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跳下车，阿乔就自觉进入了神婆身份，身形伛偻，步履蹒跚。


    走了半炷香的时间，还在葛宅附近。回望葛宅，阿乔心道：“真是有钱呐，抓他们之前不坑他们这一笔都对不起这么大的门面。”


    阿乔扶着腰又蹒跚前行了几步，实在太慢，这么慢悠悠的拖着腿走回去，还真到门禁时间了。


    谁规定只有老人家才能当神婆了？她的身份应该是子承母业的神婆。


    思及此，她立马挺直了腰背，晃着手走。没走出神婆的范儿来，倒是走出了神棍的风采。


    又往前走了一个街巷，渐渐热闹起来，都说大隐隐于市，当神婆置身于各类杂耍、算卦的摊位间，反倒成了最不突出的存在。比她更博眼球的大有人在。


    本来宽阔的街道被挤的水泄不通，一会儿你踩了我的脚、一会又有人被人摸了荷包，阿乔也被撞了几下。


    本是最常见的景象，阿乔知道这种时候最好浑水摸鱼，她也知道外围等着不少准备领功劳的捕快。偷的到不算本事，能躲过捕快才是有真功夫。


    人群中，一个过分灵巧的魁梧身影引得阿乔注意。


    他太灵活了，能做到不踩一个人的鞋、不近一个人的身，仿佛和人说句“抱歉”是很麻烦的事。


    这灵活的身影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追着她跑到了悬崖边，她每次出手总能被这人以意想不到的角度躲过去。


    身形灵活的不像在草原靠打猎为生的汉子，倒像是生活在山林里的猿猴。


    她定睛望去，心内警铃大作，是他！


    阿乔不知道是谁要置她于死地，但他们都知道根本不是运气太背遇上了北戎游击的散兵。


    她刻意被人踩了几脚，踉踉跄跄的随着人流向这人靠近。几个转弯她都顺利跟上了，谁知刚巧路过一户挂白事的人家门口，就被几个人哭喊着抓住了。


    “这位修士，帮帮我们吧！”


    “原先请的道长路上晕了不来了！定是我儿枉死怨念深重，还请为我儿超度！”


    “修士想来也是赶去做法事的，不敢耽误您太久，你就发发善心，帮帮我们吧！”


    阿乔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灵巧的绕了过去，巷子周边人越来越少，她穿的太打眼，要没有目的地的直接跟上去反而惹疑，可她不会跳啊！


    不管了！


    阿乔走到防火用的水缸旁，掀起木盖，舀了瓢水，向天空挥洒。她不敢念词，只能装模做样的转几个圈，再舀一瓢水，向着屋内走去，意寓着带他回家。


    大越的民间信仰本就纷杂，新帝不许一家独大，就算她说这超度舞是她某日偶得神灵启发所得，也不会有人质疑。


    一吊铜钱被捧到了阿乔手中，阿乔有些心虚，但看着两位老人虽然悲恸却略显宽慰的神情，她并未拒绝。只是取出其中一个铜板当做报酬。


    她转身继续向巷子走去，这人太过心细反而在脚印上露出破绽，她很快循着一双轻巧的小脚印找了过去。


    远处渐渐传来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阿乔不敢走得太近，如躲在暗处蛰伏着等待猎物的小兽，浑身紧绷，呼吸均匀绵长，她躲的很好。


    可当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瞬间的分神让她呼吸错乱。


    “出来!”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草垛里走出两个人，一人拔刀，刀出鞘的铮鸣声让她清醒了过来。


    另一人未带武器，无形中的压迫感却让人难以呼吸。


    “我就说你不应该带着刀去集市上晃，太过打眼，这下还不知招来了什么人。”空着手的人说道。


    “我都伪装成耍大刀的了还能被盯上，总不能是劫财的吧？”另一人撇嘴答道。


    “管他谁呢杀了就行。”明明是夺人性命的事，却从他嘴里轻飘飘的说了出来，似乎是早就习以为常。


    阿乔背后是墙，纵然她跳上去也逃不出去。


    她只能站在原地，将布袋里的东西藏到袖中，等一个时机。


    “神婆？”看清偷听的人后魏奕宸邹起眉头，不耐烦道，“处理干净。”


    另一人用大刀刀尖对着面具来回比划，似乎是画符，他笑着问道：“请你的下家难不成在这巷子里？”


    阿乔死死的盯着魏奕宸，她有过无数种猜测，唯独没有今天的场面。


    她想问问姓魏的，这些他知不知情？


    阿乔将袖中的东西摆了摆滑落手中，突然掩袖吹了口气，迅速往左看去，拿刀的人果然被吸引。只有魏奕宸先向后退了几步，与二人拉开距离。


    火苗绽开，阿乔在袖中对准导线，趁他们搜寻她“同党”的间隙将袖中的物件甩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鞭炮炸响和弥漫的烟子让拿刀的人连连后退，手掌却发力将刀推了出去，直取阿乔面门。待反应过来是鞭炮时，地上只剩一柄斜插入墙的刀和一个被砍成两半的面具。


    阿乔已翻上了屋顶，刚准备起身就被人扯住了腿，那拿大刀的人对她喊道：“敢用炮仗耍小爷？嘿.....你怎么没死？！我明明看着你掉下悬崖....”一句话尚未说完，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魏奕宸扔下手中的扫帚，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仿佛是丢失的心爱之物，在期待和失望的交叠折磨下苦寻已久，又在不得已中暂时封藏。可再次出现时，那曾经的欢愉、无意间的悸动再次破土而出，让他感到生命又一次鲜活起来。


    他认真的在她丢了的山路里翻了许久，熟悉到清楚的知道每座山峰有多高、往哪里走有溪流，他在山里放了好多食盒，知道是坠落悬崖时，不过是换了条路找。


    魏奕宸小心翼翼的伸手，带着自己都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提醒她：“小心点，别摔了。”


    阿乔并未理会，只是指了指地上的人冷冷问道：“他是谁？”


    魏奕宸指尖微缩，一个不愿意细想的念头冲上心头，但扔抱着希望，语气柔和的说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以后我也会给你一个解释，相信我，好不好？”尾音甚至带上了微不可察的请求。


    阿乔追问：“你和他很熟？”


    魏奕宸闭眼，一口凉气自鼻腔钻入心底，他不能回答也不敢回答她的任何一个问题，深深地无力感将他笼罩。可阿乔并不打算放过他。


    “你不说，好，我告诉你他是谁！”


    阿乔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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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真的看着魏奕宸，“是他，扮成北戎的散兵，带人追杀了我一路，将我逼到悬崖边，逼着我在数九寒天里跳了下去...海水好冷，一个接一个的漩涡暗流，每次浮上来时我立马大口呼气，因为我很快就会被卷下去，我不知道下一波暗流能不能把我卷起来，更也不知道暗流会不会来......”


    魏奕宸想向她走去，想要抱抱她，想轻抚她的发丝柔声安慰....更想以最疯狂的方式亲吻，用力将她揉在怀里.....可他不能，他连走向她的资格走没有。


    她的苦难源自于他，可他此刻却无力解决。


    他没办法与家族抗衡，甚至不能向她解释。


    以至于他只能请求：“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阿乔深吸一口气，将眼底微微泛起的莹光收回。


    她经历过比这还凶险、还惨痛的事情。


    海底漩涡和进城路途的种种艰辛她本来没放在心上，可看到两人相熟甚至在一起亲密的共谋大业时，内心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断了。


    为了害怕给沈家带来麻烦而假死的她算什么？


    整日带着帷帽躲躲藏藏又算什么？


    她不过是他们权利游戏中的一环，那个她满腔愤恨想拽出的幕后之人居然就在她身边谈笑风生...


    “好！”


    阿乔向他走近，在他呼吸开始错乱的时候止住步伐，一把抓过他的手，在他指腹间摩挲，微微发热时一个冰凉的物体滑落进他手中，是阿乔随身带着的刀子。


    阿乔轻声笑着，“那你杀了他！杀了他我现在就跟你回去，我也不计较你在客栈为了试探逼我吃xx的事，纳吉不吉就不吉...”


    阿乔还未说完，便觉得唇间一热，接着是近乎疯狂的掠夺，像从冬眠中缓缓苏醒的野兽，积蓄了一个冬日的力量溢满身躯，对第一个见到的猎物尽情追逐、啃咬。


    阿乔挣脱不开，她再怎么身姿灵活也抵不过成年男子的力量，她焦急的想去寻找刀子，可在他身上触摸的举动反而断掉了魏奕宸最后一根理智的弦。


    他开始伸手解她衣衫，手挪开的瞬间阿乔便逮住机会将他一把推开，双眼通红的看着他，许久说不出话。


    魏奕宸理了理衣襟，闭眼不再与她对视，努力平复情绪后淡淡开口：“既然回来了，我就不计较上次你在客栈骗我的事情了。”


    想起上次的事，阿乔瞬间怒了：“那也应该是我计较才对。只有你和二哥知道我对黄豆过敏，却为了试探逼我吃下。”


    “对。火是我放的，为了逼你出客房。豆糕是我亲手做的。分量都用秤细细称过，不会致死，最多难受一会儿。我也喊了大夫在一旁候着。我给过你机会，要是你承认了，不就不用那么难受了？！”


    “你以前不会这样。”眼前这个人陌生到让她害怕，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心高气傲、自信到自负的魏奕宸，也不是那个玩游戏时送她珠子、与她合奏曲子、满心欢喜说要娶她的人。


    “你也说了是以前，人是会变的。”


    魏奕宸淡淡的说道，语气里藏着几分她追问的期许，却等来一句“地上这个人要醒了，你杀，还是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