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一大早，言昭离正准备用早膳，便见庄天荷一脸凝重的走来，她拘手行见面礼：“下官有事禀报。”


    “说。”翠鸣端来一盆热水，她净了手，拿起搭在盆边的手帕擦手。


    “齐国使臣来访。”


    “哦？竟然这么早就来了。”虽是疑问句，但她的面上并无惊讶。


    “元帅似是早就预料到？”庄天荷不解。


    “齐国那边估计一早就得了信，但恐怕并不知道本元帅来此是做什么的，她们这次来，实为探信。”


    齐国与言国虽相邻近，但中间隔着千里江河和万重大山，消息堵塞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再加上言昭离路上并无半点耽搁，甚至早到了半个月。


    “她们如今就在侧营帐中，吵着闹着要见元帅，您是否……”庄天荷想问言昭离是否要现在见。


    言昭离用勺子搅拌着米粥，眼睛未抬一下，慢条斯理道：“不着急，让她们等着。”


    “是。”


    等庄天荷走后，言昭离对着翠鸣吩咐道：“等会用完膳后，我回去补个觉，你去看看那使臣，让她们稍安勿躁。”作为主帅，她身上的责任重，每日都要早起，巡视观察，了解情况，有的时候还要与士兵一起同练同吃。


    翠鸣了然道：“元帅放心，奴知道怎么说，怎么做。”


    *


    侧营帐中的布局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堪堪能挤得下两人的床，除此之外，别无所有。


    来的使臣总共有三人，弓妙意，正九品官员，另外两人，一个叫居海蓝，一个叫章飘，皆是正八品官员。三人之中，弓妙意的官职最低，但其余两人皆隐隐有听从她之意，只因为她有一个丞相母亲，已经为她铺好青路，只待此次成功完成任务，便可连升五品。


    “这言国的人将本官领到什么破地方？”弓妙意踢了把凳子，嘴角往下撇，面上很是不高兴。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么简陋的地方。


    另外两人向来都是捧着她的，她一抱怨，便极力附和：“就是，这言国就是小门小户，您看看，这住的地方连咱们士兵住的一半都不如。”


    章飘将踢出去的凳子又搬了回来，用袖子在上面擦了擦：“殿下赶了那么久的路，应是累了，您坐这歇歇。”


    弓妙意皱眉：“擦干净了吗？”


    章飘攥住袖口，又用力在上面搓了搓，都快把她这衣服搓出线了：“您放心，绝对干净。”


    “嗯。”弓妙意掀开衣袍，刚一坐下，居海蓝就立马献殷勤：“殿下，我给您倒茶。”


    她拿起茶壶，想为弓妙意倒盏热茶，结果茶壶里完全没水，抖了两三下，一滴水斗没见着。


    “殿下稍等，我去为您泡盏热茶。”


    居海蓝拎着茶壶走到出口处，才刚踏出一步，便被守在门口的侍卫用刀抵回去了。


    居海蓝气的跳脚：“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元帅有令，烦请各位在此等候。”


    “你们言国就是如此待客的，我们连盏热茶都不能喝？！”


    侍卫仍面无表情重复道：“请在此等候。”


    心口的气像是一堵棉花打在了墙上，居海蓝又控诉了几句，侍卫仍是这句话。


    等到她又退了回去，侍卫才把刀收起来，而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终忍不住绽放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恰巧这是，翠鸣来了：“呦，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侍卫对翠鸣十分熟悉，言昭离虽然平常对她们好，但因为高位者的身份，她们始终不敢亲近，翠鸣性子温和，与军中许多士兵都相熟。


    她们如实相告：“翠鸣姐姐，你刚才是没看到，那个使臣面上恼的，该，谁让她刚才一直在骂咱们。”


    自从三位使臣一到来，就始终是这种高高在上，傲慢无礼的态度，不停的捧高踩低，捧高她们的国家，一个劲的拉踩言国，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早上庄天荷去请示言昭离，便已经试探出言昭离对这些使臣的态度，于是她便把这些使臣丢到这个地方，不睬不闻，算是搓搓她们的傲气。


    “翠鸣姐姐，你来这是为了？”


    翠鸣拎起手上的茶壶：“元帅吩咐来送茶。”


    “元帅不是……”


    “是，只不过是打了一巴掌再给颗蜜枣，总之，不能把人逼太急。”


    侍卫似懂非懂，翠鸣语重心长对她们道：“多读读书，这些道理都会明白的。”


    “翠鸣姐姐放心，元帅发的那些书，都读着呢。”


    自从路青打定决心要留在这，便早也用功，晚也用功，没日没夜的学习，这份劲头带动了其他人，军中不少有人也看起了书。


    可惜军中的书数量有限，只有堪堪几本互相传阅，言昭离有次巡查，见休息期间有几人为一本书大打出手，她拿过书一看，是她给路青的那本书的临摹版。


    那几人见她拿了那本书，心中揣测不安，联想到几天前打斗事件，顿时感觉天都塌了，她们可不想一直打斗下去。


    “怎么想读这本书了？”言昭离问。


    那几人没想到言昭离问的是这个问题，都愣住了，随后老老实实回答道：“之前路青请教葛总兵这本书的问题，俺们路过听了些，感觉很有意思，想继续看下去。”


    仔细观察过言昭离的神色，见她并无生气，于是有人大着胆子道：“对，超级有意思，俺们当时正好听到一个故事，讲有两国开战，十万士兵对战一万，结果最后却是这一万人赢了，俺们好奇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人少的反而赢了，可惜当时讲到这，葛总兵卖了个关子，不肯讲下去，俺们只好自己借来看看。”


    “不止俺们几个看，还有好多姐妹都想看。”


    “这故事那么精彩，就是有一个费劲，字难认，俺看的太费劲了。”


    她们跟倒豆子的全都吐出来，等讲完，才发现讲多了，下意识想请罪，却见言昭离将这本书还给了她们。


    问她们哪些地方不明白，犹豫了一会，一人指给她看，言昭离粗略的扫过一眼，当场为她们解读起来，她声音如涓涓细流，一点点流淌进人的心里。


    她将极其复杂的地方一个个揉碎，换成通俗易懂的语言，有时会引经据典，让她们了解的更加全面、广泛。这场解读，到最后为之停留的人越来越多，直到灯火通亮都不愿意离去。


    言昭离见军中这股风气好，便有意促成，她先是吩咐人采买了上万本书，在军中建立了一个借阅的地方，再开设了学堂，由那些会识字的士兵传授知识，当然，这些士兵打双份工，也有双份的工资。


    人们在公休时看书，学习，一时之间，军中学习氛围浓厚甚是，有几个大字不识的士兵，在这几日辛勤的学习下，能基本的识得常见的字。


    “行了，我进去了，你们好好在这看着。”


    “是。”


    翠鸣挑开帘子进去，简单扫视了一圈，除了一人屁股下的凳子还尚存，其他本就破败的东西更加破败不堪，床头被人劈开，床上的被褥被人扯烂扔到地上，在这破烂的布料上，还隐隐能看到几个黑脚印。桌子被人泄愤似的划了一个大大的x，力道之深，翠鸣猜测，这桌子应是最后被破坏的，因为最后的时候，力气基本上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否则，这桌子早就被砍成两半了。


    见到如此凌乱的场景，她没有任何惊讶，笑脸盈盈道：“奴代元帅向几位使臣问好。”


    那三人纷纷向她投以仇视的目光，坐在凳子上的人胸膛剧烈颤抖，眼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化为实质：“你家元帅呢？”


    “元帅有要事在身，还请各位稍等片刻。”


    “我们都在这等了两个时辰了，连口热车都不曾喝到，这便是言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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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客方式吗？”


    翠鸣道：“自然不是，元帅念着几位，这不特地让奴来给各位送茶。”


    桌上的茶杯早已经被摔成了碎片，索性翠鸣早就预料到，带了茶杯，她为弓妙意斟了一碗茶：“您请喝。”


    弓妙意刚才剧烈运动了一番，如今正口干舌燥，她接过茶，一口饮下，谁知这茶是刚泡出来的，正热腾腾冒气，她这一莽撞喝下去，把舌头烫出好几个大泡。


    如今正疼的厉害：“嘶嘶！烫。”


    “你怎么搞的？这点差事都做不好。”居海蓝跳了出来，她刚才没倒上热茶，挨了弓妙意好一顿骂，如今正迫不及待要表现。


    翠鸣挺直身姿，瞥了她一眼，微笑道：“奴并没有觉得这份差事没做好。”言外之意，是她自己急着喝的，被烫到了还怪到她人的头上。


    “你你你……一个奴才，好大的口气，当心我让你主子发卖了你。”


    翠鸣对这些威胁不放在心上，她茶也送到了，是时候该走了，她将拿着茶壶的手往前一伸：“奴也办完了元帅吩咐的差事，该走了。”


    居海蓝下意识接过，手在即将碰到的一刹那，茶壶落地，‘啪’的一声，碎成一块块瓷片。里面的热茶也喷涌而出，翠鸣躲的快，逃过了一劫，而那三人被滚烫的热茶溅的吱哇乱叫。


    她笑道：“哎呀，抱歉，手滑了。”说完，不给那三人任何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去。


    翠鸣回去后，言昭离还在补觉，她便在外面安安静静的等候着，直到帐中传来一声呼喊：“翠鸣，什么时辰了？”


    “回元帅，已经巳时了。”


    “让人备膳，午时我要好好款待那三位使臣，你进来，为我梳妆打扮吧。”


    “是。”


    手下人井井有条的开始行动，翠鸣领着二三个人进来，开始为言昭离上妆，她平日里是不需要打扮的，都是梳洗一下，束一下头发便走，今日是特殊情况，接见他国使臣，她代表的是言国的形象。


    翠鸣下意识想把言昭离往往盛装出席上打扮，被言昭离阻止：“今日一切从简。”


    简约的风格更符合军营，但同时，也更考验上妆的手法和穿衣的搭配，言昭离相信翠鸣的技术。


    “是。”翠鸣答道，她耐心细致一点点上妆，两人中间偶尔交流几句，说的都是那三位使臣的事情。


    翠鸣详细描述了她送茶的经过，最后笑道：“元帅是没瞧见那三位使臣气的跳脚的样子，甚是滑稽可笑。”


    言昭离也跟着笑：“还是你有法子治人。”


    “元帅谬赞了，”翠鸣害羞道，“这都是奴应该做的，奴可看不得有人如此辱骂自己的母国。”


    “不过，这次去，倒是发现了令人费解的地方，那三位中两位官职是对等，一位官职稍低些，可那官职高的却对那位官职低的毕恭毕敬，无不奉承，奴正纳闷呢，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葛总兵，她偷偷的告诉奴，是因为那位官职低的有一个好母亲，官至宰相，如今正深得齐国皇帝的重视。”


    “葛总兵连这都知道？”言昭离奇怪道。


    “奴也这么问葛总兵，她说没办法，好奇心太重，之前齐国先皇被爆出强娶当今齐国皇帝夫郎的事情，她为了满足心底的好奇心，还曾去齐国一探究竟。”


    言昭离佩服：拥有一颗好奇的心是人类的天性，不难理解，她要是知道如此劲爆的事情，也会想去一探究竟，毕竟八卦么，谁不爱。


    两人聊完后，翠鸣的妆也上完了，她简单的替言昭离挽了下头发，道：“好了。”


    言昭离望着铜镜里的人，眼眸明亮，五官精致，眉眼自带几分坚毅，皮肤比来时黑了几分，更显英气，高高的马尾垂在后肩，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的摇晃，暗红色的紧身劲装，妥妥一个英姿飒爽的女郎！


    镜中的人勾唇一笑：“收拾好了，该去会会那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