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渺最近总在图书馆碰见沈煜。


    一开始，她还没太在意。


    毕竟图书馆是公共场所，谁不能来呢？但时间一长，她就开始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她换了三次自习区，沈煜每次都能“恰好”的坐在附近；她改了几次时间，他也“刚好”出现在那个点。


    最离谱的一次，她去借了一本《油画技法解析》，刚在座位上摊开，沈煜就慢悠悠地坐在对面，打开了《有机化学实验》。


    “沈煜，你最近学习这么刻苦？”


    “嗯。”沈煜装作随手翻书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


    “你实验不是做完了吗？”


    “预习下学期的内容。”他认真的盯着书页，完全不看她。


    桑渺挑眉。行吧，真有追求。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视线随意地扫过去，正巧看到沈煜微微抿唇，缓慢地换了个坐姿。动作僵硬得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教授。


    她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有了疑问，桑渺决定小小的试探一下。


    “沈煜，你帮我拿一下那本书？”她指了指高处的架子。


    沈煜顿了顿，放下书，小心的撑着桌沿站起来。


    过程称得上……艰难。


    他先是扶着椅背稍微前倾，然后像个老旧机械一样，一点点挪动重心，最后才咬着牙勉强站直。期间，他脸上的表情不算痛苦，但明显在忍耐着什么。


    等他站稳后，短短几步路，走得格外沉稳。


    桑渺抱着胳膊，眼神意味深长。


    “怎么？”沈煜捧着书回头。


    “没什么。”她懒洋洋地笑，“你是不是该去医院看看？”


    沈煜握书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慢吞吞地坐下，“不用。”


    接下来的几天，桑渺继续在图书馆里被动“偶遇”沈煜。


    她发现一件事——他不太坐沙发那种太软的座椅，基本都选硬椅子；他几乎不会起身，除非实在必要；更重要的是，他站起来的过程越来越慢。


    这可不是真不是什么好现象。


    她可不希望现在自己有点兴趣的人因为为了频繁偶遇自己把身体拖出什么毛病来。


    于是这天，当他又一次费劲地站起身去拿水时，桑渺“啪”地一声合上书：“走吧，去医院。”


    沈煜愣住：“啊？”


    “你腰不舒服。”


    “没事。”


    “站起来时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干部，你跟我说没事？”她拎起包，眼神凌厉毫不拖泥带水“走。”


    沈煜抿唇，扶着桌子坐回去：“真不用。”


    桑渺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自己站起来试试？”


    沈煜：“……”


    半晌，他慢吞吞地撑着扶手站起来，动作僵硬，甚至微微皱了皱眉。


    桑渺趁机抓住他的胳膊：“看吧？你有事。”


    沈煜不想去医院，桑渺就强制执行。


    “我真……”


    “闭嘴。”桑渺直接开来了自己的车，把他半推半拽的塞进后座。


    沈煜的手撑在车门边，唇角轻轻抿着，看不出是无奈还是……窃喜？


    “你别高兴得太早。”她警告，“等会儿医生让你拍片、抽血、做各种检查，别怂。”


    沈煜低头笑了一下：“嗯。”


    这个反应让桑渺莫名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她眯起眼睛，盯着沈煜看了两秒，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些许端倪。


    沈煜偏头望向窗外，嘴角隐约还有点没消下去的弧度。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沈煜，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嗯？”他回头，表情无辜。


    “天天在图书馆里‘偶遇’我，你该不会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吧？”


    沈煜沉默了。


    ……被看穿了。


    桑渺哼笑一声：“我说你怎么不愿意来看腰，你是不是觉得伤得再严重点，我会更关心你？”


    沈煜没说话，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权衡该怎么回答。


    半晌，他笑了一下，很轻：“现在不是已经达成目的了吗？”


    车停在医院门口，桑渺直接拽着沈煜的胳膊：“走了。”


    沈煜站起来，刚迈出第一步，便微微皱了下眉。


    她的手自然地扶住他：“慢点。”


    沈煜偏头看她，唇角轻轻弯着，眼神里有一点得逞的意味。


    桑渺盯着他，微微眯起眼睛。


    她总觉得……自己可能被套路了。


    但算了，反正人是送来了。


    “沈煜。”她语气随意，“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你少在这儿给我偷乐。”


    沈煜低低笑了一声，点头：“好。”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有点刺鼻，沈煜坐在检查室门口，手里拄着一根临时借来的肘拐，表情若有所思。他的腰已经疼了很久，站起来的时候总觉得像是背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可他一直不太想管这事。直到今天被桑渺拽来医院，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桑渺站在他旁边，抱着胳膊看他，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早就该来了吧？非得拖到走路都不利索了才愿意听话。”


    沈煜偏头看她，笑了一下，眼底带着一点不明显的心虚，嘴上却还不忘贫两句：“我这不是怕医生让我躺床上静养，耽误了偶遇你的时间吗？”


    桑渺“啧”了一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走进来，坐在对面，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沈先生，你这个情况挺严重的，腰肌劳损已经到了必须干预的程度。”


    沈煜倒是听得挺淡定，点了点头，反问：“具体得怎么干预？”


    医生翻了翻报告，语气认真：“第一，不能再逞强了，腰部肌肉已经受损，长时间站立或坐姿不当都会加重病情。第二，日常行走需要借助肘拐，减少对腰部的压力，不然早晚发展成更严重的腰椎问题。”


    沈煜听完，微微皱了下眉，心里略微有点复杂。他不是不能接受用肘拐，但这意味着以后无论是行动还是“偶遇计划”都会变得麻烦得多。


    桑渺却在一旁点头：“听见了吗？医生都说了，让你别逞强。”她转头看医生，“如果他不听话怎么办？”


    医生笑了笑：“那就准备经常往医院跑吧。”


    沈煜在旁边小声抗议：“我还没说我不听话呢……”


    桑渺直接截断他的话：“你敢吗？”


    沈煜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果断改口：“不敢。”


    从检查室出来后，沈煜一边适应新拿到的肘拐，一边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瞥一眼身边的桑渺。其实他有点窃喜，毕竟这个结果也不算太糟糕。虽然要用肘拐，但也正好可以让桑渺更关注他，顺便多一些照顾他的理由。


    桑渺看着他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没忍住问：“你不会是在高兴吧？”


    沈煜挑了下眉，嘴角带着一点不明显的笑意：“怎么会呢？医生刚说完病情严重，我可不能表现得太开心。”


    “……”桑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人不光狡猾，还挺欠收拾的。


    两人慢慢走出医院，沈煜拄着肘拐，步子稳了不少，虽然还是有点别扭，但比起刚才进医院时的僵硬已经好了不少。阳光透过医院外的树叶洒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沈煜忽然开口：“桑渺。”


    她回头看他：“嗯？”


    沈煜低头调整了一下肘拐的位置，声音不轻不重：“谢谢你今天带我来。”


    桑渺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少来这套，以后要是再拖着不去医院，下次我直接把你扛过来。”


    沈煜轻笑了一下，没再反驳。他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栽了，不过……被她这样管着，好像也挺不错的。


    车子停在宿舍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橘黄色的路灯洒在两人身上，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沈煜慢吞吞地下了车，双手撑着肘拐，缓慢地站直，姿势有些别扭。他没说话，像是在适应新的行动方式，微微低着头，灯光照在他脸侧，映出一点疲惫的影子。


    桑渺坐在驾驶座里看着他，单手支着下巴，等了几秒没等到他道别，忍不住问：“怎么样？适应了吗？”


    沈煜抬起眼，冲她笑了一下：“还行，就是感觉自己像刚学走路的小孩。”


    “那你多练练。”桑渺偏头看他，语气里带着点戏谑，“毕竟以后你都得靠它们走路了。”


    沈煜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肘拐，慢悠悠地“嗯”了一声，像是接受了这个现实，又像是在思考什么。他其实不排斥用这些东西，只是……以后“偶遇”桑渺的行动难度恐怕要增加了。


    想到这里，他故意叹了口气，语气有点遗憾：“看来以后要是再在图书馆‘偶遇’你，得提前计算好拐杖的行走速度。”


    桑渺被逗笑了：“你偶遇我的次数也太频繁了点，迟早被我发现端倪。”


    沈煜故作惊讶：“这么明显吗？我明明藏得很好。”


    “你觉得呢？”桑渺挑眉，“下次你最好换个理由，不然我可要开始怀疑你是不是专门研究了我的行踪。”


    沈煜笑而不语，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调整了一下站姿，双手轻轻撑着肘拐，让自己站得稳一点。


    桑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推开车门，走下来站在他旁边，环着手臂打量他：“行了，赶紧上去吧，我看你现在站着都有点费劲。”


    “……其实还好。”沈煜嘴上这么说，动作却很老实地准备动身，双手撑着肘拐慢慢往前挪了一步，动作有点僵硬，明显还不太适应。


    桑渺看不下去了，直接走到他旁边，伸手扶住他一侧的手臂：“快点，我还得回家。”


    沈煜一愣，随后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意，顺势把重心往她那边靠了一点，声音低低的：“你这样扶着，我走得更慢了。”


    桑渺瞥他一眼：“那你是想让我直接把你扛上去？”


    沈煜笑了笑，没继续逗她，只是乖乖地扶着肘拐，慢慢往宿舍楼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