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看着眼前笑得天真憨厚的孟元白十分警惕，这人第一次会面时张扬跋扈，怎么后来越看越傻。罗布没见过真这么天真的人，往往这幅面孔出现的都最狡诈，还是小心提防的好。


    更何况连自己都一不小心中了招，他又是凭什么在这里呲着个大牙乐。


    罗布远远拦下他，不许孟元白近身，问：“你是怎么保持清醒的？”


    余芃芃嫌他语气太凶，低低喊了罗布一声，让他注意。


    “怎么保持清醒？”孟元白听着他的废话只觉得好笑，“我没睡觉所以清醒呗。”


    余芃芃观察孟元白的表情，并不像入魇的呆滞无神，放下心来：“你没觉得有什么古怪之处吗？船上一下子安静下来，罗布有些过分警惕了。”


    余芃芃压下罗布紧绷的右手，示意他宽心。


    “安静？可能是都在睡觉吧，刚才我也犯困。”孟元白看一眼天色，也意识到不对。暮色四合，残阳如坠，却远远未到入夜时分，怎的都昏昏欲睡。


    他思考不及，缓缓陈述道：“我刚才犯困，迷迷糊糊中想吃橘子。”


    “想吃橘子？”余芃芃有些奇怪地重复。


    照理说以精神力作祟的虫兽往往是以编织幻境的方式引人入毂，光是想吃橘子未免有些太儿戏。


    “是，就是想吃橘子。”孟元白肯定道，“我想起床头就有，醒过来剥橘子吃。”


    孟元白为佐证自己的话，从侧袋里掏出几瓣橘皮，确实是新鲜的，周遭立刻氤氲着清爽的橘香。


    一个没握好，被揉成一团的黄灰色道符从他手中滚落。罗布拾起，展开一看，是段方海的手迹。


    余芃芃也看出是段方海手笔。只是这道符真要这么有效，为何却没见着他？


    余芃芃未曾亲历，罗布却反应过来。蛾虫编织的幻境是渴求、遗憾等等愿望的映射。自己的愿望从始至终只有变强大，幻境就定格在他刚刚入门，剑都拿不稳的时刻。


    他望向孟元白的目光终于和缓，眼前这小胖墩最大的遗憾居然只有伸手就能够到的橘子，难得让他生出羡慕的心情。


    罗布解释说：“看来他误打误撞破除了迷障。迷障是想吃橘子，他醒来就能吃上，因此也就清醒了。”


    余芃芃听得似懂非懂，好奇问：“那你的迷障是什么？”


    罗布却装死不肯说了，余芃芃暗骂一声小气。


    孟元白全没明白，却不妨碍他凑到余芃芃面前讨好。他不知何时又剥好一枚橘子，递到余芃芃眼前。罗布本就烦躁，伸手夺过橘子，一口吞了。


    大致摸清破解的办法，余芃芃决定先往段家子弟的住处探探情况。


    段方海的房门紧闭。


    “让开。”罗布淡淡道。


    余芃芃和孟元白当即离开门前，罗布助跑两步，直接将房门撞开。


    余芃芃私下扫视，他床边并没有安定心神的物件。


    “怎么不知道给自己留一道。”余芃芃有些失望。


    段方海睡得太熟，被魇住的状态不像罗布那么有攻击性，却陷入极深沉的梦境。连呼吸也浅得几近于无。余芃芃不敢贸然唤醒他。


    “留什么，那团废纸吗？”孟元白又掏出被揉作一团的咒符，“他给我的时候我看了，以为是什么废纸呢。好像当时他手上就只有两张了，给了我一张。”


    孟小少爷全不知道“废纸”是多珍贵的东西。但宁心符在他手里好歹物尽其用，让他清明了过来，余芃芃便也懒得说教。


    给过孟元白一张，只剩最后一道宁心符，又不在他自己身侧……


    “段明昭。”罗布笃定地开口，“肯定是他顾惜段明昭这两日耗费甚巨，以为自己能自保。”


    段方海的精神力在子弟三人中最为卓越，在商船上甚至仅次于余芃芃。恐怕是下午绘制宁心符，反而自己没有休养回来。


    余芃芃当即下了决定：“去找阿昭。”


    罗布故技重施，撞开段明昭房门。孟元白跟着余芃芃就要冲进去，罗布伸手拦下他。他挠挠头，才反应过来这是女子寝居，他有些太随意。


    段明昭枕下露出一角道符，呼吸清浅。余芃芃扶正她，没人搭手，转头看才发现两人站在门口：“等什么呢，过来帮忙。”


    孟元白还未反应过来，罗布已经大步走到床边。这人真是！孟元白都分不清他刚才拦下自己是尊重没清醒的段明昭呢，还是蓄意要在余芃芃面前表现。


    余芃芃空出手来，掀开段明昭的眼皮，她的眼睛虽涣散，但不断左右转动。


    “被魇住了。”余芃芃有了定论。


    “你是怎么唤醒我的？”罗布问。


    “灵力可以传输，我想着精神力或许也可以。但是输送效率比想象中低，近身才有一点点效用。”


    余芃芃脸上的伤口很浅，已经结了淡淡的红痂。罗布却知道自己在幻境中的杀伤力有多大——毕竟他已经不是那个连剑都拿不起的幼儿。


    “这么唤醒段明昭不可以吗？”孟元白问。


    余芃芃遗憾地笑笑，但也没有解释。


    毕竟她和罗布签订了灵契，对罗布有用的方法在别人身上确是不可取的。


    “有能点燃真火的灵符吗？”余芃芃问的是孟元白，少爷出行，多少有些自保的手段。


    “火……？”孟元白有些迷惑地重复，从袖袋里掏出一沓符纸，“好像有吧，我找找。”


    饶是连罗布也生出一些错付的心情：“用得明白吗你？”


    价值千金的道符不要钱一样被他散在桌上。看来是自己耽误锦灰鼠嫁入豪门了。余芃芃想。


    这些天相处下来，余芃芃也看出此人是纨绔子弟中难得心思单纯的那一派。看来初遇那天十三对她有所保留，孟元白却将话都说全了。


    “有了！”孟元白将符纸递给余芃芃邀功。


    余芃芃接过，吩咐道：“扯着她的眼皮。”


    罗布腾出一只手来接替余芃芃的任务。余芃芃从枕下抽出宁心符，在手心的灵焰上点燃。袅袅的青烟升起了一寸高便消散。余芃芃小心用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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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住青烟，又将细线般的烟气逼进段明昭鼻息。


    光是这样仍是不够，余芃芃强自睁大双眼，盯着段明昭涣散的眸子。


    “这是在做什么？”孟元白好奇发问，收获的却是罗布的怒视。


    余芃芃是想以毒攻毒，在鳞粉幻境构筑出更多更生猛的“歧途”，接引段明昭回神，打扰不得。


    罗布能模糊看到余芃芃的视角。


    一双稚嫩的手握着把铁质小剪，一只兔子静卧在台上。


    持剪的手稳健，余芃芃已经预想到会发生什么。照罗布所说，幻境中的事件都是遗憾事，那就要想办法让行动不要朝这个方向发展。


    “阿昭！”她的呼唤似乎没有效用，剪子已经探上灰兔的皮毛。


    逆转、逆转！


    余芃芃的意念太强烈，执剪的手用岔了劲，直直扎在兔子身侧的木案上。


    不想让兔子顺利地被解剖，或者放走它、或者干脆伤害到没办法解剖的状态。


    或许是余芃芃的祈念太嘈杂，在段明昭的脑内一直回旋，她不耐烦地换了一把柳叶刀。


    孟元白知道自己不该惊扰，但段明昭皱眉的表情看着太刻薄，他小心翼翼问罗布：“小段看着好凶，和平常太不一样了。不会突然暴起吧？”


    罗布用眼神示意他看去，段明昭的双手都被自己反剪在身后，谈何伤人？


    孟元白略安心，然而视线再回到段明昭面容，被她眸中不加遮掩的赤裸杀意吓得后退三步。没尖叫出声，他有些讨好地同段明昭寒暄，声音还在打颤：“醒啦？”


    罗布也望见她眼神中的寒光，攥紧她的手腕。段明昭吃痛，垂眸低哼一声。目光再与罗布对上时，不说友好，至少回复到往日冷淡神色。


    “醒了？”余芃芃问候她。


    段明昭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罗布看她神志清醒，松开了控制她的手。


    余芃芃自认在船上已经焐热了段明昭，但经历过她的幻境，段明昭显见地对她产生一丝抗拒的心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余芃芃叹口气。


    孟元白毫不吝啬褒奖余芃芃，叽里咕噜夸了一堆，几乎在堆砌他所知的所有词汇。余芃芃并指搓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脸疲惫，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孟元白的夸奖暂告一段落，进展到下个话题：“接下来是不是摇醒其他人就可以？”


    “做不到。”余芃芃直接否决，“效率太慢，来不及。”


    蛾虫惑魂往往有三种情况。最浅的是像几人遇到的鳞粉迷窍，情况好的时候在日光下晒晒就能解惑。


    今日他们遇到的蛾虫并不太难缠，只是族群甚巨，播散的鳞粉太多，所有人都陷入迷境中。将要入夜，一人一人唤醒不考虑余芃芃的消耗和用到的道符，时间上都要太久。


    鳞粉像是标记，下一阶段幼虫将会沿着标记寄宿在体内。要是被蛾母选定为孵育幼虫的载体，产下蛾卵，更是药石无医。


    为防船上众人全都发展到后两个阶段，现在只有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