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妈妈的想法再务实不过，眼见顾凛这个乘龙快婿已经吹了，那赶快再找一个差不多的顶上去。


    就连陆兆衍是死是活她都不在乎，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程知微立刻从这桩“订婚被抢婚”的丑闻中挣脱出来。


    她是女人，一个在小县城生活了一辈子的女人。


    她深知这种丑闻能对一个女性的人生造成多么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她绝对不能让这种悲剧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程妈妈见她低头不语，像是在犹豫思考，赶紧趁热打铁道：“小陆其实也挺好的，原先你高中的时候不就暗恋他么，现在正好两个人再续前缘。”


    程知微抬起头朝着她冷笑：“你原先不是还嘲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或许程妈妈已经忘了，但程知微永远记得。


    同样是一个晚上，同样在这个客厅里，程妈妈让她趁早对陆兆衍死心，答应顾凛的追求。


    所以她的人生是被她规划好的一生吗？


    程妈妈见她没有果断拒绝，以为还有希望，继续加了把火：“虽然现在小陆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但是他几次从鬼门关死里逃生，就说明这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


    程知微本就愤怒的情绪被妈妈这样一哄，差点笑出声来，这还是人话吗？


    程知微恼火道：“是不是只要是个能喘气的男的，即使还躺在ICU昏迷，你们也叫我穿着婚纱嫁给他？”


    可能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没想要什么确切的答案，因为赤裸露骨的真相已经无形横亘在他们中间了。


    那就是，父母根本不在乎女儿嫁给谁，是否能够获得真正的幸福，他们只在意她能否嫁出去。


    重点在于“嫁”这个字。


    只有看透了这一点，程知微才能在和他们的谈话斗争中应对自如。


    程妈妈满怀希望试探道：“怎么样，你打算去吗？”


    其实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刚刚林琴已经打电话过来，而她已经答应程知微今天晚上会出现在医院。


    所以这不仅仅是程知微是否去医院的事情，更关乎他们一家人在别人眼中的面子问题。


    但一向乖巧的程知微今天似乎是铁了心决裂：“想要我去，除非是我死。”


    程爸爸程妈妈没想到会得到她这样的回答，二人脸色俱是一变，相互对视了一眼，等着程知微的下一句话。


    程知微站了起来，脊梁背对着他们：“等我死了，你们再带着我的尸体去吧。”


    说着“砰”地一声，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程妈妈脸色非常难看，上去就要开门理论，但程爸爸却死死拉住她：“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程妈妈当场顿住了：“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这样都是为自己吗？”


    “虽然订婚被抢婚很难看，但是我更担心的是，未来女儿还能嫁给谁？”


    “这件事情肯定会闹的满城风雨，那在小县城，愿意娶女儿的男性势必会降低到个位数，眼下小陆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陆兆衍年轻，长得帅，家世好，前途无量，怎么看都是个优质结婚对象。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对程知微足够爱。


    订婚抢婚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不用担心在人生重大关头会抛弃程知微明哲保身。


    这样的人，不正是托付终身的合适人选吗？


    程妈妈见自己的良苦用心被这样辜负，气不打一处来。


    程爸爸何尝不知道现实层面的考量，但他更在意女儿的感受。


    “我知道你是为了女儿考虑，但是现在她都反对成这样了，也许尊重她是最好的做法。”


    程妈妈毕竟心疼自己的女儿，被丈夫这样一劝说，又赶紧调转风向：“那我们要不要开下门看看，万一她想不开怎么办？”


    程爸爸摇摇头：“不会的，微微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我们都给她一些时间，相信她会自己想明白的。”


    其实他们的对话，躲在门背后的程知微听的一清二楚，但她还是选择沉默。


    虽然之前的人生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变故，但程知微在书本新闻中，在别人眼光中，在父母口吻中，已经能感知到自己即将面临多么大的风浪。


    但她不会再后退，也不会再逃避，因为这次订婚的事情告诉她最大的教训就是——


    不要躲，要勇敢。


    只有自己做出的决定和选择，自己才能心甘情愿地为之付出代价，并且为之奋斗。


    就好比如果她选择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的话，此刻早已痛不欲生，但现在她知道未来再大的风雨波折她都要独自面对，所以不论是什么难关，她都能更坦然的面对。


    所以第二天早上当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她还能够镇定自若地面对同事们八卦的眼神。


    就当好几个同事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的时候，她还能微笑主动打招呼：“早上好。”


    一位老教师看似好心地关爱程知微：“哎呀微微，你看这黑眼圈，一看就昨天晚上没睡好。怎么样，你还好吗？”


    另一位老教师赶紧拍了一下她，然后拉住程知微的手：“程老师，你要不要紧，怎么今天还敢来上班啊？”


    程知微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怎么了，为什么我不能来上班？”


    其他老师见她这样，也就不好意思再多问什么，只有沈老师悄悄递了一盒铁皮糖果给她。


    铁盒上面细心地备注了一张便签：“多吃糖心情就会变好。”


    程知微打开盒子，选择了一颗绿色青苹果味的糖果放到嘴里，似乎酸甜口更能让她鼓起勇气面对接下来的世界。


    正当她已经开始逐渐步入工作正轨的时候，忽然一通电话扰乱了平静。


    程知微本来的原则是，眼下这个节骨眼，谁的电话她都一律拒接。


    但当看清手机屏幕上大大的“顾凛”两个字时，程知微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


    从昨天一切闹剧开始的时候，她就能想象到今天的这个电话。


    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程知微深呼吸一口气，外出到走廊上才按下接听键：“喂？”


    对方没想到她会第一通电话就接，显然还没做好准备，迟疑了一下道：“喂……微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有话想跟你当面说……”


    不用听完整句话，程知微都能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用不着这么见外，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大可以在电话里直接说。”


    反正，结果都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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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凛没了先前的阳光洒脱：“其实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架不住家里人他们的意见……”


    够了，不用再多说了，程知微在心底默念道。


    但她嘴上还是客气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顾凛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我在你们学校对面的那家星巴克里等你，等你下课或者午休了，随时过来都可以。”


    程知微不知道说什么，索性直接挂断电话。


    原先忙工作忙生活的人，现在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有空，所以原来的那些温情片段，都是骗她的吗？


    她这个人最怕的就是让对方等，更何况还是即将分别不再人生中出现的人。


    等到午休课间一切安静的时候，程知微带着墨镜走向了那家星巴克。


    她在进门之前，远远地望了顾凛一会儿。


    她好像认识他，但又仿佛从来没有熟识过。


    当初答应交往，同意订婚，一直都是一种冲动，等冷静下来却又不敢跟他面对面谈心。


    她一直在逃避问题。


    如果说他有十分之九的过错，那她何尝没有一分呢？甚至是更多。


    后悔吗？她在心底问自己。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一开始就不应该勉强自己和他交往，如果没有当初的如果，那后续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程知微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颓废却英俊的侧脸，他红着眼在用力抽烟，眼底的黑眼圈甚至比他吐出来的烟圈都大。


    头发上的发胶没洗干净，甚至还有点彩色的碎屑浮在表面。


    只见他一直在打电话，用力对着电话另一头说着什么，到最后甚至是咆哮起来：“我自有主张，你们不要搞得太难看！”


    咖啡厅里不少人都被吓了一跳，朝窗户这边看过来。


    程知微生怕他再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赶紧快步走进去坐到他的对面：“嗨，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顾凛见她来了，也挂断了耳边的电话，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来了，你想喝点什么？”


    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微微不能够，未婚妻没资格，程知微太生疏，索性让他自私一回，什么都不叫。


    程知微也敏锐地感觉到称呼的变化，她微笑道：“我看你也还没点，两杯焦糖玛奇朵怎么样？”


    顾凛点了点头，此时他根本不在乎喝什么：“好，看你喜欢，什么都行。”


    程知微起身去点单的时候，他在后面叫住了她：“用我手机付吧，我不习惯用女人的钱。”


    程知微扬手拒绝道：“不用，这一次让我来吧。”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等她端着咖啡重新回到座位的时候，顾凛还是说不出口，最后还是程知微笑着问：“是不是我来主动说？”


    顾凛连忙抢过话头：“还是我来说吧，嗯……”


    两人都想去拿吸管插到冰块中来掩饰尴尬，但不同手指触碰到了一起，继而又都迅速地同时收回。


    像是给这段仓促的关系下了最后的注解。


    愣了一秒，顾凛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终于释然了。


    他笑了一下，这次没有丝毫的犹豫：“微微，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