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作品:《她要杀我,她好爱我!

    荼冲进小院,推开芈随的房门,屋内果真空无一人。


    她将府中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甚至还回到了当初芈随落水的小池塘查看,结果无一例外——芈随不在府中。


    聘礼并不需要他亲自到府上去,这人素来足不出户,能到哪里去?


    总不能跟着请期的队伍一起去了吧?


    荼一边想一边往外走,还没出府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荼荼?你在这里呀。”


    荼猛地抬头,看到芈随正站在三步开外看着她,身后跟着一个眼熟的人,正是负责送礼的使者。


    芈随今日穿得和平常不大一样,一身玄衣,极为郑重,腰上也难得挂了一些佩饰,头发束得很整齐。


    只是,他好像更瘦了,脸色也比前段时间更苍白一些。


    荼凑上去,隐约闻到一股血腥味。


    她看了一眼身后浩浩荡荡的使者队伍,面色不改,语气嗔怪:“公子怎么亲自到府上去了?让妾好找。”


    芈随没听出异常,眨眨眼:“对不起。因为我……”


    “嘘——”


    荼竖起食指在唇边,笑了笑:“有什么事情,不如随妾身到屋里去说。使者先生一路奔波也累了,也早早去休息吧。”


    芈随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队伍很快听令散去。


    他已经被她拉着朝她的院子走去。


    那股血腥气愈发浓重了。


    可是芈随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甚至走路都比平日更快。


    荼却愈发觉得不安,关上院门,转过身看着他:“你在外面,遇见仇家了,是吗?”


    一枝花却被递到眼前,他的眼睛又像从前一样晕染上几分迷离色彩:


    “我……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那种花。”


    荼心急如焚,根本听不进他的胡话,顺着血腥味的来源,她已经自顾自低下头,手指小心翼翼戳了一下他的胸膛。


    指尖一下被黏腻的鲜血糊住,她抬起头,芈随竟然恍若未觉,手里还拿着那枝花,洁净的花含苞待放,拿在他手中,微微晃了晃。


    她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腕,微弱的脉搏昭示着主人的虚弱,荼一下怒了:“你受伤了,还说什么胡话?!跟我进去!”


    芈随不知哪来的力气,前所未有的固执,他不随着她的动作走,反而小声地说:“收下它好吗,荼荼。”


    鸡同鸭讲。


    荼感觉一口气没喘上来,话没说出口,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她拿过那枝花,急切道:“你快跟我进去——芈随,你要死了!”


    “我知道。……你有一个妹妹。”少年扯起唇角,笑得不谙世事,“我今天——昨晚,昨晚,我见到她了。”


    荼心中一跳,不好的猜想成真了,这时她终于成功将芈随带到屋里,看着他脱下衣服在床上躺好。


    鲜血已经将白色的中衣都染红了,荼心如乱麻,一面想,若是芈随死了,她的第一——连同她的命,就要保不住了。


    一面又想,若是芈随死了……涵容也活不了了。


    可是很显然,下手的人虽然动作生疏,却一点不留情面,简直像是和他结了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一刀扎得很深,以致于血到现在还没止住。


    即使这刀偏了,眼前这个一阵风就能摧折的少年,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荼荼,不要哭。……我早就该死了。”他安慰道,“你的妹妹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荼不理他,动作迅速找到了他房中备着的纱布和伤药,不由分说地将他扶起来。


    “你的妹妹和你一点儿也不像。”


    芈随说。


    “别说话。”


    荼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只是顾不上擦干眼泪。


    但她手下的动作很熟练,脱掉他的衣服,仔细观察他的伤口——确认过,是匕首伤。


    她很快替他包扎好伤口,又去探他的脉搏。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中间包扎的时候很多次都没忍住痛呼出声。


    荼说:“别忍着,痛就告诉我。”


    防止他真的一睡不醒。


    好在他似乎还有话未说完,此刻还有一口气吊着,只是她不理他,也不让他说,只能先憋着。


    直到夕阳西下,荼才擦去额角的汗珠,松了一口气:“好好休息,你还有命可活。”


    “可是我……”


    “闭嘴。有什么话,一应等你好了再告诉我。”


    芈随观察着她的脸色,终于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


    荼站起身,在心中叹口气。


    这些事,必定瞒不过主君。……今晚,不知道会怎么处置此事。


    “荼荼。”


    在她踏出门前一刻,芈随又叫住了她。


    荼不耐地回过头,芈随看起来清醒了一点,他犹豫着道:“你妹妹告诉我……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哈?”


    他好像有点难过,低声说:“是我害得你和她,成为现在这样的。”


    “所以,你……不要再救我了,行吗。”


    荼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对上芈随的眼睛。


    他的眼睛和往昔一样,清澈见底,简直不像人世中人。


    不同的是,透过似有若无的水汽,她清楚地看到那双眼中的浓雾轰然退散,像新雨之后的天空,黑白分明,就像……


    他终于,从梦中醒来了一样。


    默了默,荼问: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背你回来,你答应我的事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在死之前,你想好要怎么报答我了吗?”


    芈随一愣,目光飘到了那枝被她落在桌上的白花上,不语。


    荼气笑了:“我拿命救你三次,你就用一枝蔫答答的花报答?”


    芈随自知理亏,低下头不敢看她,也不回答。


    “……你要食言吗?”


    芈随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这是默认的意思。


    荼没想到这人看似听话,没想到这么大的承诺竟然敢耍赖皮。


    可是她等不及了,她必须立刻找到涵容,把一切问清楚——在主君找到她之前。


    .


    荼先回了私宅,蒲、苇两人看起来已经等她很久了,一见她来,苇就率先迎上来,忧心忡忡地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荼不答,反问:“涵容回来过吗?”


    苇摇摇头:“你还没找到她?”


    荼上下将她打量一会儿,笑了一声:“何必明知故问。”


    她来不及等苇回答,转身便走。


    心不断下沉——手眼通天的主君大人啊……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毫无所知,怎么可能……知道的比她还晚。


    甚至于,也许,眼前这一切,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身后传来猎猎风声,苇很快追上来,从后面拉住她的手。


    苇的武功在闻章台内部也是数一数二,她有意留人,荼不可能跑得掉。


    荼索性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都是主君的人,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与其心怀侥幸在这里满世界找涵容的踪迹,不如回闻章台看一看。”


    荼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判断她话的可信度。


    苇却说:“你不必看我。只要你现在尚存一丝理智就知道,除了去闻章台,你在哪里都不可能找到她。”


    荼沉默地挣开她的桎梏,这一次她没有拦她。


    那座华丽而高大的建筑再次出现在面前。


    但这一次,荼却不能毫不犹豫地进入。


    心跳很快,随着她越来越接近闻章台,沉稳的心跳便愈发颤栗。


    过往,无数黑暗的、血色的尘封记忆在脑中闪回,她想起自己曾经无助地伏在那女子的脚下,不住地对她说:“我错了,主君……主君,我错了……求您放过我、放过涵容,求您……”


    而女人低头看着她,眼中浮现怜惜的神色。


    下一刻,她便重重摔在地上。


    女人不知第几次,居高临下看着她:“不听话的东西,我不要也罢。”


    ……


    今晚夜风料峭,乌云压顶,似乎要下雨了。


    冷风将她吹得稍微清醒了些,荼深呼吸一口气,再不犹豫,抬步往闻章台内走去。


    当她缓步登上第三层的时候,熟悉的女声已经从门内传出来:“进来。”


    显然,她在等她。


    荼压下心中近乎本能的恐惧,推开了门。


    女子看到她,勾唇笑了笑。


    她笑起来很美,无论何时见到她,她的唇总是涂着秾丽的色彩,微微勾起时,便能摄人心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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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荼脸色却猛地变了,她一下跪在她面前,说:“请主君责罚。”


    女人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她面前,那双红色绣鞋停在她膝前,她俯下身,问她:“哦,何罪之有?”


    “……属下不该求见涵容,更不该对她放松警惕,以致于她险些……杀了芈随。”


    女人笑而不答。


    荼的心越来越沉,关于芈随告诉她的那些话,她根本不敢在此刻求证,她只是一再叩首,乞求她的饶恕:


    “一切皆是属下之责,逾矩在先,看管不利在后……请主君责罚。”


    面前的女人笑了起来,她问:“你希望我放过她?”


    “……不敢。”


    “抬起头来。”


    “……”


    “看看你这双眼睛……”


    冰凉的指腹划过她的脸颊,流连在她的眼角处。


    长而尖利的指甲咫尺之遥,几乎遮住她一半的视线。


    “嘴上说不敢,可是,你的眼睛怎么好像……写满了不服的怨怼?”


    随着她的话音,“啪”一声脆响,冰凉与刺痛一起从左边脸颊传来。


    “……”


    “说话啊,‘殿下’……”她只有气极了才会这样喊她,将那两个字咬得极重,目光阴冷地看着她。


    “……主君何必如此气恼?如今的结果,难道不正是主君想要看见的么?”荼终于抬起头,已经被看穿,她再也不掩饰眼底的不驯与恼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主君自始至终,从没想过要放过我、放过涵容!”


    听到她的话,女人默了片刻,反而笑了。


    “哈哈哈哈……是又如何?我为何要放过仇人的女儿?!你和那个小丫头,有一个算一个,我从没想过要留。……这件事,从姜氏死的那一天,你不就一直知道?”


    “那么,这么些年,你忍辱负重、心甘情愿地留在我的手下,是为了什么呢?”


    荼不语。


    女人也不再说话,只是耐心等着。


    半晌,她终于还是低眉顺眼地俯首、再拜:“属下甘愿受罚,求主君……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女人看着她伏在地上、不住颤抖的身影,良久,终于点了头:“我可以允许你代涵容受罚。只是,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如往日。”


    “是。那属下能否恳请主君开恩,带枫姑娘回府,为芈随瞧一瞧?他……此刻身受重伤,属下医术不精,实在没有把握——”


    “他确实快死了。可是,你知道的,”女人漫不经心打断她,“这不是因为涵容的刀,而是……他自己的心。”


    荼沉默不语。


    “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么?”女人不无讥讽地笑道,“勾引他,让他不可自拔地爱上你,为了你,再也舍不得去死。又或者……让他接着沉溺在他的梦里,让他以为,你就是神灵在上、无所不能。”


    荼顿了顿,知道她是不可能答应她的请求了。


    于是不再追问,只是再此叩首:“……属下明白。”


    .


    已经到了雨季,荼领过罚,擦去唇角的血迹,恍惚地离开闻章台。


    心里挂念着芈随的身体,又急切想再见一见涵容,确认她无恙——更想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什么,竟然这样不管不顾要取芈随的性命。


    这一切分明主君全料到了,却还是那么生气。


    那么显然,这和母亲有关。


    冰凉的雨丝细细密密,打湿她的长发,打湿她单薄的衣裳。


    但下一刻,雨停了。


    荼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荼姑娘,别来无恙。”


    熊良夫不知何时出现的,或许他早早就等在闻章台,只是她没有注意。


    他不由分说将伞塞进她手中,朝她作揖再拜:“在瑶台苦等姑娘不来,某只好……自己来找姑娘了。”


    荼蹙起眉。


    听他说得冠冕堂皇,可是此人显然得到了什么消息,特地等在此地。


    ……会是涵容告诉他的吗?


    而涵容说的那些话,会是他告诉她的吗?


    她审视地看着熊良夫,后者恍若不觉,只是朝她拱手指了个方向。


    “不知今日,姑娘可有空赏脸,瑶台一叙了?”


    荼冷着脸看他一会,笑道:“不胜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