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不甘心的争辩道：“还有粮草可撑七日，你也看到了，那群贼军，怕是群连鸡都没杀过的软蛋，此时杀出去，士气高涨，定能打个漂漂亮亮的胜仗！”


    李少红脸越来越黑，站在一旁的亲兵脸都白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红缨是军户之女，从小脾气就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大小就舞刀弄枪，弓马骑射，样样精通，算是他和李少红看着长大的孩子，可如今有了军职，就不能口无遮拦，冒失莽撞。


    “我问你，”李少红声音沉怒，“从军最重要的是什么？”


    红缨满眼疑惑：“将....将军？”


    “回答我！”


    红缨愣了愣，一旁的亲兵却松了口气，身为杨家军梦里都答得出来，只要回答两个字，李将军自会给个台阶，可红缨偏偏把头扭向一旁，一副死不认错的样子。


    “回答我！”


    这是第二次。


    亲兵刚松掉的气立马提了回来，焦急的盯着红缨，恨不得按着这个倔姑娘的头，让她服软。


    李少红闭了闭眼，“你走吧，我这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李少红音落，红缨眼里已覆盖上一层水雾，她不明白，明明是最有力的出战时机，为何不让她去？红缨紧抿嘴唇，她知道身着戎装的李将军，向来说一不二，只好咬牙道：“服从。红缨领命，这就去...”


    “你不是真的服从，我如何敢用你？”


    “将军！”亲兵张了张口，还是没敢替红缨求情，少女满溢的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却还是倔强的不肯下落。


    她没错，现在就是最好的出战时机。


    黑暗中，李少红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她并非不愿给红缨讲解这么做的目的和原因，可红缨这性子，迟早要吃大亏，玉不琢不成器，罢了，她刚开口，就听见求见的通报。


    阿乔刚安排完今天的训练任务，何老十神色匆匆地走来，附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阿乔双眸微缩，很快又恢复如常，大步流星地往营地侧门走去。


    少年清瘦挺拔的背影，经过一夜鲜血的洗礼，更显沉稳有力，隐隐之间，有了少年将军的气势。


    门口站着十几个身着麻布粗衣的百姓，在寒风中打着哆嗦，见人出来，赶忙上前下跪，匍匐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一幼童因大人跪的太急，被用力一扯摔倒在地，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旁的母亲吓得连忙捂住孩子的嘴，而孩子的父亲却赎罪一般，磕的更加用力，额头渗血。


    阿乔：“怎么回事？”


    这群人得了发问，只是连连哀求，何老十最见不得下跪，赶忙上前先将人扶起，他们哪里敢起，何老十只好蹲下来。


    这些人瞧这汉子不同于往日接触的官爷，加上看起来是军官的少年也蹲了下来，这才慢慢道出实情。


    何老十听得气愤，又想起自家的田地是怎么被抢走的，唰的起身，怒骂道：“那群杀千刀的狗贼，就来了清河两天，把百姓的米粮全给抢走了！这是要把人饿死啊！”


    跪在地上的幼童突然停止了哭闹，大概是听到了“米”，眼巴巴地望向何老十：“饭，饭饭，瑶瑶要吃饭饭。”


    幼童的父母经过何老十方才一番宽慰，知道他们遇上了讲理的军爷，这才敢出声安慰孩子。


    瑶瑶扎着两个小揪揪，歪着脑袋，“饭饭”，瑶瑶用胖乎乎的小手指向身后，“昨天，那里，有饭饭。”


    这对夫妇赶忙解释：“这些人抢走了我们的粮食，在城东设了个粥棚，一户两碗粥，一个馒头，每天早上去领。”


    阿乔捋清楚了前因后果，让人去饭堂给他们拿了一些米粥，独自往刑讯堂走去，她要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红缨和李少红也得到了消息，几个转念，红缨便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和李少红的用意。他们一路走来太过顺利，妘葛两家为何要仓皇而逃？就是为了给他们留下一个烂摊子，逆贼抢了百姓的粮，又搬空了粮仓，此刻围城，就是要活活饿死他们！


    让杨家军和这一城的百姓，成为困兽。或为忠义气节，宁死不降，或为百姓性命，将清河拱手相让。


    无论是那种结局，都会成为史官口诛笔伐的对象，在史书的污墨里被唾骂万载春秋。


    “将军！”红缨恭敬地对李少红行礼，“属下此行，必从杨肃那里带回十日的粮食！”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阴冷寒气扑面，来人刚踏上第一节阶梯，悠远空荡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干草鞋底压在刑讯室漆黑潮湿的砖阶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少年身形挺拔，如松如鹤，每一步都踩得极为结实，不疾不徐，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见过将军。”阿乔抱拳行了军礼，李少红微微颔首，伫立在一旁的亲兵已汇报完毕，正准备退下。


    阿乔记得这是昨日派去清点粮仓的人，这小小的囚房内，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被折断手脚的人，发出有气无力的呻\吟声，氛围极其微妙，无需多言，她已猜了个七七八八。


    清河仿佛一座铁笼，里头塞满了人畜无害的兔子，每一只都饥肠辘辘，焦急的四处寻找食物的身影。


    千里之外的临泽郡内，妘澈的手指在葛萧红红润的面颊上滑过，女子水眸微抬，兰息轻吐，温热的气息绕上男子的喉结，却听见一句无关风月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话：“看过兔子吃肉么？”


    女子柔软的双唇贴上了男子的喉头，“夫君莫要骗奴家，兔子只会吃菜叶萝卜，奴家可是养过小兔子的。”


    妘澈笑笑，手上的动作更加放肆，“兔子饿狠了，不仅会吃肉，还会同类相食。”


    .....


    红缨一家都是军户，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排兵布阵的策略和忠君爱国的思想。阿乔不同，她出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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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月就被卖给牙婆，送进了皇宫，在诡谲人心中艰难求生，她很清楚，没有粮食，城里必然大乱，易子而食，互相残杀，清河郡会成为一座人间炼狱。


    现在当务之急是暗中向城中富户征集粮食，尤其是此前曾依附妘葛两家的人，必有不少存粮。


    征粮的动静不能闹太大，要全面封锁消息，防止混在城里的细作借机发难，扰乱民心，聚众闹事。此外，还要组织继续施粥，一天两顿。早上这顿还能说匆匆接管城防，诸事尚未理顺，望百姓见谅，晚上这顿无论如何也要安排妥当。


    阿乔正和李少红、红缨商议征粮事宜，负责城防和城内治安的将领匆匆来报：


    其一，逆贼把自家皇帝丢在了清河郡里，围城的贼军打着勤王的口号，正在叫阵；


    其二，沈太守正亲自带着家人，在城东角施粥。


    两位将领走后，三人不约而同的长舒一口气，李少红感激地看向阿乔：“沈太守此举，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了。”红缨见事情已商议妥当，对李少红郑重说道：“将军，属下这就领一队人马，出城借粮。”


    李少红点头，又吩咐亲兵，把军队的粟谷分一部分暗中送给沈家。他们必须要撑到红缨回来，在此之前，城中绝不能生乱。


    又对此前清点粮仓的亲兵下了军令，泄露消息扰乱民心者，斩。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向这座城市袭来，朔风遒劲，粥棚四周都挂着一层厚厚的毡布，被吹得猎猎作响，就连灶台都用毡布围了几圈，生怕将这微弱的火苗吹灭。


    围在粥棚附近的百姓冻得直打哆嗦，面色凝重，也不知是老天爷开了眼，额外恩赐了几场雪，把吃庄稼的害虫虫卵都冻死在这个冬日，还是发了怒，要把他们一起冻死。


    城外的卖炭翁和樵夫进不来，前些日子炭价高，大家都是用一日买一日，谁曾想突然封了城，什么都买不到了。


    金秋娘不情不愿地指挥着婢女，抱着空盆去毡房里盛粥。她难得衣冠朴素，穿得都是压箱底的旧衣服，被风吹久了，再昂贵的皮裘也抵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冷，用手绢捂着连打了几个喷嚏，艳丽的脸庞顿时没了血色。


    毡房的帘脚被快速掀起又放下，就这须臾的功夫，寒风灌入，里头的男子连连咳嗽，气虚力弱，虽是上了年纪，玉冠美髯，依稀能看出年少时的风采。


    男子从头到脚一丝不苟，行为举止，皆透露出世家经年累月的熏陶，立在一侧端举着温茶的青年，不论是风度神态还是容貌，皆与男子如出一辙，世家风度，溶于骨血。


    帘布又一次被掀开，一个身影在寒风涌入之前快速闪入，毡房里的护卫立马侧身，手按剑柄，来人并未上前，而是细心地塞好帘脚，立在原地，行礼说道：“草民阿乔，早听闻沈太守爱民如子，倾慕已久，身为义军首领，也想为清河百姓尽一份心。”


    少年音落，各人神情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