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叛乱天使录
作品:《她还在歌唱》 (一)
冬夜的风雪正拍打着窗户,炉火奄奄一息地跳动。
母亲跪在炉前,手中的烧火棍在灰烬上划出歪斜的字符。
年幼的女孩凑近,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脸。
“母亲,这是什么?”
她伸出食指,想要触碰那些文字,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缩回手指,似乎怕惊扰了沉睡的幽灵。
母亲没有立即回答,她先是用脚将炉边的干草拨散,以此盖住地上的刻痕,然后侧耳倾听窗外的动静。
直到外边的声音彻底消失,她才用烧火棍轻轻敲击炉壁。
“你外祖母的字,”母亲的声音比炉灰还轻,“他们烧了我们的书,但烧不掉刻在骨头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字?”
“这个字叫‘怒’。”母亲突然用力,烧火棍伴随着飞溅的火星,在灰烬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女孩伸出棉衣间的手指,模仿着那些弯曲的笔画。
“可村里的人说,愤怒是可耻的行为……”
母亲止住了她的话意。
“怒火不可耻,但我们要学会把它藏进骨头里,等到它能变成火的那天。”
窗外,祭司的布道声穿透风雪——
“顺从方能直上天堂。”
(二)
晨祷的钟声还未散去,女孩就听见了不远处的哭喊,看见邻居玛拉被拖进忏悔屋。
年幼的玛拉不断挣扎着,她的父亲站在一旁,胡子上还沾着唾沫星子。
“不知好歹的东西!镇长儿子看上你是福气!”
裹着貂皮大氅的祭司慢悠悠踱过来,手中的铜铃叮当作响,他平静地看着玛拉,开口道:“是她不洁的念头招来惩罚。”
女孩的指甲深深掐进窗框,她看见玛拉被扔进忏悔屋——那间钉满圣经章节的石室,烙铁形状的门锁正闪着寒光。
当夜,风雪突然停了,女孩跑过结冰的田野,棉衣被灌木丛撕开好几道口子。
如果天堂真的存在——为什么玛拉在哭,而伤害她的人在笑!”
在崖边停下,她对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大喊道。
夜风骤起,一颗燃烧的流星撕裂夜幕,火星落到了她的脚边。
热浪掀翻了女孩,她下意识用手肘护住眼睛,却听见火焰中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像是有人正在抖开一副镣铐。
等她能看清时,一个身影立在悬崖边缘。
那是个淬着火的女人。
她的翅膀由荆棘与火焰编织而成,每片羽毛都像刀锋,脖颈上甚至还有锁链的疤痕。
“你是……天使?”她注意到对方的右翼缺了三根主羽,断口处闪烁着幽幽的火光。
“天使?我不是上帝的信使呢,”身披热焰的的女人眨眨眼,随即笑道,“不过我的确在天堂待过,姑且称作天使吧。”
“你是来接人们去天堂的吗?” 女孩怔怔地看着她。
被女孩的话逗乐,天使咧开嘴,她的笑声让悬崖的碎石崩落。
“天堂?那不过是用羽毛铺就的笼子。”
她突然逼近,火焰瞳孔里映出女孩冻得通红的脸。
“我来这里,只是听见了你的疑问,但,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想继续做纯洁的羔羊,还是站起来的狼?”
“纯洁?”女孩低头,看向自己沾满泥雪的衣摆,茫然道,“他们说好女孩应该洁净温柔……可我恨那些人,还能纯洁吗?”
天使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没有心跳,只有宛若沸水奔涌的轰鸣。
“听见了吗?我杀过□□犯,反抗过上帝的规则,但我的灵魂比所有‘纯洁’的傀儡更接近天堂!”
她忽然大笑起来,翅膀上的火星随着她的笑声迸溅。
“他们口中的纯洁,是要求你像尸体一样沉默。”
当他们说愤怒可耻时,是因为害怕它,当他们要你纯净如雪时,是想让你任人践踏。
“但真正的纯洁,是你的愤怒不曾坠落成麻木,是你的恨不曾变成对向同类的刀——你在质疑,你在怒吼,这愤怒可比一万个顺从的祈祷更珍贵。”
火焰羽翼猛地展开,在空中拼出远古壁画,画上映着不同的女人——持矛的战士、书写泥板的祭司、用草药治病的医者……
“看见了吗?”天使伸手触碰女孩的胸口,“你心里有火,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三)
母亲的针正穿过最后一道棉絮,窗外突然炸开一团刺眼的赤红。
她抬头时,火舌已经舔上了房梁,奇怪的是,这火焰没有烟,亦没有灼烧房屋上的砖石——它燃烧时发出的是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她抄起菜刀冲进火场,却看见女儿站在火光中心,身旁是个颈带烙痕的女人。
火焰顺着她的指尖流淌,在地上拼写出早已失传的符文。
“你是谁!”把女儿拽到身后,母亲的刀尖对准天使的喉咙。
被刀锋直指喉管的女人不恼不怒,只是笑着撕开衣领,露出其间更多的烙印——有束腰形状的,有锁链纹路的,最新的一道还在渗血。
“我和你一样,是被火焰烧过的人。”
母亲的手指松了松。
她猛得转身,从地砖下抽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画着的赫然是子宫的图案。
“祭司说月经是诅咒,但这上面记载——它是生命之力。”
天使的指尖窜起火苗,将纸页内容复刻到空中,她咬破手指,将血珠弹向半空,血滴立刻展开成一本虚幻的巨大典籍。
“他们焚毁了记载女医者女战士的书,然后告诉你们‘女人天生软弱’,认定女人的一生只需要等到名为拯救的奇迹,于是给你们灌输柔弱顺从之道。”
天使的声音里混着羊皮卷燃烧的噼啪声。
“我不需要奇迹,我需要方法,”母亲冷静回应道,“我该如何撕开他们的谎言?”
将一本残破的古老手稿递出,天使缓缓笑道。
“你知道的,不是吗?知识是武器,愤怒是火把,但你们必须自己点燃它。”
(四)
礼拜日的教堂挤满了人。
当教坛中的祭司用黏腻的声调念到“女人要沉静”时,母亲突然起身,背诵起另一段经文——
“‘我的民因无知识而灭亡’——请问祭司大人,如果上帝说众生平等,为什么经堂的钥匙从未交给女人?”
人群骚动起来,祭司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极力平复着呼吸,指着人群中心的母亲:“你这是魔鬼的篡改!”
就在祭司颤抖的手指即将碰到召唤卫兵的银铃时,教堂大门被轰然破开。
女孩带着十几个女人走入,她们齐齐站定,一同掀开身上的外袍——那些衬里用炭笔写满被禁止的格言。
“知识非罪。”
“经血是生命之墨。”
“愤怒是美德之始……”
这是昨夜那位天使写给她们的符文,此刻正铭刻在彼此身上,成为打破禁忌的武器。
阳光突然刺破彩窗,将炭笔字迹灼烧成闪耀的金色。
那些“愤怒是美德”的宣言在石墙上流淌起来,如同千年封印下终于被揭开的羊皮卷。
后排的老妇伸出颤抖的手,抚过发光的文字,她的指缝里似乎还残留着当年亲手埋葬母亲时的泥土。
“荒谬!简直荒谬!”祭司火冒三丈,“卫兵呢?把这些亵渎神灵的家伙抓起来——”
他没有看见,一片赤色的羽毛缓缓落在教堂的圣水池里。
触及水面的刹那,羽毛突然化作火焰,池内燃起火光,飞溅的液体携着热浪,阻挡了卫兵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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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
火舌舔舐过跪垫、圣像和卫兵的铁靴,却在触碰女人们的衣角时化作一缕柔风。
村民们发现,火焰烧过的石地上浮现出更古老的文字——那是被销毁的女神祷词。
天使的声音在教堂半空响起。
“我曾是人间的生灵,因反抗暴力而死,死后,天堂接纳了我,让我安抚受难的她们安然接受命运。”
她的尾音带着肆意的笑意。
“但我撕掉了驯化的羽毛,现在——我是叛乱天使。”
村庄开始动荡,金光突然淹没整个教堂,穿金袍的神使在光晕中显形。
“安琪儿,你越界了。”
空中传来厚重的声音。
人群中的女孩眯起眼,看见所谓的神使悬浮在圣坛上方,祂的金翼灿烂,脚下却没有影子。
而当祂展开那号称能遮蔽太阳的羽翼时,女人们都清楚地看见,那华美的羽毛下藏着密密麻麻的钩子。
安琪儿没有低头,她的火焰翅羽轰然展开,光芒照亮了每一张仰起的脸——农妇长茧的手,女孩缺牙的嘴,老妇人浑浊的泪。
她的背上是残缺的翅膀根部,这是曾被天堂强行嫁接的“顺从之翼”,如今,原本的翅羽已由荆棘与火焰重组,光芒不逊于任何。
“天堂法典第几条写着‘女人必须沉默’?”安琪儿跃上圣坛,徒手折断神使的权杖,鎏金的外壳就此碎裂,“你们的神谕,只是刻在她们骨头上的训诫——”
腐朽的碎壳纷纷扬扬落地,人们看清,金光闪烁的权杖竟是空心的。
再次展开身后的火翼,安琪儿将火焰羽毛撒向人群。
羽毛所到之处,她们的伤口纷纷被抚平,空中再次传来她明亮的笑声。
“滚吧!谁要你们框定的纯洁?每个女人都曾是、正是、或将是天使——只要她主动直视太阳。”
(五)
雪融后的第一个夜晚,女子学院的钟楼亮起了不灭的灯火。
那些曾接过火焰羽毛的女人们,将忏悔屋的石块垒成了图书馆的基座。
母亲总爱站在回廊下,看每日的晨光穿透玻璃窗,窗上描绘的不再是受难的圣徒,而是展翅的女性先知。
为女儿系上火焰羽毛时,她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那根羽毛早已不再燃烧,但羽管中仍凝固着流动的赤色光晕。
“当年你阿祖临终前,只对我说了半句话——”她突然用力按住女儿肩膀,轻声道,“现在我知道了,她要说的是‘你要活得更自由’。”
图书馆里挂满炭笔画的肖像——戴星冠的学者,持剑的国王,哺乳的医者……教师指着空白处对学生们说:“这里会填上你们的名字。”
回到初遇的崖边,女孩看见等待于此的安琪儿,那布满烙印的身躯正逐渐化作焰火。
“你要离开了吗?”
崖边的树已抽出新芽,安琪儿的焰火羽翼却变得透明。
女孩发现,自己能透过她的身体看见星空——那些星辰排成的图案,赫然是女子学院的俯瞰图。
“我不会离开,”展开即将消散的羽翼,她身上的无数火星随风而动,飘向山下的人群,“当你们在课堂上争论,我的声音就在翻动的书页里,当你们在未来书写,我的手指就与你们共握那支笔。”
天堂不在云端,而在每一个醒来的女人之间。
迷雾笼罩的世界在此刻豁然敞亮,她忽觉脸庞划过湿意。
“别哭,”将一簇火苗按进女孩眉心,安琪儿快意地喊道,“当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唤醒另一个人——”
我就会在她的眼里重生。
风卷着燃烧的羽毛掠过田野,掠过河流,掠过千年后某间亮着灯的卧室。
台灯边的女孩合上手中的《叛乱天使录》,她的眼中晃过一闪而逝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