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能离开。我要带回玉虚京审问。”风永铭道。


    玉虚京？宣述一死，风永铭还会留他们小命到玉虚京？


    恐怕不出幽都就被杀了吧。


    这是驴她呢。


    萧昭明刚要出言戳穿风永铭的幌子，突然灵机一动，话锋一转：“不行！苏氏兄妹是我收的弟子，他们是明梧的……曾徒孙！”


    风永铭：？


    风掌门大概许久没见过这种胆敢在斩因果剑下耍小聪明的奇葩了，那张好似被极北之地的寒风冻硬了的那张脸上，微妙地出现了点疑惑。


    萧昭明又补了一句：“这二人是我关门弟子，此后我不会再收徒弟了，明梧座下第三代就他们两个人！而且，宣述的师父是无涯道君，他其实也是明梧玄尊的徒孙。”


    风永铭倒是不受她忽悠：“宫里的武学师父，不受仙家传承，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能算。”


    萧昭明：“……”


    那你还挺有原则。


    风永铭又说：“那两兄妹，有一个是凡人，你收为弟子？”


    萧昭明下颌微抬，神情流露出几分倨傲：“那又如何？我是天下第一器修，那个火铳风掌门也看见了，有我的法器在，凡人未必不能修仙。”


    萧昭明这句“天下第一器修”还真不是是自夸自卖。


    风永铭虽常年闭关，却也知道沈澧玉自捡回来这个亲传弟子后就封炉了。此后七十年，神机门太虚斋所有天工法器都是她这个亲传弟子锻的。


    如今又亲眼看见那个凡人也能使用的攻击性法器。此物一旦面世，修仙界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不过比起煞炁修炼来说……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小小年纪，就已蜕神，能与我抗衡一二。”风永铭忍不住想，“恐怕明梧年轻时，也是这般风采。”


    于是他多了几分宽容：“那两个人，你要带走就带走吧。只是今日我不管，来日仙盟还是要找上你的。”


    若是寻常仙门晚辈，听见这句都要感恩戴德。


    偏偏是萧昭明。


    前身是明梧的萧昭明。


    闻言，她反倒眯起眼，吐字落音缓慢而笃定，有种与风掌门如出一辙的上位姿态：“不劳仙盟。今日这三个人，我都要保。风掌门，你现在回昆山玉城去，我不会动你。否则，剑道萧某也略懂一二。”


    风永铭那点微妙的疑惑终于明显地扩大成了惊奇。


    狂傲的天才他见过不少，他自己就是。


    可一个器修叫嚣到剑修大宗门的掌门面前，还要挑战一个蜕神剑修？


    那只能是脑子有问题了。


    当然，除了明梧。


    风永铭为数不多的耐心耗费殆尽，斩因果剑的紫电瞬间笼罩这片林子上空，剑光一闪直刺而来！


    萧昭明丝毫不落下风，横剑身前，蜕神的灵力骤然爆发开来，向四周掀起风浪。


    重明剑发出一声清越凤鸣，剑身震颤，一声金石碰撞之音，双方僵持住了。


    女娲补天石锻造的法器，与被九道天雷劈过昆仑金石铸成的剑，当世第一次的较量。


    甫一交手，风永铭心底就暗暗一惊。萧昭明展现出来的境界之深厚，与方才出矿洞时完全不同。


    她是故意跟自己扯闲篇儿拖延时间，借机调息恢复灵力的！


    风永铭顿生被一个小丫头驴了的荒谬，剑锋一转，极其凶狠的剑意直冲她命门而去。


    萧昭明只来得及闪身躲避——与此同时，她身后护着的宣述咬着牙爬起来，长剑以巧妙的角度替她挡了下。


    白光轰然与之相撞，气浪猛地推出去，将三人都掀飞出去！


    这次风永铭终于看清了，宣述这柄剑和那个凡人的火铳使用方式十分类似，火铳是扣一下机关，这长剑则是摁一下剑柄上的小凸起。


    都能不借助灵根，而直接通过法器使用灵力！


    难怪宣述明明灵根尽碎，现在还突然就能使用法器了！


    萧昭明——！


    风永铭修炼多年，自以为心性已然平和不少，比之当年单挑明梧的时候，都能算慈祥了。可眼下不知是生出危机感还是怎么，竟动了些许真火。


    风永铭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对手，使出了拿手剑术。


    头顶环绕的紫电骤亮，劈啪作响，当今剑修造诣最高之人凌空而起，白袍和白发在狂风中翩飞，天地昏暗如大厦将倾。一道紫电被斩因果剑吸入，剑光大盛。


    宣述脱口而出：“不好，是‘了尘缘’，风永铭的看家本领……”


    萧昭明：“了不了他说了不算！”


    电光石火间，重明剑立刻变为八卦镜，镜面上赫然还贴着那张五雷符！


    萧昭明眉眼漆黑锋利：“五雷正法，应！”


    修长而沾血的手指翻飞掐诀，灵力注入符箓，五雷符剧烈颤抖着，虚空之中炸响惊雷，一道磅礴的紫白光芒从天而降，与斩因果剑引下的雷电撞在一起！


    第五道天雷！


    在矿洞里，她因灵力快速大量抽尽而没能使出最后一道，此刻强行汲取了四周灵气，重新召下！


    两道雷劫撞在一起，简直平地一声雷般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震出的气浪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过方圆百里，本就因为萧昭明那四道天雷而摇摇欲坠的矿洞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所在的位置刹那间被夷为平地，洞口、巷道、灵石、煞炁全都被掩盖在废墟之下。


    萧昭明向后飞去，接连撞断了好几棵高耸入云的松柏才停下，噗地吐出一口血，浑身经脉因过度使用疯狂反噬，撕裂与抽疼交织在她体内。


    又一次压榨完自己全身的灵力，这滋味，都叫她一时间没力气放狠话耍酷了。


    衣襟内妥帖放着的元神残片正贴在她心口伤创处，是全身疼痛中唯一的温暖，有着和她灵魂天生契合的亲近感。


    但萧昭明没去动，只是放着。


    这是现在，唯一能战胜风永铭的可能。


    只要融合这枚残片，她的元神复原归位，就能重新回到蜕神的巅峰，半步飞升。


    到那时候，她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修士，无人会是她的敌手，更不用说风永铭。可是……


    那也就意味着……


    她要重新成为“明梧”。


    他们是怎么对明梧的呢？那些恳求与指责，拥护与唾骂，推她上高位又逼她舍去己身……


    而且现在灵气枯竭的情况较之那时更为紧迫，人们不可避免地会把目光投向修为最高的人。


    并且绝不会允许这个人飞升。


    和多年前一样。


    曾经最接近飞升的无涯和澧玉没有飞升，现在蜕神中修为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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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的风永铭也没有，而是在这里维护什么用煞炁修炼灵根，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风永铭他们对于解决灵气枯竭的问题选择了另一种解法，那就是私挖灵脉。


    而私挖灵脉的过程中他们又发现了煞炁。


    于是煞炁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真的还想成为“明梧”吗？


    世间真的还需要一个明梧吗？


    萧昭明艰难地动了下四肢，涣散的思绪从百年前跳跃到几天前，胡乱的思索中只有这一句格外清晰。


    仿佛来自百年前那个明梧的诘问。


    真的要重新成为明梧吗。


    你真的还能承受那些吗？


    如果……


    会不会，就再也没有人记得萧昭明了？


    ……不会的吧？


    那个人，应该会记得的。


    宣述从一开始，就是认识的萧昭明。


    突然，神识被触动了。


    萧昭明突然惊醒，意识回笼，她艰难地站了起来。


    萧昭明留了一缕神识在宣述身上，连忙顺着灵力探过去，发现巨大的灵气震荡波及到了宣述。即便有她的灵力包裹躯体，还是加重了内伤，性命垂危，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医治。


    重明化作长剑托起她，纵身飞跃向宣述所在的方位。


    然而下一瞬，神识就感应到另一个蜕神的靠近。


    风永铭！


    他的位置离宣述，还要更近些！


    萧昭明脑中轰然空白，耳内陷入嗡鸣。完了，她想。


    但身体仍诚实地做出了反应，遁地术连遁了两次，终于和风永铭同时到达！


    宣述正在大口呕血，瞳孔开始涣散，而风永铭仍不罢休，斩因果剑的剑意从一里地之外直袭宣述的位置，萧昭明嘶喊一声，重明如白虹贯日般冲了出去——


    斩因果剑差之毫厘就正中宣述心口，被重明狠狠撞开，惊心动魄地擦了个边。


    萧昭明冷汗涔涔地落地宣述身侧，搭上宣述手腕，险些没摸到脉搏，又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最后那丝微弱的脉搏拉回了她的理智。


    接着，她竭力压制着喘息，终于将手伸向怀里那枚残片。


    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只是回到以前的生活罢了，她早就习惯了……但宣述不能再拖了，救人要紧……


    突然，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


    萧昭明震惊地低头，竟然是宣述。


    他不知是攒了点力气还是回光返照，抓得萧昭明手腕疼。


    “萧昭明……”他目光灼烧着一团火，沙哑道，“我给你把残片抢回来，只是因为那是你的东西。”


    萧昭明呼吸停滞一息。


    “如果你想，那就用……但如果你不想，就一定不要委屈自己……我不会死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死……咳咳……”


    “那不是你必须要去面对的事……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不然、咳咳咳，不然我就是真的该死了……”宣述用手背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毫无知觉地流着泪。


    “记住我拜托给你的事。”宣述轻而迅速地说完，下一瞬，猛地推开了萧昭明！


    他执着的那柄长剑剑光爆起，迎面挡住了风永铭的第二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