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新帝

作品:《夺妹

    薛柔住去东宫的第五日,崔介方才闻风,一晃神,递向崔老夫人口内的汤匙响当当滚到地上,惊得在院里晒被子的碧绦急忙丢手回屋查看。


    见地上跌着一个勺子,而崔介状如失神地靠榻脚坐着,碧绦便弯腰捡起勺子,凑上前询问:“二少爷,您是不是累着了,要不然就让奴婢照顾着,您回去歇歇吧,好几日没合眼了。”


    实在话,崔老夫人情况不乐观,恐怕就这三四日的活头了,寿衣、寿材等一应丧葬用品也都预备齐全了。


    府里上下都心如明镜,偏偏崔介不信,或是不愿信,没日没夜守护病榻,油尽灯枯之人,哪里喝得下药,可他就是凭着一腔执念,一日三顿,顿顿不落,人人规劝,均于事无补。


    崔介一颗心分开两半,一半留在此处,一半飞越重重宫墙,缠上了东宫。


    她在东宫,与太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他无论如何不能安心。


    顺应真心实意,崔介站起,将药碗交与碧绦:“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会尽快回来的。”


    太子不好应付,他无法确定顺利从东宫带她出来需要多久,只好说尽快。


    云澜才牵马出来,未及崔介整装上马,余夫人不知从何处闪出来,一把抱住崔介的胳膊,容色急切:“明夷,家里闹成这副光景,你打算上哪?”


    崔老夫人三个儿子,四个孙子,一个孙女,中用的区区两人而已,大儿子崔安算一个,剩下的就是崔介,而泱泱大家,光崔安一个老头子焉能照料得过来。


    换言之,崔介撂挑子一走,那崔家没准就乱了。


    崔介抽手,简单向余夫人解释:“皇后娘娘病了,不便照拂公主,儿子去接她回家。”


    余夫人一摔手,忍无可忍:“公主生在宫中,长在宫中,多的是人给她使唤,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明夷,你是最识大体的,怎么现在变成这样?”


    余夫人遥指着崔老夫人院子的方向:“你祖母没两日了,你这一去,便不怕错过你祖母的最后一面?你也休提进不进宫的,我第一个不同意!”


    说罢,喝令云澜将马牵回马棚。


    云澜进退两难,举步维艰,拿着马鞭不知所措。


    一个崔老夫人,一个薛柔,崔介谁也割舍不下,一时踟蹰不前。


    正是此时,不远处响起四声钟声,经分辨,是崔老夫人的院子。


    余夫人脸色煞白,嘴唇张张合合,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祖母……”


    崔介呆望这丧钟敲响的去处,心里好似被挖空一般,连动身前往也忘在脑后了。


    反而是云澜,平素和老夫人的关系不照主子们那么深,心情起伏不大,尚存提醒余夫人、崔介的理智:“夫人,少爷,别争了,赶紧过去吧!”


    母子俩双双回神。


    余夫人看看崔介,叹道:“孰轻孰重,你自己拿主意吧!”


    崔介强行恢复镇定,转头解下自己随身的玉佩,给云澜,并交代:“你套上车,火速去东宫,把公主接出来。”


    云澜端着玉佩,犯了难:“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崔介冷冰冰且肯定道,“她看了玉佩,知是我的意思,不会拒绝的。”


    她厌恶太子,安肯在东宫住下去?


    一定是顾及皇后安排,不忍违背,才迫不得已为之。


    时间紧迫,崔介不宜逗留,自抬腿而去。


    云澜不敢懈怠,揣好玉,风风火火离家。


    初临帝位,百废待兴,薛怀义日理万机,废寝忘食,无暇其他,连薛柔搬到东宫的消息,亦主动隔绝在外,直至手头上的杂事处理得差不多,有喘息之机,才通晓。


    薛怀义传唤程胜——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程胜摇身一变,接任龚福的位子,当上了大内总管:“十妹妹仍在东宫住着?”


    登基以后,他从东宫迁至乾清宫,并非先帝生前居住的太极宫,只因他发自内心厌恨先帝,醉酒强迫他母亲后又弃如敝履,恨屋及乌,那座宫殿当然安居不下。


    程胜说:“是十公主自己不情愿搬离东宫,太子妃……皇后娘娘她也不好勉强,便由公主心意了。”


    新帝承祧,前朝后宫大洗牌:


    尊太后为太皇太后,移居仁寿宫;尊皇后为太后,迁居慈宁宫;册太子妃为中宫皇后,居坤宁宫;先帝其余的妃嫔,按惯例安置。


    前朝则以王中书令为百官之首,另外又提拔了几个官员,分别担任三省六部要职,以分散王中书令之势,谨防一家独大,功高盖主。


    闻言,薛怀义浅露笑弧,褪下朝服,着一袭玄色常服,意欲往东宫探望薛柔。


    到底今时不同往日,程胜追着建议:“陛下,坐龙辇过去吧。”


    深剖程胜内心,其实他怀着一层向薛柔昭威耀武的意味:想当初,十公主千方百计凌辱陛下,如今陛下贵为九五之尊,手握生杀大权,何不摆一摆天子的威严,看十公主怎生是好。


    程胜所想,薛怀义洞若观火,微微一笑:“不必。走一走路,顺带活动筋骨了。”


    昔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乃卧薪尝胆,权宜之计,并非当真怕她。


    今夕身处万人之上,更用不上故意作威作福了,毕竟,她整个人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下,何必多此一举呢?


    当薛怀义漫步至东宫外之际,正碰上云澜掏玉朝守卫说明来意:“我奉我们少爷,翰林院的崔大人之命,接我们少奶奶回家养病。”


    两个守卫面面相视,暗暗一寻思,驸马要带公主回家,合情合理,便让开前路,放行。


    云澜松一口气,收好玉,刚刚举步,身后陆续传来“参见陛下”的声音,心下大惊,急转身行礼:“小人见过陛下……”


    眼前的新帝,以前的太子,屡次三番待崔介不和气,云澜看在眼里,隐约担忧起现下的处境来。


    “朕听闻崔家近日不甚太平,十妹妹身子不好,不可操心,就留在宫中休养,朕会上心的。”一如当时金銮殿外晾着崔介那次,薛怀义游刃有余地无视云澜躬低的身姿,只管动用无上威势安排他自己的,“告诉崔介,十妹妹在朕身边,一切安好,他姑且将心力使在崔家事上好了,翰林院那头,亦不消挂碍。”


    公主引不回去,云澜交不了差,只得硬着头皮,鼓足勇气,尝试争取:“陛下,要不要回,该不该回,还是少不了征求公主本人的意愿的……”


    程胜凑热闹凑得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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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的忘记云澜此举,实属冒犯圣意,理应严厉呵斥。


    薛怀义的眉峰挑起一个戏谑的角度:“朕既是一国之君,也是十妹妹的兄长,莫非你认为,这点主朕都做不得么?”


    云澜诚惶诚恐,连忙告罪:“小人知错,小人告退……”


    薛怀义不稀得盯着,信步入东宫,直投漱玉轩。


    太子晋为皇帝,东宫跟着腾空了,各处杳无人烟,单余漱玉轩沾些人气。


    登基大典于五日前举办,薛柔因病缺席,不过这等轰动,纵不参与,亦从头到尾了然于胸。


    父皇一去,她高傲的心气儿随之扑灭了,加上眼、口俱备受折磨,一分的唾弃都表达不出了。


    “殿下,外边晴着,日头大,您少看一会窗外,当心眼睛疼。”


    三喜谨遵医嘱,既叫她每日见上半个时辰天光,又掌握尺度,绝不拖延,定时定点加以提示。


    薛柔挺配合,自行往里间,避开亮处。可喜昨儿把贝贝领了来,得以撩逗一番,消遣终日苦闷。


    贝贝螺旋摇尾,嘴巴张开,舌头耷拉下来,浑然不见哀愁,薛柔心头一痛。


    贝贝是父皇亲手从使臣手里抱过来的,后头这些年,好吃好喝全有它一分,可它似乎不在意父皇已有一月零两天未露面了……


    转眼三十二日,这座皇宫易了主,万象始新,困在过去的人,仿佛只有她。


    眼瞅她又有垂泪之意,三喜忙说:“天儿渐热了,午后容易犯困,殿下小憩一会吧,奴婢就在跟前侍候。”


    四庆同三喜默契十足,叫贝贝出去洗澡。


    一来无法发声,二来薛柔自己封心锁情,自愿沉默寡言,对万事万物心如死水,人说什么,她也懒得争辩,全依他们的。


    她点点头,搭着三喜的胳膊,慢慢卧上床榻。


    将将关上的眼皮子底下,蓦然闪现崔介的脸,她恍然忆起,与崔介分别整整五日,竟一点他的消息也没听到,便和三喜比了他名字的口型。


    三喜全心扑在主子身上,对崔介及崔家,真没用心打听,搔首讪讪道:“您先睡,奴婢马上差人问询打探去。”


    三喜一心二用,一边转身出门,一边盘算着谁去妥当,不料脑门结结实实撞上一个人,原以为是哪个宫女,并不以为意,道句“走路小心些”,准备走开。


    “你睁开眼好好看清楚了,你撞到的人是陛下。”声源来自程胜。


    他一早看不惯三喜素日狗仗人势的样儿,苦于往日无权无势,被迫万般委曲求全,逆来顺受,今朝春风得意,语气当即尖酸起来,那张瘦长脸遍布神气,倘非天子在场,不好出风头,势必刁难刻薄三喜一顿。


    三喜一愣,眼珠子一点点上移,果然瞧见一张似笑非笑的玉面,仅仅一眼,骇得登时伏地参拜:“奴、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参见陛下……!”


    完了,全完了,太子变成了陛下,那旧日的恩怨……


    “你去做什么。“高高在上之人,轻描淡写地问。


    三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用去打听了,”薛怀义望向适才薛柔眺望过的碧纱窗,唇畔漾开薄笑,“十妹妹不得而知的,朕可以一字一句地替她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