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主播还委屈你了？】


    【听起来好像每一步都做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尽力选择，又好像每一步都没走对】


    【想说点什么，但想到主播说的“何不食肉糜”……也确实是这样不好说】


    【苟活吧，这辈子完了，下辈子投个非普通人的好胎】


    【都说不要职业歧视，但歧视无处不在】


    【可你现在直播有什么辛苦的？除了长辈和男方那里听起来不太体面】


    【每天化个妆杵在镜头前聊聊天的礼物进账就赶得上我工地一天收入】


    【心疼2.08W不如心疼月薪三千的自己】


    ……


    小图讲完故事，轻舒了一口气，本人很释然的模样。她盯着镜头，眼神却是散的，不知道随着思绪飘到了哪里。


    这位自入行以来，一直对看见的恶臭评论“睚眦必报”的主播，难得竟有一次完全忽略直播中的外界声音，不管现在某些跳脚破防的人骂得多脏。


    她看了一眼PK的倒计时。


    “我答完了你的问题。还没够时长，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怎么样？”小图貌似苦恼道。


    “你入行以来的所见所闻……尤其是今晚你PK遇到的对手们，会动摇你本人做主播的决心吗？”


    她戴着黑色大直径的美瞳，收了笑意直视镜头时还避开了补光灯，眼里简直好像盘踞着两个小小的黑洞。


    怎么有种直播PK画风秒变访谈的错觉？


    裴率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在你之前PK的那三个……其实还算在可以预料到的范围内奇葩。日常生活里很容易遇到这一类人——”


    “你要这样讲的话，”小图插话打趣道：“那我可以猜到青阳老弟你的面具之下，是更好看的一张脸了。”


    “可是小图姐你，分享的这些经历却很难让人不对‘主播’这个职业感到不适。”他坦诚道，“也是你在现身说法，即使顺利考上大学……最后的选择还是坐在这里PK。这可比老叔的高考劝退有杀伤力多了。”


    “哦？”


    小图抬起左手，优雅而缓慢地整理了一下被压在麦下的耳边鬓发，突然打了个响指！


    她脸上的笑意与右手里一朵紫色玫瑰同时绽开，令人眼花缭乱。


    “既然我回答的第一种经历不完全是真的，第二个回答，就一定完全为真吗？”


    PK的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她维持着笑容对裴率说了句话，干脆利落地黑屏下播。


    也许这就是小图最后一次直播，也许这只是小图最后一次在小方的公会里直播。


    裴率和他直播间的观众粉丝们道了今日份的再见。


    仔细确认摄像头、麦克风全都关闭，软件彻底退出……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终于从今晚持续正襟危坐的端庄里得到喘息，站起身来先肆意伸了个懒腰。


    想到小图下播前的最后一句“青阳老弟，好好学习才不会轻易受骗”，裴率下意识要长舒的一口气又郁结了回去，辗转出来一声长叹。


    “唉……你说，今晚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如果你是问小图姐的经历，”谢知之思忖着道，“也许都是假的……但又为什么，不能都是真的呢？”


    她已坐回沙发，双手正速度极快地打字记录。他最后PK的小图，实在太给她惊喜了……


    裴率笃定道：“果然，先前我没看错……你肯定已经发现了什么！”


    谢知之停下了手里动作，抬眸恰对上他炯炯有神的好奇目光：“是有点不对。”


    “小图姐的经历故事，整体符合现实逻辑……但细节有出差错，”她想了想，又进一步补充提示道：“从她刻意展示的双眼皮开始。”


    “哪里不对？”他追问。


    “去除眼袋和黑眼圈的项目，具体我不了解。但她的双眼皮是天生的。”谢知之解释，“刚刚她在镜头前闭眼拉扯眼周时，可以看到双眼皮褶皱自然地消失了。人工割的不会这样，始终留有一点痕迹。”


    裴率哑然：“知识面是不是太广了？”


    “恰好知道而已。”谢知之谦虚解释，“我有个双眼皮不稳定的朋友，原本打算高考后就去做相关调整。那段时间，我和她看了很多失败案例和相关资料……”


    “决定要做手术的人，不是应该多看成功案例增强信心吗？”裴率怀疑。


    “哦，失败案例主要是我发的。”她承认，“如果连最坏结果你都考虑清楚了能接受，那才说明，这是你非做不可的事。所以，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手术。”


    “而且，”谢知之整理着思绪，喃喃：“除此之外，小图姐的……其实更明显。”


    “我们明天一早去趟公司怎么样？”她热心提议道，“小方给你发的消息里，不是说明天她合约才到期吗？那应该还能在她彻底离职前当面聊聊，我有非常好奇的问题想要当面问她看看……”


    “行吧。”裴率想也不想就应好，看来第二天是可以直接把躯壳托付给谢知之去弄清问题了。


    直播都已结束，他的手下意识地就伸向脸，企图解开剩余的束缚，等真触碰到了，脑子又一下恍然回神——


    还没好好看过她的整体设计。


    谢知之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莞尔道：“要自己欣赏一下再卸妆吗？”


    “其实这就快到最后一张面具了……”她左顾右盼了一番，“但家里好像没有专门的镜子诶。”


    “怎么没有？”


    裴率“啪”一声按亮了浴室最普通的白色照明灯。


    半身镜里，清晰照出他越想解开缠绕进假发片里的面具系带，越不得要领、手忙脚乱后，谢知之在一旁忍笑模样。


    “咳咳——”注意到镜中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掩饰性地假咳两声，热心招呼道，“我来吧？你过来点噢，低头……”


    面具的每一部分，虽然特意在系带材质上做了不同区分，但为了减轻层层叠叠的累赘感，以及能很好地藏进脑后和假发融为一体，宽度都做得很细。


    尤其是最底下的几层，还要确保稳固，她打结都特别花心思，想着就算不幸直播中输掉、输到最后，她帮忙也就是了……不怪裴率现下自己在脑后胡乱摸索着难以解开。


    裴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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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话地在她面前低身垂头。


    散发着凛冽寒气的手指似乎也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轻巧拨开覆盖的假发，灵活穿梭进了他发间摸索整理着解结。偶有不经意极其贴近发根的时刻，冷得足以给他因先前直播兴奋发热的大脑瞬间降温——


    又或许，并不只是因为好几次的PK胜利而发热……


    也可能是因为维持低头这个姿势，血液倒流自然导致的生理现象？


    不知道她触到了，会不会觉得奇怪多想？


    “OK咯，”谢知之镇定的声音打断裴率思绪，“其实‘一眼沧海’之后，就是最后一张完整的面具了……诶，不对不对你先别急着抬头！”


    他刚有昂头之意，就被她眼疾手快地轻按住后脑制止。


    裴率乖巧停下，便见谢知之也俯身下来，杏眼认真盯着他垂落四周的假发，手指这拨拨、那理理。


    “头发有点乱了，我再整理一下……不然我怕你自己吓到——好啦，现在可以照镜子了！”


    “看不起谁呢？我还能被一张面具吓到？”


    他顺着她手的势头抬起、转头——


    绘有一片青铜色沸腾火海的半脸面具已被谢知之拿走。


    如今完整显露在镜中的，是半张鬼脸，半张……


    “嘶！”裴率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从最表层的“月·半轮秋”与金乌开始，他脸上所戴的面具，大小并不均分。一直是右下的面具占比更大。


    最初的金乌因羽翼飞扬华丽，而在视觉上勉强达到了分庭抗礼的结果，细看却会发现其实神鸟的大半部分是超出他本人脸部范围的。


    现在这张“新脸”上，左右两边终于是彻彻底底的平分。


    左半张凹凸不平的粗糙青黑面，丑得裴率刚要一个激灵，目光不由自主躲向右半张几乎是样样标准的好看帅脸……更加骇人了！


    简直匪夷所思！令他毛骨悚然！


    因为，这半张脸，帅是帅，乍一瞧却仿佛是另一人的脸嫁接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一瞬间，这辈子看过的夺舍、画皮、附身……所有的恐怖故事情节都快在裴率脑子里过一遍。


    就在他大夏天深感脊背发凉，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僵冷之时，身旁的谢知之缓缓飘了起来——


    她好笑地伸手，揉了揉安装在这最后一张义脸顶端假龙角背后毛茸茸的蓬松耳朵，提醒他。


    “你不会真入戏被吓到了吧？”


    裴率：“……”好像被解除了恐惧施下的定身咒。


    “你刚刚说这张面具叫什么来着？‘一眼沧海’？”


    “是啊。”


    “这个名字起得真好。”他凉凉道，“只用看一眼这面具就能把观众丑死了，重投胎之后再看世间，可不就是沧海桑田？”


    “哇——你这就过分了！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谢知之不服地飘到他背后空中，毫不客气地垂手用衣袖遮住左半边的鬼面，“这可是请专家祝姐设计后，我用心仔细临摹的半面美男OK？”


    “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话，这哪里和丑沾边了？？？”