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修士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一个长老打破了沉默：“现在谁家在极北之地，查查就知道了吧？”


    周鸣稍一皱眉，他是代表监仙司来参会的，主动道：“监仙司在极北之地执行任务，除此之外，还有各家宗门的优秀弟子跟随历练，单凭这个，恐怕不足以证明。”


    段闻德道：“那些晚辈们有几斤几两，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清楚，这位大能应当有蜕神后期，不是那些孩子能达到的……”


    话说一半，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昆山玉城风掌门来了么？能不能请他去看看……”


    段闻德对上昆山玉城那位长老仓皇的视线，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风掌门怎么没来？”


    那代替掌门前来的长老满头冷汗，“掌门……掌门突然有点事，到北边去处理了……”


    代表神机门前来的太上长老甘之云突然问：


    “可是极北之地？”


    “这……掌门没说……”


    甘之云脸色顿时惊疑诧然交加。


    不等甘之云再问，就见灵气流盘上异变突起。


    方才那块明显暗下去的区域陡然亮了起来，并且越来越浓郁。


    灵气……回来了？


    段闻德和昆山玉城的长老都惊恐地瞪大了眼。


    难道是刚升境成功的大能，突然又死了？


    ·


    功德火先是覆盖了整片矿洞区域，金色的大火燃烧在冰雪与黑色废墟之上。


    从远处看，火焰扶摇直上犹如连接天地燃烧的巨树。其壮观震撼，华丽而富有神性的美感，令人见之失语。


    接着，金焰又如白虹贯日般落在那些凡人周围。沈霁明被吓了一跳，几十个把剑全都飞了出来列阵身后。


    而居烬则借此完全证实了猜测，双眼血瞳色泽浓郁，定定地望着跳跃着清除煞炁的功德火。


    还有一部分功德火追着外泄的煞炁，朝着四海八方拦截清除。


    混乱和灾难才刚露了个苗头，就偃旗息鼓，被这只手和她的火焰掐灭在了襁褓里。


    萧昭明提剑向前飞去，稳准地停在风永铭面前的上空。


    风永铭显然也看见了这偌大的异象，感知到了“明梧”铺开的神识。但他望着矿洞上遮天蔽日的大火，整个人都一瞬间空白。


    这一切都陌生而熟悉，熟悉的部分告诉他这就是明梧，明梧回来了。而陌生的部分警告他，明梧早就死在了那场围攻中，她不可能是那个年轻的黄毛丫头。


    直到风永铭瞧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这张脸和那个年轻的器修完全不同，眉眼形状的锋利全然不见，尖锐被打磨成蚌里的珍珠，寒刃钝成了温润的羊脂玉。


    眉心一点花钿，面容流转着悲天悯人般的温和，像充满神性的玉像。


    这是……明梧的脸。


    熟悉的皮相看的风永铭眼睛一热，但随即，心底咯噔一下，陡然升起毛骨悚然。


    那真的是明梧！


    风永铭本性极其慕强，他眼里只有和他一样强的人，和比他更强的人。其余不论修士还是凡人，在他眼里都与蝼蚁无二。


    而明梧是他此生从未战胜过的人，也是他唯一无法打败的最强者。


    是他追随的背影，也是永远的噩梦。


    风永铭喉间颤着，下意识上前一步，“明梧……”


    萧昭明自上而下俯视着他：“这才是你习惯的脸对吗？”


    风永铭脚步一顿，浑身僵住。


    下一瞬，法术撤下，这张脸消失殆尽，露出底下的真容。


    骨相清利，眉黑目冷，眼角眉梢斜出一个漂亮弧度，眼神如雪下剑光。


    萧昭明：“以前旁人总觉得我脸冷脾气差，所以我后来都是用幻术示人。不过如今么，没什么必要了，你习惯一下本尊真容吧。”


    风永铭如遭雷击。


    萧昭明没有任何自证的意思。毕竟没有什么比境界修为，和覆盖了整个极北之地的神识更真的了。


    她特意换回以前的脸给他看了一眼，更像是狠狠一记嘲讽。


    你风大掌门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刚刚蜕神的年轻小丫头”，就是你追逐了一辈子背影的明梧啊。


    风永铭觉得自己脸被抽了一巴掌一样疼。


    他那身白袍止不住簌簌颤抖，握剑的手都不稳。


    当年那场围攻……他也是其中一个。


    明梧既然没有飞升，那又是怎么活过来，还成为了澧玉的弟子的……


    可他也是为了整个修仙界啊，这是必要的牺牲……是为了灵气不会枯竭……


    风永铭脑子里很乱，他很想跟明梧说点什么：“这么多年，您……”


    您既然没飞升也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报复我们？


    当然，他也知道这话太不要脸，不好问出口。


    他只是难以抑制内心深处的恐惧。


    在今天之前，明梧都只是虚虚悬在他头顶的剑，直到今天，突然变为真实的利刃，“咔嚓”连人带尊严一刀斩断。


    彻底将他自卑而丑陋的心思置于光天化日之下。


    萧昭明语气果断地打断他：“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修炼的吗？”


    她单手握着重剑，黑衣随风扬起，猎猎作响，而目中燃着一簇鬼火。


    风永铭：“我……”


    重剑裹挟着罡风袭来！


    风永铭心头大骇，本能地拔剑相抗。但奈何明梧的剑道造诣，早在数百年前便已远胜于他，如今还有碾压级别的修为……


    “锵”一声，重明剑刃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重重砍在斩因果剑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风永铭死死咬牙，手臂剧颤，却仍抵挡不住冲势，整个人被硬生生压着后退了一里地出去！


    萧昭明掷地有声的诘问穿过长风与林海：


    “用人命试炼，你的道心不受拷问吗？”


    金石相击火花四溅，又一剑！


    “剑指凡人，你作为修士‘除邪卫道、斩祟安民’的本分都喂狗吃了吗？”


    罡风顷刻间刮倒半片林子，又一剑！


    “为人父母，你对自己的孩子尽到过一分责任吗？”


    又是一剑！


    锵！


    风永铭经脉巨震，灵根撕痛，“噗”地呕出一大口血来！


    最后一剑，萧昭明反手将剑面抽在了风永铭脸上，直接将他抽飞了！


    风永铭如被弹弓弹射出去般重重摔进雪地里，在雪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最后“砰”地撞到从矿洞那边滚落的山石才停下来。


    风永铭呛咳着，在厚厚的积雪中挣扎，半边身子都埋在了雪里，却越埋越深。


    明梧的每个字如同敲响在他耳边的洪钟，震得他耳膜嗡鸣，五脏六腑都被撞成了一团。


    重明剑上燃烧着白金的火焰，逼近他喉咙。


    萧昭明垂眼冰冷地睨着他：“风永铭，你怎么敢的？”


    头顶不断滚着雷电，呼啸的狂风谨慎地维持在一个边界，似乎也在畏惧天下第一修士的力量。


    这就是半步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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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个在明梧之后再也没人达到过的高度。


    百余年后，仍是她在这个位置。


    不知是不是被打服了，风永铭仰起头凝望着萧昭明：“真的……是您啊……”


    只有明梧才有这样强悍的、碾压的、让所有人仰望的力量。


    末了，他竟顾不上恐惧，露出个恐惧又病态的笑容，“一百多年了……我还是打不过您……挺好的、咳咳、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萧昭明拧了下眉，背脊发毛。


    不待开口，神识忽地被触动，监仙司来了很多人，正在进入极北之地。


    她眼角向下一瞥，从乾坤袋里扔了个锁神链，将风永铭捆了起来，用一道术法让他陷入沉睡。


    又迅速收起过于强大的神识，压制了境界，伪装成原来的模样。


    萧昭明转身去寻宣述。找到宣述时，他正被她灵力形成的保护罩安全地护在里面。伤很重，但至少没有更严重。


    她松了口气。


    这时，居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他双眼血红，勾勾地盯着萧昭明：“你……”


    萧昭明沉定地回望，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


    居烬看懂了，这是要继续掩饰身份的意思。但不明白为什么，于是蹙眉仍盯着她。


    萧昭明叹了口气：“我总要把幕后黑手清除干净。而且我那两个弟子在哪，还没找到。小烬，你给我添的乱够多了，等我忙完了会找你算总账的。”


    一句“小烬”让这位大邪修眼神都清澈了不少，而且听闻萧昭明愿意找他算账，还很有些心满意足的样子。


    “你会明白的，明梧。”他说罢，便遁地离开了。


    萧昭明：“……”


    她懒得跟这个彻底长歪了的邪修楼主扯皮，烂摊子太多了，她得先收拾最烂的那些。


    接着，萧昭明又将苏氏兄妹从雪里扒拉出来，用术法唤醒他们，交代了待会儿的说辞。


    苏氏兄妹不明所以，但得知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大佬的弟子，兴奋得都快找不着北了，也就没顾上那些细枝末节的异样。


    监仙司的人来的很快。


    毕竟他们平常执行的任务往往需要快速到场，所以对传送和疾驰法器术法都颇有研究。


    领头的是老熟人，监仙司司值周鸣。


    周鸣一落地，就连滚带爬带人朝着宣述冲过来：“快快快让太医下来……”


    还带上了宫里的太医，足以看出是有备而来。


    重明剑插在雪地里，萧昭明独自一人挡在宣述身前，单手支剑，另一只手拦住周鸣：“先等等。”


    周鸣猛地一刹脚步，不明所以看向萧昭明。


    萧昭明问：“你们是怎么知道宣述出事了的？”


    听闻此，周鸣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由得暗叹萧昭明的细致和警惕。


    “王爷知道自己是修仙界的眼中钉，指不定哪天就会被做局，所以留了后手，如果遇到最坏的情况，他就撕碎随身携带的符箓，监仙司内立刻就会收到消息，会不惜一切去救援……”


    原来如此，难怪宣述说他一定不会死的。


    哪怕孤身陷入绝境，只要能扛到监仙司来，就能死不了。


    萧昭明紧绷的肩背终于松了些，她又道：“他伤得很重，疗愈法术对他没有用，你们的太医靠谱吗？”


    周鸣连忙点头：“宫里最好的太医！云辇上有药材有炉子能煎药，先紧急处理过后我们就用流鸢云辇带王爷回宫，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在候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