蛛丝一般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断。


    他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问一旁的司命神君“会须君投身凡界,会是怎样的命途?”


    因这轮回是对会须君的惩处,所以告知他人并不算是泄露天机“会托生成一个乞儿,或者更惨些会是一只流浪狗,或者待宰的牲畜,命短的蜉蝣。”


    “他会遭受种种苦难,直到天道觉得他已偿还尽手下那些无辜之人的鲜血。”


    结缘仙先听罢,又看了一眼宋白玦周身缠绕的其他红线“哎,那会须君岂不是再没了机会?”


    司命神君笑而不语,只答“不必看坠落到地上的鸟,抬头瞧瞧我们这位新神明吧。”


    “他造福苍生,扶危济困的神仙生涯,才刚刚开始。”


    第50章 第 50 章 这次为爱修习无情之术……


    在御剑强闯天界, 被隔绝三界的结界击回人界三百次,也坠落于尘土三百次后。


    裴温言又开始了闭关。


    洞府大门紧闭,洞中一片狼藉, 修仙的秘籍扔了一地,提升修为的丹药如吃食一般, 全吞进腹中。


    不远处架起丹炉,用各种天材地宝加稀世丹火日夜不停的炼制着新丹。


    “为何不行!”第二百五十次飞升失败的裴温言, 将手中书卷愤怒的扔出。


    可仅仅是他随手的扔出,那书卷却能轻松击碎洞府石壁,入壁五尺才停下。


    得天道眷顾的裴温言, 依旧修炼神速,加之各种丹药秘籍辅助,修为一日千里, 早已步入渡劫期, 可雷劫迟迟不到。祥云未见一片,登仙云梯更是影子也没有。


    “为何我不能成神?”裴温言急着与师兄团聚,可偏偏不能如愿。


    裴温言叹了口气, 从盘坐着的冰床上下来, 走至一处供桌。


    那供桌周围三尺, 清洁无尘。


    桌上摆着一尊宋白玦的神像, 是裴温言用自己曾赠宋白玦的玉石雕刻而成。


    因裴温言用了十成十的爱意来雕刻,那像雕的极像。


    像前摆了一个碧玉雕的香炉,炉里香火不断。


    又有几只盘子,上放宋白玦爱吃的瓜果,各种甜点心,肉包子。


    裴温言希望宋白玦若是觉得天界无聊,下凡游历时, 能第一时间吃上凡界他爱的吃食。


    而后裴温言正了正衣冠,点上三炷香,对着宋白玦的神像虔诚三拜九叩。


    待他直起身子,与他的神明对视“师兄,能否帮帮我,我想去见你。”


    他的神明静静站立,并不言语。


    裴温言走近神像边,看着师兄的面容,还是没忍住,摸向了神像的脸颊。


    “我在想什么,我伤师兄如此深,他怎会愿意见我。”


    “师兄请允许我片刻得罪,就当是我在为你的神像拂尘吧。”


    玉雕的神像,初触碰时带点微凉,片刻后,又从内向外散发出点点热感。


    渐渐摸着温热,手感越来越好。


    好似是师兄白嫩无瑕的皮肤的触感。


    裴温言忽然睁眼,便见自己的手正碰在下凡的宋白玦脸上。


    他刚要惊呼得罪,却害怕收了手,便再摸不着师兄。于是裴温言在半空中硬生生控制住手掌,紧急返回。


    但宋白玦又如何能任由他如此大不敬神明的举动。


    在裴温言即将触碰到他的脸颊时,用手臂将其挡了回去。


    “师兄,对不起,我太想你了。”裴温言怕下一刻宋白玦就要回天界,急忙拿出他全部的爱意与喜悦“师兄,你是为我下凡吗?”


    宋白玦轻轻摇头“不是。我只是感受到这周围有人在寻求帮助,应他的乞求而来。”


    “这周围只有我一人,那定是为我而来。”裴温言越发开心,将那些准备好的点心,果盘递上“师兄不必着急于实现我的心愿,先吃些水果点心,这些都是我精心准备,一定有能合你胃口的。”


    宋白玦看也未看一眼,冷冷回绝“不必,我已无需食用人间烟火。”


    “那师兄和我出去走走,我亲手复栽的桃花又开了。”


    这次宋白玦纹丝不动“不必,天界蟠桃园里的桃花,我已瞧过。”


    连遭两次拒绝的裴温言没有放弃“那怎么能是一样的呢?”


    宋白玦回忆神界桃花树“确实不一样,神界的桃花开的更久更美。”


    失了爱意加持的桃花,如何能和神界的花比呢?


    裴温言见宋白玦似忘了过去种种美好旧忆,神情落寂,可很快他鼓舞自己,若他真放弃了,便当真绝无可能了。


    于是裴温言张嘴又试图说些其他,来勾起宋白玦对他的爱。


    可宋白玦内心早是一滩死水,这次不等裴温言开口便打断了他“若是无事,我便要走了,以后也不必唤我。”


    “世间还有种种身处苦难之中的人,需要我的赐福。”说罢宋白玦便准备转身离去。


    “不,别走。”裴温言快步上前,将宋白玦抱住“我有愿望的。”


    “是什么?”宋白玦要走的身法未停,他要走裴温言如今已拦不住他。


    裴温言的挽留虽徒劳,但他依旧收紧手臂,尽力抱紧宋白玦。


    “我的愿望就是把我的道侣还回来。”


    “求你,把他还给我。”


    “把我那个会带我入尘世品百味,逛市集花灯看杂耍,费尽心机讨好我,偶尔还会嫉妒我的。会哭会笑,在乎我的师兄,还给我。”


    宋白玦举起的手顿了一下,但最终将裴温言从他身上推开“抱歉,我办不到,因为你并没有道侣。”


    “一派胡言。”裴温言又逼近,想将宋白玦抱住“我与他行了全部的礼节,见了父母,下过聘礼,在众人眼里结了契,怎么能是没有。”


    “况且他现在就站在我眼前,我怎么能相信他不曾是我的道侣,我的爱妻。”


    面对裴温言眼含深情的告白,身为神君的宋白玦一再退让,直至退无可退,眼见裴温言就要做出亵渎神明的举动,吻上宋白玦的唇舌。


    宋白玦手中掌风起“放肆。”将裴温言扇飞出去。


    “若是无事,本尊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眼见宋白玦又要走,裴温言极力挽留“那便求神君告诉我,如何能飞升入天界。”


    裴温言怕宋白玦不愿见他,并没有说出自己寻求飞升是想与宋白玦日日相见。


    宋白玦上下打量裴温言后,言道“你修为已至顶峰,所积德行也已足够,只可惜还差一件事情未做因而未能飞升。”


    听闻只差一点,裴温言急切的问“差什么,要做什么事情?”


    哪怕下刀山,上火海,他也愿意。


    可宋白玦的回答却狠狠地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你未能断情。”


    断情?


    若失了对宋白玦的爱意,他登仙又有何意义。


    裴温言微微笑着“神君莫是拿我开玩笑,我从未听过飞升,必须得断情绝爱。”


    “因为这是本尊新立的规矩。”宋白玦一句话骇的裴温言周身血液冷凝,裴温言又强迫自己说道“神君莫要拿此开玩笑,我会心碎而死的。”


    倘若师兄为躲自己,立如此规矩,裴温言相信自己会立刻心碎而亡。


    宋白玦态度严肃“我没有在开玩笑。”


    “前些日子,本尊随手除了一只罪仙。他便是因爱生魔,残害生灵。经此一事,本尊悟得情爱当真是毒药,不但穿自己的肠,还累及无辜。”


    “于是本尊便奏请天帝,新立一条神规,凡心中有情爱痴念着不得飞升。”


    宋白玦言必,裴温言再没有了支撑自己的力气,猛然跪倒在地。


    他日夜不停苦修,想去天界寻宋白玦,可登仙之路却早已被宋白玦堵死。


    “师兄,为什么?”裴温言跪爬两步,扯住宋白玦的脚踝“师兄,当真一点对我的旧情都没有了吗?”


    “本尊无心,何来有情。”宋白玦抬脚将自己的脚腕从裴温言手中挣脱。


    “况且,如今看了你,本尊更确信,情爱害人。能叫一个风光无两的天之骄子,如此卑微下贱的跪在地上乞求他人的目光。”


    “当真害人不浅。”


    裴温言又去扯宋白玦的袖角“不,不是这样的。情爱会让人笑,让人觉得快乐,会让人觉得彼此有了依靠。师兄也曾尝过情爱的甜,不是吗?”


    “并无。”宋白玦冷冷甩开裴温言的手,不曾半分可怜裴温言。


    裴温言双眼失神,被甩的趴在地上,久久不能抬头。


    “本尊既然已解答了你的问题,那么便该离开去救下一个人。”说罢,宋白玦周身光芒四起。


    裴温言从恍惚的状态清醒过了,迅速又去拦宋白玦。


    却只捞得一手握不住的光,任由其在指尖散去。


    “不,不……”裴温言看着手中光亮散尽,忽然发疯般的绕着闭关洞府行走,而后突然有所领悟。


    一番翻找后,终于找得一本秘籍——无情道秘法。


    昔日他便是修了此功法,失了对宋白的情爱,致使他几次无视宋白玦的求救,最终害得师兄失了心。


    如今他重练此功,却是为了自己失去情感,换取重见爱人的机会。


    裴温言之前已练此无情道至顶层,虽然后来因宋白玦与他的肉身交融而失效。可裴温言对此功法依旧熟悉,很轻松便又拾起。


    只难在,他要控制自己渐渐遗忘掉对师兄的热烈的爱。


    “不可以挽回。”裴温言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挽回才能有挽回的机会。


    如此虐待裴温言真心修炼持续了一月,裴温言的无情道又至大成。


    在第三十日的清晨,踏云门的山顶却未见日。


    乌云将天空笼罩,渡劫的天雷毫不留情的劈下。


    裴温言坐于踏云门最高处的孤峰顶,不躲不闪受了五道雷劫,最终成功飞升。


    “师兄,我成功了,我不再爱你了。”裴温言语气冷淡,在一众弟子见证下一步步踏上登仙的阶梯。


    可不过片刻,他便又从天界陨落。


    只因他一进神殿受封,便见了宋白玦一面。


    惊涛骇浪般的爱意,瞬间在他的身体里肆虐。


    刻骨的思念,逼迫他上前与宋白玦相认。


    十步,五步,三步,一步。


    近在咫尺,可无情道破,裴温言瞬间失了神格。


    脚底的砖石化作云雾,裴温言再踩不住,在距离宋白玦半步之遥处复又坠落凡尘。


    裴温言未曾放弃,狼狈从陨落砸出的土坑里爬起,立马重修无情道“师兄,我不会放弃。”


    不久又迎飞升,这次天雷又多几层,以增加对他的考验。


    可他挨了翻了倍的天雷,刚踏进神界,正巧撞见宋白玦下凡济世。


    宋白玦未停留,只不过是擦肩而过,甚至没来得及眼神交汇。


    裴温言的无情道又毁。


    他捂着胸口,快速回身,只来得及碰到师兄的发尾。


    师兄没有为他回身,即使他在师兄身后又坠凡尘。


    他执着的面朝着天陨落,乞求能再多看他一眼。


    可并没有,直到他落在湖里,沉进水里。


    他看着游鱼成对游过,他想不如就此死在这里。


    可他最终没有,又翻身上岸,继续苦练无情道。


    不知是第多少回飞升,众仙第一次见他时的欣喜早已消散,第一次见他陨落时的惊讶也汤然无存。


    再见他,众仙眼里只有平静,各自忙各自的。


    裴温言却穿过众仙人,找寻着什么。


    至于是什么,处于无情道状态的他并不知道,只是凭借一股本能在寻找。


    忽然,他的直觉告诉他,他要找到了。


    他抬头,正要循着本能走过去,却忽然有位仙人拦住他的去路。


    裴温言不耐烦的想绕开,那仙人却未分毫不让。


    裴温言准备硬闯,也被拦了回来。


    直到周围小神皆向眼前人问好,裴温言才知此仙竟是天帝。


    “拜见天帝。”裴温言也如其他仙人一般行礼。


    “不必多礼。”天帝温和一笑“本尊已等你多时。”


    心里的声音甚至不允许裴温言细究天帝话中之意“小仙尚且有些急事,还请帝君让让。”


    天帝依旧站立在裴温言前方“你本有上神命格,是天道选出来接替会须君神位的人,可你也如会须君沉迷情爱,弃了神位,仅仅为了飞升就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


    “真的值得吗?”


    裴温言处在无情道状态,毫不犹豫回答“小仙不会沉迷于情爱。”可他的本能又让他开口“还请帝君让我瞧瞧您的身后。”


    天帝叹了口气,侧过身子,露出他身后的宋白玦。


    不过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裴温言便又一次无情道破。


    天帝看着脚下云雾散去,悠悠叹道“看来,你已做出了你的选择。”


    裴温言却不在乎什么选择,他与飞鸟为伴快速坠落,心里却想着“我不会放弃的。”


    “百次,千字,上万次……”


    “我总会回到师兄身边的。”


    “师兄,你再等等我。”


    而回答他的,不是他的师兄,而是又一次陨落激起的层层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