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永铭这个狗东西，让斩因果剑和重明打斗，自己拿了第二把剑绕过来偷袭！


    灵力相撞，两柄长剑都透着浓重的杀意。


    可以想见，今日这战场必定是你死我活。


    萧昭明手肘撑着半边身子，一半思绪在茫然，一半思绪在思考宣述最后说的话。


    风永铭出面之前，宣述借着抱住她的时机，附在她耳边拜托了她一件事。


    方才又提醒她一定要记得。


    ……但就算要做，也得今天能从风永铭手底下活下来再说吧？


    她不知道宣述到底哪来的底气他不会死。


    以前他死不了，只是因为修仙界忌惮他不敢杀他。


    现在很明显，风永铭不在乎这些了，今日就是要将宣述这个威胁彻底扼杀在幽都。


    他最大的杀手锏监仙司现在被矿洞和官驿的混乱绊住手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来。


    凡间皇室就算在乎他的死活，此时也无能为力。


    而她么，全盛时期还能和风永铭打个来回，现在本就带着伤，又伤上加伤。这人还不许自己管。


    极北荒地，幽都矿洞，林海雪原中。


    他只有一人，一剑。


    宣述不知扛了有没有两息时间。


    风永铭的剑突破攻势，剑尖没入他胸口。


    刹那间耳边所有声音仿佛都瞬间消失了。


    萧昭明漆黑的眼瞳猛地收紧！


    蜕神之力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无视世间法则，强大碾压冷酷无情。即便“聚灵”已经是足够逆天的存在……一个凡人，一把剑，终难以与之抗衡。


    宣述喷出一大口血，最后一眼看向了萧昭明，轻轻弯了下眼角。


    兵器“唰”地抽出血肉，宣述身体彻底失去支撑，向后仰倒倒在一团深厚的积雪里。


    雪掩埋了他半边身子，血氤氲在雪里，染红了一大片白色。


    像用尽最后的生命破出冰层而绽放的红梅。


    萧昭明整个人被冻住般僵硬在原地，呼吸也停滞，难以置信地望着宣述倒下的方向。


    重明不知何时停下了与斩因果剑的缠斗，回到了萧昭明身边。


    它化成胖嘟嘟的小鸡，脑袋蹭了蹭萧昭明垂在雪面上的手指。


    她如梦初醒般动了下指尖。


    而后，摸了摸衣襟内那枚残片。


    大巫如古老歌谣般的谶语低吟浮现耳畔。


    “唯有一往无前的决心，辅之以极烈之灵，方能撼动‘绝不回头之路’……”


    风永铭捞起一把干净的雪擦了擦剑身，仍旧冷而平淡的面容，仿佛方才亲手杀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什么不相干的邪魔外道。


    他现在有些疲惫，但总算了却了这桩心头大事，因此也不太想管萧昭明如何。


    待会传音让神机门那个年轻掌门过来带走她好了。她最好别乱说话，不过说出去也没什么，即便说出去今日之事，天下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他背后是仙盟，昆山玉城，他还是此间蜕神中修为最高之人。


    还会怕她一个刚刚蜕神的年轻小丫头？


    风永铭用法术拂去身上沾的雪和染上的血迹，整个人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不入凡尘的脱俗感。


    他最后瞥了一眼宣述倒下的地方，眉心皱出了一道痕迹，似乎不是很放心，想再确认一下。


    亦或补两刀。


    而且明梧的元神碎片还没找到，说不定被他藏在身上了。


    这么想着，风永铭转身朝那血红一片的雪堆走了过去。


    突然。


    身后隐隐传来灵力波动。


    那个年轻器修还不死心，想对他动手？


    风永铭眉头拧得更深了些，懒得转身去看，脚步不停，只释放出一道神识——


    等等，这里怎么有一个……蜕神……后期？


    而且境界还在继续往上涨！


    头顶穹苍登时黑云压顶，沉闷的雷声滚动在云层中。


    狂风大作，雷电交加，细微的灵力波动陡然暴涨，旋成一道龙卷风！


    风永铭骇然回首，在狂风雷电中眯着眼瞧过去。


    只看见方才还摔在地上的那个“刚刚蜕神的年轻小丫头”，此时悬浮于风暴的中心，她面前有一团光，灵力和一些其他的什么从中涌出来，汩汩注入她眉心。


    剧烈的灵力震荡、天地异象都是由此而起。


    风永铭蓦地捏紧手中的剑。


    蜕神的目力让他完全看清了那团光里面包裹着的核心是什么。


    那是明梧的元神残片！


    竟然在她那里……而且她还在吸收它！


    她竟然敢吸收明梧的元神？！


    呼啸的怒火瞬间窜到风永铭头顶，他气得一时间都说不出话。


    她怎么敢！


    然而冲垮了理智的愤怒让风永铭忘记了，明梧的元神又不是傻子，为什么会被一个年轻的器修所吸收融合。


    风永铭抄起斩因果剑，正要劈出一剑，却迎面而来一股更大的灵力震荡，气浪直接将他一个蜕神掀飞出去一里地！


    与此同时，风暴中心的萧昭明霍然睁开双眼。


    双目猩红，额角脖颈青筋暴起，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眉心浮现一个鲜红的人眼形状，并开始剧烈的颤抖。


    那是封在她灵台之上的忘川印。


    在毫不犹豫融合元神残片的那一刻，萧昭明就彻底明白了大巫所说的“一往无前的决心”是什么意思。


    忘川是一条抛却前尘，绝不回头之路。


    若要掉头。


    除非来路是前路。


    明知会失去现在的一切，明知恢复身份后仍会成为天下人的矛头，明知有这一遭后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明知澧玉和无涯给自己施加这枚忘川印，就是为了让自己彻彻底底地抛开过往的枷锁。


    仍选择了这样的前路。


    半年前在凡间皇宫，殿前空地上，宣述挡在她和居烬之间，对她说过这么一段话：


    “萧昭明，我没有更好的答案。我也只能背着明梧的命，活下去。”


    她不要让别人来背负她的命运。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或是阴差阳错，或是缘木求鱼。到了不过是一句“无能为力”。


    她不要无能为力。


    她双手结印，对准忘川印，艰难地轻送出一个字音：“破！”


    眉心的红印投射到虚空中，排山倒海的灵力直击那人眼形状的封印，虚幻、放大、颤抖。


    接着，随着世间第一修士元神的归位而彻底破碎。


    刹那间粉碎为万千红蝶漫天翻飞，又如红梅花瓣随风飘舞，最终都逐渐消散在松林冰雪中。


    元神残片被她彻底融合，纯净澎湃的五行灵力如大雨倒灌入海般被她汲取吸收，修为直升往日巅峰。


    彻底粉碎了她灵台上的忘川印。


    只在眉心留下了一个花钿般的伤口。


    原来所谓极烈之灵不是烛龙眼，而是明梧的元神之力。


    ——呼啸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入她脑海中，撑得萧昭明头疼欲裂。


    少年时拜师学艺，青年时独步武林，又在某一天，发现了修炼的法门。


    第一次引气入体成功时，整个天地都发出一声只有她能听见的喟叹。


    后来同道渐多，好友三五，游历江湖救死扶伤……身边人却随着她升境越来越快而逐渐变得不一样了。


    最后那十年，她始终奔波在修炼和寻找灵气枯竭之法之间，无暇他顾。


    而那一天的前夜，甘之云给她的传讯她其实收到了。


    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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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解之后，只剩疲惫。


    修仙的人就这点不好，活的太久了，所有恩怨拉扯都无限反复，争来争去其实也就为这么点事。她厌倦了。


    所以那天，她其实是想做个了结。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在宫里就敢动手。


    大雪落满玉砌雕栏，宫道两旁是高大的红墙，白雾弥漫在这条路上，让她看不见路的尽头。


    于是她反应过来，选在这里，是为了好栽赃嫁祸给凡人。


    反正只要她这个维系平衡的最强者一死，凡人的罪行有无，还不是任由胜利者书写？


    她也只好孤注一掷，将那把与灵脉休戚相关的钥匙放进了宣述体内。


    如今看来，她赌对了。


    那她希望，今日宣述也能赌对。


    萧昭明重新睁开眼，从未有过的清明和隐秘的沧桑同时存在双眸中。


    原来只有当她以不可撼动的决心重新成为明梧，才能恢复记忆，获得修为，撼动这条绝不回头的忘川路。


    她都想起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恢复修为的那一刹那，属于明梧的神识就铺天盖地覆了出去，直接笼罩了整片极北之地。


    她瞬间感知到了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


    ——矿洞的坍塌导致一部分煞炁外泄，千丝万缕地汹涌奔腾而出，直冲天际，向着四海八方去了


    ——风永铭被气浪掀出去，正气势冲冲往回飞。


    ——沈霁明和居烬有些压制不住那些救出来的凡人，只能让人用锁神链捆起来。居烬大概是感应到了明梧神识，无比震惊地望过来。


    ——苏星川和苏月澜都没有性命之忧，风永铭没说谎，他只是将人打晕了而已。


    ——宣述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他还活着。


    意识到这点后萧昭明终于不再屏住呼吸，颤抖着呼出一口滚烫的气。


    重明兴高采烈地凑了过来，乖巧地化作重剑，钻进萧昭明手心。


    她低下头，怜爱地摩挲着重明剑柄。


    另一只手抬起，掌心燃起一团火。


    金光璀璨，内焰发红。


    功德火。


    指尖一点，功德火就朝上飞了出去。


    ·


    巫觋族。


    大巫握着手杖，立于祭坛之下，闭目低吟。


    篝火点了一圈，巫觋族所有族人此刻都坐于四周，口中念诵有声。


    突然，空气中传来什么微妙的变动。


    大巫突然睁开眼，苍老的目光穿越茫茫荒原与冻雪，望向尽头天际不知何时凝聚的密云与风雷。


    有什么极速地被消耗，又源源不断地新生。


    大巫枯涩眼瞳倒映着篝火火焰，微微震动。


    她大概从那从虚空之中降落的雷电与飓风中得知了什么，沉默半晌，终于释然般笑了笑，低声道：“孩子，娲祖祝福你……”


    ·


    玉虚京。


    各大宗门的掌门齐聚仙盟话事堂，个个面色凝重，对视时彼此心照不宣。


    终于，这任仙盟盟主段闻德出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去。


    段闻德面色凝重，与众人颔首示意过后，手一挥，灵光流转，一个凡人军营里常用的地形沙盘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其上五色光芒有明有暗，代表的是各地灵气多少、何种为主。


    而此刻在边缘某处，像是被挖下去一块般暗了下去。


    “诸位，今日老夫便不废话了，这灵气流盘诸位都看见了，极北之地恐怕有大能要飞升啊。”


    众掌门议论纷纷，段闻德等了一会儿，让大家消化得差不多了以后，再次开口：“诸位，修仙界的惯例，大家都知道的，老夫在这里请问各家，这位大能，是谁家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