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喜烛灯火摇晃，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寒风撞入屋内，突如其来的寒冷，惊的屋内女子瑟缩着轻轻颤抖。


    葛萧红透过喜冠上的珠帘向外望去，轻轻唤了声：“夫君？”


    “嗯。”


    听见回应，葛萧红娇羞的敛眉垂目。


    她自八岁起，葛老太爷所有子女中只活下来一个幺女时，母亲便告诉她，将来她会嫁的很好，她也要争气，女红厨艺管家看账，样样皆是按照当家主母的标准去培养。


    她曾问母亲，她这么贤良淑德，要是夫君丑陋怎么办？能联姻的人太多了，想自己挑。


    嫁给妘澈，她内心欢喜，因妘澈生的俊美，剑眉凤眼薄唇，双眼开阖间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但望向她时，总带着笑意。


    所以在听闻妘澈挑选妻子时，她去求了葛老爷子。


    脚步声渐近，葛萧红紧张地捏着手帕，一只骨节分明手，撩过珠帘，柔软的指腹抵在她喉间，她被迫仰头，一双含情目，怯怯地向上望去，只见她的夫君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突然不害怕了，还大胆起来，合卺酒过后，甚至主动去触碰他的手掌，她小心翼翼，却突然被妘澈紧紧抓住，包裹在他宽大的掌心中。


    妘澈自进门起笑意就一直挂在唇间，他对这个新婚夫人也是满意的。


    美丽，愚蠢，好掌控。


    还是葛家二房的嫡女。


    妘氏复国，需要葛氏的支持。但母亲不让他娶葛家女为正妻，怕国事被葛家把持，还为他定下了一个早就沦为平民的妘氏女，所以葛老爷子才会在他和妘繇之间来回摇摆。


    大和是出过女帝的。


    他不想冒这个风险。


    就连妘繇的名字，都压过他一头。


    鹞，乃猛禽，成年雌鹞个头的比雄鸟大上一倍，捕猎时异常凶猛，为大和皇室所喜。


    妘繇的名字，是母亲取的，而他的名字，则承载着父亲的殷殷期望，望他成为一个干净敞亮的人，不为俗事纷扰纠缠。


    父亲还是太天真了。


    只要他们姓妘，一定免不了卷入是是非非之中。与其做待宰的羔羊，不如主动出击，去做那猎手背后的掌舵人。


    “夫君？”葛萧红轻唤，将他从思绪中唤了回来。而她还未来得及因娇羞垂目，就被一双手覆了眼，跌入无尽的温柔黑暗之中。


    ......


    三更更响，整个清河郡，都笼罩在无端夜色中。唯有葛老爷子的院子，每隔三十步，挂在屋檐上的阴阴灯火，透过雪白绢布的灯笼罩，忽明忽灭，左右晃动。


    这院子不喜光，每一个角落都阴沉沉的。


    葛老爷子还是倚在那把太师椅上，由大和皇帝亲手打造，选料、锯木、图纸、搭建、上色，皆由这位皇帝陛下亲手完成，自然也由他亲自献上。


    “都准备齐了？”


    声音从昏暗的室内幽幽飘向院子中央，管家拱手行礼：“回家主，去临泽的车马都安排好了，该去的人都候在了后门，临泽那边也做好了接应。”


    “去喊两位新人起来吧，该出发了。”


    新房内，软榻香染，里里外外的床幔此刻都搅缠在一处，还有两片轻纱，被拽了下来，邦邦扣门声响起时，这素罗青纱还被紧紧攥在有一双玉手中，捏的没了形。


    “何事？”妘澈声音沙哑，语气不善。


    “回公子，家主让我接公子去临泽，即刻出发。”


    答话的是葛府大管家，妘澈一听声音，立马丢开贴在他怀里的葛萧红，疾步去开门。


    “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按照计划，葛氏和妘氏一同举兵，联合南梧、北戎和周边诸国，占据清河、临泽二郡，以此为据点，将大越军队逼退回x江，以x江为天堑，与大越隔江而望，再逐步收复失地。


    清河、临泽皆土地富饶、物产丰富，但葛氏世代居于清河郡，田产商铺多在清河附近，几经商议，决定定都清河。


    母亲和妘繇都是反对的，但妘氏势单力薄，由不得他们说不。


    妘繇曾一怒之下摔了他数盏棋具，指着他鼻子骂道：“大和复国，却定都在葛氏地盘上，里里外外都是葛家的人，这江山干脆给人家算了！”


    妘繇她懂什么，不过是权宜之计。


    就像他娶葛家女一样，幼虎尚知不能与雄狮争锋芒，更何况他们一没落皇族？


    葛家不可能离开清河，老爷子这么着急忙慌的往临泽跑，定然发生了变故。


    葛宅管家也不瞒着：“回公子，妘家军本应今夜入城，可都三更天了，连个斥候都没见到，家主怕出意外，让公子去临泽避一避。”


    管家抬眼，瞧见妘澈一脸狐疑，忙补充道：“家主也会同去。特让小的来接公子和夫人。”


    “只有我们二人？”


    管家依然敛眉垂目，波澜不惊。


    他上一句话里说的很清楚了，只接妘澈和葛家的小姐，这妘澈反问，无非是要他给一个解释。


    管家冷了声：“此行仓促，要在半日内骑马赶到临泽，妘老爷和妘夫人定是禁不住如此舟车劳顿，再说了，清河可能有意外也是家主猜的，这斥候没来，也许是因为碰上了杨家军，并不能说明清河不安全。这城内还驻扎着一千精锐呢。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惊动二老，倒显得家主思虑不周了。”


    妘澈未语，神情冷淡，这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葛老爷子是让他做选择——


    在父母和皇位之中，二选一。


    清河郡不一定有危险，但要是葛老爷子想直接扶他上位，登基称帝，那他的父母，大和的皇帝和皇后，就是最大的阻碍。


    如果能借杨家军的手，除了他们，既不会引发内乱，还能让他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


    这是在让他选，到底是顾念亲情，还是攀上权利的巅峰。


    “大管家，”葛老爷子身边的小厮匆匆跑来，对着二人行了一礼，便说明来意，“家主已经登车了，差小的来问问，妘公子和夫人，可能出发了？”


    “公子...”


    “再等等！”妘澈打断管家的催促，“容我想想....”


    小厮领了命，半炷香内不把人领出去，他也得留在清河。为了保命，不得不提醒道：“今夜恐有风雪，路不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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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快些出发。清河最近不太平，等天亮了，遇上山匪，可就走不了了。”


    山匪？


    哪里来的山匪？


    妘澈气结，狂躁的在屋内来回踱步，整个清河都在他们控制之下，山匪早就剿干净了！


    这话不过是委婉地提醒他，走的晚了，要是碰上了杨家军，便是死路一条。


    妘澈打定了主意，对着帐内交代了几句，葛萧红不敢耽搁，快速穿戴好衣裙，还给他也拿了个披风，细心替他系上。


    前来传话的小厮提着灯，走在侧前方引路，四人刚走到侧门，就瞧见了妘夫人，独自提灯候在此处，气度威严。


    看见妘澈和他身后的葛萧红，她不苟言笑的脸上，似乎裂开一道口子，竟然慌了神，不可置信地问道：“儿啊，你这是，要去哪儿？”


    葛萧红看着夫君，对于这位还未敬茶的婆母，她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但要让她抛弃父母独自逃命，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可葛老爷子的命令，无人能违背。


    他是葛家的天，葛家的主。


    看见母亲，妘澈还是心虚地后退了一步，妘夫人却突然丢了灯笼，也丢掉了她一直以来坚守的优雅，冲到葛萧红身旁，指着她质问道：“宁愿带你的新婚夫人，都不带亲生父母？”


    “我儿，你告诉母亲，是不是出事了？！”


    妘澈不敢接话，甚至都不敢看她。就连挨了一巴掌，也不敢放下身段，跑出去求葛老爷子，放他的母亲一条生路。


    怕被迁怒。


    他这位高高在上，素来优雅的母亲，竟然陡然转向扑向葛萧红，与她撕扯起来。


    “我早就说了不让你娶她，你以为抛弃了我和你父亲，你就能顺利的登上皇位！？不过一个傀儡罢了！”


    “竖子！愚蠢！”


    妘夫人头一次亲自上手打人，没有章法，力道不重。提灯的小厮和管家却在此时隐了身，葛萧红不敢还手，只能眼泪汪汪地看向夫君求助，妘澈被看的面颊灼烧，只得一把拉开自己的母亲，替葛萧红挨了接下来的几拳。


    “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要的是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孩子才流着葛家的血！他今天能逼着你杀了我们，明天就能让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弑父弑母！！！”


    “早就知道你处处不如繇儿，她比你沉得住气，也比你更能看清局势！”妘夫人指着妘澈的鼻子，继续骂道，“我怎么会生出来你这种蠢货！”


    这一席话如平底惊雷，将妘澈隐晦的心思挖了出来，还四处拿给人看，让他倍感羞辱。


    “你总说我处处不如姐姐，好啊，我就让你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坐上那至尊的位置！”


    妘澈拽过葛萧红，扯着人就往门口走去，却在半只脚踏出门时，回了头。


    对上妘夫人期待的目光，妘澈一字一句，冷冷说道：“母亲总教我们，权利是靠争来的，母亲放心，儿此去临泽，定不负母亲多年来的谆谆教诲，定会好好地争上一争。”


    葛萧红手腕被抓的生疼，她突然有些惧怕自己的夫君，他抛弃父母向葛家投诚，那有一天，是不是也会为了权势，放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